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我們之間,沒可能了
作者:
南瑤北夏 更新:2021-08-29 02:59 字數:4137
他咳嗽了一聲,臉頰都有些微微的紅,“當初時凜他爸離世的時候,把那麽小的孩子交給我,這麽多年我都是留在身邊當自己的親兒子養,看著他從胳膊大那麽點變成了現在堂堂正正的大人,我怎麽可能舍得。”
“周叔叔……”
“可有些事,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很固執的。”
周老爺歎了一口氣,“當初因為我們兩家的家仇,他們分開了那麽久,後麵他還犧牲放棄了那麽多,我那時候都在想,其實隻要他們彼此可以放下,我倒是不說什麽,可偏偏陰差陽錯,他們兩個到了最後還是分開了。”
“五年。”
周老爺說話的聲音都沉穩了不少,“周圍的人都說他走出來了,甚至還主動接受相親,可也隻有我知道,他這麽多年是怎麽過來的。”
他抬眸,直接就朝著旁邊的副官看了過去。
“……”
副官雖然遲疑,可還是轉身從旁邊的書房裏拿出來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這個東西是他放在書房裏的,一直不讓任何人碰。”
韓庭之看著那個小方盒子,眉心都微微擰了起來。
“這不是……”
這個盒子他高中的時候見到過。
“嗯。”
周老爺點了點頭,“是他父親留下來的,說是留給他做紀念的,是當初打仗留下來的功勳,他一直留在身邊,別人都碰不得。”
“……”
韓庭之高中的時候,跟周時凜卻過他上學時候的老宅。
很古樸。
他的書房周圍的一切看起來都是新型時髦的裝潢,可唯獨這個方盒子看起來十分老舊,上麵的花紋都是水木雕花的木蘭。
而……
後麵的很多年裏,他偶爾去過他家裏幾次。
都有這個盒子。
他接過盒子,盯著那上麵的花紋看了好半晌,才垂眸打開,可裏麵出現的基本上全都是同一個人的物件。
阮笙。
裏麵留下來最多的,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有念頭的懷表。
民國時期的。
雖然說看起來比較舊,可明顯價值不菲,要是放在現在基本上已經算是古董級別的東西,拍賣個八位數不算問題。
可……
那個懷表裏麵一側卡著的照片,卻是阮笙。
阮笙。
他盯著那個懷表,眉心都擰了起來,“他怎麽……”
“是阮笙。”
周老爺輕輕歎了一口氣,“他不去找阮笙的時間段裏,基本上每天晚上都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出來,手裏拿著的就是這個東西。”
“……”
韓庭之一直以為是他因為彈片的原因,不得不放棄。
可……
現實,卻不是那麽回事。
其實說到底,有些事情是真的沒有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就好比當初他跟江暮夏分開的時候,她做出的決定他永遠無法苟同。
可……
事情要是真的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也沒有足夠的把握說自己可以一直矢誌不渝地不放手,一直堅持著。
他可以接受她因為一些事情辜負他。
甚至,可以接受……
她不愛他。
可卻沒有辦法接受自己,是她的累贅,是她生活之外甚至連精神層麵的溝通都達不到一個附屬品,是她活得更好的拖垮石。
他是男人,自然知道對一個男人來說最自卑的是什麽。
是無能。
是自己的無能。
是自己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每天為了自己勞心勞力,而自己躺在床上什麽事情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的無能和無力。
或許她會心甘情願,可他不會願意。
也……
不會真的拖著。
那是一個男人所能保存下來的,最後的尊嚴和體麵。
也是給她的,所謂自由。
所以在想清楚了這件事之後,他對於江暮夏當初的離開,其實是可以感受到她所謂的喜歡的,因為她覺得他是他的累贅和負擔。
所以,她離開了。
真正在一起的兩個人不一定是互相吸引,可在一起的時候一定是積極向上的。
哪怕……
往前走地緩慢一點,可也要一直往前走。
而,不是單方麵。
所以在她最終可以成為更好的自己之後,她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告訴他,自己是一個獨立的人,有勇氣可以跟他承擔未來麵對的一切苦難。
因為……
他值得。
也因為,她願意。
與其說是命運,不如說是他最後給了她和過去和解的勇氣。
“周叔叔……”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周老爺輕輕歎了一口氣,撐著拐杖直接就站了起來,“庭之,你也知道他死心眼,做了什麽事情是不會回頭的,我也不是說真的想要留他一條命,可他現在唯一的結果就是不做手術,哪怕過去所有的一切都不記得,我也希望他可以多活幾年,哪怕是兩年都可以。”
最起碼……
熬到他壽終正寢。
“……”
韓庭之從軍區大院出來的時候,表情明顯是凝重的,窗外下了飄落不已的大雪,像是要傾倒整座城市。
整個城市沉甸甸地,帶著沉悶的味道。
很冷。
江暮夏陪著阮笙說了好一會話,聽到外麵有人說下雪,直接就興衝衝地把旁邊的輪椅推了過來,把阮笙摁了上去。
“做什麽?”
