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5章 割裂
作者:淡月新涼      更新:2023-05-28 14:44      字數:133986
  第1205章 割裂

  傍晚,陸沅正在自己的工作室畫稿,容恒推門而入,“老婆,我來接你了。”

  陸沅正專注,聞言頭也不抬,隻是道:“你先坐會兒。”

  容恒果然就在她對麵的位置坐下,既不多言多語,也沒有多餘的動靜。

  等到陸沅不經意間抬眸看向他時,卻見他已經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近來他工作上的事情很忙,又要盡量抽出時間來陪她,哪怕是陸沅一再強調自己可以正常工作生活,容恒還是盡可能地做到兩頭兼顧,絕不肯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冷落。

  如此一來,他自然就成了最辛苦的那個,反倒比她這個孕婦壓力還要大一些。

  想到這裏,陸沅放下畫筆,伸出手來輕輕在他臉上點了一下。

  容恒瞬間清醒過來,“嗯?”

  陸沅收拾好自己麵前的東西,道:“回家啦。”

  “你稿子畫完了?”容恒問,“剛剛不是才開個頭?”

  “又不著急。”陸沅回答道,“我今天也有點累,先回家吧。”

  容恒聞言,立刻伸出手來抓住她的手,道:“累?為什麽會累?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啦。”陸沅忙安撫他,頓了頓才想起什麽來,道,“你猜我今天遇見誰了?”

  容恒就喜歡她跟自己分享每天的點滴,聞言立刻來了興趣,道:“誰?”

  “傾爾。”

  聽到這個名字,容恒先是一怔,隨後控製不住地皺了皺眉,“怎麽會遇見她了?”

  陸沅也知道他們幾個人一向同聲同氣,說起顧傾爾,容恒難免還是會為傅城予抱不平,因此也沒說什麽,隻是道:“她在商場做兼職,今天天這麽冷,穿著短裙在露天工作。”

  容恒聞言,微微挑了挑眉,道:“所以我老婆又心軟同情她了,是不是?”

  陸沅瞥他一眼,道:“我隻是覺得,傾爾她好像也……挺難過的。”

  “你哪裏看出來她難過的?”容恒震驚道,“不用再掩藏自己的真麵目,她不是應該逍遙自在開心得很嗎?”

  陸沅頓了頓,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情形,緩緩道:“因為她今天,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我的肚子一眼。”

  她懷孕四個月,已經開始有些顯懷,雖然不算太明顯,可是作為知情人,都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然而顧傾爾作為知情人,是真的看都沒有看一眼。

  “那又怎麽樣?”容恒皺眉道,“那麽無情的一個人,當然是沒有愛心的……”

  陸沅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其實已經部分接受了她的看法,隻不過嘴上依舊不肯承認。

  雖說懷孕隻是女人的事,可是自從她懷孕,容恒周到體貼事無巨細地照顧陪伴她,恨不得跟她融為一體的狀態,也算是親身體會到了懷孕這件事的艱辛和感受,所以陸沅相信,容恒是完全可以體會作為一個母親,對肚子裏的孩子會是怎樣的態度的——

  隻不過因為那個人是顧傾爾,所以他依然會有所保留。

  兩個人都發表了各自的意見,也沒有要試圖說服對方的意思,陸沅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又問了一句:“傅城予呢?他一切都還好嗎?”

  “挺好的啊。”容恒道,“放心吧,老傅那麽成熟理智,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這事兒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咱們也不用再為他們擔心什麽了。”

  陸沅聽了,也隻是輕輕應了一聲。

  ……

  同樣的時間,傅城予正坐在某家日料店的榻榻米包間裏,靜靜地聽著對麵的仁兄誇誇其談。

  這人是有求於他的,也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得知他喜歡吃日本菜,就將位置訂在了這裏。

  偏偏是上次他和蕭冉來的這家。

  偏偏……是上次顧傾爾坐過的這個包間。

  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其中就有上次被她懷疑不新鮮的那味刺身——

  一個不能吃刺身的人,請人來代她吃,還有理由懷疑刺身的品質……

  傅城予莫名有些想笑,可是回過神來,卻瞬間暗沉了眼眸。

  現在回想起來,那次“偶遇”,應該也是她蓄意安排的。

  而他是真的一絲懷疑也沒有,竟然真的相信了那就是一次簡單的“偶遇”,還以一副什麽都了解的派頭給她解圍,幫她買單。

  蠢鈍如他,在她眼裏不知是何等的可笑,也真是難為她費心設計那一出又一出場麵了。

  到頭來,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

  坐在對麵的人看著傅城予臉上的神情變化,說話的聲音不由得越來越低,眼見著傅城予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他忍不住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傅先生,是不是我哪裏說的不對?”

  傅城予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態。

  不對?

  她能有什麽不對呢?

  高興的時候就逗他玩玩,不高興了三兩句話就抽身而去。

  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她哪裏會有什麽不對?

  “傅先生?傅先生?”

  對麵的人這時候才意識到,傅城予似乎並沒有在聽他說話,連忙喊了他兩聲。

  傅城予這才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神態如常。

  對麵的人驟然鬆了口氣,背上的冷汗也漸消——原來剛才的神情變化不是因為他。

  那會是因為誰?

  他全不知情,茫然無措,傅城予心裏卻清楚地知道,他是為了誰。

  這事原本已經過去了,徹徹底底地過去了,可是……

  似乎是從他讓欒斌留意顧傾爾起,有些事情,又回來了。

  他告訴賀靖忱,留意她不過是因為好奇,可是有些事情發生著,漸漸地就不受控製了。

  她現如今的生活狀態其實跟從前沒什麽區別,她隻是在他麵前露出了真麵目而已,在她的同學朋友麵前,她依然還是從前那個顧傾爾。

  所以當他看到那個樣子的她,總是會不自覺地頻頻回想,他從前認識的那個顧傾爾,那個簡單純粹到一眼就能看穿她所有的顧傾爾。

  可是每當他想起來,下一刻,理智就會硬生生地將他拉回現實,告訴他,那一切都是假的,那個顧傾爾,徹頭徹尾就是假的。

  可是偏偏,他看著她的生活狀態,開始越來越多地想起那個假的顧傾爾,繼而又逼自己麵對現實中那個真實的她。

  兩種情緒來來回回,如同割裂一般,來回撕扯拉鋸著他的神經。

  第1206章 情傷

  五月,慕淺生日當天,霍家大宅舉行了一場小型宴會。

  圈子裏的眾人悉數受到邀請,並且早早地到來,卻隻差了傅城予一個。

  眼見著就快要開宴,傅城予依舊沒到,容恒便給傅城予打了個電話。

  誰知道電話打過去卻是無人接聽的狀態,容恒聳了聳肩,道:“或許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在來的路上也不至於不接電話吧。”慕淺轉頭看向霍靳西,道,“我看他就是故意不給麵子,我的大日子他也敢不出現,跟他絕交。”

  霍靳西聞言,隻是伸出手來撥了撥慕淺眉間的發,一副妖後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昏君姿態。

  “你別仗著自己今天過生日就為所欲為啊。”賀靖忱說,“老傅他最近不是挺忙的嘛——”

  說到這裏,賀靖忱停頓了一下,才又道:“等著,我給你找他,等人來了讓他自罰十杯謝罪。”

  賀靖忱一麵說著,一麵就撥通了傅城予助理欒斌的電話。

  欒斌的電話倒是接起來得極快,“賀先生您好。”

  “欒斌,你老板呢?”賀靖忱問,“打他電話怎麽沒人接?”

  欒斌忙道:“賀先生今天下午和晚上都沒有行程,早上在公司開完會就離開了。”

  “是嗎?”賀靖忱擰了擰眉,道,“那你幫我找找他人到底在哪兒。”

  霍靳西聞言,卻開口道:“算了,由他去吧,該來總會來的。”

  慕淺聽了,轉頭瞥了霍靳西一眼,忽地勾唇一笑。

  霍靳西也看了她一眼,卻不再多說什麽。

  開餐後,到晚餐結束,傅城予始終沒有出現,也沒有電話打過來。

  慕淺對此倒是全不在意的,況且她這一生日收到的祝福實在是太多,她還要一一回複,暫時沒有閑工夫去搭理其他的事。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陸沅悄無聲息地坐到她身邊,輕輕撞了她一下。

  慕淺抬眸看他一眼,“幹嘛?”

  陸沅看她一眼,道:“剛才你跟霍靳西打什麽啞謎呢?”

  “什麽啞謎?”慕淺挑了挑眉,道,“我倆沒打過啊!”

  陸沅瞥了她一眼,說:“說起傅城予的時候,你們倆眉來眼去,以為我沒看到啊?”

  慕淺噗地笑出聲來,伸出手來攬住她,道:“看到就看到了唄,還專門跑來問我,什麽時候你也變得這麽八卦了?不是你的風格啊。”

  “有點好奇而已。”陸沅說,“他怎麽了嗎?”

  “沒怎麽。”慕淺說,“不過是昨天晚上我跟霍靳西在一家西餐廳碰見他了。”

  “碰見他了?”陸沅看了她一眼,道,“那他今天怎麽不來?你是不是說什麽難聽的話刺激到他了?”

  “天哪。”慕淺頓時大呼委屈,“我是那樣的人嗎?我看著他一個人坐在那裏,當即就想著不要打擾他,拉著霍靳西就走了。”

  這話陸沅是一千一萬個不相信,卻懶得追究,隻是道:“他一個人吃飯啊?”

  慕淺點了點頭,眼裏的幸災樂禍險些就溢出來了,“一個人坐了張靠窗的桌子,托腮出神,喝悶酒,那畫麵,別提多有意境了。”

  陸沅聞言,頓了頓才道:“他的狀態是不是不太對勁啊?昨天晚上大哥也找他來著,電話也沒人接,結果他居然是一個人在外麵吃飯?”

  慕淺卻看了她一眼,道:“你幹嘛這麽關心他?觸動你哪根神經了?”

  “關心關心朋友嘛。”陸沅說,“他最近好像是很少露麵。”

  “受了情傷嘛。”慕淺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難免的咯。”

  陸沅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他有了新感情啊?”

  慕淺“噗”地笑出聲來,道:“他要能這麽快有新感情,還能受傷?”

  “那他受哪門子的情傷?難道是因為那位蕭小姐?”

  慕淺微微蹙了眉,道:“為什麽你不覺得她是因為顧傾爾?”

  陸沅一頓,道:“他跟傾爾都分開三個月了,現在才來受情傷?況且他們倆……不是原本就沒什麽感情嗎?”

  “有沒有感情呢,傅城予自己知道。”慕淺說,“這事的關鍵是——傅城予是被甩的那個,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受傷也是在所難免的啊。”

  陸沅聞言,有些頭痛地搖了搖頭,“我不是很懂。”

  慕淺道:“為什麽一定要懂?靜靜吃瓜不就好了嗎?你想想,看似強勢的那方渾渾噩噩愁雲慘霧,看似弱勢的那方卻瀟瀟灑灑自得其樂,多有意思啊!我就喜歡這樣的劇情!”

  陸沅看了她一眼,道:“你怎麽能那麽興奮啊?”

  慕淺挑了挑眉,道:“因為我等著看後續啊,希望能有個精彩的發展吧!”

  陸沅無可奈何,也不管今天是她的大日子,抬起手來就在她腦門上推了一下。

  ……

  傅城予仿佛是做了一場夢,然而夢裏卻什麽也沒有,等到夢醒過來,他才發現自己身在某深山老林處。

  至於怎麽來的呢?

  是中午離開公司時在樓下大堂遇見了一個合作夥伴,對方組了個農家飯局,盛情邀他一起,於是乎他就出現在了這裏。

  酒是從下午就開始喝了,他喝得不少,在車上睡了一覺,醒過來才發現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拿起手機,看著上麵的未接來電和信息,他才驀地記起自己今天原本是有事要做的——

  不過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連容恒和陸沅結婚的大喜日子他都能錯過,這次錯過慕淺的生日,約莫也算是正常的事了。

  想到這裏,傅城予摸出手機來,準備給慕淺打個電話過去說明情況。

  誰知道剛劃開手機屏幕,忽然就有一個來電進來,傅城予看著上麵的來電顯示,一時有些怔忡。

  周勇毅,他的叔輩,傅悅庭的大學同窗,同時也是桐城大學的校領導。

  兩個人之間一向往來不多,這會兒看見這個來電,傅城予怔了片刻,才終於接起了電話:“周叔叔?”

  “城予,剛剛傾爾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去了,現在救護車正送她去醫院。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正在往醫院趕,你也趕緊過來吧。”

  傅城予的手驟然握緊了方向盤。

  第1207章 醫院

  下一刻,傅城予直接就啟動了車子,隨後道:“她怎麽會又從樓梯上摔下去?傷得重不重?”

  周勇毅顯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說“又”,但是也顧不上這許多,隻是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意外,目前學校那邊正在查,我也準備先到醫院再了解情況。我們醫院見吧。”

  傅城予應了一聲的同時,車子已經疾馳出去。

  深夜的山路車影罕見,道路迂回曲折,傅城予本不熟悉路況,卻一路將車子開得極快。

  原本要半個小時的山路路程,他隻用了十五分鍾就下了山。

  下了山,城鎮的道路頓時就平坦寬闊起來,他的車子疾馳出幾公裏之後,卻突然踩了一腳刹車。

  隨後,車速便慢了下來,再然後,傅城予看到路邊的一家便利店,很快將車子靠了過去。

  他停下車,直接走進了便利店,買了一大瓶礦泉水,出來就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來。

  一口氣喝下大半瓶礦泉水之後,他才重新回到自己的車子旁邊,卻隻是靠著車門站著,許久沒有上車。

  前方的道路兩側路燈整齊排列,照出一條清晰光明的大道。

  可是他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又能走到哪裏去呢?

  顧傾爾是跟他結婚之後才考進的桐大,到底是傅家的人,傅夫人還是跟周勇毅打了聲招呼,請他幫忙照顧一下。

  所以這會兒顧傾爾出事,周勇毅才會這麽著急地給他打電話。

  可是周勇毅不知道的是,顧傾爾跟他已經離婚了。

  他們之間,不僅僅是結束,還結束得異常難看。

  所以,即便他去到醫院,又如何?

  傅城予靜靜靠在那裏許久,才終於摸出手機來,給欒斌打了個電話。

  “傅先生!”欒斌一接到他的電話立刻道,“賀先生他們都在找您……”

  傅城予卻直接就打斷了他的話,道:“你去醫院走一趟。”

  欒斌驀地一頓,隨後道:“是。出什麽事了嗎?”

  傅城予按了按眉心,隨後才道:“過去找周勇毅先生,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其他地方……不必露麵。”

  欒斌一聽到周勇毅的名字,立刻就知道事情肯定跟顧傾爾有關,心中一跳的同時,連忙答應下去,轉身就辦事去了。

  ……

  事實上,有學校的老師和領導在,醫院這邊似乎也沒什麽需要欒斌操心的事情——

  顧傾爾手臂有骨折的跡象,好在傷情不算很重,醫治起來也沒什麽困難。

  不過就是顧傾爾的學生手冊上沒有任何家長的聯絡方式,這一點,周勇毅知道情況並且已經通知了傅城予,因此也沒什麽要緊。

  隻是看到來人是欒斌時,周勇毅還是微微擰了擰眉。

  “城予是有事忙,還是不在桐城?”周勇毅問。

  欒斌頓了頓,才有些為難地湊到周勇毅耳邊,低低說了句話。

  周勇毅瞬間變了臉色,道:“怎麽會這樣?”

  欒斌到底隻是下屬,微微搖了搖頭,不敢多言。

  “那這我就想辦法聯係她的家長了。”周勇毅說,“你有沒有她家長的聯係方式?”

  欒斌聞言,忙道:“她也沒有直係親屬了,至於其他親戚那邊,聯係了應該也沒什麽用。這位顧小姐是個自己能做主的人,其他事情,您盡管吩咐我就行。”

  周勇毅聽得直歎氣,正擰眉思索對策,那邊病房的門忽然打開,是顧傾爾的輔導員探出頭來,道:“周先生,顧同學醒了,有些情況,她說想要反應……”

  周勇毅聞言立刻快步走向病房,欒斌聞言雖然心中好奇,但是也下意識地主動退開了一些,沒敢上前。

  周勇毅進了病房,就看見安靜躺在病床上的顧傾爾,臉色雖然蒼白,目光卻清冷淡定。

  看見周勇毅的瞬間,她眼波似乎微微一頓,旋即便又恢複了鎮定。

  “顧同學。”周勇毅走到病床邊,看著她低聲道:“你有什麽情況想要反應?”

  顧傾爾抿了抿唇,緩緩道:“我要報警。我是被人推下樓梯的。”

  ……

  門外,欒斌得知這一情況時整個人都震驚了一下,忙不迭地打電話跟傅城予匯報。

  “傷得重不重?”傅城予問。

  “手臂骨折,需要手術。”欒斌說,“不過不算嚴重。可是她說是有人故意把她推下樓梯的,現在要報警處理。”

  “有人推她?”傅城予語氣驀地變了變,“確定?”

  “是,她很確定。”欒斌說,“可是學校在這方麵一向比較謹慎,所以暫時還沒有動,說是先內部調查一下……”

  “那她怎麽說?”

  “她說都是同學,也不想搞得太難看,可以給對方一晚上的時間考慮要不要主動向學校自首。如果對方肯自首,她也可以不追究,有什麽矛盾誤會,解開就行。”

  傅城予聞言,靜默片刻之後,直接掛掉了電話。

  ……

  淩晨時分,醫院才進入一天之中最安靜的時刻。

  住院大樓內大部分病房的燈光都已經熄滅,隻留了零星的三兩盞,卻更顯寂寥。

  萬籟寂靜之中,一輛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住院大樓門口。

  淩晨兩點鍾,該睡的人都已經睡下,這個時間還睡不著的人,多半是不正常的。

  傅城予靠坐在車裏許久,終究還是不得不麵對自己不正常這個事實。

  若是正常,他在把事情交給欒斌之後,又跑來這裏做什麽?

  一支煙後,傅城予終於推門下車,走進了住院大樓。

  有欒斌在,顧傾爾被安排在了單人病房,整個樓層人都少,四下裏仿佛一絲聲音都沒有。

  傅城予緩步走在空蕩昏暗的走廊上,最終,在其中一間病房門口停了下來。

  裏麵沒有開燈,遭了這樣的罪,她應該早就已經睡著了。

  傅城予就立在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靜靜地盯著裏麵的一片黑暗看了許久。

  明明什麽都看不見,卻又仿佛什麽都看見了。

  而他握在門把手上的那隻手,始終沒有動。

  而在此時,他的身後,卻忽然傳來嘎吱一聲——

  這樣的環境之中,這樣的動靜實在太過刺耳,傅城予驟然回頭,卻瞬間僵在那裏。

  身後那扇通往樓梯間的門,此時此刻正半開著,而吊著一隻手臂的顧傾爾就站在那半扇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第1208章 斬斷

  深夜的醫院走廊,不該相遇的相遇,讓傅城予的神經控製不住地緊繃了一下。

  然而顧傾爾的目光始終沉靜,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即便有一絲波瀾,仿佛也不過是深夜的驚嚇。

  與他其人毫無關係。

  傅城予那絲緊繃的神經終究還是一點點地鬆弛了下來。

  既已如此,又何必?

  想到這裏,他緩緩開了口,道:“還好嗎?”

  顧傾爾聞言,神情依舊清冷,好一會兒才淡淡道:“托傅先生的福,還死不了。”

  說著她便徑直走向病房門,一直走到傅城予麵前了,傅城予才看清她的模樣。

  也不知是醫院燈光的緣故,還是她的臉原本就蒼白,此刻近在眼前,看起來竟一絲血色也無。

  傅城予下意識地就抬起手來,似乎想要觸碰她的臉。

  然而顧傾爾驀地退開一步,避開他的手的同時,有些警覺地看著他。

  傅城予的手頓時僵在半空。

  他起先是想幹什麽?麵對著這張熟悉的臉上全然陌生的表情,他明知道她是什麽樣的女人,明明記得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怎麽會還失了神?

  想到這裏,傅城予驟然收回自己的手來,頓了頓,終究還是道:“你臉色不太好。”

  “所以我現在想要回病房休息。”顧傾爾說,“不知道傅先生能不能讓一讓?”

  傅城予一頓,終究是緩緩側了身子,讓開了那扇門。

  顧傾爾徑直推門而入,而後直接反手關上了門。

  傅城予再一轉頭,便直接對上了緊閉的房門。

  半晌之後,他才終於再度回過神來一般,在清醒的自我認知之中,微微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他自找難堪罷了。

  想到這裏,傅城予轉身便準備離開。

  可是他剛走出兩步,身後的病房門卻忽然又一次打開了。

  傅城予驀地頓住腳步,回轉頭,就看見顧傾爾又一次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她依舊是平靜冷淡的模樣,看著他,緩緩開口道:“我今天住院的時候,周勇毅也趕來了。我想他大概是誤以為我跟你們傅家還有什麽關係,所以才會那麽緊張,關於這一點,我今天當著輔導員的麵也沒有機會跟他澄清,如果不麻煩的話,拜托你告知他一下。”

  傅城予聞言,頓了頓才道:“還有嗎?”

