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間，元杳感覺到了殺氣。

  殺氣，來自於鳳尋。

  鳳尋垂著手，十指握成拳，腮邊肌肉微微鼓起：“二皇兄，鳳尋活了十一年有餘，第一次如此受教！”

  “鳳尋！”鳳桓用扇子敲打掌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二皇兄也是為了你好啊！”

  說著，鳳桓不禁歎氣：“鳳尋，我這做哥哥的，真為你痛心……”

  “是嗎？”一道小奶音，打斷他：“鳳二殿下，你有多痛心呢？”

  鳳桓喉頭一哽。

  他看向元杳，掩下眼底的陰霾：“自然是心痛得難以呼吸。”

  心痛得難以呼吸？

  元杳在心裏冷笑。

  元杳抱穩畫卷和木盒，看向鳳桓，故作恍然：“所以，二殿下讓人把鳳尋按在地上，是在給鳳尋撓癢癢？

  二殿下讓鳳尋進望月閣替你拿什麽詔書，是嫌鳳尋太弱勢，想讓他爬樓梯鍛煉身體？

  善良又體貼的鳳二殿下，我說的對嗎？”

  鳳桓瞪眼：“你……”

  “撲通！”

  元杳膝蓋一彎，跪在地上：“鳳皇陛下，杳兒錯了！

  我不該因為被鳳二殿下按了跪在地上，就誤會了他的好意，挑撥了他對鳳尋的兄弟情……

  雖然鳳二殿下把鳳尋的臉按在地上摩擦，雖然鳳二殿下威脅鳳尋進望月閣偷什麽詔書……

  但是，鳳二殿下是好人呀！”

  “撲通！”

  鳳尋也重重跪在元杳旁邊：“父皇，兒臣並不知道什麽詔書，更不懂篡位！

  兒臣今日……並未踏入望月閣！

  父皇若不信，兒臣就以死明誌！”

  說著，鳳尋抬起通紅的眸子，朝鳳南啟看去。

  那一瞬間，鳳南啟仿佛從他的眼裏，看到了琉月的影子。

  曾經，琉月也是如此，跪坐在他麵前，眼眶紅似血……

  鳳南啟閉上眼睛。

  一旁，鳳桓拿著折扇：“父皇……”

  “父皇！”鳳尋提高音量，打斷鳳桓的聲音：“兒臣自生下來，就有罪！

  母妃厭惡，父皇不喜……兒臣活著，亦是罪！

  這些年，兒臣一直苟活著……

  今日，兒臣就自行了斷，結束這場罪孽！

  兒臣死了，父兄會和睦，父皇也會日漸康健……

  父皇，恕兒臣不孝了！”

  語罷，鳳尋拎了衣袍站起身，衝向床榻邊不遠處的劍架……

  元杳震驚：“鳳尋！”

  這是真的，還是演的？？

  其他人，也全都驚住。

  連鳳桓，都驚得用扇子擋在臉上。

  鳳南啟捂著胸口：“鳳尋，你……住手！”

  “皇上……”洪公公手忙腳亂，急得哭出聲：“皇上息怒！三殿下，你快住手啊！”

  那邊，鳳尋已經拿下劍。

  這劍，是鳳南啟的佩劍。

  劍柄上，栓著一條淺金色穗子，劍鞘上，雕著一枝栩栩如生的月桂……

  穗子，是琉月編的。

  月桂，是琉月畫的。

  鳳南啟一口氣堵在心口，又疼又難受：“鳳尋，住手！”

  “噗……”

  鳳南啟一口黑血噴出。

  “皇上！”洪公公當場跪在地上。

  而那邊，鳳尋溫潤的臉龐，浮現出一抹淒涼的笑：“父皇，這十來年，兒臣活得太苦了。

  兒臣不孝，隻能先走一步……

  但願，下一世，父皇能稍微寵愛兒臣一點，哪怕，隻比這一世多一點點也行……”

  “嘩啦”一聲後，利刃出鞘。

  森寒的劍光，恰好照在鳳南啟青白色的臉上。

  鳳南啟又吐出一口黑血。

  洪公公尖著聲音，驚呼道：“禦醫！快傳禦醫！”

