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裏極度安靜。

  韓庭之看著那蒼白著臉蛋的小女人，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控製不住地咳嗽了一聲，掌心裏已經落滿了血。

  很紅。

  他曾經很多次都在思考自己要是真的沒有了，麵前這個女人要怎麽辦。

  可每次都無疾而終。

  醫生過來的時候，首先看到的就是韓庭之拳頭上的傷口，可男人卻毫不避諱地躲過了，“你先去給她做一下檢查。”

  “這……”

  醫生皺了皺眉，到底還是先去給江暮夏做了檢查。

  “神經性昏厥。”

  醫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江小姐這段時間身體狀況怎麽樣？有沒有突然說夢話，或者說晚上的時候睡不著的情況？”

  “有。”

  韓庭之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女人，“我不在的時候她基本可以一晚上不睡覺，可我也並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她身邊。”

  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

  “那就是了。”

  醫生點頭，“病人的情緒過去緊繃，而且妄想症的情況也分很多種，之前出現幻覺是一方麵，現在雖然得到了緩解，可精神狀態還是處於混亂的情況，最好的方法是進行心理輔導，不能給病人有太多的心理負擔和心理壓力。”

  負擔。

  韓庭之稍稍收攏了自己的視線，“我知道了。”

  “嗯。”

  醫生放下了自己手裏的東西，溫聲解釋，“還有你手上的傷口，最好及時處理，不然很有可能會造成感染。”

  韓庭之沒在意。

  他的視線隻是直勾勾落在床褥裏小女人的臉蛋上，好半晌才輕輕笑了一聲，“你說的對，她不相信我愛他。”

  或許……

  是相信愛，可不相信他隻愛她。

  畢竟愛是會變的。

  後來的後來，韓庭之輾轉還總是能想起此時此刻自己問醫生的時候，醫生回答給他的那句話，“既然不相信，那就證明給她看。”

  證明。

  “怎麽證明？”

  “那這就要看你們之間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了，畢竟有些人證明一個愛隻需要一個吻，甚至一個擁抱，可有些人的愛，證明的話，需要一生，甚至是一條命。”

  一條命。

  韓庭之那時候還在猶豫，可等到後來的後來才恍惚發現，原來他們之前的愛情，其實早就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屬於後者。

  要麽窮其一生，要麽丟掉一條命。

  真矛盾啊。

  裴景知道了這件事之後，頓時都覺得韓庭之這個男人是已經被愛情衝昏了頭腦，怎麽能允許江暮夏一直做這種事情。

  “韓庭之。”

  那時候是深夜，他說話的聲音莫名淺薄，“我前段時間意外撿到了一隻流浪貓，可後來我還是把她放回去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韓庭之覺得他那明顯就是在指桑罵槐，直接麵無表情打算掛電話。

  “掛了。”

  “因為她不是我的。”

  男人的聲音在他掛斷之前，驟然就響了起來，“我之前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的流浪貓，卻沒有幾個人願意真心把小貓帶回家，可我也是今天才明白，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時間成本的。”

  “成本就在那裏放著。”

  他說得有條不紊，“我一開始浪費了大量的精力和金錢，甚至是時間，我隻是想要她成為我的小貓，擺脫流浪的生涯，可我認認真真努力了很久，她的性格還是桀驁不馴，她還是會咬我，還是會抓我，你說這樣的貓，我留在身邊做什麽呢？”

  “是，我前期付出的成本的確很大。”

  裴景低低而緩慢地笑了一聲，像是在指桑罵槐，“我為了她買了窩，付出了自己的感情，花費了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就算送走她的時候我也舍不得，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有些鳥兒天生就是適合飛的，就像有些流浪貓就隻能是流浪貓一樣。”

  “不合適就是不合適。”

  有些小貓的性格就那樣，就算勉強養在身邊也隻會是徒增煩惱。

  可……

  你的時間成本已經出去了。

  那些浪費的時間，那些曾經美好的光陰，最終還是沒有抵擋得過歲月侵蝕的痕跡，所以分開的時候很多人還不理解。

  為什麽當初那麽恩愛的人，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恩怨纏鬥。

  電話對麵沉默了很久，甚至能聽到絲絲縷縷風吹過話筒的聲音，韓庭之的聲音才施施然響了起來，“裴景。”

  “嗯？”

  他皺眉，“她不是流浪貓。”

  “我隻是打個比喻，”裴景有幾分煞有其事，嗓音都是淡淡的，“而且你不覺得這個比喻很貼切嗎？”

  “……”

  韓庭之，“不覺得。”

  “是嗎？”

  裴景實在是不想拆穿這個男人的執念，可還是沒忍住，“你見過那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名貴品種，會有這麽大野性，讓你付出和犧牲了乃至於半條命還不夠，還要讓你把另一條命也搭進去？”

  已經這樣了。

  韓庭之現在的身體情況本來就不如從前，尤其是從接手韓加到現在，那簡直可以說恨不得一個人當成兩個人來用。

  “可貓也不是天生就是流浪貓。”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的聲音才很低很啞地從電話對麵響了起來，“如果我都不帶她回家，就沒有人帶她回家了。”

  裴景哂笑，“她不缺人疼。”

  “可她缺我疼。”

  “……”

  裴景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窗外那灰蒙蒙的天色就差沒有越過電話線揪住男人的耳朵，“韓庭之，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大概是吧。”

  韓庭之微微側眸，視線落在了江暮夏那暈過去的臉蛋上，“可能從我決定讓她留在我身邊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病入膏肓了。”

  如果這是一種病的話，他可能……

  早就藥石罔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