  “有。”顧傾爾說,“我今天被送到醫院,被安排到單人病房,問了一下,說是多人病房都已經滿了,隻能安排在這裏。但是我剛剛睡不著,去樓下的多人病房溜達了一圈,發現那裏空床位其實多得很。關於這一點,也許我該感謝傅先生的好意?”

  傅城予聽了,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一時沒有回答。

  一個人,原來是真的可以有截然不同的兩幅麵孔——

  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甚至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再無從前的影子。

  這明明是讓他陌生到極點的一個女人,此時此刻,他卻再無震驚與錯愕。

  是了,他一早就已經認清,並且已經接受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又怎麽還會震驚錯愕?

  他隻是看著她,靜靜看著她,沒有表態。

  “隻是我自己的事情,還是留給我自己來操心吧,不敢再勞煩傅先生或者是傅先生身邊的人。”顧傾爾說,“傅先生方便的話,可不可以出示一下收款碼,我把住院費還給你。”

  “我沒有給你付過什麽住院費。”傅城予說。

  “哦。”顧傾爾應了一聲,隨後道,“那能不能麻煩你給我一個您那位助理……欒斌的收款碼?”

  傅城予仍舊靜靜看著她,而顧傾爾安靜地等待著,眼神裏雖然閃過明顯的不耐煩,但臉色倒依舊平靜。

  好一會兒,傅城予才終於又開口道:“這事就那麽重要?”

  “很重要啊。”顧傾爾說,“畢竟是陌路人,有什麽牽扯還是及早斬斷為妙。省得到時候,被人誤會我還有什麽非分之想,還想占傅家或者傅先生什麽便宜。”

  第1209章 不該如此

  她說得這樣直白,總結起來也不過四個字——恩斷義絕。

  她是巴不得要和他、和傅家斬斷一切的關聯,生怕再跟他們車上一丁點的關係。

  他傅城予就真的不堪至此,讓她深惡痛絕至此?

  傅城予又看了她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隨後轉頭就拿出手機,撥了欒斌的電話。

  淩晨兩點,欒斌的手機卻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傅城予耐心很好地等到了最後一聲響鈴,直到聽到提示音,他才放下手機,對顧傾爾道:“電話沒人接。”

  “那我直接給傅先生吧。”顧傾爾說,“反正差別也不大。”

  傅城予聞言,卻收起了自己的手機,看著她道:“不是要及早斬斷所有牽連嗎?平白再多出一樁金錢瓜葛,合適嗎?”

  他說話的語氣很自然,很平靜,一如從前。

  可是用這樣的語氣說著這樣的話,讓顧傾爾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

  傅城予同樣也正看著她,用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

  平靜,像他往常一樣。

  可是平靜之外,那絲蒼涼和失望又是因何而來?

  顧傾爾沒有見過這樣的傅城予,畢竟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從來呼風喚雨一帆風順,臉上怎麽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可是現在,他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顧傾爾驀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隨後飛快地開口道:“傅先生說得沒錯,是我太心急了點。改天我會親自把錢還給欒斌,就不麻煩霍先生了。”

  說完這句,顧傾爾轉身又回到了病房裏,再一次關上了門。

  看著眼前這扇又一次緊閉的房門,傅城予又靜立許久,才終於轉身離去。

  一片漆黑的病房裏,顧傾爾無聲無息地靜坐在沙發裏,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她才終於起身,透過窗戶往

  從這個位置看下去,正好可以看見住院部樓前的空地,停著一輛她熟悉的車。

  此時此刻,傅城予剛剛走到那輛車子旁邊。

  他走得並不快,走到車子旁邊時,還停頓了一下。

  隨後,他抬起頭,看了看麵前這幢大樓。

  顧傾爾沒有動。

  裏裏外外一片漆黑的情形下,她絲毫不擔心傅城予會看見自己。

  可是他明明什麽都看不見,卻還是站在那裏看了許久,才終於拉開車門,坐上自己的車,緩緩駛離了這裏。

  顧傾爾這才緩緩回到病床邊。

  坐在自己的病床上,她想著剛才傅城予的種種,一時之間,隻覺得連呼吸都凝滯。

  不該如此。

  不必。

  也不能。

  ……

  一夜過後,校方一早又派了老師來學校,了解並照顧顧傾爾這邊的情形。

  而顧傾爾第一時間問的是有沒有人向學校自首。

  “顧同學,這件事情發生在那麽晚的時候,現在又還是一大早。你口中所謂推你的人都未必知道自己有自首的機會,不如我們再等等?”

  “那就是沒有了?”顧傾爾如同沒有聽到她說的話,直截了當地開口道,“我要報警,立刻,馬上。”

  ……

  早上十點半,傅家大宅。

  傅城予幾乎天亮的時候才到家,這個時候還在沉沉昏睡之中,可是突然之間,他的房門卻被急切地敲響了起來。

  “城予!城予!你快點起來!家裏有警察來了!”

  傅城予緩緩睜開眼睛,又清醒了幾秒鍾,才終於起身來。

  他走到房間門口,拉開門看向門外的阿姨,啞著嗓子開口道:“什麽事?”

  “有兩個警察過來找你媽媽問話,你也知道你媽媽的脾氣,吵起來了!”

  傅城予驀地擰了眉,快步下了樓。

  樓下,傅夫人正情緒激動地跟兩名年輕的警員說著什麽——

  “……她覺得是我要害她是吧?走啊,我跟你們去她麵前!我們當麵對質!我倒要看看她還能做出什麽事來!”

  兩名警員試圖安撫傅夫人的情緒,傅夫人哪裏聽得進去,一時之間各有各說,亂作一團。

  直至傅城予下樓,伸出手來護住傅夫人,隨後轉頭看向那兩名警員,“有什麽事嗎?”

  其中一個警員明顯鬆了口氣,道:“是這樣,一位顧傾爾小姐報案,說是自己被人惡意推下樓梯。關於近期跟她有過紛爭或結怨的人,我們都要了解一下情況。可是傅太太她情緒太過激動,我們的工作很不好展開。”

  “城予,你聽到沒有?你聽到沒有?”傅夫人聞言情緒卻更加激動,“她居然懷疑我要殺她,還報警讓警察來抓我!你說可不可笑!可不可笑!”

  傅城予隻覺得腦子嗡嗡直響,亂作一團,好一會兒才終於又開口道:“請問我母親跟她有過什麽紛爭?結過什麽怨?”

  第1210章 意難平

  兩名警員聞言,都是下意識地看向傅夫人,隨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據顧小姐反應,傅夫人曾經到學校找過她,說過不想再在桐城看到她……”

  傅城予原本閉目按著眉心,聞言驀地一頓,隨後就轉頭看向了傅夫人,“媽?”

  “沒錯,我是去找過她,也說過類似的話。”傅夫人冷笑一聲道,“怎麽,憑這個就想定我得罪嗎?”

  傅城予一時沒有再說話。

  警員忙道:“傅夫人,我們沒有這個意思,隻是過來了解了解情況。”

  “那你們現在了解過了,還要了解什麽?”傅夫人道,“是不是還要問問我昨天晚上在幹什麽,有沒有出現在學校把她推下樓?”

  眼見著傅夫人情緒始終激動,年紀稍長的那名警員忙對傅城予道:“今天我們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其他情況我們會繼續調查,到時候如果還有別的情況需要了解,我們會致電給傅夫人。”

  傅城予聽了,應了一聲,隨後轉身送了兩人出去。

  將二人送至門口,兩人正要離開之際,卻忽然又轉頭看向傅城予,問了句:“據顧小姐反應,她和傅先生之前是夫妻……”

  “是。”傅城予淡淡道。

  “據她說,兩位分手的時候鬧得不怎麽愉快,是嗎?”

  傅城予聞言,眉心微微一動,隨後才道:“這是……她連我一並懷疑的意思嗎?”

  “隻是循例問一問。”那名警員忙道,“不知道傅先生對你們兩個人的分開,有什麽評價?”

  “性格不合,所以分開。”傅城予道,“除此之外,我沒什麽可說的。”

  “謝謝傅先生。”兩名警員記錄下他說的話,很快就離開了。

  傅城予又在門口靜立了片刻,才終於轉身走進屋內。

  傅夫人坐在沙發裏,猶抱著手臂在生氣。

  傅城予走到另一朵沙發裏坐了下來,同樣靜默不語。

  好一會兒,他才終於開口道:“您什麽時候去找過她?”

  傅夫人看了他一眼,才道:“她剛回到學校那會兒。怎麽了,你是也懷疑我對她下手了是嗎?”

  “媽!”傅城予說,“我跟她之間已經結束了,您根本就不應該去找她的麻煩——”

  “你也知道你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啊?”傅夫人說,“那你這是在幹嘛?你最近這什麽狀態?你昨天晚上淩晨又跑到醫院去幹什麽?”

  傅城予驀地一頓,沒有回答。

  當初顧傾爾是傅夫人親自拜托到周勇毅手上的,出了事,周勇毅自然也會跟傅夫人交代一聲。

  “你倒是夠憐香惜玉啊,淩晨兩點回到市區都不忘去醫院走一趟。”傅夫人說,“結果呢?別人領你的情嗎?傅城予,你到底還能不能拎得清了?”

  傅夫人正努力地搜刮言語想要罵他,那一邊門口忽然被敲響了幾聲,傅夫人一抬頭,就看見慕淺正從門外走進來。

  “傅伯母,沒出什麽事吧?”慕淺一麵走進來,一麵關切地問道。

  “沒,沒事。”傅夫人擦了擦眼睛,隨後起身道,“淺淺,你過來坐,我先去洗個臉。”

  慕淺應了一聲,走過來坐下,才又瞄了傅城予一眼。

  屋內氛圍頗為沉重,似乎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傅城予這才終於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道:“你怎麽過來了?”

  “剛好在跟傅伯母通電話,說著說著便聽到有警察來了,我就過來看看怎麽回事啊。”慕淺說,“是來查傾爾受傷的事嗎?”

  “你知道得倒是不少。”傅城予說。

  慕淺微微一笑,隨後道:“那是怎麽樣?警方那邊有什麽眉目嗎?要是沒什麽頭緒的話,我可以幫忙啊,這方麵,我可擅長著呢。”

  “何必呢。”傅城予道。

  “什麽?”慕淺有些沒明白他這幾個字的意思。

  “她這樣心急,這樣決絕地想要跟我們傅家斬斷所有關係,何必還要自討沒趣?”傅城予說。

  慕淺聞言,摸了摸下巴,隨後才緩緩道:“所以,她為什麽要這麽決絕?”

  傅城予聞言,不由得抬眸看了她一眼。

  慕淺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又勾起了笑意,“你又是為什麽?”

  傅城予臉色微微一凝,“什麽?”

  慕淺朝衛生間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傅伯母那邊,我是理解的,畢竟她一直對傾爾那麽疼愛,結果到頭來卻發現傾爾完全變了一個人,這尋常人都很難接受,更何況傅伯母那個性子。可是你……從她懷孕開始,你不是就為此苦惱嗎,現在孩子沒了,女人也沒了,無債一身輕,那不是好事嗎?你又是為什麽,這麽意難平?”

  第1211章 向她而去

  眼見著傅城予目光幾乎凝滯,慕淺忽然又輕歎了一聲,隨後道:“好啦,我也知道你當初都已經開始接受傾爾和那個孩子了,偏偏又接連失去了,意難平也是正常的。這種事啊,還得靠自己來調節,反正早日放下,早日解脫。”

  說完,慕淺就站起身來,道:“我也不多說什麽啦,我安慰傅伯母去。”

  說著她就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傅城予靜坐在沙發裏,緩緩閉上了眼睛,沒有動,也沒有回應。

  可是下一刻,慕淺幽幽的聲音忽然又自他腦後響起——

  “除非……”

  傅城予赫然又睜開了眼睛。

  慕淺的聲音帶了一絲輕笑,比先前的一本正經多了一絲狡黠,“你這份‘意難平’不是因為從前,而是因為現在。”

  傅城予身形隱隱一僵。

  慕淺就靠在他身後的沙發背上,見他這個模樣不由得又笑了一聲,道:“你別讓我說中了,在發現她原本的麵目之後,忽然之間,你對她更感興趣了。這份興趣甚至遠遠超過了她當初還是那副乖巧模樣的時候——”

  “當她還是個好女孩的時候,你隻是嚐試著去接受她;而當她變成一個壞女孩,你卻被她勾去了魂。”

  傅城予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的半空之中,沉眸不語。

  “哎呀。”慕淺卻忽然又轉了語氣,道,“我怎麽聽說,那位蕭小姐,從前也是很有個性、不被圈子裏長輩待見的‘壞女孩’呢?”

  聽到這句話,傅城予終於似有所動,微微轉了頭,好一會兒才道:“你想說什麽?”

  慕淺嘻嘻笑了兩聲,說了句“你猜呀”,便真的轉身走開了。

  沒過多久,傅夫人從衛生間裏走出來,兩個人便一麵低聲交談著,一麵挽手上了樓。

  剩下傅城予獨坐在那裏,恍惚之間,仿佛墮入了一個虛空的世界。

  事實上,慕淺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聽懂了。

  而他之所以懂,恰恰是因為——

  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曾經想到過。

  這三個多月以來,每日每夜,無時無刻,他總是在想很多事。

  很多,隻跟顧傾爾有關的事。

  她曾經的一舉一動,點點滴滴,他都曾反複回想。

  而每一次的回想,都是因為同一個原因被打斷——假的,都是假的。

  漸漸的,回憶裏的顧傾爾也不再是當初那個乖巧無害的她,取而代之是另一個她,滿腹盤算與小心機的她,真實的她。

  可越是如此,他想起她的次數越多。

  這樣的發展完全脫離了他的預判。

  他和顧傾爾之間,從來都不是緊密相連的,他們處在一條路的兩端,來回往返之間,偶然觸碰的一兩回,讓彼此漸漸熟悉親密起來。

  可是在他試圖縮小兩個人距離,在他努力想要走向她的時候,她卻忽然就毅然決然地斬斷了那條路,讓他再也無法前行寸步。

  他震驚,他錯愕,他迷茫,他憤怒。

  可這些,都應該隻是一時的情緒罷了。

  他不過是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多走了幾步,退回來,也就是了。

  退回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畢竟後方的道路一片坦途,而前方隻剩一片坍塌的廢墟。

  可是他在那片廢墟處駐足良久,止步不前,卻也半步不得後退。

  因為那條路,哪怕荊棘密布,哪怕無路可走,他還是控製不住地想要走過去。

  他不想承認。

  卻又不得不承認。

  他就是……想向她而去,去探尋她身上所有未知的一切。

  哪怕她視他為恨,視他為仇。

  他胸中的渴望抹不去,理智卻告訴自己不可以,唯有在行動上拚命壓製自己——

  可是昨天晚上,終究還是輸了。

  第1212章 無關

  等到慕淺和傅夫人聊完天,離開下樓的時候,傅城予早已不見了蹤影。

  慕淺自然好奇他去了哪裏,於是向阿姨打聽了一下。

  “去公司了呀。”阿姨說,“接了個電話,公司還有個會等著他去開,換了衣服就走了。”

  慕淺聽了,忍不住輕嗤了一聲,徑直出門回家。

  傅家和霍家原本就相距不遠,十多分鍾後慕淺回到家裏,卻意外發現霍靳西的車子竟然回來了。

  待她下了車,便能看見霍靳西正在小花園裏陪女兒蕩秋千。

  這人今天一早也是要去公司開會的,這個時間回來,想必是開完了會思女心切,便又抽空回來了。

  慕淺走到小花園入口處,瞥了一眼裏麵其樂融融的父女二人,“霍先生可真夠逍遙的啊。”

  一見到她,悅悅立刻從爸爸懷中跳出來,奔到慕淺麵前討好,“媽媽,抱……”

  慕淺瞥了這心機小丫頭一眼,這才無奈地彎腰將她抱了起來,悅悅立刻乖巧地往她懷裏一靠,還送了個帶著口水的香吻給慕淺。

  霍靳西起身走過來,也瞥了女兒一眼,伸手幫慕淺擦掉臉上殘留的口水,這才道:“去哪兒了?”

  “傅家。”慕淺說,“傾爾住院的事報了警,警方來找傅伯母,傅伯母氣壞了,我就過去看了看。結果,居然讓我逮到了傅城予。”

  霍靳西聞言,道:“那他有沒有被你刺激到?”

  慕淺白了他一眼,說:“我是那麽小家子氣的人嗎?不就是缺席了我的生日宴嗎?我無所謂的呀,關鍵是朋友嘛,就是要多多關心的。”

  “所以,你關心他關心得怎麽樣?”霍靳西問。

  慕淺卻搖頭歎息了一聲,道:“沒救。我都給他點撥成那個樣子了,他居然扭頭去了公司,真的是無趣死了!這種時候,他難道不是應該去醫院死皮賴臉地守著嗎?”

  霍靳西伸手從她懷中接過女兒,一麵捏著女兒的小手逗她,一麵道:“他就不是那樣的人,怎麽會做那樣的事。”

  慕淺“切”了一聲。

  霍靳西道:“當初他那麽喜歡蕭冉,蕭冉說走就走,他不也就隨她去了嗎?他的人生太過平順,注定了他不會是個急進的人,取舍進退,他自有衡量。”

  慕淺又哼道:“哦,也就是要像霍先生這樣,經曆過大起大落,生生死死,才會臭不要臉,強勢無理,死纏到底是吧?”

  悅悅聽到這些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話,一會兒看看慕淺,一會兒又看看霍靳西,好奇得不得了,卻又不敢在慕淺麵前造次。

  霍靳西大概是覺得在女兒麵前失了麵子,微微瞪了慕淺一眼。

  慕淺冷哼了一聲,道:“說到底,也不過就是男人沒良心罷了!”

  說完,慕淺伸手重新奪回女兒,抱著就往屋子裏走去。

  霍靳西自然隻能跟上。

  ……

  早就定下的股東會,一開就是兩個多小時,到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

  眾人散去,傅城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閉著眼睛久久未動。

  寧媛在旁邊整理好資料,看了他一眼之後,不由得道:“傅先生,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許久之後,傅城予才緩緩睜開眼睛來,張口卻是道:“欒斌回來沒有?”

  “我出去看看。”寧媛一邊說著,一邊就走了出去。

  不多時,欒斌就走進了會議室,來到傅城予身邊,道:“傅先生。”

  傅城予卻忽然恍惚了一下,仿佛忘了自己是為什麽要叫他進來。

  欒斌見狀,安靜了片刻之後,忍不住主動開口道:“顧小姐的案子,警方正在查,已經調取了學校那邊的監控,應該很快就會出結果。”

  傅城予聽到了他說的每一個字,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

  這件事跟他有關係嗎?是他應該關心的事嗎?為什麽他要坐在這裏聽這些?

  想到這裏,傅城予緩緩坐直了身子,正準備起身之際,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他瞥了一眼屏幕,卻看到了容恒的名字。

  頓了片刻之後,傅城予擦接起了電話:“什麽事?”

  容恒頓了頓,才道:“我聽說,顧傾爾受傷住院的事情報警了?”

  “嗯。”傅城予淡淡應了一聲。

  容恒聽他是知道的語氣,這才微微鬆了口氣一般,繼續道:“需要我幫忙關注一下進展嗎?”

  聞言,傅城予再次頓住。

  其實這事真的跟他沒什麽關係,偏偏周圍的人卻好像都在跟他說這件事。

  哦,不對,這事是跟他有關係的,畢竟他的母親還牽涉在這單案子裏麵,是被懷疑的“嫌疑人”之一。

  甚至連他自己,也是有嫌疑的。

  傅城予隻是想笑。

  顧傾爾跟他媽媽相處了三年的時間,明明知道她是心直口快,向來嘴上不饒人的性子,卻還是向警察說出了她。

  這不是故意是什麽?

  她就是要故意給他麻煩,讓他難堪,好讓他知難而退。

  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麽可做,還有什麽可說?

  “排除我和我媽的嫌疑後,你通知我一聲。”

  說完這句,傅城予直接就掛掉了電話。

  ……

  警方那邊辦事效率很高,下午三點,容恒的電話就又打了過來。

  “……她是從監控死角位摔下去的,但是那個時間教學樓裏的人很少,查了監控之後,排查出幾個,都是桐大的學生,但是初步看來這幾個人跟她並沒有什麽交集,還得繼續查。”

  傅城予聞言,控製不住地擰了擰眉。

  到底是什麽人會跟她有這麽大的仇,都是學校裏的學生,居然會把她從樓梯上推下去?

  電光火石之間,傅城予腦中閃過一個名字,隨後道:“唐依。”

  “什麽?”容恒反問了一句。

  “唐依,這個名字,她有沒有給你們?”傅城予問。

  “我這邊的資料沒有這個名字。”容恒說,“應該是沒有。”

  “那你們可以去查查她——”

  說到這裏,傅城予驀地頓住。

  他這是在幹什麽?

