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影循著血跡，一直追過去。

  兩個傷患，皆走不了多塊。

  尤其，元淵傷得很重……

  沒走幾步，池影就在一高牆下看到了元淵。

  元淵背對著他，踉蹌地地扶牆而站。

  牆上，有一片觸目驚心的鮮血。

  池影擔心地喚了一聲：“恩人……”

  元淵渾身一僵。

  池影拄著樹枝，快步走過去，一把抓起元淵的手。

  這一瞧，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元淵的右手，一片血肉模糊。

  “你瘋了？”池影壓低聲音，又驚又怒。

  “關你何事？”元淵轉頭，冷漠地瞧著他：“鬆手，別碰我！”

  池影不但沒鬆手，反而帶著薄怒喊道：“元淵！”

  元淵愣住。

  這是許久以來，第一次有人叫他全名……

  正當他走神之際，手上一疼。

  隻見，池影把樹枝扔在了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小瓶創傷藥，倒在元淵傷口。

  而後，他又撕下一片衣角，靈活地綁上元淵的手。

  元淵徹底怒了：“你到底要如何？我都已經好了，你怎麽還不滾？”

  這句話說完，他愣了一瞬，原本養了幾日、有了幾分血色的臉，逐漸變得慘白。

  池影也愣住：“你的聲音……”

  “滾！”

  元淵意識到了什麽，怒不可遏地出聲。

  池影臉色也變得蒼白。

  池影腳動了動。

  又聽元淵道：“我好了，你走吧！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不必再來看我！”

  他刻意壓了嗓子，粗聲粗氣的。

  池影：“……”

  元淵怒道：“你怎麽還不走？！”

  池影哽了一下，才應道：“好，我走……”

  如果他留下，隻會讓恩人心情更差，那，他就走！

  池影暗自咬著牙，情緒低沉：“恩人，保重。”

  元淵沒應他。

  池影吐了一口濁氣，轉身就走。

  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許久之後，院子一片冷清。

  琉月的聲音，小心傳來：“阿淵……”

  元淵聽到聲音，冷漠地抬頭。

  琉月眸光閃了閃，瞧著他，欲言又止。

  元淵冷冷道：“不必找了，我讓他走了！”

  琉月張了張嘴。

  池公子，走了？

  她很想說，其實，她不是來找池公子的。

  她有些擔心，特地來瞧瞧阿淵……

  帶著一絲小心，琉月出聲道：“池公子走了也好，若是被宮中的人發現，他一個外人竟住在冷宮，那可就麻煩了……”

  她的語氣，藏著一絲擔心。

  元淵冷冷地瞧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琉月的聲音，戛然而止。

  望著元淵的背影，她輕歎了一口氣。

  天，越來越冷。

  琉月和薑賢，足足摘了三天的柿子。

  望著樹下裝滿五個筐子的柿子，薑賢抬頭，望著枝頭還剩的一些柿子，問琉月：“姐姐，剩下的柿子，不摘了麽？”

  “不摘了。”琉月一邊搬竹筐，一邊笑道：“剩下的柿子，就留給鳥雀吃吧。

  天兒冷了，鳥雀也不容易。”

  薑賢乖巧地點點頭：“好吧。”

  琉月衝他招手：“阿賢，來，同姐姐一起，把這些筐子，都搬到簷下。

  等下，我去膳房找兩把刀，把柿子皮削了。

  回頭，把柿子弄成幹柿，阿賢就有吃不完的零嘴啦！”

  薑賢一聽，開心得手舞足蹈：“姐姐，我也幫忙一起削皮……”

  姐弟倆搬了一炷香，才把柿子全部搬完。

  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殿門，薑賢有些害怕，放低了聲音：“姐姐，阿淵他……”

  “別怕。”琉月溫柔地安撫道：“阿淵他是難受，才會凶巴巴的。

  阿賢，阿淵受了很多罪，我們要對他好一點，明白麽？”

  “嗯……”

  薑賢有些不情不願地點頭。

  說實話，他挺不高興元淵住進來的。

  他和姐姐，本來就每月領不了多少米、肉和菜，再來一個元淵，吃的就越發地緊巴了。

  薑賢不高興地轉移了話題：“姐姐，醃的脆柿，要什麽時候才好啊？”

  脆柿？

  “瞧我！”琉月輕拍了一下額頭，笑道：“阿賢，你就在這裏等著，我去拿刀，順便，瞧瞧脆柿好了沒！”

  “嗯！”薑賢重重點頭。

  琉月衝他輕眨了下眼，歡快地跑掉了。

  薑賢望著緊閉的房門，有些嫌棄：“隻知道吃，也不知道幹活，哼！”

  忽然，房門響了一聲。

  “嘎吱”一聲，緊閉的房門，竟然就從裏邊被拉開了。

  元淵扶著門框，冷冷地瞧著薑賢。

  薑賢嚇得一個激靈：“我，我……”

  他“我”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表情開始著急，額頭也開始冒冷汗。

  元淵的目光，自薑賢的臉往下，落在裝滿柿子的竹筐上，問：“摘完了？”

  “啊？”

  薑賢沒聽清。

  元淵腮邊肌肉動了動，冷冷問：“柿子，都摘完了？”

  “沒！”薑賢抬起袖子，抹了把冷汗，磕磕巴巴地回答道：“姐姐……姐姐說，要留些柿子給鳥雀吃！”

  “嗬……”元淵情緒不明地笑了一聲。

  薑賢手一抖。

  這時，恰好琉月端著一個托盤，步伐歡快地走過來。

  托盤裏，擺了兩把短刀，一大盤紅紅的柿子。

  看見元淵，她遠遠地就開心地出聲：“阿淵，阿賢，吃柿子啦！”

  柿子！

  薑賢扭頭，歡喜地問：“姐姐，柿子熟了麽？”

  “熟了！”琉月快步走過來，笑道：“快嚐嚐！”

  薑賢高興壞了，伸手拿起一個柿子就啃：“甜！又甜又脆！這柿子，比糖還好吃！”

  琉月溫柔笑著，伸出幹瘦的手，拿起一個柿子，遞給元淵：“阿淵，你也嚐嚐。”

  元淵：“……”

  他的視線，落在琉月黑乎乎的手指上。

  琉月頓時縮了一下手，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阿淵，我平日很愛幹淨的。

  摘了三天柿子，不知怎麽回事，手指染得髒兮兮的，洗都洗不掉！

  你都不知道，我快把手指頭搓脫皮了……”

  語罷，她真誠地望著元淵：“阿淵，我手遞都酸了，你接了嚐嚐吧！”

  元淵沉默了許久，接了柿子，冷淡道：“有食醋麽？拿食醋打濕布巾，包裹在染色的手上。

  裹足半炷香，再洗手。”

  琉月一聽，欣喜道：“我回頭試試！”

  說完，她把托盤放在石階上，又遞了一把刀給元淵：“阿淵，你會削柿子皮麽？

  這麽多柿子，光靠我和阿賢，定要削上兩天兩夜！

  不如，你幫幫我們可好？”

  元淵：“……”

  他接了刀，冷冷道：“削不好。”

  “不打緊！”琉月開心道：“你能削多少，削多少！”

  “嗯。”

  薑熾來時，就見，破舊的屋簷下，三個少年坐在石階上，認真地削著柿子皮。

  薑熾陰測測地笑道：“喲，看來，本皇子來得不巧呢？”

  元淵手一顫。

  蒼白的指尖，瞬間多了一條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