江暮夏捉著她的肩膀，主動把人抱在了懷裏。

  “笙笙。”

  她皺眉，說話的聲音都明顯帶了微微的沙啞哭腔，“我不是都說了，人總是要往前看的，以後你還會遇到很好很好的人，他就像韓庭之喜歡我這樣喜歡你，一個周時凜並算不上什麽，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值得你放棄掉你自己。”

  她說得認真。

  可……

  真的被那種情緒浸染的時候，外界的任何話就是聽不進去的。

  “可我放不下。”

  阮笙閉著眼睛，“夏夏，本來我是不相信愛情的，可是他讓我覺得我也可以被人喜歡，也可以好好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度過後半生，可以一起冬天在書房裏看電影，可在秋天的時候一起去路邊，甚至可以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你說給了我那麽多美好的人，怎麽到了現在就不愛了呢。”

  她閉了閉眼，“我之前一直覺得，相比較於他忘記我，我寧願他明明白白清醒地告訴我他不喜歡我，不愛我，可等到他真的告訴我說不愛我了之後，我才發現我本身就是沒有辦法接受的，我能接受的，不過是如果兩個字而已。”

  有些事，到底還是沒有辦法接受了啊。

  大概……

  你隻要嚐試過飛，就算是在走路的時候也會仰望天空，因為那是你曾經到達過的地方，是你曾經擁有過的那片屬於你的天空。

  韓庭之過來的時候，江暮夏就陪著阮笙在陽台上看雪。

  畫麵很溫和。

  江暮夏聽到腳步聲，下意識回頭就看到了他。

  “……”

  韓庭之今天出門的時候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裏麵是西裝襯衫和同款式的深藍色馬甲，很明顯是參加完會議出來才披的外套，皮鞋上都還帶著雪水，英俊的臉龐多了幾分歲月的痕跡，顯得明顯儒雅溫和了不少。

  沒有了，那股子少年淩厲。

  和，冷漠。

  其實周圍的人都沒有發現，自從這段時間韓庭之和江暮夏複合之後，他整個人多了一種沉澱下來給人溫和的感覺。

  可早在十年前，韓庭之可一直都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所以……

  環境可以改變人？還是人可以改變人？

  她不知道。

  可唯一知道的是，自從他們重新遇到在一起之後，他們兩個人之間其實很多話都無需多說，他懂她，而她也明白他。

  江暮夏稍稍後退兩步，直接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你怎麽來了？”

  “嗯？”

  韓庭之後退半步就這麽站在門口的位置，主動附身盯著她，嗓音帶著笑，“我過來，你難道不開心？”

  “……”

  江暮夏微微皺眉，冷哼，“你看起來很機車哎。”

  “嗬。”

  韓庭之臉上的笑意彌漫到了眼角眉梢，附身的瞬間就捉住了她的手，江暮夏愣了一下，看著他捉著她的手朝著他懷裏帶，“你做什麽？”

  “摸摸看。”

  男人捉著她的手，直接就伸到了大衣裏。

  “……”

  熱氣騰騰。

  江暮夏睫毛微微顫動過後，很明顯摸到了他懷裏藏著的是熱氣騰騰的板栗，連帶著他身上都沾染了這種味道。

  韓庭之其實在平日裏的生活習慣上，潔癖還比較嚴重。

  衣服每天洗。

  出門的東西也都是每天清潔。

  可……

  此時此刻，這個跟她糾纏了小半輩子的男人就這麽站在她的麵前，穿著得體的西裝，用著最紳士的禮節，可懷裏抱著的卻是她最喜歡的板栗。

  “怕冷掉就不好吃了。”

  男人這才主動把板栗袋子拿了出來，塞到了她的手裏。

  很燙。

  而這樣的溫度，從附近的板栗店到這裏也隻有從剛出鍋開始就藏到懷裏一路帶過來，才能有這樣熱氣騰騰的溫度。

  “……”

  韓庭之看著麵前女人泛紅的眼眶，“怎麽哭了。”

  “我也不想哭。”

  江暮夏微微鼓起腮幫，抿唇深吸了一口氣後還是沒能控製住自己的眼淚，下意識垂下了眼瞼，“你都不燙的嗎，這一路就揣在懷裏。”

  “還好。”

  韓庭之附身，捧住了她的臉，“有衣服的。”

  “……”

  江暮夏哪裏不知道，這趟板栗帶回來的價值遠遠不及他的一件衣服，而且這件衣服他以後肯定是不會再穿了。

  路過的小護士推著車路過，還不由自主朝著裏看了一眼。

  那眼神……

  很明顯是五味雜糧。

  “別哭了。”

  韓庭之就這麽擦掉了她的眼淚，“再哭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麽欺負你了，你要是喜歡以後每年冬天我都給你帶，不哭了，嗯？”

  女人怎麽可能會因為被哄著說不哭，就真的不哭了。

  隻會更加厲害。

  江暮夏吸了吸鼻子，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自己擦掉了眼淚，主動鑽到了他的懷裏，腦袋都埋了進去。

  她濕漉漉的臉頰伴隨著眼淚，全部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

  韓庭之歎了一口氣，“沒完了？”

  “怎麽？”

  江暮夏沒抬頭，可說話的聲音卻是悶悶的，明顯無辜家冷哼，“我跟你都還沒結婚，你就覺得我煩了？”

  “……”

  好一會兒男人沒說話，江暮夏直接抬起了臉蛋，“韓庭之！”

  “沒有。”

  男人主動捉住了她的手，“再不吃就冷掉了。”

  “……”

  江暮夏眨了眨眼，就這麽看著麵前比自己高了很多的男人，抿唇過後主動墊了墊腳，朝著他勾了勾手指頭，“過來。”

