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荒蕪。

  男人的身形在床邊靜坐了足足十幾分鍾的時間，才默不作聲地起身離開了臥室，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江暮夏清晰聽到了，那涼薄地毫無溫度的嗓音。

  可……

  她全身僵硬。

  放在身側的指節繃緊的瞬間，肩膀開始劇烈顫抖，側身把自己整個人蜷縮在了一起，捂著自己的臉頰，任由淚水溢滿了掌心。

  她迷迷糊糊中睜開眼，可卻哽咽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原來……

  真正失去自己愛的人，是這般模樣。

  就像是血液裏有一萬隻蝴蝶在扇動翅膀，密密麻麻飛騰到自己身體的每一個肢體毛孔裏，最後開出地獄的花來。

  “韓庭之……”

  她恍然失措，本能地想要從床上爬起來。

  可……

  因為哭泣太多的原因，體力不支整個人狼狽地從床上摔了下去，狼狽地滾落在了床邊毛茸茸的地毯上，鈍痛讓她的肩膀近乎酥麻。

  她想要撐起身站起來，可在抬眸的瞬間就看到了月色揮灑的茶幾一角。

  恍然呆住。

  落地窗縫隙裏灌進來的冷風卷起了文件檔案的塑封麵，剛剛好就漏出了那份文件上韓庭之在落款清晰的簽字。

  那，是一封離婚協議書。

  白紙黑字。

  她的身形整個呆住，眸色渙散了半秒後突然就控製不住笑出了聲，可笑著笑著整個人就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笑出了眼淚。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到最後耳邊嘶鳴什麽也聽不見了。

  “夏夏……”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像是隔了很遠的距離，“夏夏……你醒一醒……”

  江暮夏意識回籠後，本能睜開了眼睛。

  是在醫院。

  “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阮笙著急地眼眶都紅了，“要是你再醒不過來，你知不知道你眼睛就真的徹底瞎了！”

  她趕過去的時候，她把自己哭成了什麽樣子。

  一片狼藉。

  江暮夏躺在病床上看著潔白的天花板，視線恍惚了很久很久之後，才下意識恢複了她一句，“你……說什麽？”

  她好像……

  不是很能聽得到。

  ？

  阮笙表情瞬間愣住，看著麵前女人那蒼白卻又恍惚的眼眸，還沒說話，旁邊的醫生就皺了皺眉，“苦太多導致的間歇性失聰，過幾個小時應該就好了，不過以後一定要注意，要是再這樣哭下去，毀掉的就不隻是眼睛了。”

  身體的各個器官都是相互連接的，牽一發而動全身。

  更何況……

  五官本就一體。

  阮笙眸色呆滯恍惚了好幾秒的時間，才下意識捉住了江暮夏的手，拿出手機打了一行字出來，“醫生說你耳朵有點小問題，過一會兒就好了。”

  耳朵，有問題。

  江暮夏放在身側的指節微微繃緊，好半晌才緩緩接過了手機。

  “韓庭之呢？”

  “……”

  阮笙看著她打過來的那行字，抿唇沉默了好幾秒的時間才回了一行字在手機聊天框裏，“不知道，我是接到張媽的電話才過來的。”

  至於韓庭之……

  大概是心涼透了，不想過來吧。

  “……”

  江暮夏好像並沒有意料中的惱怒或者歇斯底裏，隻是垂下眼瞼好半晌之後緩緩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說話。

  她是在兩個小時之後恢複聽力的，之前耳邊一片安靜。

  就好像……

  她的世界裏隻有她一個人。

  隻不過這個時候的她不會想到，之後還有很多個一個人的夜晚等著她去度過，也不會想到真的有那麽一天，她可以一個人一瓶酒，才勉強熬過這漫漫長夜。

  ……

  江暮夏恢複聽覺後鬧著要出院，阮笙不肯。

  可……

  她仍舊一意孤行。

  索性就在晚上傍晚時分把人送了回去，那時候窗外瓢潑大雨，黑雲仿佛要傾倒整座城市，江暮夏下車之後沒帶傘的那兩分鍾，全身上下瞬間淋了個濕透。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轟聲，時不時還在空中炸起一排驚雷。

  航班都集體延誤。

  她匆忙推門跑進來，順手摸到了門口放著的軟毛巾，可等到她站在客廳中央的時候，才發現諾大的別墅裏空蕩蕩的。

  “叮——”

  座機不合時宜地響起，她下意識彎腰過去接通了。

  “你好。”

  她沒有看來電顯示，當然不知道是韓庭之打過來的號碼，可對方在聽到她的聲音之後，卻主動地掛斷了電話。

  “……”

  她愣了一下，等看到座機屏幕上熟悉的號碼之後，才整個僵硬了背脊。

  他們……

  好像已經算是離婚了，就差個手續。

  江暮夏自從醫院醒來之後，耳邊總感覺像是有東西在轟轟作響，有時候明顯，有時候卻又不怎麽能聽見。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都忽略掉了從三樓走下來的韓庭之的腳步聲。

  而是轉身上樓。

  回到臥室之後在床邊坐了下來，視線落在茶幾那份離婚協議書上，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後，才拿出手機給裴景發了消息過去。

  “他已經簽字了。”

  頓了頓，“你那裏準備的怎麽樣？”

  “都在計劃中。”

  裴景也不知道怎麽就發了一條語音過來，語調都帶著略微明顯的啞，“下個月十號你跟裴哲宇離開，所以在此之前除了讓他跟你去民政局辦手續之外，最好不要把情況鬧地太僵，不然的話以他那脾氣，你可真就走不了了。”

  安靜的臥室裏，電話裏的聲音就像是一記警鍾。

  “咚——”

  江暮夏點開的時候其實聽地不是很清楚，索性就轉成了文字，順帶回了語音消息過去，“我知道了。”

  不要鬧得太僵。

  她微微抿唇，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還是轉而摸到了韓庭之的手機號碼，把他從黑名單裏拉了出來。

  重新添加。

  韓庭之的手機傳來細微的震動聲，是好友驗證提醒。

  熟悉的頭像，還有熟悉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