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惟心中像是有什麽猛地碎掉了。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正麵地回答過一個問題，每當心裏有疑惑的時候，他總是可以自我安慰自己沒有做錯事情，既然安謐犯了罪，而蘇顏是安謐的孩子——那麽她得不到唐惟的憐憫，不是正常嗎？

  可是如果非要說……非要說蘇顏本人是否有做過什麽對不起唐詩的事情……

  回答是，沒有。

  沒有。

  唐惟從來沒有敢承認過，他隻會不停地重複蘇顏的身份是罪惡的，但是卻來都閉口不提蘇顏的行為。

  因為她的行為，是那樣赤裸的，鮮紅的，無罪的。

  “你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徹底原諒了蘇顏嗎？”

  唐詩知道，原諒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的孩子，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所以唐惟恨蘇顏，人之常情啊——誰會輕輕鬆鬆原諒？薄夜當年害她唐詩這麽慘，她吃了多少苦頭，忍了多少不能忍的痛？

  所以薄夜到後麵付出那麽多才被唐詩首肯，原諒這兩個字，寫來容易，做來難，她一點兒不怪唐惟放不下仇恨，這太正常了，最開始的時候她都無法做到理智正確地對待蘇顏，唐惟一個孩子又怎麽可能會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大方？

  可是現在呢？

  “現在我們還需要，用那種仇恨去看蘇顏嗎？”唐詩轉身上了書房，唐惟看著她上去，眼裏寫滿了疑惑，沒過多久唐詩又下來，手裏拿著一個方盒子，隨後穩穩地，放在了唐惟的麵前。

  “打開看看吧。”

  唐詩笑得溫柔，麵對自己兒子這麽多年來的仇恨，她用愛和包容去教會他如何去正確地麵對這個問題。

  唐惟遲疑了一會打開了盒子，裏麵放了好多小零件，還有他以前隨手做的小模型，再往下找了找，看見了被壓在底部的一張泛黃的紙。

  這紙已經很老舊了，上麵的字跡甚至都開始暈染模糊了。

  可是看見內容那一刻，唐惟的手狠狠一抖。

  姐姐，對不起。

  那是……

  舊時光穿梭，回憶如同驚天駭浪般衝唐惟撲來，毫不留情將他吞沒，電光火石般，他仿佛看到了五歲的薄顏站在他麵前。

  那端端正正的字跡，就如同她幹幹淨淨的心靈。

  “如果我長大了，一定會好好對你，謝謝姐姐對我好，比我媽媽好。

  我媽媽做了很多壞事，唐惟小哥哥罵我，我才知道。

  我不會幫我媽媽說什麽好話，我以為你也會打我罵我，但是你反而對我這麽好，一點都不跟我說我媽媽的事情。

  你是個好人。

  希望你以後都開開心心的，可以種很多很多漂亮的花。”

  那個時候的薄顏最喜歡一個園丁奶奶，所以將自己最喜歡的東西當做祝福送給了唐詩。

  “這是她五歲的時候遞給我的，甚至因為這個，後來我再見她，臉上有著巴掌和指甲痕。”唐詩搖搖頭，將這封信從唐惟手中抽出來，又很妥帖珍視地，將它壓在了盒子底，像是寶貴的秘密。

  唐惟不知道為什麽心髒狠狠絞痛了一下，像是被人揪緊了，緊到他喘不過氣來。

  世界，崩塌了。

  “那是我第一次嚐試著去正視這個姑娘。”唐詩又在唐惟邊上坐下，“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不隻有我們，原來當時的薄顏，也在幫我們和安謐作鬥爭，我原以為她的真誠足夠傳遞給你的，惟惟。”

  唐惟手顫抖著，看著被放在盒子底部的那張紙，他感覺喉嚨口像是有什麽話想說，卻張不開嘴巴表達。

  心好痛。

  你才五歲，你才五歲，你哪兒來的無知的勇氣……明知是無用功不夠填補，卻還要扛下責任來和唐詩道歉的啊……

  喂，薄顏啊……

  薄顏啊……

  唐惟驚覺自己聲音在發顫，可他顫抖著，卻不知道是說給誰聽，“擁有花園的夢想……實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