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江暮夏眨了眨眼，“你肯定是貪圖我的臉。”

  “……”

  韓庭之在聽到她那莫名自信到可愛的語調，下意識就朝著女人看了過去，剛剛好就對上了那道直勾勾的視線，“怎麽了？難道不是嗎？”

  難道不是嗎？

  是嗎？

  江暮夏一直都沒有得到男人的回答，反倒是車輛在醫院門口停下來的時候，男人的聲音施施然在身後響了起來，“你是第一個。”

  “什麽第一個？”

  江暮夏下意識跟在身後，可麵前的男人猝不及防驟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的同時漆黑的眼眸落在了她的視線裏，“你是第一個，這麽喊我的人。”

  而且還是大庭廣眾。

  可能就是那一瞬間的怦然心動，所以才在之後的相處中留下了隱患，等到兜兜轉轉無法自拔的時候，已經走到了現在這一步。

  江暮夏險些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已經進門了。

  “……”

  醫院的人不多。

  可能是因為過節的緣故，走廊都掛上了一層紅色的小燈籠，不遠處的病房裏江暮夏還能隱隱約約聽到嬰兒的啼哭聲。

  很清晰。

  韓庭之推開門的時候，下意識朝著身後的女人看了一眼。

  “要進去嗎？”

  “要。”

  江暮夏抿了抿唇，下意識就跟在了身後。

  莫名緊張。

  簡歡可能是剛生產過的原因，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可那臉上的表情雖然蒼白，唇瓣卻是微微笑著的，“你們怎麽來了？”

  “過來看看。”

  韓庭之微微側眸，視線落在了裴景懷裏的孩子身上。

  很小很小。

  江暮夏跟在他身後試探性地朝著裴景的懷裏看了過去，可在看到那懷裏肉乎乎皺巴巴的一團，下意識就往後瑟縮了兩步。

  韓庭之自然也發現了。

  “沒事。”

  他微微收攏了自己的視線之後，直接就捉住了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裏，“剛出生的孩子都這樣的，以後張開了就好了。”

  張開。

  江暮夏雖然聽說過孩子剛生下來的時候會很醜，因為身上的皮膚還都沒有完全長開，可此時此刻看到的時候還是莫名有些忐忑。

  甚至……

  心疼。

  她肚子裏原本也應該有一個生命，可被她給扼殺掉了。

  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如果按照正常的邏輯自己的確是應該恨程少熠，因為他害死了那麽多人，而且一個一個的全都是她的親人。

  可她不能啊。

  程父和程母對恩重如山，如果她真的想要讓程少熠受到懲罰的話，程父和程母那也是絕對不會說什麽的。

  而且江成柏也不願意，她親手把程少熠繩之以法。

  恨有什麽用呢。

  她雖然跟江成柏小時候聚多離少，可那也是她的親生父親，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對程少熠的心思，有多重。

  從程少熠冒充徐驍跟江成柏進書房談話之後。

  她就已經知道了。

  他聰明了大半輩子，生意場上那是運籌帷幄的人精，從來都沒有人能從他身上討要到半分便宜，可偏偏就是答應了程少熠。

  還答應了結婚。

  其實早就應該想到的，如果真的回來的是徐驍，他根本就是不可能會同意的。

  因為是程少熠，所以他妥協了。

  同意了。

  後麵為了兩個人可以安安分分在一起，甚至做了所有的一切，哪怕他知道程少熠的心思有多麽陰暗不堪，可他還是答應了。

  恨有什麽意義呢。

  她隻能做到的就是當做這些事不曾存在過，總不能讓江成柏死也不得安寧。

  而且她已經沒有親人了。

  如果……

  連程父和程母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都抬不起頭，她又要怎麽說服自己可以繼續這樣心安理得下去。

  病房裏安安靜靜的。

  簡歡看著那眸色呆滯在韓庭之身邊的江暮夏，下意識就勾起唇角笑了笑，“抱歉，可能是嚇到你了。”

  說實話，剛抱出來的時候她看到都是莫名害怕的。

  真的是特別醜。

  “沒有。”

  江暮夏本能地衝著病床上的簡歡笑了笑，“我就是身體有點不舒服，”她鬆開了被男人捉著的手，“你們先聊，我出去呆一會。”

  她的神情恍惚。

  裴景本來還沉浸在擁有孩子的喜悅之中，可在看到江暮夏那冷著臉的表情，到底還是皺了眉，“我說讓你來了嗎？”

  “……”

  韓庭之看著他，皮笑肉不笑，冷嗤，“如果不是你老婆孩子在這裏，我分分鍾打地你媽都不認識你。”

  走廊裏。

  江暮夏坐在旁邊的長椅上，低著腦袋看著自己抓著包的手背。

  “怎麽了？”

  韓庭之推開門出來，附身在她身邊蹲了下來，嗓音都是溫和的，“不開心？”

  “沒有。”

  江暮夏搖了搖頭，看著麵前跟自己差不多平視的男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韓庭之，當初那個孩子的事……不是我做的。”

  她的聲音及其溫和。

  很認真。

  韓庭之看著她那明顯繃緊的情緒，尤其是那微微發紅的眼眶，到底還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呢，孩子已經沒了。”

  江暮夏看著他那平淡的表情，指節驟然就繃緊了。

  “真不是我……”

  她的嗓音哽咽，眼淚都掉下來地很突然，“我那段時間被程少熠下了藥，我根本不知道孩子會突然沒有……”

  她不知道。

  如果知道的話，又怎麽會變成今天這樣。

  本來就白淨的臉頰，這會兒紅著眼眶看起來說不出地心疼，韓庭之心髒狠狠顫動了一下，到底還是抬手刮蹭掉了她眼角的淚水。

  “好了，別哭了。”

  他的語調自製始終都是四平八穩的，沒有太多的感情在裏麵，“已經過去的事情，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信你就是了。”

  我信你，就是了。

  江暮夏隔著霧蒙蒙的視線看著麵前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到底還是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你根本就不信我。”

  “那我應該怎麽樣呢。”

  男人微微抬眸，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嗓音氤氳著平緩而沉穩的笑，“夏夏，孩子的事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也告訴過你，我甚至祈求過你，我什麽都可以不要，隻要你留下這個孩子。”

  江暮夏的臉色有明顯的慌亂，“我本來就是想留下孩子的……”

  “我知道。”

  他微微抬手，棱角分明的臉龐一如既往地冷峻，“你想帶著我的孩子嫁給你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所以我被困在療養院裏不聞不問，差一點就死在病床上。”

  他看著她，“你覺得都這樣了，我還應該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嗎？”

  “我……”

  明明跟之前一模一樣的臉龐，可在今時今日這樣的環境下，她察覺到的隻有無止境的冷漠，“韓庭之，不是這樣的……”

  “那應該是怎樣？”

  韓庭之看著她早就已經被淚水模糊了的臉頰，抬手刮蹭掉了她的眼淚之後，才緩緩站了起來，“好了，孩子已經沒有了，不管你想不想留下來都已經不重要了，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嗯？”

  走廊裏靜謐無聲，他的聲音顯得越發沒有溫度。

  江暮夏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