  與他無關的事情,他說這麽多幹什麽?

  傅城予按住額頭,很快又掛掉了電話,下一刻,卻又抬起腕表看了看時間。

  偏在這時,欒斌敲門走進他的辦公室,猶豫片刻之後,才開口道:“傅先生,醫院那邊來電話,說是顧小姐已經進手術室了。”

  “這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傅城予驀地抬起頭來,沉眸開口道,“這跟你需要向我匯報的工作?”

  欒斌一頓,沉吟了片刻之後才解釋道:“對不起傅先生,我看您今天總是在看時間,以為您是想著顧小姐做手術的事……”

  傅城予驀地一頓。

  第1213章 兩次

  晚上七點多,顧傾爾的手術結束,被推出了手術室。

  這不是什麽大手術,卻還是有幾個同學好友約著來探望了她,包括鹿然。

  顧傾爾剛做完手術,人雖然有些昏沉,但神智是清醒的,因此還是和幾個人在病房裏聊了一會兒。

  “今天好像有警察來學校調查了。”鹿然有些擔憂地望著顧傾爾,道,“傾爾學姐,你摔下樓不是意外嗎?”

  “對啊,我聽他們說你是被人推下去的,是真的嗎?”另一個同學也開口道。

  顧傾爾微微應了一聲,道:“對。”

  幾個人頓時都是一驚。

  “那你有沒有看到是誰推你的?認識嗎?”鹿然忙道。

  “怎麽可能看到,如果看到的話,警察就不用查得那麽辛苦了。”

  “聽說當時教學樓裏還有好幾個人沒有走,今天都被警察問話了。可是那幾個人好像都跟我們沒什麽交集啊。”

  “我也聽說了,兩個哲學係,一個法律係,一個中文係,一個金融係,咱們都不認識的啊。傾爾,你認識這幾個專業的人嗎?”

  顧傾爾緩緩搖了搖頭。

  “那怎麽會有人推你下樓呢?”

  顧傾爾淡淡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交給警方查就好了,總會有結果的。”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稱是。

  正說話間,病房門口忽然傳來聲音,眾人一回頭,就看見了兩名警員敲門走了進來。

  兩名警員身後,是便衣的容恒。

  鹿然見到容恒,不由得“咦”了一聲,隨後就直接越過眾人走到了容恒麵前,“容恒,是你負責這個案子嗎?那你一定要幫傾爾學姐查出真凶啊!”

  容恒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她,看看她,又看看顧傾爾,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鹿然立刻就把容恒拉到了顧傾爾的病床前,開心地對顧傾爾介紹道:“傾爾學姐,這是容恒警官,他很厲害的,破了好多大案子,肯定能幫你抓到推你的真凶!”

  顧傾爾和容恒對視了一眼,也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警方一來,顯然是有案情要跟顧傾爾交流,幾個學生雖然好奇,但也不得不離開了。

  兩名警員站在床尾,正準備開口對顧傾爾說什麽,顧傾爾忽然先開口道:“他是什麽身份?為什麽也在這裏?”

  兩名警員聞言都轉頭看向容恒,其中一人道:“容隊長是市局的刑偵隊長,是來協助我們辦案的,顧小姐有什麽問題嗎?”

  容恒聽了,也微微偏了頭看向顧傾爾,仿佛在等待著她的回應。

  顧傾爾卻隻是緩緩收回了視線,道:“沒問題。出動刑偵隊長來辦我這個案子,我應該榮幸才對。”

  容恒不由得微微一挑眉。

  這說話的語氣,果然跟從前是天差地別。

  隻是他也沒有什麽表態,隻等著兩名警員向顧傾爾闡述案件的進展——

  “……這幾個學生,顧小姐有認識或者見過的嗎?”

  “沒有。”顧傾爾很快回答道。

  “這幾個學生也都表示不認識顧小姐,初步看來,他們似乎都沒有什麽嫌疑。但我們還會繼續調查的。”

  “哦。”顧傾爾說,“那就慢慢查吧,反正我也不著急。”

  容恒聞言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顧傾爾和他對視一眼,很快閉上了眼睛,“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想休息了。”

  其中一名警員卻又道:“唐依這個人,顧小姐是認識的吧?”

  顧傾爾聞言,驀地又睜開了眼睛,“你們怎麽知道這個名字的?”

  容恒清了清嗓子,道:“傅城予提供的線索。”

  顧傾爾目光依舊沉靜,緩緩開口道:“她當時都不在教學樓裏,會跟她有什麽關係?”

  “這一點我們會繼續調查。顧小姐跟她有什麽矛盾,能闡述一下嗎?”

  “女人間的一些小糾葛罷了。”顧傾爾說著,便簡單闡述了一下跟唐依之間的具體矛盾。

  容恒卻聽得直皺眉。

  兩個年輕女孩之間的糾紛,的確不算什麽大問題,可是被她漫不經心地描述成“小糾葛”,可見這樣的事情對她而言,似乎根本不算什麽矛盾。

  她的確跟他們想象之中,有很大的不同,也難怪她一夕轉變,傅城予仿佛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想起今天跟傅城予通那兩個電話的時候他的情緒轉變,容恒眉頭不由得擰得更緊。

  隻是容恒始終也沒有多說什麽,待離開醫院,猶豫片刻之後,他到底還是去找了傅城予。

  這個時間,傅城予還在公司。

  隻是容恒推門進去的時候,他並不是在伏案工作,而是坐在辦公椅裏靜靜地看著窗外的世界。

  容恒扣了扣門,傅城予這才回頭,看到他之後,眸光微微一滯,隨後才開口道:“你怎麽過來了?”

  “剛去關注了一下案子。”容恒在他對麵坐下來,道,“順路經過這裏,便想著上來跟你說一聲。”

  傅城予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案子,張口便道:“我跟我媽的嫌疑洗清了是嗎?”

  容恒聳了聳肩,道:“抱歉,並沒有。”

  傅城予聞言,直接就低頭翻開了自己麵前的文件,“那你不必跟我說什麽。”

  “我以為案情進展你會感興趣。”容恒說。

  “與我無關。”傅城予頭也不抬地道。

  “哦。”容恒應了一聲,安靜片刻之後,卻又自顧自地開了口,“這事好像不太對勁,當時在教學樓裏,有犯案時間和機會的那幾個學生,通通都跟顧傾爾沒有任何交集和矛盾。而你說的那個唐依呢,當時並沒有在教學樓裏,不具備作案機會,而且在顧傾爾口中,兩個人之間隻是一些女人間的糾葛,她不覺得會是唐依動的手——”

  傅城予“啪”地擱下了自己手中的筆,抬起頭來,一言不發地看著容恒。

  容恒清了清嗓子,隨後起身道:“行行行,你不想聽,那我不說了。我走了,沅沅還在家等我呢,專門往你這跑一趟,我犯得著嗎我……”

  他一邊說,一邊走向門口。

  然而就在他拉開門準備離開的時候,傅城予沉靜的聲音忽然自身後傳來——

  “你剛才說,有犯案機會的人沒動機,有動機的人沒有犯案機會?”

  容恒回過頭來,“是啊。一樁簡單的傷人案,搞得這麽難查也是少見——總不會是有人處心積慮布了個大局,就為了推她下樓梯吧?”

  聽到這句話,傅城予眼波赫然一凝。

  ——總不會是有人處心積慮布了個大局,就為了推她下樓梯吧?

  可是如果一次是意外,那兩次呢?

  第1214章 不是意外

  眼見傅城予這樣的神情,容恒微微一怔之後,不由得也變了臉色,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好一會兒,傅城予才終於開口道:“她之前在機場,是摔下扶梯,才沒有了孩子。”

  這事容恒自然也知道,“可是那不是意外嗎?”

  “之前是。”傅城予說著,就按下了內線電話,“寧媛,進來。”

  幾秒鍾後寧媛就推門而入,眼見著傅城予和容恒兩雙眼睛都盯著自己,她不由得有些驚疑,“傅先生,有什麽吩咐嗎?”

  “之前在機場,她摔下扶梯,具體情況是什麽樣的?”傅城予問。

  寧媛瞬間啞了幾秒鍾,隨後才又低聲開口道:“是我……不小心推了她一下……”

  “你怎麽會這麽不小心?”

  “我當時被人碰撞了一下,我真的故意的……”

  寧媛有些焦急地解釋著。

  她有些不明白,這些事情傅城予明明都已經知道了,而且已經過了這麽長時間,難不成現在要來秋後算賬?

  傅城予的確早就已經知道這些事,可是那時候他隻想著機場人多,不小心的碰撞也是有的,況且那時候他也是在沒有什麽心思去追究一場“意外”的罪魁禍首,所以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

  可是現在——

  “誰碰撞你的?怎麽個碰撞法?”容恒一聽,立刻接口問道。

  “我不知道。”寧媛說,“當時我麵向顧小姐站著,後麵突然有人……推撞了我一下……”

  “推撞?”容恒又道,“到底是推是撞?”

  寧媛仔細地回想又回想,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我當時是覺得一隻手碰到了我的背的……”

  “你沒有回頭看看那人長什麽樣子?”

  “當時顧小姐在我麵前摔下樓梯,我都傻了,等我回頭看的時候,身後早就沒有人了。”寧媛忙道,“我趕著下去看顧小姐的情況,想著那人可能是看到出了意外嚇跑了——”

  說到這裏,寧媛驀地意識到什麽,抬眸看向兩人,臉色蒼白地開口道:“難道,不是意外?”

  容恒聞言,也轉頭看向傅城予。

  傅城予眸色蒼涼,好一會兒,才終於看向容恒,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機場那邊還能查到監控嗎?”

  “能。”容恒篤定地開口道,“當時是在機場出的意外,機場也會認真對待這件事,隻是你們沒有深究,機場那邊應該會保留當時的意外事故資料。”

  傅城予驀地站起身來,道:“那就去聯係機場。”

  ……

  深夜時分,仍舊是傅城予的辦公室裏,傅城予和容恒一起和岷城機場的負責人進行了連線,看到了顧傾爾出事時候的監控視頻。

  視頻顯示,當顧傾爾和寧媛站在那扶梯口說話時,確實有幾個人從兩個人身後經過。

  而其中,有兩個男人相互推搡著進入了畫麵,其中一個人被另一個人用力推了一把,直接就撞向了寧媛所在的方向——

  緊接著,就看見寧媛控製不住地往前一傾,而顧傾爾就在她麵前摔下了扶梯——

  這是傅城予第一次看見顧傾爾摔下扶梯時候的情形。

  在知道她摔下去之後,他腦海中也曾無數次勾勒出她摔下去的情形,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清楚地看見並知道,她當時是怎樣的模樣。

  她很害怕。

  在寧媛前傾過去的那一刻,她瞬間瞪大了眼睛,身子也僵直了。

  隨後,她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肚子。

  然後,她就這麽摔了下去——

  傅城予目光和呼吸都近乎凝滯。

  他隻是看著她,看著視頻中遙遠而無助的她。

  如果那個時候……

  如果他沒有離開機場……

  如果他在她身邊……

  可是,沒有如果……

  “出了事,我們機場方麵也很重視,當時也聯係並探望了顧小姐,對於這場意外,我們也深感不幸和抱歉——”

  “不是意外。”

  工作人員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容恒打斷了。

  辦公室裏,寧媛和欒斌頓時都看向了容恒。

  唯有傅城予,目光還一直停留在視頻裏的顧傾爾身上。

  他看見她摔下去之後,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坐起身來,有些茫然無助地朝周圍看了看,緊接著就站起身來……

  她像個沒事人一樣,甚至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

  可是……

  她還是失去了孩子。

  失去了他們的孩子……

  ……

  “這兩個人,有古怪。”容恒指著視頻上兩個“不小心”撞到寧媛,而後匆匆逃離現場的男人,“雖然我們在監控裏看不到他撞過去的時候手上有沒有推的動作,但是寧媛你察覺到有一隻手伸到了你身上,就算這點暫且不論,他們就這樣逃走,已經很可疑了。”

  “可能是害怕承擔責任,所以不敢停留,所以急急忙忙地跑掉了……”

  “是,正常人都會害怕意外,會害怕承擔責任。”容恒指著兩個人逃離的路線,說,“可是一個人造成了意外,卻看都不多看一眼,轉身離開,連頭都不曾回一下,你們覺得這正常嗎?”

  寧媛再度看向那兩個男人匆匆逃離的畫麵,一時之間隻覺得全身發冷。

  經容恒一說之後,那兩個男人離開的狀態,的確是透著古怪。

  傅城予原本一直看著扶梯下的監控視頻,此時此刻,他才終於移開視線,看向了容恒手指著的那兩個男人。

  他不認識那兩個人,機場方麵也未必立刻就查得出那兩個人的身份,可是,應該有人可以給他答案。

  “我要去岷城一趟。”傅城予站起身來,徑直就朝門口走去。

  容恒哪能不知道他此刻是什麽心情——

  視頻裏,顧傾爾那個時候的孕期狀態,正好跟如今的陸沅差不多,他眼見著她在那樣的情形下摔下扶梯已經覺得怵目驚心,更何況傅城予?

  “老傅,你別衝動,這個時間哪還有飛機能夠飛岷城?一千多公裏,就算你開車過去,到了也是明天中午了。”容恒說,“還不如等明天早上有航班了再飛過去。我在那邊也有認識的人,可以幫你安排——”

  傅城予眸色晦暗到極點,隻是不說話。

  “或者,你要不要先去醫院看看顧傾爾?畢竟她今天才做完手術——”

  第1215章 深夜

  又一個淩晨,醫院住院部門前空無一人的空地上,一輛銀灰色的車子靜靜停在那裏,一停就是兩個多小時。

  淩晨三點,真正萬籟俱靜的時候,車上才終於有了動靜。

  傅城予終於推門下車,卻又在車旁站立許久,才終於走進了那幢燈光昏暗的大樓。

  顧傾爾所在的樓層一如既往地冷清,空氣中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再沒有一絲別的氣息。

  而她在這樣冰冷得毫無一絲生氣的氣息之中,會睡得好嗎?

  他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可是她,卻已經在短短幾個月裏體驗了兩次。

  空蕩的病房,冷硬的病床。

  縱使他沒有體驗,卻也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怎麽可能安睡?

  傅城予站在門口,伸手握住門把手,卻久久不動,直至自己的手都變得冰涼。

  這個時間,她應該無論如何都睡著了吧?

  縱使不困,縱使這冰涼的環境讓人不適,可是她剛剛做完手術,身體消耗了那麽多,終究是需要休息的。

  思及此,傅城予才仿佛終於生出一絲力氣,緩緩推開了那扇門。

  屋子裏很暗,隻有牆上的應急指示牌發出黯淡的綠光,照出一張淩亂空蕩的病床。

  傅城予腦子裏瞬間有什麽東西炸了一下,下一刻,他伸手就按下了牆上的開關。

  屋子裏頓時明亮起來,那張病床上確實沒有人,可是床頭的病人卡上卻清楚地印著“顧傾爾”三個字。

  她會去哪裏?

  傅城予轉頭就要往病房外去問值班護士,可是剛剛轉身,他卻忽然察覺到什麽一般,朝衛生間的方向看了一眼。

  衛生間的門虛掩著,裏麵沒有開燈,看上去應該沒有人在裏麵。

  可是傅城予還是控製不住地往裏走了兩步,推開門按亮燈的瞬間,他看見了顧傾爾。

  她就坐在地上,靠著洗漱台的櫃子,低垂的頭,淩亂的長發覆蓋住大半張臉,竟看不出到底是什麽模樣。

  傅城予頓時忘記了所有——

  他瞬間奪步上前,將她納入懷中,撥開她臉上的發,才發現她臉色蒼白如紙,眉頭緊擰雙目緊閉,竟已經昏了過去!

  傅城予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放回病床上的同時,抬手按下了床頭的呼叫器。

  值班醫生和護士進門的時候,傅城予已經快速檢查了顧傾爾的體溫和身體其他部分,確認都沒有異常之後,他才看向了她剛做完手術的那隻手。

  醫生見狀連忙上前,道:“怎麽回事?”

  “她在衛生間裏暈倒了。”傅城予說。

  醫生聞言連忙吩咐護士一些事項,緊張地檢查起來。

  傅城予緩緩退到了旁邊。

  這些事情他幫不上忙,他隻能站在旁邊,手足無措地看著,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的半邊身體早已經麻痹。

  他在害怕。

  他做了一些無法彌補的蠢事,他犯下了一些不可挽回的錯誤。

  他很怕。

  他怕還沒來得及坦誠麵對自己的的愚蠢和錯誤,就要麵臨更大的遺憾和失去。

  他怕到全身僵硬,半身麻痹。

  可是緩過神來,卻隻覺得無地自容。

  他憑什麽?

  他連害怕的資格都沒有。

  直到醫生給顧傾爾檢查完,回過頭來時,傅城予依舊僵硬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她在衛生間暈倒,可能是鎮痛泵產生的反應讓她惡心想吐,可是她身體太虛了,手術消耗又那麽大,可能一時沒有承受住,才會暈倒在衛生間。目前看來沒什麽大礙,等她醒過來我們會再做一個詳細檢查……”

  好一會兒,傅城予才終於低低開口道:“沒有人照顧她嗎?”

  醫生不由得疑惑道:“你不是家屬嗎?”

  護士見狀,道:“之前白天一直是學校裏的老師來照顧她的,晚上都是她自己一個人,沒有人陪護。”

  醫生又看向傅城予,“那你?”

  傅城予說不出一個字。

  很久之後,他才緩步走到病床邊,看著病床上沒有一絲生氣的那個人,低低開口道:“我來陪護。”

  第1216章 傅城予你到底想怎麽樣

  後半夜的幾個小時,傅城予調暗了病房裏的燈光,就那麽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地守著病床上的人。

  從黑夜到天亮,從寂靜無聲到人來人往。

  病床上的顧傾爾始終安靜無聲,沒有一絲動靜,隻有眉頭,即便在昏睡之中依舊控製不住地緊擰著。

  傅城予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撫上她的眉心,卻始終不敢用力撫平那中間的褶皺。

  應該已經夠痛了吧?

  他隻怕稍一用力,就會讓她更疼——

  他的手上一絲力氣也沒有,連手指尖都微微發麻,來來回回,終究都是無用功。

  早上八點多,醫生過來查房,正在給顧傾爾做檢查的時候,床上的人終於有了一絲動靜。

  在醫生的手下,她終於有了知覺,緩緩睜開眼來的第一時間,就控製不住地低吟了一聲。

  “感覺怎麽樣?”醫生低聲問她,“依然很不舒服嗎?”

  “頭暈……”她半閉著眼睛,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應該還是藥物反應。”醫生說,“鎮痛泵已經給你去了,手上的傷口疼嗎?”

  “嗯……”她又應了一聲。

  “如果覺得很疼,那我給你開止痛藥。”醫生說,“你看是可以忍著,還是吃藥?”

  顧傾爾頭腦昏沉,尚在消化醫生說的話,忽然聽見一把聲音開口道:“給她開藥吧。”

  她腦海中驀地閃過什麽,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幾分,緩緩睜開眼睛,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傅城予就站在床尾的位置,靜靜地看著她。

  她隻覺得自己可能還在夢中,又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來時,傅城予依舊站在那裏。

  那應該就不是夢了。

  顧傾爾的眼神瞬間就清冷了幾分。

  醫生地答了肯定的回答,很快就道:“我開了藥就讓護士給你送過來。另外你這身體實在是太虛了,一定要好好補充營養。”

  說完他才又看向傅城予,“食物上麵一定要多注意營養補充,不過也不要一上來就補得太厲害,她身體承受不住的。

  傅城予隻是看著醫生,緩緩點頭應了一聲。

  目送著醫生離開病房,這才終於回轉頭來,重新看向了病床上躺著的人。

  顧傾爾目光清冷地注視著他,好一會兒沒有開口。

  “想把床調高一點嗎?”傅城予問她。

  顧傾爾沒有回答。

  傅城予頓了頓,又道:“要去衛生間嗎?”

  顧傾爾還是沒有回答。

  “我讓家裏熬了藥膳粥送過來,應該很快就到了。還有沒有其他想吃的?”他又問。

  顧傾爾忽然緩緩笑了一聲,道:“傅先生是出了什麽事嗎?不覺得自己不太正常嗎?”

  傅城予看著她,卻是一個字都回答不出來。

  正在這時,病房門忽然被敲響,緊接著,就看見傅家的阿姨小心翼翼地推門走了進來。

  病床內的氛圍和配置都有些古怪,阿姨看看傅城予,又看看病床上的顧傾爾,雖然不確定到底是什麽情況,還是開口問了句:“傾爾,你怎麽住院了?已經做完手術了是嗎?痛不痛?”