  韓庭之下意識，彎腰湊近了她。

  “做什麽？”

  下一秒，麵前的女人微微踮腳就在他的唇角落了一個吻。

  “獎勵你的。”

  “……”

  韓庭之站在原地看著小女人拎著熱氣騰騰的板栗朝著病房裏走，唇瓣的笑意都跟著挑了起來，在不知不覺中。

  阮笙的身體狀況暫時不能直接出院，要多住幾天。

  而……

  下午的時候，裴紹過來了。

  江暮夏眼看著這情況，第一反應就想到了群裏的消息，突然就有些慶幸阮笙當初鬧著要進群，她沒有把人拉進去。

  “咳。”

  她咳嗽了一聲，主動站了起來，“笙笙，我今天有點事就先回去了。”

  頓了頓，“不用送我。”

  “……”

  阮笙原本是打算給自己的司機打電話的，可旁邊的裴紹卻主動咳嗽了一聲，“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韓先生的車在樓下，應該是特地過來接江小姐回去的。”

  “……”

  阮笙的情緒不是很好，索性就垂下了眼瞼。

  “謝謝。”

  “……”

  裴紹看著麵前低垂著腦袋的阮笙，下意識就主動找話題，“醫生說你這周末就可以出院了，剛好那天天氣很好，你有時間的話我可以請你吃個飯。”

  “我……”

  阮笙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累，“我不太想去。”

  “……”

  很明顯，阮笙是不在狀態的。

  “阮小姐。”

  裴紹也不是拉不上台麵的人，直接就朝著阮笙看了過去，“其實有些事情，別人說再多都是沒有用的。”

  萬般皆苦，唯有自渡。

  他人……

  愛莫能助。

  阮笙聽到男人的聲音，這才下意識抬起了眼眸，“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我大學心理副學位。”

  裴紹笑了笑，就這麽看著她解釋，“其實我早在之前的時候，特別喜歡一個姑娘，喜歡了很久很久，可最開始我覺得我自己配不上她，就一直跟在她身後，追著她的影子走，一直等到那個姑娘有了喜歡的人，我都沒能告白，最後還灰溜溜去了國外。”

  “……”

  阮笙想到自己的過去，有些恍惚了，“是麽。”

  “嗯。”

  裴紹點頭，“後來我就一門心思把時間放在了學習上，我原本以為我自己可以忘掉，可後來意外知道她的生活其實不是很幸福，而且跟自己的男朋友也分手了，我那時候就問我自己，時隔了八年的時間，我是不是還能放得下。”

  “可後來我問了我自己之後，得到了一個答案。”

  他笑了，“那就是放不下。”

  “……”

  窗外的光線剛剛好被雪麵照到了阮笙的身上，帶著溫和的光，很明顯她也是聽進去了，並沒有打算無動於衷。

  “是啊，放不下。”

  她垂下眼瞼，看著自己的無名指，呢喃輕笑，“愛到差點丟了一條命的人，怎麽可能說放下就放下呢。”

  “所以我想告訴阮小姐的是，喜歡是雙向的奔赴。”

  裴紹就這麽看著麵前白淨臉蛋的女人，“如果他真的不喜歡你，不夠愛你，你單方麵付出也不一定能得到好的結果，而且阮小姐難道就沒有想過，你一直都在等周先生回心轉意，說不定也有一個人，一直都在等你呢？”

  等。

  阮笙從小到大，等的東西可太多了。

  一直都在等。

  小時候在鄉下的時候，想要努力等自己長大給外婆治病。

  後來……

  兜兜轉轉去了阮家之後，每天要等著老師來教鋼琴課，要等著家裏那些人的教導，要等著自己的學習成績出來，要等完成了自己的學業。

  高中漸漸扛不住的時候，就等自己長大。

  可，後來長大了。

  還是等。

  最開始的時候是等命運的裁決，看自己怎樣才能做好一個合格的相親對象，後來是等周時凜，等一份愛，等一個人可以跟自己並肩。

  最後兜兜轉轉，等著等著就什麽也等不下了。

  什麽也沒有。

  阮笙其實真的十分討厭等這個字，看起來就像是沒有盡頭一般。

  很漫長。

  她兜兜轉轉等了這麽多年，甚至早就在幾個月前的時候，想著隻要等到周時凜醒來，所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哪怕……

  她算過無數卦，都是運氣差。

  可……

  她也相信，人定勝天。

  於是從那些過往所有的磨難裏一次又一次摔倒了爬起來，摔倒了再爬起來，不相信命，也不相信運，隻相信她自己。

  這麽些年她一路摸爬滾打，靠著自己的努力走到了現在這個位置。

  卻原來，還是一成不變。

  原地踏步。

  大概……

  成年人之所以妥協，就是在你拚了命地掙紮，差點沒了半條命之後你才發現，原來你所努力的不過都是命運的饋贈，你隻能接受。

  哪怕命運給你的，就是驚濤駭浪。

  你也得受。

  她這輩子也沒奢望過什麽東西，總想著人到低穀出隻要自己多努力一點，所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都會朝著好的方向走，可真的歸根結底算起來，人活著就沒有什麽事情是非做不可的，反正都會死，命運給什麽，她就接受什麽。

  好的接受。

  壞的，也接受。

  想到這些，阮笙隻覺得自己的心像是沉壓進去了一個東西。

  喘不上氣。

  裴紹看著她上氣不接下氣手抖的模樣，眉心都擰了起來，主動捉住了她的手，緊張得很，“怎麽回事？”

  “藥……”

  阮笙臉頰通紅，手抖著朝著床頭櫃的位置看了過去，“白色瓶子……”

  “……”

  裴紹第一時間就打開了床頭櫃，看到了裏麵的白色瓶子。

  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