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夏的指節深深地沒入了掌心裏，“是。”

  “等我想想。”

  男人看著她，“你什麽時候可以安全出院，什麽時候可以不再傷害自己，我說不定會考慮一下這個提議。”

  病房裏寂寥到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冷清地沒有一點人情味。

  “可我不能沒有你啊。”

  江暮夏的鼻尖酸澀，抬手的同時就扯住了他的衣袖，“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如果連你也不要我，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很久很久。

  差不都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思考自己應該做什麽，能夠去做什麽。

  可都是一無所獲。

  她根本都想不明白，在自己孑然一身之後，在自己擁有了無數的財富和看到了世界上形形色色的光景之後，她的生命還能留存下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就好像，活著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

  “小時候我總是在想，既然我在家裏的時候總是一個人，那我就去看看世界好了，所以我十十八歲之前沒明沒夜地去全國各地玩，我去過俄羅斯，也看過北海道的極光，去過黎巴嫩，也走在珀斯荒無人煙的街上，”她的嗓音平緩，甚至帶著莫須有的冷靜，“我一直都讓自己變得很忙很忙，哪怕我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飛了整個歐洲板塊，可我總覺得我生命中缺了點什麽。”

  她根本不知道，她到的缺失的是什麽東西。

  直到後來……

  她去瑞士的時候遇到了徐驍，她才恍惚發現她想要的也隻不過是一個家而已，因為得不到，所以就總是在逃避現實。

  不管用什麽方法。

  “韓庭之，你告訴我愛是什麽。”

  她的嗓音帶著微微的哽咽，鼻尖都是酸澀的，“我給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都說過我愛你，有的有回應，有的沒有回應，可這些在我看來都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東西，我想要的是抓在手裏的，不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你總說我沒有想清楚，所以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想要跟你在一起，這一點我不否認。”

  她看著他，眼眶都是紅的，“可如果我真的強大到什麽都不需要的話，我根本就不會選擇跟任何人分享我的生活，因為早就在小時候，我就喪失了可以跟別人溝通的能力。”

  可能是指節有些累，她索性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見不得你受傷，擔心你身邊有別的女人，害怕你不要我，每次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總是惴惴不安，”她的眼眸濕潤，就這樣直勾勾地撞進了他的瞳孔裏，“如果這是愛的話，那麽我愛你，也隻愛你。”

  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隻愛你。

  這句話她對身邊的無數人說過，按理說韓庭之應該已經無動於衷才對，可看著那雙濕漉漉的眼眸，心裏卻說不出的心疼。

  “那徐驍呢？”

  “你……”她怔了一下，“在意的是這個？”

  “嗯。”

  他微微抬手，就擦掉了她眼角的眼淚，“之前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你也說很愛很愛我，也隻愛我，可程少熠回來不到幾天的時間，就你推翻了我跟你之前所有的一切，”他的嗓音平緩，就像在說什麽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如果他真的回來，而你又恰好在我身邊，是不是我需要一聲不吭給他讓個位置？”

  而且……

  現在這一切也都是基於命運捉弄的前提下，完美的陰差陽錯。

  剛剛好。

  剛剛好他們相遇的時候徐驍已經死了，剛剛好程少熠是假扮的，剛剛好她現在孑然一身，剛剛好她還愛他。

  可她愛他，要證明的時間跨度太長了。

  他不敢賭了。

  如果未來的有一天，她真的遇到了可以讓自己一腔孤勇喜歡上的人，那麽就可以把當初遇到他時候的所有一切，全部都在別人的身上輾轉回來。

  愛會轉移，她的感情也會。

  說來也可笑。

  他韓庭之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會因為害怕一個女人未來有可能不愛自己而惴惴不安，甚至開始懷疑這段感情。

  然後去質疑愛情本身，覺得愛情本身就是不可靠的。

  後來的後來。

  韓小公主在偶然的瞬間打開了父親留下來的日記，知道這段時間他父親寫下來的這段文字的時候，都覺得匪夷所思。

  到底是怎樣的感情啊。

  這樣矛盾。

  能夠讓看起來強大到沒有軟肋的父親，那樣優秀到足以讓所有人仰望的男人會去懷疑自己，懷疑愛情本身。

  甚至哪怕到離世的最後一秒，都不覺得她有多愛他。

  當然，這些當然都是後話了。

  江暮夏看著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龐，視線都微微凝滯了一下，說話的聲音突然變得比之前還要清晰，“他不會回來。”

  “嗬。”

  男人驟然輕笑一聲，“是因為他已經死了麽。”

  死了，也就不複存在了。

  真好啊。

  在輕輕鬆鬆地冒名頂替了他的身份之後，輾轉占據了他喜歡女人蕞年少青蔥的時光，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夏夏，我不確定，”他的視線專注，音色都是微微沙啞的，“不確定我跟你在一起之後，這段感情會不會發生變動，我甚至不確定你喜歡的人是不是我，如果這段感情最後的結果是一拍兩散，那麽最好的決定就是不要開始，你可以繼續遇到你覺得合適的人，而不是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江暮夏眸色呆滯，呼吸都跟著緊了。

  “你說你不知道愛是什麽，我也不知道。”

  男人的掌心冰涼，就這樣扣在她的臉蛋上，“我被領養的時候，對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做一個認真聽話的孩子，所以我做什麽事情都是三思而後行，就連結婚這件事我也根本沒想過可以遇到自己滿心滿眼都喜歡的女孩。”

  “我甚至想過，找一個合適的女人結婚，我會承擔起男人應該有的責任，娶妻生子，安安穩穩過著死板教條的人生。”

  他想過的。

  反正婚姻又無關愛情，而且剛好當時阮家也要求了聯姻，在當時的情況下，他身邊有不少聯姻後幸福的婚姻。

  他隻要用心去經營，婚姻總歸是美滿的。

  那時候他甚至覺得沒什麽。

  很正常。

  畢竟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婚姻並不隻是單純的因為愛情就可以走到白頭偕老的，更多的是身為男人應該承擔的責任。

  可……

  等到他真真正正喜歡上一個人之後才發現，之前所有為自己規定的條條框框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哪怕她戳中了你討厭的某個點。

  可你還是愛她。

  甚至覺得自己跟不喜歡也不討厭的人結婚，本質上就是一種不公平。

  很不公平。

  所以他沒有辦法心無旁騖地跟阮家聯姻，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在還喜歡一個人的情況下去完成一段上一輩覺得幸福的婚姻。

  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做到。

  所以他猶豫了很久。

  甚至於早就在前段時間她跟他分開那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想好了往後餘生就這樣長此以往地拉扯下去，直到她遇到喜歡的人。

  他會消失。

  “可你遇到了我。”

  江暮夏看著他，本能地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嗓音都帶著明顯的怯懦，“人生本身就是不確定的，而且你也說了你愛我。”

  錯的不是愛情本身，而是說愛的那個人。

  或許……

  在一開始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