  顧傾爾一時沒有回答。

  卻見傅城予徑直拎過阿姨手中的保溫壺和碗碟,將她帶來的食物一一擺開來。

  “城予,我來吧。”阿姨見狀忙就要幫手。

  傅城予卻隻是道:“我來。”

  眼見著他親自動手將藥膳粥從保溫壺裏倒出,又細心嚐試溫度,阿姨看看他,又看看顧傾爾,一時之間有些沒太敢多說話。

  食物的香氣在病床內彌漫開來,終究是讓冰冷的病床多了一絲溫暖的氣息。

  隻是病房內的氛圍,終究還是尷尬居多。

  傅城予為她調高了病床,這才端了粥碗到床頭,“先喝點粥墊一墊,然後再吃別的。”

  顧傾爾聞言,安靜片刻之後,忽然輕笑了一聲,抬眸看向傅城予道:“我敢喝嗎?別忘了傅先生也是我這次受傷事件的嫌疑人之一,你不避嫌,我還惜命呢。”

  若是之前,她說這句話,傅城予大概會扭頭就走。

  可是現在,他依舊安靜地站在那裏,將調羹送到她唇邊,低聲道:“是鴿子粥,可以加快傷口愈合的。”

  她微微抿了抿唇,眉目之間愈發清冷。

  “傅城予,你到底想怎麽樣?”

  說話之間,欒斌忽然也出現在病房門口,看了一眼病房內的情形後,他隻是站在門口沒進來,同時低低喊了傅城予一聲,“傅先生?”

  傅城予沒有回頭,仍舊隻是看著顧傾爾,道:“先喝粥吧。”

  “我說了不喝。”顧傾爾說,“請你們離開我的病房,不然我要報警了——”

  第1217章 那又怎樣呢

  聽到“報警”兩個字,傅城予略頓了頓,才道:“報警可以,先吃了東西再說。”

  顧傾爾聽了,隻是看著他,仿佛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來。

  眼見兩個人這樣僵持著,欒斌悄無聲息地退到了外邊,而旁邊站著的阿姨忍不住開口道:“傾爾,你吃一點吧,城予淩晨就給我打電話讓我熬粥,我一早起來準備的,很補身子的,你一定要多吃一點。”

  “我說了我不吃。”顧傾爾態度空前冷硬,“你們走不走?”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抬手按上了呼叫器。

  傅城予卻忽然一把握住了她那隻手。

  “傅城予!”顧傾爾再度連名帶姓地喊了他一聲。

  傅城予卻隻是轉頭看向了不知所措的阿姨,“阿姨,你先走吧。”

  阿姨怔怔地應了兩聲,抓著自己的拎保溫壺的環保袋緩緩走了出去。

  病房裏就剩下兩個人,傅城予才又低低開口道:“你先吃點東西,吃完之後……”

  說到這裏,他不由得頓了頓。

  顧傾爾卻道:“吃完之後怎樣?你永遠不再出現在我麵前?好啊,那我吃。”

  傅城予聞言,一時沒有再動。

  卻見顧傾爾單手拖過床尾的小桌,又從他手中接過那晚還熱著的粥,也不用勺子,仰頭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那粥粘稠,傅城予眼見著她這樣,忍不住伸手想要奪下她手中的碗,然而手伸到半空之中卻又頓住,隻是看著她一點點地將那碗粥喝光。

  大概也就用了一分鍾左右的時間,顧傾爾直接將空碗往麵前的小桌上一扣,道:“喝完了,傅先生可以走了。”

  傅城予伸手撿起那隻空碗放到床頭,又拿起了保溫壺問她:“還要再喝一碗嗎?”

  顧傾爾聞言,冷笑一聲之後,直接就摸向了自己的手機。

  她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麽必要再跟他多費唇舌,直接報警應該才是最對的選擇。

  傅城予看著她的動作,一時之間,竟仿佛無力再伸手阻止一般。

  然而正在這時,病房的門卻忽然被扣響,兩個人同時看向門口的方向,卻見到了容恒和陸沅。

  兩個人一起走進來,見到病房內的情形,相互對視一眼之後,陸沅快步上前,走到病床邊道:“傾爾,聽說你住院了,我來看看你。手怎麽樣?做完手術應該沒有大礙了吧?”

  顧傾爾卻隻是看了她一眼,隨即就看向了容恒,道:“容隊長,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報警。”

  容恒聞言,不由得看了傅城予一眼,卻隻覺得兩個人之間的神情不像是說清楚了那件事的,於是道:“報什麽警?”

  “被人騷擾。”顧傾爾說,“這裏是我的病房,我的私人空間,我不想被陌生人打擾,陌生人卻強行逗留。警方是可以管這個的吧?”

  容恒一聽,心道:果然。

  他忍不住又看了傅城予一眼,卻瞬間就明白了什麽。

  此前關於傅城予和顧傾爾之間的種種,或許有些話,的確是沒那麽容易開口的。

  想到這裏,容恒也走上前來,對傅城予道:“岷城那邊我已經打了招呼了,你看這件事是怎麽處理?你還要過去嗎?”

  聽他提到“岷城”,顧傾爾的視線落到兩人身上,卻隻是停留了片刻,就又開口道:“你們私人的事情麻煩你們出去談好嗎?容隊長,別逼我報警連你一個趕出去。”

  容恒聽了,忍不住擰了擰眉,一時之間卻仿佛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一般,隻是歎了口氣。

  陸沅見此情形,有心想開口說什麽,卻仿佛也張不開嘴。

  顧傾爾直覺是有什麽事跟自己相關的,隻是並不願意深想,正準備再度出聲,卻聽見傅城予終於緩緩開口——

  “岷城那邊我不去了,警方那邊先報案。另外,我會讓賀靖忱通知蕭家,該怎麽做,讓他們自己選。”

  容恒聽了,點了點頭,道:“也好。”

  說完,他才又一次看向了顧傾爾。

  顧傾爾迎著他的視線,下一刻,終究又一次看向了傅城予。

  傅城予也正看著她,目光蒼涼而虛浮,仿佛藏了無數的話想要說,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心裏隱隱閃過一個什麽念頭,卻連自己也沒有搞清楚想的究竟是什麽,再開口時,聲音卻已經微微變得喑啞:“你們可以走了吧?”

  “傾爾。”陸沅不由得低低喊了他一聲,隨後道,“我知道你心裏肯定不痛快,可是有些事情,你還是跟傅城予好好談談吧。”

  “我跟他沒什麽好談的。”顧傾爾說,“我跟你們也沒什麽交集了,請你們離開。”

  話音剛落,門口卻忽然再度傳來說話的聲音,不過簡單兩句之後,賀靖忱大步跨進了病房門。

  一進門,他也愣了一下,看看病床上的顧傾爾,又看看容恒和陸沅,最後才看向了傅城予。

  略一頓之後,他還是走到傅城予麵前,直截了當地開口道:“到底什麽情況?蕭家做了什麽?你要他們給你什麽交代?”

  “這是蕭家的問題。”傅城予說,“你不用管別的,隻需要把話帶到就行。”

  賀靖忱將病房裏幾個人看了又看,隻覺得自己仿佛是唯一迷茫的那個,忍不住道:“不是,到底出了什麽事,有人可以告訴我一聲吧?還有,為什麽你們都會在這裏?你們都在這裏幹什麽?”

  話音落,他視線再一次落到了顧傾爾身上,隻是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

  對上他的視線,顧傾爾卻忽然笑了起來,道:“賀先生來得正好,麻煩把你這幾位朋友帶走行嗎?我沒有耍花樣,也不想費精神應付他們,拜托你了。”

  賀靖忱臉色微微一沉,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麽,病床邊上,傅城予終於有了動作。

  他緩緩俯低身子,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注視她片刻之後,終於緩緩開口,說出了那句早該說出口的話——

  “岷城機場那件事,不是意外。”

  此話一出,顧傾爾眸光驀地頓住。

  他聲音雖然低,還隱約帶了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可是每一個字,顧傾爾都聽清楚了。

  她隻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看著他隱隱有些泛紅的眼睛,很久之後,才淡淡應了一聲,道:“那又怎麽樣呢?”

  第1218章 想要的結果

  直至此刻,剛才他們在這病房裏說的話,才終於在她腦海之中串聯成線。

  原來他們在說這件事。

  原來他們提到岷城和蕭家,是因為機場那件事不是意外。

  原來他懷疑是蕭家的人對她動了手,所以才會又一次出現在她的麵前。

  可是她並不明白這中間有什麽相關性。

  就算是蕭家人對她動手,害得她沒有了孩子,那又怎麽樣呢?

  迎著她平靜無波的視線,傅城予靜靜看了她許久,才終於又開口道:“過去有些事情,是我處理得不夠好……我不想繼續錯下去。”

  顧傾爾有些淡漠地勾起了一個笑。

  “傅城予,你是不是忘記什麽了?”她說,“在孩子出事之前,我就已經跟你翻臉了。蕭家人有沒有對我動手並不重要,即便真的是他們,那我還得感謝他們呢——至少他們幫我,也幫你處理掉了一個麻煩,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傅城予一時沒有再動,也沒有再說什麽。

  賀靖忱在旁邊站了片刻,忽然一伸手抓著容恒走出了病房。

  陸沅微微一頓,看了看病床邊的那兩個人,也跟著走了出去。

  賀靖忱到現在還處於雲裏霧裏的狀態,隻得問容恒:“到底是什麽情況?真的是蕭家動的手?”

  “不確定。”容恒說,“隻能確定她從機場扶梯摔下去不是意外。但是目前看來,的確是蕭家的嫌疑最大。他們在岷城紮根,蕭泰明那段時間正好惹了一堆麻煩需要傅城予幫忙,蕭冉那個時候也正巧回國——綜合分析下來,蕭家有動機,也有這犯案的本事。”

  賀靖忱聽得微微頓住,沉思片刻之後才道:“如果這事真是蕭家做的,也隻有可能是蕭泰明自作主張,冉冉不可能參與其中。”

  容恒說:“那你現在怎麽辦?蕭家那邊你通知了沒?老傅這次應該是不會再對蕭家留手了。”

  賀靖忱驀地咬了咬牙,道:“我現在通知蕭泰明,要真是他做的,他敢不自己從岷城滾過來——”

  話音未落,賀靖忱轉身就離開了。

  容恒這才轉頭握住陸沅的手,又朝病房的門口看了一眼,道:“什麽情況?”

  陸沅微微搖了搖頭,道:“傾爾的態度你也看見了,哪裏是一時半會兒就軟化得下來的……我覺得我們在這裏會讓她壓力更大,還是留傅城予自己在這兒吧。畢竟這些事,也隻有他們兩個人說起來才方便。”

  容恒聽了,忍不住又微微歎息了一聲,道:“看這架勢,老傅這次有得遭罪了——”

  “不過,傾爾說了一句假話。”

  “什麽?”

  “她說,孩子沒了是幫她處理掉了一個麻煩。”陸沅說,“這話是假的。”

  容恒聽了,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那監控視頻裏她第一時間護住肚子的動作,心頭一歎之後,忍不住又將陸沅的手攥得緊了一些,同時伸出手來輕輕撫上她的肚子,道:“老傅知道她說的是假話……”

  病房內,麵對傅城予的沉默,顧傾爾終究又開了口:“所以,傅先生你也不必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需要彌補什麽。事實上,這就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啊,沒有任何差錯,一切都剛剛好。”

  “不是。”

  她說完這句,傅城予終於又一次開了口。

  顧傾爾一抬眸,就迎上了他的視線。

  傅城予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開口道:“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安靜片刻之後,顧傾爾再度勾唇笑了笑,“是嗎?”

  她眼中帶了譏諷,傅城予看得分明,內心卻無一絲波動,他隻是看著她,肯定地回答道:“是。”

  顧傾爾忍不住冷笑出聲,轉開臉之後,才又道:“我對傅先生的想法不感興趣,我這邊也沒有什麽覺得傅先生做錯了的地方,您要說的事情應該說完了吧,我想休息了,傅先生可以走了。”

  顧傾爾一邊說著,一邊就躺到了病床上。

  她拉過被子閉上了眼睛,仿佛不打算再看再聽。

  而傅城予也再沒有發出過一絲動靜和聲音。

  直至護士推門而入,給顧傾爾送來今天要輸的藥水和要吃的藥,顧傾爾才終於又一次睜開眼睛。

  傅城予依舊站在她的病床邊上,正伸手拿過護士托盤上的藥品一一查看。

  顧傾爾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隻當沒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護士準備為她紮針的時候,卻忽然抬頭看向她,道:“放鬆一點,你身體怎麽繃得這麽緊?”

  “有嗎?”顧傾爾一邊說著,一邊攤開了自己的手掌。

  然而等到拳頭再一次握起來時,她身體依舊是僵硬的。

  護士看看她,又看看旁邊站著的傅城予,到底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麽,一番拍打之後幫顧傾爾紮好了針,又囑咐了幾句,這才起身離開了病房。

  傅城予幫她倒好了一杯溫水,又準備好了她要口服的藥,轉過頭來之後,遞到了她的唇邊。

  “不敢勞傅先生大駕。”顧傾爾說,“我自己會吃。”

  “你手不方便。”傅城予說。

  顧傾爾驀地轉開了臉,竟似一個字都不再多說的模樣。

  傅城予頓了片刻,終究還是將手中的東西放到了她麵前的小桌上。

  好一會兒顧傾爾才終於回過頭來,盯著小桌上的藥品和水看了片刻,到底還是用自己紮了針的那隻手服了下去。

  她一放下杯子,傅城予立刻就捏住她的手腕,察看起了她紮針的部分,發現沒有異常,這才將她的手重新擱回了床上。

  “謝謝傅先生了。”顧傾爾說,“你有心,我很感激。您是忙人,不敢耽誤您的時間,再見。”

  傅城予卻依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轉頭就拿著毛巾走進了衛生間,沒過多久就擰了張熱毛巾出來,疊成小方塊,敷到了她紮針的手背上。

  做完這些,他才終於又看著她,開口道:“中午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如果沒有,我就讓阿姨自己準備了。”

  “原來傅先生可以聽見我說話是嗎?”顧傾爾說,“那究竟要怎麽樣你才肯走?”

  這句話一出來,傅城予瞬間又失了聰一般,轉頭又檢查起了她的住院物品。

  第1219章 何必

  一個上午下來,顧傾爾原本簡單到極致的病房添置了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甚至連衛生間的水龍頭和花灑都被換了一遍——

  此時此刻,她就站在新換的水頭龍麵前,看著裏麵流出來的水怔神。

  她明明已經清楚地了解了當下是什麽狀況,可是腦子裏卻依舊是一團亂麻。

  在外麵當著傅城予的麵,她根本連整理思緒的力氣都沒有,唯有此時此刻,站在這洗手池前,她才終於有空閑,將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從頭整理一遍。

  也是到了此刻,她該在意什麽,不該在意什麽,才終於一點點地清晰起來。

  都不重要——傅城予怎樣不重要,他要做什麽不重要,這些新換的家具物什也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是他說的那句話——

  岷城機場那件事,不是意外。

  顧傾爾看著鏡子裏自己蒼白無血色的臉,伸手緩緩貼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這個地方,曾經孕育著一個小生命,一個已經會動的小生命。

  他什麽都沒有做錯,唯一錯的就是有了她這麽一個媽媽。

  可是這怎麽能算到他頭上?

  為什麽會有人算計到他身上?

  這世上也許所有人都有錯,都該得到相應的懲罰,唯獨他是無辜的。

  他不該受到如此對待——

  顧傾爾有些艱難地咬了咬牙,許久之後,才終於低下頭來,單手掬水澆到了自己的臉上,再緩緩擦幹。

  打開衛生間的門走出去,傅城予正站在窗邊接電話,眉目之間是罕見的陰沉與寒涼。

  顧傾爾原本回避了他一個上午,這會兒卻直直地看向他,神情之中不由自主地帶了一絲探究,仿佛想要透過這個看,聽到他究竟在跟誰通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到底說了些什麽。

  傅城予轉頭迎上她的目光,略一頓。

  就是這一頓,兩個人同時轉開了臉。

  於傅城予,是此時此刻他臉上的神情過於可怖,可是一時之間又無法轉變,他不想用這樣的神情對著她。

  於顧傾爾,則是緩過了神。

  她緩緩走向病床邊,聽見傅城予說:“……告訴他,解釋的話大可不必,滾過來認錯,或許還能死得好看一點。”

  說完這句,傅城予直接就掛掉了電話。

  放下手機,他又靜立了片刻,才終於回轉頭來,臉上的神情也已經平複許多,看著她道:“餓了嗎?阿姨在來的路上了,很快就能吃東西了。”

  顧傾爾已經坐回了床上,聞言也仍舊是一言不發的姿態。

  傅城予一時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在旁邊的沙發裏坐了下來。

  顧傾爾則麵無表情地拿過自己床頭的書低頭看了起來。

  事實上,這本書她已經看了一個早上,可是直到現在,才隻翻了兩頁。

  而此時此刻,書頁上的字似乎都是陌生的,她看了很久,也沒看懂任何一句話的含義。

  好一會兒之後,她卻忽然又聽到了傅城予的聲音——

  “這件事,原本應該處理好了再告訴你的。”他說,“我似乎又做錯了一件事。”

  顧傾爾靜默片刻,才終於開口道:“我說了我不在意,你處理或不處理,都跟我無關。”

  傅城予聽了,抬眸看了她一眼,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她剛才盯著自己看的那個神情。

  謊話說得再多,終究還是改變不了內心。

  隻是他並沒有反駁她什麽,又一次如同失聰了一般。

  然而片刻之後,顧傾爾卻再度開了口,道:“隻不過,得不償失的事情,還是不要做了吧。省得以後,又後悔自己做錯了事。”

  聞言,傅城予終於又一次看向了她,道:“什麽叫得不償失的事情?”

  “先申明,我是真的不在意這件事。”顧傾爾說,“隻不過想要提醒傅先生一下,如果做這件事的人真的是蕭家,而你又因此去對付蕭家,到頭來傷的隻怕還是自己的感情……何必呢?”

  第1221章 代價

  傅城予始終站在病房外,原本是想要等她吃完東西再進去,然而還沒等到顧傾爾吃完東西,他忽然就接到了電話。

  電話是欒斌打來的:“傅先生,蕭泰明過來了。”

  傅城予眼波赫然沉凝下來。

  如果說此前,他將嫌疑放到蕭家身上隻是無依據的推測,那麽此時此刻,蕭泰明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否則,他怎麽會一邊到處找人給他傳話說自己冤枉,一邊這樣神速地就趕到了桐城?

  傅城予沒打算在顧傾爾麵前見蕭泰明,但他也沒打算離開醫院。

  二十分鍾後,蕭泰明就匆匆趕到了醫院餐廳,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傅城予。

  蕭泰明到的時候,他麵前的那杯咖啡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溫度,他卻渾不在意,隻是轉頭看著窗外的位置。

  窗外正是醫院的小花園,此時此刻,正有兩個女人坐在那裏聊天,而兩人身邊,是兩個不過三五歲,正湊在一起玩得熱鬧的小童。

  傅城予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一直到蕭泰明走到他麵前,有些小心翼翼地喊了聲:“城予啊……”

  傅城予這才回轉頭來。

  蕭泰明看得分明——

  在他看著窗外那兩個小童的時候,目光明明是柔和平靜的,可是回轉頭來的一瞬間,他的眼神就變得寒涼冷厲起來。

  這是甚少在傅城予身上出現的神情,至少這麽多年,蕭泰明是從來沒有見到過——

  畢竟一直以來,傅城予總是溫潤、周全、克製的,他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人。

  蕭泰明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僵了僵,眼見傅城予不說話,隻是厲色看著自己,他隻能再度開口道:“城予啊,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誤會,但是那件事情真的跟我沒有關係啊,我怎麽會做那樣的事呢?”

  他這麽說完,傅城予仍舊隻是看著他,沒有說話。

  蕭泰明隻能繼續道:“真的跟我沒關係,我無緣無故怎麽會傷害你太太呢,我跟她無冤無仇的對吧,我甚至根本都不知道她在岷城,我怎麽對她出手?是不是有什麽人在你麵前嚼舌根,挑撥離間?你這不能因為我在岷城,就說這件事跟我有關係啊,對吧?”

  “說夠了嗎?”傅城予問。

  蕭泰明又是一怔,忍不住又喊了他一聲,道:“城予,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如果你來我麵前,也隻是為了重複這些廢話,那就不必再浪費時間了。”傅城予說完,直接就推開自己麵前的那杯咖啡站起身來。

  蕭泰明見狀,連忙就伸出手來拉住了他,道:“城予,你這是什麽意思啊?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沒做過!”

  “做沒做過是你的事。”傅城予一字一句地說道,“信不信,是我的事。”

  “那你這就是認定了是我做的了?”蕭泰明氣急道,“凡事總要講個證據吧,你不能就這樣冤枉我啊!”

  “講證據,那是警方和法院的事。不過你放心,這方麵我也一定會給你安排上。”傅城予說,“至於其他的,我認定了,就算。”

  說完這句,傅城予直接就抽身而去。

  蕭泰明愣了片刻,連忙轉身再度追上前去,一麵追著他走一麵道:“城予,你可不能胡來啊,這事真的跟我沒關係……還有,還有你想想你和冉冉之間的情分,你真的什麽都不顧了嗎?”

