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杳靜靜看著他，片刻後，輕聲道：“從未有過。”

  從未？

  薑承琰覺得，他的心，比這深秋的冷風還要涼上三分。

  打起精神，薑承琰揚了聲音，冷冷道：“來人，把陳氏屍體拖下去！

  千歲最是厭惡血，把廣場也清理幹淨。

  別讓這血汙，髒了他最後一眼。”

  一聲令下，禁軍和宮人齊齊出動。

  搬屍體的搬屍體，清理血汙的清理血汙……

  廣場上的百官，依舊垂頭跪著。

  元杳踏入殿中時，影已經回來了，殘風和破月也到了。

  林貴妃披麻戴孝，坐在椅子上，謝執坐了離她遠遠的，眼角還紅著……

  九千歲手中習慣性地捏著茶杯，問：“謝寧和鶴音還未到麽？”

  “估計快了。”殘風道。

  九千歲頷首。

  破月冷冰冰問九千歲：“所以，要死在這裏，還是死在千華宮？”

  一句話出，殿內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他。

  破月：“……”

  他縮了縮脖頸。

  元杳一聽這話，難過得心尖揪著疼。

  她紅了眼眶，忍淚問：“爹爹，是今日麽？”

  今日，就要詐死？

  明明她早就期待著九千歲離開朝堂、離開皇宮、離開大齊，可，真的到了這一日，她為何會如此難過心痛？

  詐死，是最好的抽身方式。

  可，她真的好心疼他……

  望著一臉悲傷的元杳，九千歲抿了薄唇，放下茶杯，招手道：“小杳兒，過來。”

  元杳雙足猶如灌鉛一般沉重，慢吞吞地走到他身邊。

  九千歲抬手，為她輕拭了眼角：“爹爹終於要自由了，你不但不開心，怎的反而哭了？”

  元杳用力咬了嘴唇。

  好半晌，她才用微顫的聲音道：“爹爹明明做了這麽多，卻依舊要用這個法子才能脫身……

  杳兒……杳兒替爹爹心疼！

  是杳兒做得不夠好，才讓爹爹淪成如此境地……”

  曾經，她總想著努力抱大腿，以此來為爹爹謀來一個好的抽身方式。

  可到頭來，她依舊半點忙沒幫上……

  元杳垂頭，試圖掩去眼淚。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眼淚灑落在地上……

  一時間，眾人心疼不已。

  一直沉默的謝執看著元杳，咬了後牙槽，開口道：“我有一法子，可在千歲不用詐死的情況下，用保他無虞。”

  “什麽法子？”元杳抬頭朝他看來。

  謝執眼眶微紅，一雙眸子出奇的黑亮。

  他望著元杳，一字一句道：“你，嫁給我。”

  元杳：“……”

  元杳徹底愣住。

  謝執繼續道：“我娶了你，將所有兵權收歸回來，集整個大齊禁軍在手，還愁保不住一個九千歲麽？

  誰要殺他，我就滅了誰全族。”

  元杳抿唇：“謝執……”

  “還不夠是麽？”謝執紅了眼，望著她：“那我就先下手為強，殺了所有想要九千歲命的人！

  我隻要……你嫁我。”

  嫁給謝執？

  元杳眸色微怔，望著早已長得高大俊朗的謝執。

  他的身上，依稀有少年時的模樣，他的模樣，是她曾經喜歡的陽光模樣——

  風華正茂，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打馬從街上走一遭，懷裏都能多許多鮮花……

  他少年得意，相貌出眾，性格討喜……

  誰若嫁給他，一定會成為萬千大齊少女的豔羨對象。

  可是，謝小世子再好，終究是不適合元杳啊。

  他求的，是保家衛國、征戰沙場。

  她求的，卻是平淡安穩……

  元杳看著謝執，輕聲道：“謝執，你還是不懂。

  爹爹選擇詐死，不是害怕被人刺殺，也不是應付不了刺殺……

  他是累了，是真的想幹淨地抽身了……”

  “那你呢？”謝執打斷她的話。

  她呀？

  元杳淺歎了一口氣。

  她靜靜看著謝執：“若我嫁給你，你能永遠陪在我身邊嗎？”

  “能！”謝執幾乎想都沒想，就回答道：“無論我去哪裏，我都會帶上你。

  這一生，我都不願和你分開！”

  “是麽？”元杳略帶悲傷地輕笑了一聲：“謝執，你為軍營而生，你難道就不知道，自古，手握重兵的將軍出征，家屬都得留在京城為質？”

  謝執：“……”

  他的手指關節，捏得“咯吱”作響。

  過了一息，他才咬牙道：“太子做不出這種事的！你若與我成親，他不會做出讓你留守京城的事來！”

  “你又錯了。”元杳輕搖了搖頭：“謝執，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難道，你要讓太子為了你，抗衡滿朝朝臣？

  我爹爹辛苦了那麽多年，才讓朝廷有了如今的安穩和諧的局麵。

  難道，你和太子，想讓他數十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謝執眼眶紅得近乎滴血。

  說來說去，若他想娶元杳，隻有一個辦法。

  咬了咬牙，忍著痛心，謝執啞聲道：“小杳兒，嫁給我，我願意為了你，放棄現在的身份，放棄我擁有的一切……

  我……願意陪你和千歲離開皇宮、離開大齊……

  此生，我都守在你身邊，你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我都陪你……”

  他話音未落，就響起林貴妃又冷又驚愕的聲音：“謝執，你瘋了？”

  元杳也震驚地看著謝執。

  她萬萬沒想到，謝執居然為了她，能做出那麽大的決定……

  現有的身份，現有的一切，還有他的理想抱負……

  望著雙眼布滿紅血絲的謝執，元杳也紅了眼眶。

  感動、心疼、生氣，狠狠地衝擊著她。

  元杳錯愕地看著謝執，顫聲問：“謝執，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你……要為了我，放棄你自己的人生？

  謝執，你醒醒！

  你生來，就是為了當將軍、當戰神的！

  你竟想為了我，離開大齊，離開你熱愛的軍營和沙場？！”

  謝執咬緊腮幫。

  他努力藏好他的委屈、他的不甘、他的心痛。

  可是，元杳還是看了出來……

  元杳淚目。

  她啞聲道：“謝執，好了，就到此為止吧。

  我欣賞的，是意氣風發、壯誌淩雲的平南王世子，而不是一個為了女人能放棄自己人生的庸俗男子。

  別為了我，放棄你自己。

  我……不值得你這樣。”

  兩滴清淚，順著謝執眼角滾落。

  他咬著腮幫的肉，聲音啞得近乎不可聞：“元杳，你真的有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