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突然態度強硬的池影，元淵怒不可言。

  他啞著嗓子，冷笑：“你放肆！”

  池影眸光沉沉地看著他：“池影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恩人，隻願恩人早日好起來。”

  元淵：“……”

  好起來？

  他笑得譏諷而又淒涼：“不會好了，這輩子，都不會好了……”

  池影聞言，下意識看向被被子遮擋住的某處。

  元淵察覺了他的視線，惱怒道：“看什麽看？滾出去！”

  池影眸光閃了閃。

  元淵的眼尾一片紅：“滾！”

  池影隻得抬腳離開。

  出了又冷又空的寢殿後，池影就聽到殿內傳來歇斯底裏的聲音……

  他抬手，用力抹過眼角。

  元淵的傷，逐漸開始結痂，每次池影幫他換藥時，他的態度都很惡劣。

  大多時候，琉月都不可入殿中。

  而薑賢，更是怕他。

  又養了足足好幾日，元淵身上的傷，終於開始陸續掉痂。

  傷口愈合的過程中，會發癢，幼時，半夜會癢醒，折磨得他夜不能寐，難受得滿身是汗。

  十月，天氣越發地涼了。

  這日，天氣晴得極好，元淵看了一眼窗外，開口道：“我想沐浴。”

  這是這些日子來，他除了發脾氣外，第一次開口說話。

  門邊，池影聽到聲音，黑沉沉的眸子，略帶著一絲欣喜：“恩人？”

  “沐浴。”元淵冷冷道。

  池影猶豫道：“可是，你身上的傷還未徹底好全，不能碰水……”

  元淵抬眸，冷冷地瞧著他。

  池影立即改口：“我這就去燒水，給恩人擦洗身子。”

  突然，不知哪兩個字惹怒了元淵，他冷聲道：“我不洗了，你走吧。”

  池影滿臉茫然。

  元淵帶著薄怒：“還不滾？”

  池影無奈，隻得抬腳出了門。

  他踩著長了青苔的地磚，一瘸一拐地緩步走著。

  “池公子。”琉月在叫他。

  池影抬頭看了一眼，朝琉月看去。

  隻見，琉月穿著一身灰青色的樸素裙子，站在柿子樹下，朝他招手。

  一旁的地方，擺著一個十歲小孩懷抱那麽大的破舊筐子。

  薑賢跟守寶貝似的，守著那個筐子。

  池影拄著樹枝做的拐杖，緩步來到柿子樹下：“公主，六皇子殿下，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薑賢率先開口：“摘柿子。”

  摘柿子？

  池影抬頭。

  一旁，琉月遞過一個紅彤彤、近乎透明的熟柿子過來：“池公子，你嚐嚐。”

  池影道了謝，接過柿子，直接咬了一口。

  “甜麽？”琉月滿臉期待地問。

  池影：“……”

  池影眉頭一蹙，吐出柿子肉：“澀口。”

  “啊……”琉月失望道：“這棵柿子樹，結的是澀柿子。

  我和阿賢在這冷宮，領不到零食，也分不到水果，每年，就指望著這棵柿子樹熟時，能嚐嚐水果的甜……

  可惜了，今年氣候不好，柿子也不甜……”

  池影沉默。

  薑賢的臉上，格外失望：“姐姐，今年，我們又吃不成柿子了麽？”

  琉月也有些遺憾，但還是寬慰薑賢：“沒關係，許是柿子還未熟透。

  再等等，再過半月，興許，柿子就熟了呢！”

  “真的嗎？”薑賢將信將疑地問道。

  “嗯！”琉月點頭。

  薑賢立刻高興起來：“姐姐，我們再等等吧！等過幾天，柿子肯定會熟的！”

  “嗯嗯！”琉月也跟著開心起來。

  池影仰頭，看著滿樹猶如小燈籠一般的火紅柿子。

  這棵柿子樹，雖長在冷宮的院子裏，果子，卻是結得極為多，遠遠看去，滿樹的紅，十分喜慶。

  可惜，是棵澀柿子樹。

  不過，澀柿子，有澀柿子的吃法。

  隻是，琉月和薑賢一直長在冷宮，從未接觸過外邊的世界，不懂得……

  池影看向琉月，問：“公主會爬樹？”

  琉月聞言，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臉色微紅：“會……”

  她雖很小就進了冷宮，可，母親在世時，就教導過她，女孩子，行事不可粗魯。

  像爬樹，就是極為粗魯的動作……

  池影見琉月臉紅，有些奇怪，但還是開口道：“這澀柿子，可用溫水浸泡個一兩日，就能吃到脆脆的甜柿子。

  若是怕麻煩，也可用冷水浸泡柿子，不過，等的日子會久一些。

  把柿子做成幹柿，還可以存儲幾個月……”

  聽著池影的話，琉月薑賢姐弟倆，聽得瞪大了眼。

  薑賢擦了擦嘴角，興奮地開口：“姐姐，我們做脆柿子和幹柿好不好？

  我們把這一樹的柿子，都弄成幹柿！

  到時候，我們就有吃不完的零嘴啦！”

  琉月聽著，也有些動心。

  她雙眸亮晶晶地看向池影：“池公子，脆柿和幹柿，做起來難麽？”

  池影沉吟片刻，回道：“比摘柿子容易。”

  尤其，還要爬樹……

  琉月卻十分開心：“爬樹摘柿子的活兒，交給我吧！

  我爬樹，可厲害了呢！”

  更何況，池影傷還未好，腿腳多有不便，讓薑賢上樹，她更不放心……

  池影望著琉月：“公主當心。”

  琉月笑著點點頭。

  她脫了洗得發白的繡鞋，隻穿了足衣，裙子一捋，就攀爬到了柿子樹上。

  摘好柿子，就扔給池影，池影接了，再遞給薑賢裝進筐子裏……

  元淵強撐著一口氣，走了許久，就聽見一陣笑語歡聲。

  他忍痛，扶著牆走了許久，走到一道院門口。

  往裏一看，就見，結滿火紅柿子的樹上，瘦弱的少女正奮力摘果子往樹下扔。

  而樹下，身形頎長的黑衣少年，抬手，準確無誤地接住每一個柿子，再遞給笑得特別開心的薑賢。

  畫麵，可真溫馨……

  元淵有些恍惚。

  兩個月前，他也曾歡歡喜喜，同友人一起去翼城，騎馬兜風、上樹摘果、下河摸魚。

  可如今……

  元淵抬手，望著掌心還未完全愈合的可怖傷口，用力握緊。

  握緊的一瞬間，血，順著掌紋肆意往外流淌。

  心，卻比這傷口還要疼……

  這時，樹上的琉月發現了門邊的身影，驚道：“阿淵！你怎麽出來了？”

  元淵蹙眉，猛地轉身，急急往回走。

  池影眯眼，就瞧見了地上積成一汪的鮮血。

  他愣了愣，對琉月道：“我去瞧瞧他……”

  說完，拄著樹枝就走。

  “池哥哥！”薑賢從背後叫住他。

  池影腳步一頓，回頭問：“怎麽了？”

  薑賢問：“你會不會這一去，就不回來了？”

  池影愣了愣。

  又聽，薑賢道：“你把做幹柿的法子教給我和姐姐了，才準走！”

  池影：“……”

  他白傷感了。

  池影迅速說了一遍幹柿和脆柿的做法，就瘸著腿，匆匆去追元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