  聞言,傅城予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看向他。

  蕭泰明見狀,眉宇間驟然一鬆,隨後道:“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問問冉冉啊,我的話你不相信,冉冉你總該相信了吧?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我問心無愧啊!”

  “蕭泰明。”傅城予忽然連名帶姓地喊了他一聲。

  蕭泰明還沒這樣被他當麵叫過全名,頓時又愣了一下。

  “知道什麽叫認定嗎?”傅城予緩緩道,“就是一百個蕭冉,出來說一萬次你是無辜的,也救不了你。你和傅家,都要為你做過的事情付出絕對的代價——”

  第1222章 值得

  聽見傅城予撂下這樣的狠話,蕭泰明簡直驚呆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傅城予說出來的,待到回過神來,傅城予早已離開。

  醫院這麽大,顧傾爾住著的單人病房私密性又高,蕭泰明沒辦法再找到傅城予,心下也是著急,轉頭就又打給了賀靖忱。

  在桐城,他尚能與之說得上兩句話的也就是傅城予和賀靖忱,還是看在女兒兒子的麵子上,如今傅城予已經翻了臉,他唯有將希望寄到賀靖忱身上。

  然而他的電話剛剛撥出去,才響了兩聲,就直接被掛斷了。

  蕭泰明又愣了一下,再度把電話撥過去,卻已經直接就是無法接通的狀態了。

  這個時間,賀靖忱正在霍靳西的辦公室裏,直接將蕭泰明的電話拉黑之後,忍不住將手機扔進了沙發裏。

  旁邊驀地傳來一聲嗤笑,“你倒是接啊!聽聽他怎麽說嘛!”

  賀靖忱忍不住朝慕淺瞪了一眼。

  慕淺卻隻是聳了聳肩,一副無辜的模樣。

  賀靖忱原本是來找霍靳西商量這次的事情的,誰知道霍靳西這家夥上著班,居然把老婆女兒都帶在身邊,所以現在慕淺才會坐在他旁邊,用她最擅長的“看熱鬧”攪亂他的思緒。

  而霍靳西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堂堂上市公司的執行總裁,居然在辦公室拿著識字卡教女兒認字!

  “他還能怎麽說!”賀靖忱道,“他肯定已經見過老傅了,在那裏沒討到好,轉頭找我來了——”

  慕淺聽了,不由得托著下巴道:“傅城予這次……真的認真啦?他那個性子,不像是會做出什麽狠辣的事情來啊。”

  賀靖忱又瞥了她一眼,道:“就是因為這樣,他這次的狀態才讓人不安——”

  “那他會怎麽做?”慕淺說,“總不至於以暴製暴,以眼還眼吧?”

  賀靖忱說:“過年那會兒蕭泰明惹了事,是他過去幫忙搞定的,你猜他手裏頭有多少蕭泰明的把柄?”

  慕淺聽了,道:“那沒什麽意思,我還以為有什麽新鮮手段呢!”

  “新鮮手段?”賀靖忱說,“這事要真是廢蕭泰明半條命或者一條命能解決的,那還好了——”

  聞言,霍靳西微微抬眸朝這邊看了一眼。

  慕淺驀地意識到什麽,“怎麽?這背後還有其他的利益糾葛?”

  “蕭泰明雖然不成器,可蕭家畢竟有這麽多年的底子在,整個蕭家背後牽涉了多少——一個蕭泰明沒什麽,死不足惜,可是若是要動蕭家,那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賀靖忱看著霍靳西,道,“我就怕老傅被衝昏了頭,要拿整個蕭家做陪葬。”

  聞言,慕淺頓時眼前一亮,看熱鬧不怕事大一般,“哇哦!”

  賀靖忱又瞪了她一眼,隨後才又看向霍靳西,道:“這事我是勸不動的,你得勸勸他,別一時衝動,給自己結下更大的梁子。”

  霍靳西往悅悅嘴裏塞了一顆小小的巧克力以示獎勵,頓了片刻之後才道:“你也知道你勸不住,那就是他動了真格。勸也沒用。”

  賀靖忱驀地站起身來,道:“不是,難道就任由他去碰得頭破血流?一個蕭家沒什麽,萬一蕭家背後再牽扯出什麽人,那事態可就不可控了!”

  “頭破血流就頭破血流吧。”霍靳西卻隻是道,“付出的代價大點,換來自己想要的結果,這筆買賣,他承擔得起。”

  “我知道他承擔得起!”賀靖忱說,“可是有必要嗎?把自己豁出去死磕,就為了——”

  說到這裏,他驀地頓住,隻是看著霍靳西,沒有再說話。

  雖然他沒有說下去,可是霍靳西和慕淺都心知肚明他想說的是什麽,唯有悅悅,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突然暴走,又突然卡殼的賀靖忱。

  賀靖忱頓了頓,才又道:“值得嗎?”

  “他覺得值得,那就值得。”霍靳西說。

  慕淺再度哼笑了一聲,道:“單身寡佬,怎麽會懂?”

  ……

  見過蕭泰明之後,傅城予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病房,而是坐在住院部中庭的花園裏打了幾個電話。

  阿姨在病房陪顧傾爾吃完午飯下樓,正好瞥見他的身影,連忙快步走了過來。

  “城予,晚上家裏請客,我還要回去準備晚餐,沒辦法在這裏多待,你趕緊上去陪著傾爾吧。”

  顧傾爾剛剛結束一則通話,聞言隻是淡淡應了一聲。

  阿姨見他這個模樣,忍不住又道:“你別泄氣,女人嘛,都是嘴硬心軟的……就像你媽媽——”

  說到這裏,阿姨頓了頓,道:“你媽媽一直問我給誰做飯呢,我哪敢告訴她實話,隻說是做給我家侄女吃的。這事兒,你是打算一直瞞著她嗎?”

  “沒什麽好瞞的。”傅城予緩緩道,“她很快就會知道。”

  阿姨隻覺得他似乎話裏有話,卻又不好追問什麽,隻是點了點頭道:“你既然心裏有數就行了,那我先回去了,你趕緊上樓吧。”

  阿姨離開後,傅城予又在那裏坐了片刻,才終於站起身來,回到了病房。

  剛剛推門而入,就看見顧傾爾安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似乎已經是睡著了。

  她不想見他,不想理他,偏偏又趕不走他,所以便隻能睡覺。

  可事實上,他心裏清楚地知道,她怎麽可能會睡得著?

  傅城予走到病床邊坐下,目光落在她臉上,許久之後,才終於伸出手來,輕輕撫上了她的眉心。

  顧傾爾瞬間就蹙了蹙眉,卻仍舊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動。

  傅城予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緊蹙的眉,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道:“我犯下的錯,我自己來彌補。你不必費心,隻需安心養傷就好。”

  顧傾爾仍是沒動,嘴角卻幾乎繃成一條直線。

  傅城予又默默注視她許久,才又站起身來,近乎無聲地離開了這間病房。

  許久之後,病床上的顧傾爾才緩緩睜開眼睛。

  病房裏隻剩她一個人,傅城予早已不見人影。

  顧傾爾心裏清楚地知道,他這樣的人,要對付一個人,要向一個人複仇,簡直是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她心頭某個角落,還是不受控製地空了一下。

  第1223章 了解

  賀靖忱在霍靳西這裏做了一通無用功,還沒有離開霍靳西的辦公室,就收到了傅城予去城東跟人見麵的消息。

  他要動蕭家,接下來勢必會有一番大動作,方方麵麵下來,有些招呼總是要提前打的。

  而他現在居然就已經開始行動,可見已經是下定決心了。

  賀靖忱呆坐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傅家這麽多年都這麽低調,這次下來,怕是低調不了了。”

  慕淺說:“你還不趕過去勸著他點?這年頭高調容易出事啊!”

  賀靖忱瞥了霍靳西一眼,才道:“連你老公都支持他,我勸得了嗎我?罷了,我眼不見心不煩,他愛怎麽樣怎麽樣吧!”

  慕淺眼見著他準備起身離開,連忙又道:“哎哎哎,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不通知蕭冉一聲啊?”

  賀靖忱聞言,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才道:“我還嫌事情不夠亂嗎我?還有,你這個是非精最好也少摻和!”

  他話音剛落,慕淺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慕淺低頭看了看手機上收到的信息,隨後就抬眸挑眉看向了賀靖忱,道:“不好意思,你說晚了,本姑奶奶已經摻和進來了,而且還取得了成效呢!”

  賀靖忱隻是盯著她的手機屏幕,道:“那是什麽?”

  “顧傾爾從學校滾落樓梯的調查結果。”慕淺說。

  賀靖忱失聲道:“怎麽是你在查?不是警方在查嗎?”

  “是傅城予在查啊,我幫他搭了個線而已。”慕淺說,“這麽一樁小案子,你指望警方給你出多少人力物力去查?況且警方那一套流程和規矩走下來,查到猴年馬月去了?幸好,我是一個不守規矩的人。”

  賀靖忱不由得微微凝眸,“結論是?”

  “幾個有犯案時間的學生之中,剛好有一個,家裏前段時間收到了一筆來自岷城的匯款。”慕淺說,“結論夠清楚了嗎?”

  賀靖忱怔了怔,才又道:“就為了把顧傾爾推下樓?”

  “他們未必是想要這種結果。”慕淺說,“隻可惜,動手的人膽子小了點。”

  說完,她才又一次看向賀靖忱,笑著開口道:“如果你是傅城予,你會不會為自己的前妻報仇啊?”

  聞言,賀靖忱臉色微微一凝,末了,才終於低聲開口道:“我就知道,他到底還是栽進去了——”

  ……

  下午三點,蕭泰明大概是察覺到什麽,到底還是有些慌了神,直接趕往傅家,想繞開傅城予,跟傅悅庭或者傅夫人直接交流。

  沒成想人才剛到傅家門口,就被突如其來的警車攔住了去路,緊接著就被帶走了。

  這一天傅家原本是準備了待客晚宴的,突然在門口來了這麽一出,來的客人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主人家傅夫人同樣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待打聽到事情跟蕭家有關,傅夫人立刻一個電話打到了傅城予那裏。

  傅城予聽完,卻隻是淡淡道:“被警方帶走,那自然是做了犯法的事。”

  傅夫人顯然對蕭家的爛事不感興趣,隻是道:“他做了什麽事我不管,問題是他怎麽會在我們家門口被抓?這事是不是跟你有關係?是不是跟蕭冉有關係?你是不是打算看在蕭冉的麵子上再幫他一次?”

  “是跟我有關係。”傅城予說,“我報警抓的人。”

  ……

  蕭泰明被抓一事,看上去沒掀起什麽大動靜,實際上還是在圈子裏引發了不少私下的討論。

  而更為要緊的是有消息流傳,有人打算對付整個蕭家,將這些年蕭家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事情都一一清算。

  如此一來,無關人員看熱鬧,有關人士則忙著查證消息來源、調查對方來路以及趁早撇清關係。

  在眾人私下各自吃瓜忙碌的時候,傅城予回到了顧傾爾的病房。

  被他安排留在病房照顧顧傾爾的護工此時此刻正站在病房門口,一見到他,連忙低低招呼了一聲:“傅先生。”

  已經是傍晚時分,傅城予看她一眼,隻是道:“你怎麽站在門口?”

  護工有些為難地開口道:“顧小姐不喜歡我待在她的病房裏……”

  傅城予聽了,沒有說什麽,隻是道:“她晚飯吃得怎麽樣?”

  “挺好的。”護工連忙道,“胃口不錯呢,吃了不少東西。去樓下花園走了一圈,又去跟醫生聊了聊自己的傷情,看起來很想快點出院呢。”

  傅城予聽完,不由得靜了片刻。

  此前他隻覺得自己沒有處理好這件事,不該在這個當口讓她知道蕭泰明的事。

  可他還是低估了她。

  他還是把她想象得過於脆弱,總覺得她會受到過大的衝擊,會承受不住。

  這大概是從前的固有印象,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占據他的腦海。

  可事實證明,她比他想象的要堅強獨立得多。

  隻能足夠了解事情的全貌,才能樹立起清晰的目標。

  她知道自己什麽時間該做什麽樣的事,遠不用他擔心憂慮。

  時至今日,依舊是他不夠了解她。

  靜立片刻之後,傅城予才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顧傾爾照舊坐在病床上看書,聽見他進門的動靜,頭都沒有抬一下。

  傅城予在她病床邊坐下來,靜靜看了她片刻,才開口道:“蕭泰明已經被警方控製了。”

  顧傾爾放在書頁上的手指微微一頓。

  第1224章 動機

  對顧傾爾而言,這個結果,似乎來得有些過於快了。

  雖然知道傅城予是言出必行的那種人,可是真的聽到蕭泰明被警方控製的消息,她心中到底還是有所波動。

  隻是這樣的波動她不會表現在臉上,因為這件事,實在是跟她“沒有什麽關係”。

  “是嗎?”顧傾爾淡淡應了一聲,沒有多的表示。

  傅城予看著她臉上的神情,頓了頓,才又開口道:“這次的事,很有可能也是蕭家的人安排的。”

  聽到這句話,顧傾爾臉上的神情才終於有所波動。

  她抬起頭來看向他,仿佛是覺得不敢相信,“這次的事?”

  傅城予點了點頭。

  顧傾爾忽地笑了一聲,道:“為什麽?”

  如果說上次蕭泰明對她出手,是因為她懷著孕,占了傅城予太太這個名號,攔了他女兒蕭冉的路,所以他要為自己的女兒掃清障礙,那這次呢?

  她已經沒有了孩子,也不再是傅家的人,居然還有人盯著她,還打算對她追殺到底了?

  隻是這“追殺”實在是有點小兒科了,顧傾爾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臂,從樓梯上滾下來而已,受個傷住個院,對他蕭家能有什麽好處?

  傅城予聞言,眼波微微一凝,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一時沒有回答。

  顧傾爾原本是笑著的,對上他的視線之後,臉上的笑容漸漸就收斂了,又一次恢複了麵無表情。

  她跟蕭泰明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如果說蕭泰明有什麽對她下手的動機,那就隻有一個——

  麵前的這個男人。

  可是這幾個月以來,他們之間一絲往來都沒有,毫無交集,根本就已經是互不相關的兩個人。

  為什麽蕭家還是要對她出手?

  她不願意深想這其中的緣由,因此不再追問什麽。

  傅城予一時也沒有再說話。

  事實上,蕭家為什麽會再度對她出手,他心裏雖然有數,可也僅僅隻有一個模糊的答案。

  畢竟,有些事情連他自己都沒有確定,蕭家的人又怎麽可能會知道?

  他心緒複雜難辨,垂眸沉默的間隙,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傅城予拿出手機,看見傅夫人的來電之後,很快接起了電話。

  “你是不是在醫院?”傅夫人的聲音聽起來微微有些冷淡。

  “是。”傅城予應了一聲。

  “我在門口。”傅夫人說完,直接就掛掉了電話。

  傅城予收起手機,這才又看向視線已經重新落在書頁上的顧傾爾,道:“我出去一下,稍後就回來。”

  顧傾爾大概是覺得他的交代無謂又可笑,一絲回應都沒有給他。

  傅城予起身便下了樓。

  傅夫人的車子果然停在醫院門口,而傅夫人坐在後排座位上,麵沉如水。

  傅城予拉開車門坐進去,並沒有多看她,隻是道:“您怎麽來了?”

  “你說我怎麽來了?”傅夫人轉頭看著他,道,“傅城予,你給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你到底幹什麽呢?”

  傅城予頓了頓,才道:“您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嗎?”

  “我什麽都不知道!”傅夫人說,“我不知道蕭家是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麽回事!你跑到醫院幹什麽來了?別人住院跟你有什麽關係?你一天往醫院跑幾十次你想幹什麽?”

  聽到這番話,傅城予知道傅夫人已經知曉顧傾爾住院的消息,隻是內裏種種,隻怕她都還未曾了解。

  “慕淺什麽都沒告訴您嗎?”

  “淺淺能告訴我什麽?”傅夫人厲聲道,“你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還要別人來告訴我?”

  “蕭泰明對傾爾出了手。”傅城予直接打斷了傅夫人,開口道。

  傅夫人驀地一愣,“什麽?”

  “兩次。”傅城予又道。

  傅夫人頓時僵在那裏,好一會兒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道:“哪兩次?”

  “大年初四,岷城機場。”

  傅夫人臉色已然是大變,整個人僵了許久,才終於又咬牙開口道:“這王八東西,他怎麽敢——”

  話音未落,她已經又轉頭看向了傅城予,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跟蕭家牽扯不要跟蕭家牽扯!你呢!從來不放在心上!結果怎麽樣!你聽過嗎!你想過嗎!你都幹了些什麽!”

  傅夫人氣到渾身發抖,忍不住破口大罵,傅城予卻隻是靜靜地聽著,沒有一絲一毫的反駁。

  許久之後,傅夫人才終於停下來,紅著眼睛看向車窗外平複自己的情緒。

  母子二人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各自心事滿懷。

  許久之後,傅夫人才終於又開口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麽做?”

  “蕭家的事,我會處理。”傅城予低聲道。

  “我沒問你這個!”傅夫人驀地回過頭來,神情複雜地看看他,又看了看車窗外那幢明亮的住院部大樓,眼神變了又變,終究還是道,“算了,你給我滾下車去!蕭泰明這王八蛋,蕭家那群醃臢貨,老娘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傅城予下車之後,傅夫人的車子便絕塵而去。

  他轉頭重新回到醫院,剛走到顧傾爾病房門口,便聽見裏麵傳來陌生男人說話的聲音。

  傅城予推門而入,就看見顧傾爾的病床邊坐了個人——

  一個穿著樸素,戴著黑框眼鏡男生。

  傅城予幾乎立刻就認出他來——顧傾爾學校裏的打工王子,朱傑。

  朱傑大概是剛剛坐下,一見到傅城予進門,立刻又站起身來,看了看顧傾爾道:“傾爾,這位是……”

  “不認識的。”顧傾爾說,“你坐你的,繼續說。”

  聽到“不認識”幾個字,朱傑看看她,又看看傅城予,隻覺得有些尷尬。

  隻是他要是固執追問隻怕會更尷尬,所以他索性也當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隻是道:“之前你不是跟我說想找份家教的工作做嗎,還最好是單親爸爸帶著孩子的,現在倒是剛好有這麽一個機會,可是你又受傷了,那我可就介紹別人去啦——”

  傅城予站在旁邊,聞言控製不住地擰了擰眉。

  “別啊。”顧傾爾說,“好不容易等到這麽個機會,我手受傷而已,腦子又沒受傷,怎麽不能做這份工作了?”

  “那不是也不太方便嗎?”朱傑說。

  “方便。”顧傾爾說,“你讓他們等我一周,我出了院就能去上班。”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句話之後,朱傑有些小心翼翼地轉頭看了傅城予一眼。

  傅城予靜靜地看著他們,眉頭似乎擰得更緊了些。

  第1225章 同意

  眼見傅城予這樣的神情,朱傑不由得微微一頓,隨後又有些緊張地轉頭看向了顧傾爾。

  顧傾爾卻看也不看傅城予一眼,隻是對朱傑道:“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能幫我轉達就轉達,不能就算了。”

  迎著傅城予的視線,朱傑不免有些緊張,卻還是硬著頭皮答道:“好吧,我會跟他們說一聲的……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啦,先走了!”

  說完朱傑就站起身來往外走去,走過傅城予身邊的時候,還生怕傅城予會伸出手來抓他。

  好在,傅城予什麽都沒做。

  朱傑快步溜出了病房。

  病房內又隻剩了兩個人,傅城予這才走到病床邊,為顧傾爾整理了一下床頭的那些資料書冊後,他才又開口道:“做這麽多不重樣的工作,是為了收集資料寫劇本?”

  顧傾爾聞言,緩緩抬眸看了他一眼。

  從他剛才看見朱傑的神情,她就隱約覺察出什麽,仿佛他是認識朱傑的。

  而現在,她終於確定,他的確知道朱傑是誰,不僅如此,他還知道她這段時間坐了許多不重樣的工作。

  兩個人這段時間並無任何交集,他為什麽會知道,呼之欲出。

  可是顧傾爾卻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個原因,頓了片刻之後,也隻是道:“關傅先生什麽事呢?”

  傅城予聞言,竟然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道:“你叫你同學幫你推遲到一個星期之後,時間緊了一點。”

  “我問過醫生了。”顧傾爾說,“那時候我已經可以出院了。挺好,不用再待在這病房,對著一些不想見的人。”

  傅城予手頭上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後便又如同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對她道:“我叫護工進來幫你洗漱。”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不可謂不多,顧傾爾雖然並不困倦,也的確有些疲憊。

  況且早早睡下也好,不用這樣大眼瞪小眼地麵對麵。

  很快護工就陪著顧傾爾走進了衛生間,簡單的洗漱後,顧傾爾對護工道:“你先出去吧,我想洗個澡。”

  護工連忙道:“不行不行,你的手不能沾水。”

  “我知道。”顧傾爾說,“我會小心。”

  護工還是不放心,道:“要不我幫你擦擦身體,就別洗澡了。”

  顧傾爾很快就失去了耐心,道:“我說了,我會小心。”

  護工到底隻是護工,聞言哪裏敢跟她硬杠,隻能點點頭,轉身走到門口後,她卻直接就對傅城予道:“傅先生,顧小姐說她要洗澡。”

  傅城予原本正在打電話,聞言驀地起身走過來,看向了衛生間裏的顧傾爾。

  顧傾爾忍不住冷笑一聲,看了看門口的兩個人道:“我洗個澡,不會也需要得到傅先生的同意吧?”