  整個寢殿，亂成一團。

  元杳終於有些慌了：“鳳尋，你快放下劍！”

  懷柔也眼淚嘩啦啦往下流：“鳳尋，鳳尋，求求你，不要做傻事……”

  謝執啞然：“鳳尋，有話好好說……”

  鳳尋拎起沉重的劍，把鋒利的劍刃橫在脖子上。

  “鳳尋啊……”鳳桓擦著眼角不存在的淚：“何時開始，你竟成這副極端模樣了？

  父皇病重，你怎的如此不懂事，竟拿劍架在脖子上逼迫他？

  今日，你是成心想氣死父皇麽？

  鳳尋，你實在是讓我太失望了……”

  “啪！”

  “嘩啦……”

  一個黑影，貼著鳳桓的眉骨飛出去，摔在地上，摔了一地碎瓷片。

  鳳桓一驚：“父皇？”

  “逆子！住口！”

  不知是不是元杳錯覺，吐了黑血後，鳳南啟的臉色，竟然好上了許多。

  鳳南啟抬手，眼神一刻都不敢離開鳳尋，指著鳳桓：“跪下！”

  鳳桓抿唇：“父皇，兒臣……”

  “跪下！”鳳南啟厲聲道。

  “哐當！”

  一顆圓亮的物體，破空飛去。

  鳳尋手上的劍，頓時掉在地上。

  鳳尋膚色蒼白，搖搖欲墜。

  元杳連忙撲過去：“鳳尋！”

  一旁，懷柔哭成了個淚人，撲過去扶了鳳尋手腕，聲音都在顫抖：“你怎麽可以做這種傻事？”

  鳳尋望著兩人，虛弱道：“我……沒事……”

  “沒事？”謝執彎腰從地上撿起被劍削去了一半的珍珠，把劍踢開，咬牙道：“男子漢，哪有把劍往脖子上抹的？”

  鳳尋搖了搖頭。

  他垂眸，看向元杳，沒有血色的嘴唇，輕動了一下——

  苦肉計。

  元杳了然，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

  元杳抱著木盒和畫卷，走到床邊：“鳳皇陛下，現在，您肯聽我解釋了嗎？”

  “你……想解釋什麽？”鳳南啟捂著心口問。

  元杳舉起手裏的畫卷，抿唇道：“我離開大齊前，皇上曾給我安排了一個秘密任務。

  他說，讓我來了西丘後，偷偷替他拿一副琉月公主的畫像回去，以解他的思親之苦。

  我們皇上……他真的很想念他的姐姐……”

  鳳南啟聞言，緊緊皺起眉頭。

  元杳繼續道：“畫像不好找，但我聽說，鳳皇陛下的攬月宮，有個禁地，我猜那裏有畫像，就讓鳳尋帶我去……

  沒想到，我倆剛到望月閣外，就撞見帶了一群侍衛、不知要做什麽的鳳桓殿下。

  鳳桓殿下讓鳳尋進望月閣，從荷花映月燭台下取一個木盒，他說，木盒裏裝了什麽詔書。

  我想去偷畫像，就自告奮勇，替鳳尋去取木盒了。

  木盒，就在這裏。”

  說著，她把畫像和木盒，一起遞給鳳南啟。

  一旁，鳳桓抬頭道：“元小郡主，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心機竟如此深沉、顛倒黑白……”

  “你閉嘴！”鳳南啟白中泛青的臉，陰沉沉的：“來人，拿下鳳桓！”

  鳳桓急了：“父皇……”

  鳳南啟捂著心口：“孽畜！”

  四個侍衛持刀進來，架起鳳桓：“二殿下，得罪了。”

  “住手！”一道尖銳的女聲，從殿外傳來：“皇上，臣妾來遲了……”

  聽到這聲音，元杳的心一凜。

  她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一身杏粉色的杏妃，披頭散發，急匆匆從殿外跑進來，喘著氣，跪在地上：“皇上，臣妾剛得知了一個驚天秘密！”

  見著杏妃，鳳桓欣喜道：“母妃，救救兒臣！”

  杏妃看都沒看鳳桓，而是磕了一個頭，喘著粗氣指向元杳，對鳳南啟道：“皇上，你被騙了！

  元杳郡主……她根本不長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