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謝執的劍掉落在地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拔腿就要往殿內去。

  “站住！”雲潺抬起被鮮血染紅的手，拽住謝執衣角：“你現在進去，來不及了。”

  “可是，小杳兒怎麽辦？”謝執壓低聲音，嘶吼道：“她會傷心欲絕的！”

  雲潺：“……”

  他何嚐不知？

  否則，他又怎麽會著急想帶她走？

  雲潺任由著血流不止，啞聲道：“無論世子知曉了什麽，都請裝作不知。

  演，都必須演下去！

  千歲做了這麽多，不能前功盡棄！”

  謝執雙眸充血。

  他咬牙問：“難道，就任由不知真相的小杳兒悲痛欲絕麽？”

  雲潺冷冷道：“心疼的，又不止你一個。”

  九千歲，不知得心疼成什麽樣。

  還有千華宮的人……

  謝執再一次沉默。

  他目光落在地上染血的劍上，抬腳，用力踹開劍……

  殿內。

  望著被放在軟席上的九千歲，元杳心都涼了。

  她啞著嗓子：“爹爹……”

  頓時，殿內安靜下來。

  薑承琰抬頭，見到她時，愣在當場：“元小杳……”

  所有官員和宮人，全都朝門邊看來——

  “元杳郡主？”

  “郡主怎麽回來了？”

  “郡主不是和送親隊伍去西丘了麽？”

  “……”

  軟席上，雙眸閉著、唇邊帶血，本該昏迷過去的人，放在寬大袖子下的手，血管突突地跳。

  暗處，一道黑影蠢蠢欲動。

  好不容易，他才壓下現身的衝動……

  元杳撲到軟席邊，顫聲道：“爹爹，對不起，杳兒來晚了……

  爹爹，你醒醒……

  爹爹，你睜開眼睛瞧一眼杳兒……”

  九千歲臉色失血，從手到臉，都涼得不似正常人。

  元杳忘了哭，顫著手，把指尖探向九千歲鼻息……

  這一探，她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呼吸，已經微弱得很難感知……

  一陣涼氣，從腳底直躥頭頂。

  元杳含著淚，臉色慘白地站起身。

  “哢……”

  輕響聲，從元杳掌心傳來。

  血，從她白皙掌心流出來，滴落在她的白裙上……

  薑承琰這才回過神來。

  他大步走過來，抓起元杳的手：“元小杳！”

  元杳甩手，掙開他，啞聲問：“太醫呢？太醫是死了麽？還不來！”

  “來了來了……”

  兩道人影，連滾帶爬地從殿門處跑進來。

  太醫拎了醫藥箱，扶了帽子，急匆匆跑到軟席邊，連忙抓起九千歲的手。

  這一把脈，瞬間額頭開始冒冷汗。

  元杳見狀，手上再次用力。

  薑承琰先她一步開口，沉聲道：“快，傳謝寧！”

  頓時，兩個小太監連忙往外跑。

  元杳眼眶通紅，眼珠子轉了轉，看向薑承琰：“是誰？”

  薑承琰怔住：“元小杳……”

  元杳啞聲問：“告訴我，害我爹爹的凶手是誰？害皇上的凶手到底是誰？”

  她聲音雖不大，卻頗有氣勢。

  薑承琰心疼地蹙了眉頭：“薑蘭玥，還有……四皇子……”

  薑蘭玥？

  聽到這名字，元杳身體晃了晃。

  一群大臣，眼睜睜看著昔日可愛乖巧的小郡主，扶著案席癱軟在地上，又哭又笑：“是她，竟然是她……”

  薑承琰蹲在她身邊：“元小杳，你先冷靜，千歲會沒事的。”

  語罷，他掰過元杳的下巴，讓她看他的眼睛。

  元杳眸子轉過來，好不容易，才找到焦距，聲音又冷又嘶啞：“我要提審薑蘭玥！”

  郡主，提審公主？

  一旁，禮部尚書拱手道：“郡主息怒，薑蘭玥畢竟是公主，她的罪責，不該由郡主來定……”

  元杳冷冷看向禮部尚書：“尚書大人是覺得，我隻是個郡主，沒資格提審公主，是麽？”

  禮部尚書一哽：“郡主……”

  元杳冷笑了一聲，撐著案席，站起身來。

  她從懷裏取出鳳尋給她的玉香囊，嘶啞的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威懾：“我，元杳，乃是大齊大公主、西丘已逝皇後薑琉月之女！

  西丘皇帝親封的長公主鳳息，也是我！

  薑蘭玥弑殺我親舅舅，又毒害我爹爹……

  試問，我可有資格提審她？！”

  幾句話，猶如在平地起驚雷。

  整個浩然殿，沸騰了。

  所以目光，全都匯聚在元杳手裏的玉香囊上。

  那玉香囊，曾供奉於佛台山數十年。

  琉月公主出嫁那年，皇帝親自去佛台山請回來，而後賞賜給了琉月公主，祈求保佑她平安，也保佑西丘和大齊永世和平……

  西丘人善戰，正因為琉月公主嫁去西丘和親，才讓大齊和西丘邊境安穩了近三十年……

  因為無戰事，大齊百姓才如此富足……

  這一次，再無人敢阻攔元杳。

  薑承琰深吸了一口氣：“提薑蘭玥！”

  門口駐守的禁軍，應聲出門。

  元杳轉頭，跪在軟席邊：“這裏涼，把爹爹送到後殿吧……”

  語罷，她握上九千歲冰涼的雙手。

  忽然，一個黑影籠罩下來：“我來。”

  元杳緩緩抬眸。

  望著來人，她視線模糊，無聲叫了一聲：“影……叔叔……”

  影微彎著腰，垂著頭，身上還穿著侍衛服，易容成了一張極為普通的模樣。

  看見他，元杳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影彎腰，伸手一撈，就把九千歲抱起。

  他垂著頭，開口道：“太子殿下，千歲昨日中了毒，又給皇上輸了許多內力，已是強弩之末。

  皇上駕崩，他悲痛欲絕，更是加速了毒在體內的擴散。

  謝寧來了，直接讓他進內殿吧，其他人，別讓他們打擾千歲。

  就讓他……安安靜靜地走。”

  語罷，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薑承琰。

  薑承琰頓時就明白了影的意思。

  他做出悲慟的模樣，啞聲道：“所有人等，全部去殿外跪下！切勿擾了千歲最後一程！”

  聲音落下，頓時，殿內響起低低抽泣聲、衣料摩擦聲。

  除元杳、薑承琰和影外，其他人全部退出大殿，在大殿外的廣場上跪下……

  門，也被宮人帶上。

  大殿，頓時空下來。

  薑承琰連忙道：“快！解藥！”

  影從懷裏一掏，掏出一粒黑褐色藥丸，放入九千歲口中，又倒了杯水，動作輕柔地讓九千歲靠在他肩頭，把水給喂下去。

  元杳愣愣地瞧著，眼淚如穿了線的珠子一般，順著羽睫往外滾落：“爹爹……”

  九千歲眉頭輕蹙了兩下，緩緩睜眼，用嘶啞的嗓音道：“你這傻團子，何故哭成這樣？

  本座的心，都要疼死了。

  你啊你，差點毀了本座的計劃……

  雲潺呢？本座不是叫他去攔截你了麽？”

  什麽？

  什麽計劃？

  元杳囁囁道：“爹爹……”

  九千歲忍痛，輕咳了一聲，招手：“本座心口疼，過來，抱抱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