  護工聞言,連忙腳底抹油溜了。

  傅城予頓了頓,才道:“讓護工幫你。”

  “不用。”顧傾爾說,“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傅城予又靜靜看了她片刻,忽地走了進來。

  顧傾爾控製不住地就往後退了一步,滿眼防備地看著他,“你想幹什麽?”

  傅城予又看她一眼,低頭從新添置的儲物箱中去取出了一幅防水薄膜。

  隨後,他用薄膜將她手上的手臂裹了起來,上上下下檢查了幾次,轉身又搬了張椅子進來,又幫她調試好淋浴器的角度和溫度,準備好防滑墊沐浴露等東西,這才開口道:“洗吧。我就在外麵,有需要喊我。”

  顧傾爾一言不發,等他走出去後直接關上了衛生間的門。

  很快衛生間裏就傳來了隱約的水聲,傅城予坐在外麵聽著那若有似無的聲音,不由得微微失神。

  第1226章 對不起

  霍靳西和慕淺出現在病房門口時,看見的就是傅城予坐在那裏失神的身影。

  慕淺徑直拉著霍靳西進了門,在傅城予麵前晃了晃手,傅城予才回過神來一般,轉頭看向兩人,“你們怎麽過來了?”

  “吃過晚飯沒事做,遛彎啊。”慕淺說著,亮了亮自己手中的湯壺,道,“順便帶壺湯來給病人。你在這幹嘛呢?病人呢?”

  傅城予朝衛生間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答道:“在洗澡。”

  “洗澡?”慕淺有些震驚,“她昨天才做了手術,今天就洗澡?這不合適吧?”

  傅城予擰了擰眉。

  他當然也知道不合適,可是她要做的事情,他能怎麽攔?

  “她在洗澡,那你在這裏幹什麽?”慕淺說,“她一隻手不方便的呀,你不該進去幫幫她嗎?”

  傅城予聞言,又看了她一眼,懶得回答。

  慕淺頓時就笑出聲來,把湯壺往床頭一放,轉頭看向霍靳西,道:“你覺不覺得他這個樣子,跟之前某個階段好像啊!”

  霍靳西也看向傅城予,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

  兩人自然都知道慕淺指的是哪個階段——是那個孩子剛剛來,他尚未能接受的那段時間。

  想到這裏,傅城予不由得微微捏緊了自己的手心。

  慕淺又對霍靳西道:“我覺得你說得對,有些人啊,人生就是太順風順水了,還真是一點挫敗都經受不起。”

  “沒事。”霍靳西說,“習慣了就好。”

  傅城予這才又抬眸看了這兩人一眼,道:“你們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當然是來給你傳達好消息的啊。”慕淺說,“城北的龔家你認識的吧?他們家女主人最近在我的畫廊買畫跟我熟了起來,聽說你準備對付蕭家,托我傳個話,希望能夠和你聯手。龔家從前被蕭家坑過不少,對蕭家恨之入骨呢。”

  聞言,傅城予眼波凝了凝,隨後才緩緩開口道:“你告訴他們,他們要怎麽對付蕭家是他們自己的事,我的事,不需要別人插手。”

  霍靳西聞言,不由得又轉頭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糊塗了你?”慕淺說,“有龔家跟你聯手,你能省多少力氣啊,哪有人放著這樣明擺著的好處不要的?”

  “我不需要。”傅城予冷聲道。

  慕淺又轉頭跟霍靳西對視了一眼,道:“這算不算是失去理智的一種表現。”

  霍靳西點了點頭,“算。”

  下一刻,慕淺卻又拍手笑了起來,道:“好好好,真有意思。我這個人啊,就喜歡看大熱鬧!”

  霍靳西一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傅城予看了兩人一眼,說:“那目前這裏應該沒什麽值得你看的了。”

  “那不一樣啊。”慕淺說,“沒有大熱鬧看的時候,看看小熱鬧也是好的嘛。況且傾爾在裏頭洗澡,你一個人坐在這裏多無聊啊,我們倆陪你聊聊天不是挺好。”

  傅城予撐了下顎,一時沒有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慕淺和霍靳西的交流聲中,他隱隱察覺到什麽不對,仔細一聽,才發現衛生間裏的水聲已經停了,而且已經不知道停了多久。

  傅城予驀地站起身來,走到衛生間門口,猶疑片刻之後,伸出手來叩了叩門。

  衛生間裏卻沒有動靜。

  傅城予臉色微微一變,下一刻便控製不住地要破門而入時,門把手卻輕輕轉動了一下。

  顧傾爾隻將門打開了一條縫,從門縫裏看著他,目光清冷怨懟。

  “怎麽了?”傅城予說,“洗完澡為什麽不出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顧傾爾說:“等你朋友走了我自然會出來。”

  聽到這句,傅城予才發現門縫之中,她用浴巾遮擋著身體,因為隻有一隻手能活動的緣故,浴巾也隻是虛虛地搭在前麵,勉強遮住麵對他的那一麵罷了。

  傅城予不由得低聲道:“你換洗衣服呢?”

  顧傾爾倒也坦然,隻是愣愣地道:“掉地上,濕了。”

  傅城予聞言,忽地就伸出一隻手來,直直地伸進了門縫,抓住了她的手臂。

  顧傾爾微微一僵,下一刻就慍怒道:“你幹什麽?”

  傅城予卻隻是握著她的手臂,感受了一下她肌膚的溫度,下一刻轉身就又回到了病房,徑直從慕淺和霍靳西麵前穿過,在儲物櫃中給她取出一套衣服,又快速掠過慕淺和霍靳西,直接推門走進了衛生間。

  慕淺轉頭跟霍靳西對視一眼,顯然是來了興趣,霍靳西卻是興趣全無,隻是道:“回去吧。”

  “不是吧?”慕淺說,“起承轉合都還沒到轉呢,你就喊著要回去?”

  “留點懸念不也挺好?”霍靳西一麵說著,一麵就抓著她起了身。

  “哎,我是來看病人的,病人麵都沒見著呢,這就要走了,這算怎麽回事啊……霍靳西,你給我放開……”

  慕淺一麵抱怨著,一麵卻還是被人拉著離開了病房。

  衛生間裏,傅城予和顧傾爾都聽得到慕淺逐漸遠去的聲音,隻是傅城予忙著幫她將衣服展開,而顧傾爾忙著防備他,兩個人都沒有多餘的注意力放到外麵。

  最終,傅城予幫她將衣服抖落開,直接將衣服送到了她的手邊。

  顧傾爾頓了頓,到底還是將完好的那隻手伸進了衣袖裏。

  “你洗完澡就應該喊我。”傅城予說,“萬一再受涼感冒,就更遭罪了。”

  顧傾爾穿好一隻袖子,驀地轉過身背對著他,冷淡開口道:“不敢老傅先生大駕。”

  說完,她便努力地拽著另一隻袖口,卻就自己受傷無法動彈的那隻手。

  傅城予站在她身後,靜靜看了幾秒鍾後,終究還是又一次繞到了她麵前。

  顧傾爾用來掩住身體的浴巾已經掉到了地上,而衣服卻還沒有穿好,眼見著他轉到自己正麵,她身體驀地一僵。

  然而還沒等她做出反應,傅城予已經一手拿著衣服,另一手小心地托著她受傷的那隻手,緩緩放入了衣袖之中。

  隨後,他才又為她對好衣襟,一粒一粒地為她扣好紐扣。

  隻是扣到

  他的視線落到了她平坦的小腹上,近乎凝滯。

  顧傾爾驀地緩過神來,一下子撞開他,轉身就要走出衛生間。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納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他從身後抱著她,動作很輕,雙手卻扣得很緊。

  “對不起。”

  他說。

  第1227章 資格

  得知她摔下扶梯,孩子沒有了的時候,他驚痛;

  在醫院,她麵帶微笑對他說“恭喜”的時候,他憤怒;

  而後他在美國待了半個月,用工作麻痹自己,卻終日渾渾噩噩。

  他心裏埋藏著有關於她的萬千情緒,至今時今日,唯有一種無限放大開來——

  是他做得不夠多,是他做得不夠好,是他把這樣的痛苦加諸她身上。

  她明明也傷心,明明也難過,卻執意不肯說一個字,不肯在他麵前表現一點點。

  明明都是他的錯,痛卻是由她來承擔。

  有很多話,他原本都說不出口,可是看到她平坦小腹的那一刻,想起那個曾經在他掌心之下蠕動過的小生命,那股情緒突然就放大到極限,那句藏在心裏的話終究控製不住地脫口而出。

  哪怕……明知道她對此不會有任何反應。

  果然,聽他說完這句話後,顧傾爾隻沉默了片刻,便開口道:“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不用說這句話。”

  傅城予一早就已經料到了她會說的話,聞言卻還是控製不住地微微收緊了自己的手臂。

  顧傾爾試圖掙開他的手臂,然而她一隻殘臂能發揮的力量實在是太過渺小。

  “傅城予!”她忍不住咬牙,低低喊了他一聲。

  下一刻,傅城予終於緩緩鬆開了她。

  顧傾爾沒有任何停留,徑直衝出了衛生間。

  傅城予又在原地靜立許久,終於也走了出去。

  顧傾爾已經把護工喊進了病房,正在鋪一旁的陪護床,而她坐在病床上,已經又打開書看了起來。

  護工在醫院工作多年,見慣種種人情世故,一見傅城予出來,連忙問道:“傅先生,你今天晚上……”

  “我在這裏陪護。”傅城予說。

  護工聽了,連忙道:“哦哦,行,就是這床有點短,你睡起來可能不太舒服。”

  “沒關係。”傅城予說。

  病床上,剛剛翻開書的顧傾爾忽然大力合上自己手上的書,扔到床頭,隨即便一言不發地躺了下去,再沒有一絲動靜。

  護工很快離開,病房裏燈光暗下來,漸漸地再沒有一絲聲音。

  深夜的病房十分安靜,而這間隻有兩個人的病房裏,更是安靜到極致,連呼吸聲都欠奉。

  傅城予躺在那張窄小的陪護椅上,頭枕著手臂,始終睜著眼,靜靜注視著病床的方向。

  病床上,顧傾爾自躺下之後便沒有再動過,這會兒幾個小時過去,她應該早就已經陷入了熟睡的狀態。

  可是傅城予知道,她沒有。

  那些在他心裏過不去的,在她心裏同樣不會過去。

  她不可能會睡得著。

  可是他又能做什麽呢?

  難道說了對不起,就可以祈求她的原諒?

  他能做的,也不過是自己有資格做的那些事罷了。

  而關於她,他不能插手和要求她做任何事。

  因為沒資格。

  ……

  翌日清晨,家裏的阿姨早早地送了早餐過來,顧傾爾從衛生間裏洗漱出來,就看見豐富的早餐已經擺滿了一桌。

  而傅城予已經不在病房了。

  如同昨天晚上一樣,她需要吃東西的時候他就消失,等她吃完東西,他才會又出現。

  果不其然,等她吃完早餐,阿姨正在收拾東西的東西,傅城予才又回到了病房。

  他換了衣服,臉色雖然不是很好,目光卻是堅定凜然的。

  顧傾爾照舊不看他,卻聽他道:“接下來幾天我有些事情要處理,沒辦法長時間待在醫院,阿姨和護工在這裏陪你,抽出時間我就過來。”

  顧傾爾如同沒有聽見一般,不為所動,沒有任何回應。

  傅城予又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開了病房。

  而他剛離開醫院不久,就接到了傅夫人打來的電話。

  “我去見過蕭泰明了。”傅夫人說。

  傅城予看了看表,這個時間,傅夫人應該同樣是一晚上沒睡。

  傅城予還是了解傅夫人的手段的,“他向您承認了?”

  傅夫人咬牙冷笑了一聲,“痛哭流涕,說都是他身邊的女人胡亂出主意,安排的這些事,這算是承認?不過也不重要了,他承認不承認,老娘都不會放過他!”

  傅城予捏了捏眉心,淡淡應了一聲。

  傅夫人又道:“你還在醫院?”

  “出來了。”傅城予說。

  “準備從哪方麵著手?”傅夫人問。

  傅城予緩緩道:“齊頭並進。”

  傅夫人道:“的確是不該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你爸也說了,你盡管放手去做,他們敢動我們傅家的人,我就要他們整個蕭家陪葬!”

  ……

  接下來的幾天,已經在消失在人們視線中許久的蕭家,迅速又占據了人們的視線。

  蕭家主營的企業,以及各家持股企業,通通麵臨查賬、追債、合作夥伴割裂等問題,同時蕭家過往曾經牽涉過的各種糾紛被重新提起並翻查,蕭家成員在法律或道德層麵犯下的錯被一一公諸人前……

  一係列窮追猛打的手段下來,蕭家根本毫無還擊之力,短短幾天時間,幾乎所有人都被“請”到相關部門接受過調查,而有幾個人更是被“請”進去後,便再沒有出來。

  對於這一係列事件,有推波助瀾的,有旁觀看戲的,也有牽涉其中的自危者通過四麵八方的渠道對抗或求情,引起了好大一番震動。

  在這樣風譎雲詭、波濤暗湧之中,顧傾爾所在的病房反倒成了桃花源一般的存在。

  傅城予雖然每天都很忙,可是晚上總會抽時間來她的病房走一趟,關心她的飲食作息和康複狀況。

  顧傾爾對外麵的情形一無所知,沒有人告訴她,她也從來不問什麽。

  她隻是每天看書寫東西,連手機都很少看,仿佛與外界隔絕一般。

  傅城予也從不在她麵前提及什麽。

  他隻是每天過來待一會兒,偶爾留宿,兩個人之間也如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說。

  又一周過去,顧傾爾終於得到醫生的出院批準,收拾了東西準備出院。

  十多天沒有在白天時間來過醫院的傅城予卻在那一天出現,給她辦理好出院手續,又把她和來接她出院的同學一起送回了學校。

  第1228章 來日方長

  對於他的出現,顧傾爾的同學是驚訝且茫然的,而其中一個恰好是戲劇社的同學,之前曾經見過傅城予一次,於是張口閉口對顧傾爾說的都是“你哥哥”如何如何。

  對於這個身份,顧傾爾沒有什麽表態,傅城予也就沒有多說什麽。

  當初那個時候,他也沒有在她的同學麵前暴露身份,更何況現在——

  難不成要她對著她的同學介紹:“這是我前夫”?

  因此傅城予也沒有多想什麽,任由幾個女孩子聊著天,偶爾話題扯到他身上,顧傾爾立刻閉口不言,而他才會適時接上兩句。

  到了學校,傅城予在女生宿舍樓下進行了登記,隨後幫顧傾爾拎了東西,一路回到了宿舍。

  這個時間正是中午吃飯的時候,突然有個男人出現在女生宿舍樓,自然還是引發了一番關注的。

  好些個跟顧傾爾說得上話的女生借機都湊到了她們寢室,想要八卦八卦這個男人是何方神聖。

  然而還不等顧傾爾和傅城予開口,就有人搶著介紹道:“這是傾爾的哥哥,對她可好了,可疼她了!”

  聽到這句話,傅城予忍不住抬眸看向顧傾爾所在的方向,卻見她正在跟別人說話,根本看都沒有往他這邊看一眼。

  傅城予很快又收回了視線,繼續幫她整理東西。

  寢室門口人來人往,不停地有人進來出去,還有人圍觀,而傅城予不經意間一轉頭,卻忽然看見了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唐依似乎是剛好從門口經過,下意識帶著嫌惡的神情往這裏麵看了一眼,突然間卻對上傅城予的視線,她瞬間臉色一變,又定睛看了傅城予片刻,仿佛終於確定了是他之後,臉色再度大變,扭頭就匆匆走開了。

  傅城予控製不住地微微擰了眉。

  待到她的東西整理得差不多,傅城予看了看表,隨後轉頭看向人群中的顧傾爾,道:“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顧傾爾聞言終於瞥了他一眼,卻並沒有多的表態。

  傅城予卻忽然走到人群中間,伸出手來拉了她,道:“跟我下樓,我還有東西給你。”

  當著這麽多同學的麵,顧傾爾沒有掙開他,而是跟著他下了樓。

  隻是走到他的車子旁邊她就不再動了,隻看著他道:“傅先生還有什麽話要說?”

  傅城予開門見山道:“那個唐依還有沒有找你麻煩?”

  顧傾爾聞言,忽地勾了勾嘴角,道:“傅先生不會覺得,唐依是你帶給我的麻煩,所以你才突然關心起她來了?”

  傅城予不由得微微一怔。

  事實上,在看見唐依的瞬間,他心頭的確控製不住地後怕了起來——

  當初她懷孕,他察覺到唐依對她心懷怨懟,自然不可能放任這樣一個女孩留在她身邊,所以直接除了手。

  可是那個時候,是因為她已經做出了休學的決定,大概率不會再在學校和唐依相遇,他才隻是要求唐依退出戲劇社。

  可是後來,她又回到了學校學習生活,並且就和唐依住在一棟樓裏——

  那個女生心理本來就不健康,在受到打壓之後再看到她,萬一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他下意識地就吧唐依和蕭家聯想到了一起,覺得是自己帶給她的危險,沒有保護好她。

  可是顧傾爾卻清冷從容,看著他道:“傅先生是不是看我可憐,以至於又忘記了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傅城予靜靜看著她,一時沒有說話。

  顧傾爾說:“當初唐依那事,我從頭到尾一清二楚,連她發的每條微博,我都可以背下來。就算沒有傅先生你出手,我也正準備把她踢出戲劇社呢,誰知道讓你搶了先手……也就是給我省了一點事而已吧,你還真的以為,我會讓人給欺負了?”

  看著她清冷中帶著輕蔑的目光,傅城予一時沒有說話。

  “看來傅先生也不是無所不知嘛。”顧傾爾說,“至少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到現在還沒搞清楚。”

  傅城予聽完,仍舊隻是靜靜地注視著她。

  “你不會還把我當成從前那個需要你保護的小白兔吧?”顧傾爾看著他,再度笑了一聲之後,一字一句地開口道,“那是假的。傅先生這麽快就忘了嗎?”

  許久之後,傅城予才微微點了點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下一刻,他竟然隻是道:“她沒再找你麻煩就好。”

  顧傾爾不由得微微一怔。

  這話題,怎麽又回去了?

  還是她後麵說的這些被人刻意忽略了?

  傅城予卻又道:“其他的,來日方長,以後再說。”

  說完這句,他便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隨後又放下車窗,對她道:“上去休息吧,晚上阿姨會給你送湯過來,記得喝。”

  說完這句,傅城予才啟動車子,駕車駛離了。

  顧傾爾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那輛車消失在視線之中,許久之後,她才喃喃開口道:“我們……沒有來日方長。”

  ……

  傅城予離開學校,直接就回了公司。

  傅悅庭主持的會議正在會議室裏召開,傅城予走到會議室門口,還沒推開門,就已經聽到了裏麵激烈的爭辯聲。

  最近傅氏一連串雷厲風行的大動作,的確是動了不少人的奶酪,各個圈子關係網錯綜複雜,爭執和衝突都是難免的,即便是傅氏內部也不可避免。

  隻是他不懼這樣的衝突,傅悅庭同樣不懼。

  想到這裏,傅城予沒有再進會議室,轉頭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剛剛坐下,便有好幾個電話接連打了進來,有示好的,有打聽風聲的,有說情的。

  傅城予一一接了,通通給出了明確的態度——這一回,蕭家沒有翻身的餘地。

  這邊電話剛剛掛上,那一邊,賀靖忱忽然徑直推門走了進來。

  “傅先生,賀先生說有急事找你……”寧媛來不及通報,跟在賀靖忱身後尷尬地開口道。

  傅城予示意她先出去,賀靖忱已經徑直走到了他麵前,“田家放出的風聲你聽到沒有?”

  田家,跟蕭家有多重利益瓜葛的岷城大家族,這次傅城予對蕭家下重手,拔出蘿卜帶出泥,連帶著田家的某些醜事也被曝光。

  “聽說了。”傅城予道。

  “聽說了你還這麽淡定?”賀靖忱道,“田家可不是什麽好人,發起瘋來,那會發生什麽事可沒人說得準!”

  第1229章 家教

  傅城予聞言,卻隻是緩緩靠向了椅背,道:“那就讓他們來好了,我還真想看看他們那種人的做事手段是怎麽樣的。”

  “我靠。”賀靖忱忍不住爆了句粗,道,“你沒病吧,說話怎麽跟霍二似的!”