“看雪啊。”
江暮夏直接推著她就到了陽台的位置,“這裏風景很好的。”
“……”
是很好。
窗外白茫茫一片,隻有一些枯黃的枝椏漏出來,整個城市都帶著莫名靜謐的味道,就像是某種昭示。
“夏夏。”
阮笙垂下眼瞼,好半晌才笑了笑,“我們之間,沒可能了。”
“我知道啊。”
江暮夏說話的聲音都是很歡快的,“之前我陪著你一起的時候,你不是總是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是過不去的,就算是深愛也會消失,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矢誌不渝的愛情的,這可是你給我親口說的。”
阮笙看著雪花落在了自己腳下的地板上,視線都恍惚了。
“是我說的。”
她笑了笑,摸了摸那雪花。
很涼。
“可我當時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想到你和韓庭之會重逢,”那聲音冷淡地很,“如果沒有見到過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愛情,說不定我就相信了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愛情的,於是就安慰自己就算沒有愛,也可以過得很好。”
“可是夏夏,我看到了。”
那聲音不厭其煩,甚至很努力地重複了一遍,“正因為看到了,所以沒有辦法無動於衷,也正因為看到了,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有愛情的,哪怕可能離我很遠,哪怕我有可能終其一生也遇不到,可我也是你讓我相信,愛是存在的。”
而且……
還是真的,是矢誌不渝的。
“……”
江暮夏其實大部分情況下看到的阮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冷淡大小姐的味道,尤其是在說話方麵那都是知書達理的標準配置,所以不管做什麽事情,看起來永遠是一副知心小姐姐的懂事模樣,可要是真的遇到問題的時候,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沒有任何辦法。
沒有。
她現在陷入了自己的業障,根本出不來。
無人可救命。
“可人世間遇到的情情愛愛,不一定真的就隻有一個,”江暮夏附身捉住了她的手,嗓音溫和地不像話,帶著徐徐的溫暖,“周時凜不一定是你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也有可能是別人。”
“是麽。”
阮笙笑了,就這麽看著她,“你當初跟韓庭之分開七年的時候,你就想過自己未來會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喜歡上別的男人嗎?”
那一瞬間,江暮夏直接愣住了。
因為……
她沒有。
在那段自己跟自己業障作鬥爭的時間裏,自己大部分的情況都是自己熬過來的,可等到真的說這七年多的時間,是不是自己真的就打算接受別的男人。
她是沒有的。
她甚至想過,哪怕是看著韓庭之結婚生子,她也不會愛上別人。
因為……
她見到過韓庭之給她的,最多愛的模樣,也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男人,會真的像這樣一直愛著她,喜歡著她。
也正因為她知道,所以沒有辦法忘懷。
隻能下意識選擇逃離。
哪怕這七年多的時間裏她身邊追求她的男人並不少,可不用看她也知道,這個世界上唯一最愛她的人隻有韓庭之。
隻有他。
所以她這七年多的時間,再也沒能愛上別人。
她的愛,第一次要求就太高了。
於是……
以至於之後的時間裏一直都在緬懷回味,單單就是緬懷這一個要求,已經足以可以讓她惦記後半輩子餘生的時間。
“笙笙。”
她垂下眼瞼,說話的聲音都低了起來,“說不定,他放棄你就跟當初我的離開韓庭之一樣,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苦衷?”
阮笙笑地差點眼淚都出來了,“夏夏,我們槍林彈雨都走過了,甚至在敘利亞接受過戰火被遣返回國,我們彼此抱著彼此的一條命,該經曆過的不該經曆過的都經曆過了,現在告訴我有不得已的理由,他憑什麽?”
憑什麽?
就憑她愛他,就憑他說放棄就可以放棄嗎?
她不願意!也不接受!
“笙笙。”
江暮夏也不知道要怎麽去解釋,可這件事放在麵前,自己的確是有些說服不了她,就像之前的阮笙說服不了在閣樓裏的江暮夏一樣。
“可人總要往前走的。”
她捉住了阮笙的肩膀,“如果真的能夠放棄的人,說不定本身就是不夠深愛的人,就像當初的我跟韓庭之。”
“……”
阮笙垂眸看著自己的無名指,哪裏空蕩蕩的。
“不夠愛?”
阮笙閉了閉眼,眼淚就這麽毫無征兆地滑了下來,哽咽沙啞地很,“夏夏,我們折磨了數十年了,比你和韓庭之還要長,真的再等下去,就真的什麽也沒有了,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啊,我等得起嗎?”
等不起啊。
她前半生什麽都沒有,到了現在三十多歲的年紀還是一事無成。
想要的東西來不及,想要的人留不住。
一無所有。
她以為隻要靠著自己的努力,就什麽都會有的,可偏偏老天爺就仿佛在跟她開玩笑,明明她可以忍受黑暗。
可以什麽都不知道。
甚至……
可以相信,這個世界上本身就是沒有光的。
可偏偏,她遇到了周時凜。
他就這樣在她黑暗的時光裏照進來了一束光,可就在她覺得自己也是可以奔向光明的時候,那束光小時了。
她什麽都沒有。
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其實根本不是從未得到狗。
而是,什麽都沒有。
一無所有。
她當初以為自己可以靠著自己的努力,就算是運氣不怎麽好,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可現在得到的東西得到了,卻在手裏還沒捂熱就被別人拿走了。
“夏夏,為什麽啊。”
想到這裏,她的肩膀都開始聳動了,心痛地無以複加,哭聲都帶著抽泣聲,“有本事一開始他就不要說愛我,不要招惹我啊,為什麽是他口口聲聲說愛我,最後卻要放棄我啊,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我做錯了什麽……”
為什麽啊!
為什麽老天爺就是這麽不公平!
這麽為難她!
她這輩子已經足夠苦了,所有的委屈和磨難都受夠了!怎麽到了現在無止境的夢魘還在在不斷蠶食她!
為什麽!
她隻是想要平平安安找給喜歡的人活著,為什麽就這麽難!
她真的好累啊!
她根本不知道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麽,小時候想要的東西得不到,長大了也要為了別人活著,好不容易黑暗中照進來了一束光,可最後光也消失了。
她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
她擁有的原來都是假的,得到的也本身就是短暫的。
大概……
這個世界上本身就沒有什麽可以長久的東西的,尤其是這些事情落到她的身上,隻能是落得個什麽都沒有的下場。
她或許,真的配不上這世間所有的美好。
隻適合腐爛在泥土裏。
發黴發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