  這話說出來,兩個人都頓了頓。

  因為他們心裏都清楚地知道,這樣的話,是從前的霍靳西會說的,而不是現在。

  而從前,是哪個從前?

  是沒有慕淺的從前,沒有婚姻與家庭的從前,孤身一人的從前。

  大抵是,在求而不得的階段,人總是會在不經意間陷入這樣瘋狂的狀態?

  “你還真打算拿自己的命去拚?”賀靖忱說,“這要出什麽事,把命豁出去了,你不後悔?”

  溫言,傅城予眸光微微一黯,仿佛是想起了什麽。

  賀靖忱清楚地把他的神情變化看在眼中,一時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傅城予才開口道:“如果真因為這次的事豁出命也沒什麽好後悔的,隻是……可能會有一點遺憾吧。”

  賀靖忱嘴唇動了動,卻還是沒有說出什麽來。

  卻又聽傅城予緩緩道:“所以,我是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那一刻,賀靖忱心如明鏡。

  他為什麽會遺憾,他為什麽不會讓自己出事,通通都有跡可循。

  兩個人就這麽坐著,又沉默許久之後,賀靖忱才又開口道:“冉冉回來了,你知道的吧?”

  聞言,傅城予隻淡淡應了句:“知道。”

  看著他的神情,賀靖忱心頭微微歎息了一聲,到底也沒有多說什麽。

  過了片刻,他才又道:“這次的事,還是跟霍二商量一下,他這方麵經驗豐富,知道怎麽應對。總不能任由蕭家和田家下手,我們什麽都不做。”

  “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傅城予說,“該安排的也都安排了。”

  賀靖忱聞言一愣,“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你們背著我計劃這些,是不拿我當兄弟了?”

  “你身份不是尷尬嗎?”傅城予說,“讓你去對付蕭家,你能下得去手?你到時候怎麽跟冉冉交代?”

  “滾!”賀靖忱拿起他辦公桌上的一個小擺件就扔了過去,被傅城予信手接住,放回原處。

  賀靖忱頓了頓,才又道:“你對付蕭家的事,我的確沒辦法幫你什麽,我總不能按著冉冉她爹往死裏整,隻能盡可能保持中立……但是如果蕭家和田家想要反過來對付你,你可以隨時找我,我聽你安排。”

  聞言,傅城予隻是淡淡一笑,看著他道:“你以為要用你的時候,我會客氣?”

  賀靖忱又瞥了他一眼,起身離開了。

  ……

  接下來兩天的時間,傅城予都忙得抽不開身,一直到第三天,他才又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來,帶著阿姨熬的湯去了學校一趟。

  顧傾爾的電話打不通,他便徑直將車子開到了她的宿舍樓下。

  這幢宿舍樓不少人都見過他,因此很快有女生上前來跟他打招呼:“傾爾哥哥,你來找傾爾嗎?”

  傅城予認出這是顧傾爾同寢室的室友,因此點了點頭道:“她在寢室嗎?”

  “不在啊。”女生回答,“傾爾今天去麵試家教的工作了,你不知道嗎?”

  傅城予聞言,頓時想起了那天在病房裏聽到的她和朱傑之間的對話。

  頓了頓後,傅城予衝她說了聲“謝謝”,隨後便轉身上了車。

  “要我幫你把湯拎上去嗎?”女生熱情道。

  “不用了。”傅城予說,“我想親自拿給她。”

  傅城予駕車掉頭,車子剛剛駛出學校大門,忽地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傅城予一腳踩下刹車,道:“要送你一程嗎?”

  朱傑一轉頭看到他,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要拒絕的時候,又想到可以省一程公交費,到底還是點點頭,上了車。

  “傾爾今天去麵試家教了,您知道嗎?”朱傑小心翼翼地跟他搭話道。

  “聽說了。”傅城予道,“那天聽你說是單親爸爸帶孩子的家庭?”

  “是啊。”朱傑說,“這是傾爾自己要求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要提這種條件,奇奇怪怪的……”

  “多大的孩子?”傅城予問。

  “十歲。”

  “那孩子爸爸呢?”

  “嗯?”

  “什麽年紀,做什麽工作的?”

  “哦哦,好像也就三十多歲吧,做什麽工作我就不了解了,不過家庭條件應該還是可以的,否則也不會給孩子找私人家教了對吧?”

  傅城予聽了,頓了頓才緩緩道:“你把他家地址給我一下,我去接她。”

  第1230章 很有趣

  顧傾爾從做家教的小區出來,已經是晚上七點多。

  已經入夏,這會兒天色還算明亮,她緩步走出小區,正準備走向公交車站的時候,卻忽然有一輛車徑直駛到了她的麵前。

  看清楚這輛車的瞬間,顧傾爾眼眉微微一跳,原本想假裝沒有看見,可是傅城予卻已經推門下了車。

  當街拉扯這事可不好看,況且她還是個傷員,顧傾爾不打算拿自己去冒險。

  她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傅城予走到自己麵前,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忽然傳來另一把聲音喊她:“顧小姐。”

  傅城予看得分明,她略顯鋒利的眉眼瞬間軟化下來,再轉頭看向來人方向時,已經是溫和帶笑的乖巧模樣,“程先生。”

  傅城予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片刻,才緩緩轉頭去看了那位程先生。

  他坐在車子裏,微微探出頭來,的確是三十多歲的年紀,戴一副無框眼鏡,眉眼算得上溫和明亮,看上去還算幹淨整潔,大概是個好相處的人。

  他看見和顧傾爾站在一起的傅城予,推門下車之後才笑道:“說好要送你的,我接個電話的工夫你就走了……這位是?”

  “我哥哥!”顧傾爾立刻笑著道,“他順路經過這裏,所以來搭我一程。”

  聽到她這樣爽快地向別人承認他是她“哥哥”,傅城予卻控製不住地擰了擰眉。

  “顧先生你好。”對方立刻朝他伸出手,“我叫程曦。顧小姐非常優秀,對待孩子有技巧有耐心,教學能力也強,我已經打算把我們家孩子交給她了。”

  傅城予原本是想說什麽的,可是聽他言辭之間提到孩子,眸色控製不住地微微一黯,到底也沒有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竟硬生生地將這聲“顧先生”受了下來。

  顧傾爾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向她,隻見她臉上都是溫柔嬌俏的笑意,眉眼清亮靈動,是他長久未見的模樣,卻也不是她真實的模樣。

  傅城予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才又對程曦道:“她到底年輕,手上的傷又還沒好,要是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還請程先生包涵。”

  “不會不會,我對顧小姐非常滿意。”程曦笑道,“既然您順路過來接顧小姐,那我也就不耽誤二位的時間了。顧小姐,我們明天見。”

  “好啊。”顧傾爾點點頭,道,“明天見,程先生。”

  程曦這才坐回自己的車上,對兩人揮了揮手之後,掉頭就又駛回了小區。

  他的車子消失在視線中的瞬間,顧傾爾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轉頭看向傅城予時,已經恢複了那副冷淡的模樣,“這場戲,傅先生看得還挺開心?不然怎麽會這麽好心配合我?”

  “你說我是你哥哥,他說我姓顧,我卻什麽都沒有承認過。”傅城予說。

  “這麽說來,倒的確是我壞他蠢,跟傅先生一點關係都沒有。”顧傾爾說,“所以我也沒必要多謝你什麽,是吧?”

  說完,她就要再度轉身走向公交站台的方向。

  傅城予驀地伸出手來拉住了她沒受傷的那隻手。

  顧傾爾回過頭來怒目相視,傅城予朝門衛的方向看了一眼,說:“程先生雖然進去了,可門口的保安還看著呢。”

  顧傾爾聞言,順著他的視線轉頭看了看,隨後冷哼了一聲,道:“行,我就當打的了,傅先生這輛車值錢,我會多付一點的。”

  說完,顧傾爾才繞開他,拉開車子後座的門就坐了進去。

  傅城予見狀卻沒什麽反應,徑直走到駕駛座,安心地當起了司機。

  車子的後座還放著他帶給她的那壺湯,顧傾爾一上車就看見了,卻沒有動。

  直到傅城予開口道:“今天阿姨沒時間,所以我給你送湯來。這會兒溫度應該正好,可以喝了。”

  顧傾爾如同沒有聽到一般,隻扭頭看著窗外的街景。

  傅城予說:“你要是覺得涼了不好喝,我重新叫阿姨熬一壺。”

  傅城予一邊說著,一邊就已經開始撥手機。

  顧傾爾見狀,這才冷笑一聲道:“想要道德綁架我啊?你折磨你們家阿姨是你和她的事,我可不會為此感到內疚。”

  傅城予的電話卻直接就撥了出去,“阿姨,你再熬一壺湯……對,現在……這壺可能已經涼了……”

  他這邊跟阿姨通著電話,不經意間朝後視鏡一看,卻發現顧傾爾已經打開那壺湯,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傅城予很快掛掉了電話。

  他靜靜地開著車,顧傾爾專心地喝著湯,一個密閉的空間內,這樣的互不相擾倒也舒服。

  隻是顧傾爾很快就察覺到不對。

  雖然她始終也沒有抬眼,卻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抬起頭來時,卻正對上後視鏡裏傅城予的視線。

  他在看她。

  而且是反反複複,一次又一次地通過後視鏡在看她。

  顧傾爾忽然就笑了一聲,“怎麽?傅先生這是在研究我的變臉術嗎?”

  傅城予竟毫不避諱地回答道:“對。”

  “哦。”顧傾爾說,“那結論呢?”

  傅城予緩緩開口道:“很有趣。”

  說這話的時候,他又一次看向了她,目光溫柔清潤,平和坦然。

  他說的是真話。

  顧傾爾也知道他說的是真話。

  可是這才是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方。

  在又一次親眼見證了她的兩幅麵孔之後,他沒有反感,沒有厭惡,反而對她說,很有趣。

  第1231章 在意

  顧傾爾一時懶得再理他,隻是低了頭默默喝湯。

  眼見著她這樣主動地喝湯,傅城予一時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怕她一言不合就把湯壺給扔了。

  密閉空間內,兩人互不相擾,直到車子進入鬧市區,顧傾爾放下湯壺,開始拿了手機發什麽消息,傅城予才再度開口道:“接下來這幾天,我可能會更忙一點,你想吃什麽喝什麽盡管跟阿姨說,她會安排。”

  顧傾爾聽了,仍舊隻是看著自己的手機,如同沒有聽見一般。

  傅城予頓了頓,才又道:“還有,接下來幾天,你盡量待在學校裏,不要亂跑。”

  聽見這句話,顧傾爾終於緩緩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傅城予又一次在後視鏡裏對上她的視線後,說道:“不過不影響你做家教,你想去就去,別在外麵亂晃就行。”

  顧傾爾又看了他一眼,隨後便控製不住地轉頭往車窗外看去。

  外麵正是車水馬龍的繁華鬧市,周圍是各式各樣的車,排在車輛大隊之中緩慢前行。

  這樣能看出什麽來呢?

  她什麽也看不出,心卻控製不住地亂了一下。

  盡管沿途都很堵車,車子還是很快駛進了學校大門,停在了她的宿舍樓門口。

  顧傾爾徑直推門下車,頭也不回地就進了宿舍。

  傅城予原本是還想跟她說點什麽的,可是見她這樣頭也不回地走了,便隻是看著她的背影,到底也沒出聲喊住她。

  顧傾爾上了樓,傅城予又在樓下坐了將近半小時的時間,這才終於啟動車子,掉頭去往了學校的辦公區。

  他走進周勇毅的辦公室,對方正等著他,一見他進來,神情不由得微微緊張起來,“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傅城予說,“隻是為了以防萬一,暗中放幾個人在她身邊。等過了這段時間就會撤走,您費心,幫我關照著點。”

  周勇毅道:“你別以為你周叔叔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也是聽到一點風聲的。這次的事態,有點不可控?”

  “也沒有。”傅城予說,“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您放心,絕對不會在學校出什麽亂子的,這點我可以向您保證。”

  周勇毅聽了,點了點頭,隨後才又看向他,道:“那你那邊怎麽樣?”

  “都做了完全的準備。”傅城予說,“您放心。”

  周勇毅聽他這麽說,這才微微鬆了口氣,頓了頓才又道:“那你這又是怎麽回事?什麽個打算?”

  他一麵說,一麵朝學校宿舍區示意了一下。

  傅城予當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再回答您吧。”傅城予說。

  周勇毅聽了,不由得微微挑了眉。

  連給答案都這麽謹慎,那也足以說明一些問題了。

  ……

  接下來幾天,傅城予的確都沒有再出現在學校。

  雖然此前也是這樣的狀況,但是經過那天之後,這樣的情況到底還是有些不同了。

  最大的不同,是顧傾爾隱隱覺得,自己身邊好像多了些人。

  這種感覺很微妙,她也並沒有真的看到什麽一直跟著自己的人,可是偏偏就有種強烈的直覺——

  有人在跟著她。

  當然,如果是她都能明顯察覺到的程度,那對方應該沒什麽危險性。

  換言之,應該是傅城予安排的人。

  連她身邊都安排了人的話,那他那邊,會是什麽樣的狀況?

  顧傾爾原本並不關心,可這件事畢竟多多少少跟自己有點關係,所以她覺得自己有所在意也無可厚非。

  隻是她這份在意也沒多少,至少沒有多到要去打聽的程度。

  她隻是每天跟傅家的阿姨見一麵,見阿姨每次來給她送湯送飯的時候都是笑容滿臉的模樣,便可以安心一點了。

  去醫院複診過一次之後,顧傾爾的家教工作也開始正式展開。

  十歲的小男孩多多少少有些調皮,隻是對顧傾爾而言,這樣的調皮完全是可以輕鬆拿捏的,因此一兩次過後,她便成功收服了十歲的程皓嘉,家教工作的進展異常順利。

  這樣的情形下,程曦對她也非常滿意,不止一次地打算請她吃飯,顧傾爾婉拒了幾次後,終於還是在一個周五的晚上答應了。

  程曦自己經營著一家公司,規模雖然不大但也算是成功人士,因此吃飯的地方規格也不低。

  程皓嘉對於能和自己喜歡的老師一起同桌吃飯很開心,程曦平常工作繁忙,卻還是很關心兒子的生活學習,因此全程都跟顧傾爾聊著程皓嘉。

  在顧傾爾看來,程皓嘉算是挺聽話的孩子,因此她也說了不少讓程曦欣慰的評價。

  程曦笑著道:“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小顧老師你把他誇得再好,我這個當爸爸還是會覺得總有不完善的地方。等你當了媽媽你就會知道了。”

  顧傾爾聽了,隻是微微一笑,隨後起身道:“我去一下衛生間。”

  她起身出了包間,走到衛生間門口,推門而入的瞬間,卻頓了一下。

  衛生間的洗手池前有人,兩個女人,還恰好都是她認識的——蕭冉和穆暮。

  兩個人原本正站在那邊說著什麽,聽見有人進來的動靜不約而同地抬頭看過來,這一看,兩個人同樣都是一怔。

  蕭冉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她,怔忡之餘,臉上的神情格外複雜,還沒回過神來,已經下意識地去看顧傾爾的肚子。

  她們隻見過一次,那次見麵,顧傾爾懷孕四個月,隻是正是冬天,她穿得也厚,蕭冉根本就沒看出來她有肚子。

  而此時此刻已經是夏天,顧傾爾衣著隨意,一眼就可以看見單薄纖細的腰身。

  蕭冉視線控製不住地微微一緊,再抬起眼時,目光又落在顧傾爾僵硬地保持著固定姿勢的手臂上,隻覺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顧傾爾和她們對視一眼,便如同陌路人一般,徑直走向了廁格。

  蕭冉僵立在原地沒有動。

  穆暮忍不住撞了她一下,隨後低聲道:“走,我們出去說。”

  蕭冉卻忍不住看向了廁格的方向,片刻之後,她回轉身,重新擰開水龍頭,掬了水用力潑到自己的臉上。

  第1232章 以為

  等到顧傾爾從廁格裏走出來時,衛生間裏就隻剩了蕭冉一個人。

  蕭冉就站在洗手池旁邊,看樣子似乎是在等她。

  顧傾爾隻看了她一眼,便轉頭走到了另一邊的洗手池洗手。

  蕭冉卻又快走到了她身後,看著顧傾爾,緩緩開口喊了一聲:“顧小姐。”

  顧傾爾慢條斯理地洗完手,又取了擦手紙,這才終於轉過頭,迎上蕭冉的視線,道:“蕭小姐,我們不熟,其實不用打招呼的。”

  蕭冉目光隱隱一變,微微垂了垂眼,才又開口道:“我也知道顧小姐應該是不想見到我,可是我還是想跟顧小姐道歉,關於顧小姐受傷的事,真的很對不起。”

  顧傾爾聽了,安靜片刻之後,忽然微微勾起了一絲笑,看著蕭冉道:“事情跟蕭小姐有關係嗎?”

  蕭冉聞言,臉色再度微微一變,一時沒有回答。

  “如果有,那道歉有什麽用?不如去自首。”顧傾爾說,“如果沒有,那你的道歉就更沒有用了,我連聽都沒必要聽。”

  蕭冉驀地怔忡了起來。

  不待她回過神,顧傾爾已經將擦手紙扔進垃圾桶,轉身走出了衛生間。

  穆暮就站在衛生間門口,看見顧傾爾這麽快出來,不由得微微一蹙眉。

  兩個人沒有打招呼,顧傾爾徑直走向自己來時的包間,而穆暮則推門走進了衛生間。

  蕭冉還站在洗手池邊,看著門口的方向發怔。

  “她怎麽說?”穆暮雖然已經猜到了個大概,卻還是問了一下。

  蕭冉回過神來,緩緩搖了搖頭。

  “我都跟你說了道歉不會有用。”穆暮說,“你與其跟她道歉,還不如去找傅城予——”

  蕭冉聽了,卻隻是看了她一眼。

  穆暮一看她這眼神就知道是什麽意思,忍不住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不會去找傅城予的!可是現在傅城予已經像瘋了一樣,他完全不計後果不計代價,一定要整垮整個蕭家!你想要救蕭家,做這些事都沒有用!除了傅城予,沒有人能幫到你!”

  蕭冉聽完,卻一言不發,轉身也走出了衛生間。

  ……

  顧傾爾回到包間,剛剛坐下來,程曦就看著她開口道:“小顧老師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啊。”顧傾爾說,“挺好的。”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程曦說,“如果不舒服的話一定要開口。”

  顧傾爾淡淡一笑,道:“真的沒有,可能是衛生間空調有點冷,程先生放心,我沒事。”

  程曦聞言,立刻就拿過了自己的西裝外套,“小顧老師不介意的話,先披上我的外套。”

  顧傾爾頓了頓,接受了這份好意。

  隻是接下來,她明顯就有一些不在狀態了,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從容聊天說笑,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

  她不過是去了衛生間幾分鍾,回來就變成這個樣子,程曦難免擔憂,忍不住道:“是發生什麽事了嗎?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顧傾爾淡淡一笑,仍舊隻是搖頭。

  程曦見狀,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催促著兒子快吃,吃完東西好先送顧傾爾回學校。

  程皓嘉原本就喜歡顧傾爾,見她似乎是不舒服的模樣,連忙一抹嘴巴就放下了筷子,道:“我吃好了,爸爸,先送顧老師回去吧。”

  程曦點了點頭,轉頭征求顧傾爾的意見。

  顧傾爾似乎是真的不願意在這裏多待,很快點了點頭。

  三個人一起出了包間,走進電梯,待出電梯的時候,顧傾爾還不小心被電梯門口的地毯絆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幸好程曦伸出手來扶了她一把。

  然而就在這混亂的間隙,顧傾爾一抬頭,忽然就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傅城予。

  此時此刻,他正打著電話從門口的方向走進來。

  看見他的瞬間,顧傾爾臉上血色全褪,身體也迅速冰涼了下來。

  程曦察覺得分明,有些詫異地看向她,道:“小顧老師,你沒事吧?”

  顧傾爾緩緩搖了搖頭,再度抬頭去看傅城予。

  同樣的時間,傅城予也看見了她,臉色赫然一變,掛掉電話就大步走了過來,從程曦手中接過了她,“怎麽了?”

  顧傾爾卻忽然用力推開了他,支撐著自己站直了身體。

  傅城予竟硬生生地被她推得後退了一步,手卻還扶在她手上,眼見她臉色蒼白到極致,傅城予轉頭就喊了人:“陳宿!”

  下一刻,剛剛跟程曦和顧傾爾同部電梯的一名男人很快站了出來,“傅先生。”

  “出什麽事了?”傅城予沉聲問道。

  陳宿聞言,看看顧傾爾,又看看程曦,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傅先生,並沒有發生什麽,顧小姐一直跟這位先生在一起。”

  傅城予聞言,還要再問,顧傾爾卻忽然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又看他一眼之後,轉身就大步往外走去。

  傅城予立刻大步跟上她的腳步,再一次拉住她之後,直接將她扣進了自己懷中,上上下下地將她打量了一通,“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裏受傷?”

  顧傾爾看著他,緩緩開口道:“我沒事啊,傅先生有事嗎?”

  傅城予一頓,隨即就沉了眼眸,道:“你見到蕭冉了?”

  顧傾爾聞言,嘴角控製不住地勾了勾,“抱歉啊,不知道您的心上人也在這裏吃飯,我也沒有給她好臉色,這會兒她隻怕不怎麽高興,還要勞煩傅先生費心去哄一下。”

  傅城予聞言,臉色微微變了變,隨後才道:“你以為我是來幹什麽的?”

  “你來幹什麽,我管不著,也沒興趣。”顧傾爾說,“我們是不相幹的兩個人,你做你覺得對的事,我做我覺得對的事,就這麽簡單。”

  兩個人說話期間,身後不遠處的電梯門又一次打開,隨後,蕭冉和穆暮一起從裏麵走了出來。

  然而看見大廳裏的情形,兩個人腳步都是一頓。

  然而,卻並沒有人注意到她們。

  傅城予依舊看著顧傾爾,緩緩開口道:“我可以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是嗎?”

  顧傾爾聞言忍不住冷笑出了聲,道:“傅先生愛做什麽做什麽,誰能攔得了你嗎?”

  下一刻,傅城予忽然直接就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朝門外走去。

  大廳裏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看著這樣的情形,一時之間竟沒有人動。

  “傅城予怎麽會來?”片刻之後,穆暮回過神來,開口道,“冉冉,好不容易才遇上他,你要不要去跟他說說——”

  蕭冉一動不動地站著,許久之後,才低笑了一聲。

  “你說得對,或許隻有傅城予才能幫到我。”她看著門外,目光近乎凝滯,“可是你覺得,他還可能會幫我嗎?”

  第1233章 那這個你知道嗎

  傅城予剛剛從門口進來,車子尚停在那裏,抱著顧傾爾走出去之後,示意了一下旁邊的泊車員,直接就將她放到了車子副駕駛上。

  顧傾爾隻覺得腦子裏亂作一團,一轉頭,還能通過透明的大廳門看到裏麵的情形。

  程曦和程皓嘉父子還站在電梯門口,都怔怔地看著這個方向,明顯還沒有回過神來。

  而在兩人身後……是蕭冉和穆暮?

  顧傾爾腦子裏瞬間嗡地一下,推門就要下車。

  傅城予已經坐上了車,眼見著她的動作趨勢,直接就鎖了車門。

  這一轉頭,他也看見了大廳裏的情形,也看見了站在那裏的蕭冉和穆暮。

  顧傾爾回頭看他的時候,正好看見他投出去的目光,頓時再度勾了勾唇角,“傅先生放心吧,我不會搞破壞的,我本來也打算走了,不用你強行把我架上車。這樣一來,反而多此一舉了。”

  傅城予聞言,收回視線靜靜看了她片刻,隨後才開口道:“若我就是為這個來的,算什麽多此一舉?”

  顧傾爾忍不住又諷刺地勾了勾唇,張嘴欲反駁什麽的時候,卻好像突然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一般,整個人頓在那裏。

  他的意思是,他就是來找她的?

  也就是說,他不是來找蕭冉的?

  顧傾爾腦子裏瞬間又亂成了一鍋粥。

  事實上,從在衛生間看見蕭冉起,她腦子裏就是混亂的。

  她跟蕭冉不算認識,她也不了解蕭冉,可是她知道如今傅城予在對付蕭家,而她走進衛生間的時候,蕭冉和穆暮正在談論跟蕭家有關的話題。

  而要想救蕭家,最直接的方法是什麽?

  當然是讓蕭冉去求助傅城予。

  以這個男人溫柔心軟的程度,蕭冉提出的要求,他怎麽可能會拒絕?

  那一瞬間,顧傾爾腦海中閃過許許多多,竟都是傅城予在她病房之中說過的那些話——

  說來也是她自己矛盾矯情,明明下定決心,即便他什麽都不做,她也要自己為孩子報仇;可是如今,當得知他很可能會因為蕭冉而心軟,而放過蕭家時,她還是會氣到渾身冰涼。

  她不想待在這裏,就是因為不想親眼看見這一幕。

  誰知道卻還是在離開的時候撞見了他。

  蕭冉在這裏,他也來了這裏,那還能說明什麽?他不就是來跟蕭冉見麵,聽蕭冉跟他求情的嗎?

  可是……

  原來不是?

  一時之間,顧傾爾隻覺得腦子裏更亂了,明明什麽都是清楚的,卻又好像什麽都是模糊的。

  眼見著她整個人如同抽離了一般僵坐在那裏,傅城予伸出手來,緩緩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我說過會讓蕭家付出代價,就一定不會放過他們。”傅城予說,“這件事,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我也沒有打算給任何人機會,來我麵前求情。”

  顧傾爾坐在那裏,整個人卻仿佛依然處在真空狀態之中,也不知道到底聽見他的話沒有。

  傅城予握著她的手就沒有再不願意再放開,任由她怔忡出神,他也隻是安靜地等著。

  許久之後,顧傾爾才終於又轉過頭來,看向了他。

  傅城予這才又緩緩開口道:“這才是我覺得對的事情。不然你覺得是什麽?”

  顧傾爾目光漸漸從沉凝轉為平靜,最終,恢複了素日麵對他時候的麵無表情。

  “知道了。”她平靜地開口道,“傅先生可以讓我下車了嗎?”

  傅城予心平氣和地看著她,道:“你知道什麽了?”

  “你不是來見蕭冉的,你不準備放過蕭家。”顧傾爾說,“我知道了,還不行嗎?”

  傅城予聞言,又靜靜看了她片刻,忽然傾身向前,扣住她的後腦,直接就親了下去。

  顧傾爾驀地一僵,反應過來就開始用力推他。

  誰知道傅城予竟輕易地就被她推開了。

  隻是這蜻蜓點水似的一吻,就讓兩個人的呼吸都變得有些淩亂。

  傅城予沉眸看著她,緩緩道:“那這個,你知道了嗎?”

  第1234章 不可以

  顧傾爾控製不住地微微咬了唇,隻冷眼看著他。

  傅城予安靜地與她對視了片刻,才終於又開口道:“有些話現在說可能不合適,可是總歸要說的。”

  說這話時,他再一次用力握住了顧傾爾的手。

  顧傾爾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還在他的手心之中,用力一抽,卻沒能掙脫。

  又冷眼看了他一眼之後,她忽然點了點頭,道:“如果你也知道不合適說,那就最好永遠別說。”

  傅城予卻仿佛沒有聽見她這句話一般,停頓了一下之後,終究還是開口道:“我想有一個機會,我想修正過去所有的錯誤……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

  聽見這句話,顧傾爾靜了片刻之後,忽然緩緩笑出了聲。

  “傅先生是不是忘記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我是怎麽騙你,怎麽耍你的?我這麽可惡的女人,你居然還想要跟我重新開始?是我的認知有問題,還是你的認知有問題?”

  傅城予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在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而顧傾爾果然又冷笑了一聲,道:“如果我們倆認知都沒有問題的話,那就還剩一個可能——你對我此前在你身上耍的那些心機耿耿於懷,所以,你打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回過頭來報複我,對吧?我早就已經說過,這場遊戲我已經玩膩了,傅先生不會以為,我還會上這種當吧?”

  話音剛落,傅城予忽然又一次傾身向前,再度堵住了她的唇。

  這一次,任由顧傾爾怎麽掙紮都沒能將他推開。

  直至車窗玻璃上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敲擊聲,傅城予才終於緩緩離開她的唇。

  “那就算是我認知有問題吧。”他低低開口道,“是我願意一直上當,是我不願意抽離,是我不想醒。”

  顧傾爾呼吸驟然緊繃。

  與此同時,車窗又一次被敲響。

  她驀地回過神來,一下子用力推了他一把,轉頭放下了車窗。

  程皓嘉正站在車窗外,有些擔憂地看向車子裏,而他的身後,程曦正緩步走上前來。

  先前程皓嘉看不見車內的情況,這會兒終於看見顧傾爾,頓時緊張擔憂地道:“顧老師,你沒事吧?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顧傾爾咬著內唇,聽見他的關心才微微鬆開眉頭,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程曦走上前來,微笑著搭上兒子的肩頭,道:“我都跟你說了顧老師沒事,你還擔心什麽?”

  說完,他才又看向顧傾爾,道:“既然有人送小顧老師回去,那我也就放心了。”

  隨後,他又看向傅城予,緩緩開口道:“那就拜托——傅先生了。”

  聽到他對傅城予的稱呼,顧傾爾心頭不由得微微懊惱。

  沒想到這個謊話這麽快就會穿了幫,她這份家教的工作還沒有做夠,並不想這麽快結束。

  可是眼下,大概是沒有什麽希望繼續了。

  她正這麽想著,旁邊的傅城予忽然伸出手來,將她身上披著的那件外套摘了下來,遞給了車窗外站著的程曦,“謝謝程先生的照顧。”

  程曦接過自己的衣服來,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傅城予隨即發動車子,緩緩駛離了這裏。

  車子行駛到第一個路口,在紅燈麵前停下時,傅城予忍不住再度伸出手來,想要握住她的手。

  可是這一次,顧傾爾反應很快,一下子收回了自己的手,扭頭看向了窗外。

  傅城予見她這個模樣,也沒有再急進的舉動,隻是安靜地開著車,給她考慮的時間和空間。

  一直到車子駛到她的宿舍樓門口,緩緩停下之後,傅城予才又轉頭看向她。

  同一時間,全程回避著他的視線的顧傾爾忽然也轉頭看了過來,搶先開口道:“傅先生剛剛好像問了我一個問題是吧?你能不能再問一次?”

  傅城予聞言,大概意識到什麽,卻還是緩緩開口重複了一次:“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

  “不可以。”顧傾爾火速開口道,“回答完畢。我可以下車了吧?”

  第1235章 危險

  一時之間,傅城予沒有動,沒有說話,也沒有給出任何其他的反應。

  他似乎是還沒反應過來,又或者是還在回味她剛才說的那句話,隻是一動不動地坐著。

  見他這樣的反應,顧傾爾轉頭邊去推車門,不料車門卻依舊是緊鎖的狀態。

  顧傾爾驀地收回手來,也不看他,隻安靜地注視著麵前宿舍樓的入口,仿佛就等著他回過神來,給自己回應。

  可是她沒有動靜,傅城予也久久沒有動靜,顧傾爾等了又等,終於忍無可忍,轉頭看向他,道:“怎麽,傅先生不會是要強人所難吧——”

  話音未落,顧傾爾卻驀地頓了頓。

  因為她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傅城予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邊,而是看向了窗外的後視鏡。

  與此同時,他的手機忽然也響了起來。

  傅城予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之後,才接起了電話。

  也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他接連應了幾聲之後,隻是道:“按計劃行事。”

  說完這句,傅城予才掛掉電話,轉頭看向了她。

  顧傾爾卻沒有再看他。

  傅城予安靜注視了她片刻,才緩緩開口回答了她剛才的那個問題:“嗯,我不強人所難。”

  顧傾爾一時沒有反應。

  卻又聽傅城予緩緩道:“來日方長,我會祈願,如果有幸,希望可以得償所願。”

  顧傾爾聞言,身體卻悄無聲息地微微僵硬了起來。

  與此同時,傅城予推門下車,走到了副駕駛座一側,為她拉開車門,朝她伸出了手,“回宿舍休息吧。”

  顧傾爾看著他那隻手,頓了許久,才輕輕拂開他那隻手,自己下了車。

  下車之後,她狀似不經意地轉頭,朝車子後方的位置看了看。

  宿舍門口平常是很少有車駛進駛出的,而此時此刻,後方的位置,卻似乎停了好幾輛車,有的亮著車燈,有的沒有。

  而顧傾爾很確定的是,剛才傅城予的車子駛過那裏的時候,那些車子是不在那裏的。

  也就是說,那些車子是跟著他們來到這裏的。

  所以,那些是保護他的車,還是來尋仇的車?

  她心頭閃過這絲疑問,抬眸看向傅城予時,卻見他正安靜地注視著她,臉上一派平靜從容,看不出一絲波瀾。

  顧傾爾控製不住地微微咬了內唇,卻一下子咬痛了自己,忍不住擰緊了眉。

  傅城予卻仿佛看穿了她這個藏在裏麵的動作,一下子伸出手來,輕輕撫上了她的下唇,低聲道:“沒事吧?”

  顧傾爾驀地微微退開了一步,盯著他那隻手看了看,又抬眸看了他一眼,轉身就快步跑進了宿舍。

  而傅城予也沒有阻攔,就站在那裏看著她跑進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才又回到了車上。

  顧傾爾剛剛推門走進宿舍,就跟正要出門的室友打了個照麵,室友一見她就睜大了眼睛,道:“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顧傾爾聞言微微一怔,隨後緩步走到寢室的窗戶旁邊,透過窗戶往外看去,卻正好看見傅城予的車子緩緩駛離。

  她看著他的車子駛到那幾輛車子旁邊,很快,幾輛車子依次重新發動,跟隨著他的車子一起融入了夜色之中。

  由此看來,那些車子應該是敵非友?

  可是如果需要這麽多的車子跟隨保護,那他即將麵臨的,又是怎樣的危險?

  第1236章 心安

  這天晚上,顧傾爾早早地洗漱完躺下,卻到第二天早上十點多的時間才起來。

  她起床的時候,寢室裏同班的同學已經上完了早上的兩節課回到了寢室。

  見顧傾爾才起床,室友不由道:“上課的時候點名我幫你答了啊。哎,你是生病了嗎?早上叫你起不來,睡到這會兒臉色還這麽差?”

  顧傾爾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好一會兒才應了聲:“是啊……”

  “沒事吧?”室友說,“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沒事。”顧傾爾搖了搖頭,隨後站起身來,卻又重新爬上了床,“我再睡一會兒,睡醒就沒事了。”

  她坐回到自己的床上,正要躺下來,宿舍的門卻忽然被人敲響了。

  室友轉頭打開門,卻見傅家的阿姨拎著湯壺站在門口。

  這段時間以來,阿姨幾乎都每天都出現在她們的寢室,因此宿舍的人都認識她,見狀忙道:“傾爾,阿姨來了。”

  顧傾爾原本已經躺下了,聞言一下子坐起身來,探頭出蚊帳,看向了站在

  “傾爾,這個時間你怎麽還在睡啊?”阿姨原本是想要打趣她,可是一見她的臉色,神情卻不由得微微一頓,隨後才道,“怎麽了?生病了嗎?”

  顧傾爾仔細地盯著阿姨臉上的神情看了會兒,隨後才道:“沒事,就是昨天晚上沒睡好而已。您怎麽這個時間過來了?”

  “晚上家裏有客人,我下午要準備,所以沒時間就給你送湯,就早點送過來了。”阿姨說,“你要是現在不想喝就放著,等想喝的時候拿到管理員那裏讓她幫忙熱一下,我都打過招呼了。”

  顧傾爾聽了,隻是低低應了一聲。

  阿姨放下手裏的湯壺,順手給她整理了一下書桌,隨後道:“對了明天東山那邊會送來一些新鮮山貨,你不是很喜歡那邊的筍嗎?到時候我做了給你帶一點過來。”

  “不用了。”顧傾爾卻隻是道,“明天我有事,不在學校。”

  阿姨聽了,不由得微微一擰眉,抬頭看向她道:“那多可惜啊,這個季節難得有這麽好的筍,你吃不到,城予也吃不到,先生和夫人又忙,那不如叫他們別送來好了。”

  顧傾爾聽了,不由得微微偏頭看了她一眼。

  阿姨像是意識到什麽一般,道:“對了,城予去岷城了,你知道吧?”

  顧傾爾聞言,隻是安靜地坐著,並沒有任何表態。

  “他最近做的事好像挺重要的,昨天晚上跟先生在書房裏商量到淩晨,今天早上六點多就飛過去了。”阿姨說,“這麽多年,我都沒見過他這麽認真緊張的狀態,那些事我也不懂,隻希望過了這段時間,他能好好休息放鬆一陣吧。”

  好一會兒之後,才聽到顧傾爾淡淡應了一聲:“哦。”

  阿姨聽她這個毫無波瀾的語氣,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麽態度,再加上寢室裏還有別人,她也不敢再多說別的,索性就閉了嘴。

  正在阿姨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寢室的門卻又一次被人敲響,隨後卻是一個捧著一小把鮮花花束的女人站在門口,問道:“請問顧傾爾小姐在嗎?這邊有一束送給顧小姐的花。”

  聞言,寢室的人頓時都看了過來。

  顧傾爾麵無表情地看著門口的人和她手裏那一小束向日葵捧花,沒有任何表態。

  阿姨卻控製不住地微微變了臉色,道:“誰送的?”

  花店店員忙道:“是一位傅先生送的,半個鍾頭前訂的,吩咐我們盡快送達。”

  阿姨聞言,瞬間笑逐顏開,幫著伸手接過那束花,隨後轉頭遞給了依然坐在床上的顧傾爾,道:“原來是傅先生送的啊。”

  好一會兒顧傾爾才伸出手來接過那束花。

  花束不大,三支向日葵周圍襯著一些淡雅的小花,簡單到了極致,沒有任何卡片,也沒有隻言片語。

  明明沒有香味,卻莫名透著讓人安心的味道。

  第1237章 最不想見的那個人

  那之後將近一周的時間裏,顧傾爾前所未有地忙碌。

  她給程皓嘉做家教老師的事,經過那個混亂的晚上之後,顧傾爾原本以為程曦應該會選擇辭退她,沒想到程曦什麽也沒有說,哪怕她在傅城予的身份問題上明顯撒了謊,程曦也沒有多問什麽,照舊讓她給程皓嘉做輔導。

  而另一邊,期末考試也快到了,顧傾爾除了平常上課和給程皓嘉輔導功課,其他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圖書館,幾乎是不到熄燈不回寢室。

  可是每一天她回到寢室,桌上總是會有多出來一些東西——

  一束鮮花,一本書,一部拍立得相機,一瓶好聞的香氛,一個保溫杯……

  東西零零碎碎,並沒有多高的價值,更沒有任何邏輯可追尋,可偏偏每一件都透出相同的訊息——

  “傾爾,到底是誰在追你啊?你也跟我們透露透露啊!平常怎麽一點蛛絲馬跡都察覺不到啊?看他送的這些東西,還挺有心的嘛,到底是誰啊?”

  麵對著室友們的好奇心,顧傾爾實在是回答不出什麽來,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搪塞。

  可是她越是搪塞,室友們的好奇心就越重,平常在寢室裏見不到她,便隻逮著來送湯送飯的阿姨八卦。

  阿姨這些天也見不到顧傾爾,聽見室友們說顧傾爾是這樣的態度,頓時就有些著急了起來,於是忍不住打電話給傅城予說了說。

  “你到底有沒有個明確的態度啊?”阿姨問他,“你這每天往這裏送東西,又沒有隻言片語,傾爾一天天的也不見人,你們倆到底是什麽情況啊?這都一周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傅城予聽了,隻是道:“快了,很快了。”

  “很快是什麽時候?”阿姨說,“到底有沒有個準信?我好幫你通知傾爾一聲啊!”

  在得到傅城予明確的回答之後,阿姨那天晚上直接在寢室待到很晚,一直等到顧傾爾回來,才高興地告訴她:“城予最遲後天就會回來了,看樣子他要做的事情應該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怎麽樣,胃口有沒有好點?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

  對此顧傾爾沒有任何表態,卻在寢室熄燈之後拿出手機,打開來搜索了一些此前沒有關注的消息。

  相關的消息很少,卻還是會有一些蛛絲馬跡。

  看起來,傅城予要做的事情的確是做得差不多了。

  可是顧傾爾卻又是一晚上沒有睡好。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起床就先去了一趟輔導員辦公室,隨後又去了一趟程曦的公司。

  當天晚上,顧傾爾便回到了安城,回到了爺爺留下的那座老宅子。

  宅子清幽安靜,有她熟悉的味道。

  在經過長達一個星期的失眠之後,顧傾爾終於在宅子裏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早上,她從自己的床上醒來,睜開眼睛,隻見陽光滿室。

  她靜靜躺在床上,透過指縫看了從窗戶投進來的陽光許久,正準備翻身再繼續睡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外間傳來的敲門聲。

  她先是怔忡了一下,隨即才又聽出這敲門聲很急。

  這樣急促的敲門聲,不像是有些她不想見到的人敲出來的。

  顧傾爾披衣起身,走到大門處緩緩打開了門。

  她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就站在門口,舉在半空的手猶做著敲門的動作。

  顧傾爾瞬間變了臉色。

  傅城予一伸手,遞過來一樣東西。

  顧傾爾一低頭,便看見了遞到自己麵前的一杯熱牛奶。

  傅城予平靜地看著她,緩緩開口道:“要涼了。”

  第1238章 來了

  顧傾爾隻覺得荒謬可笑。

  她都已經回到安城了,怎麽卻還能見到這個男人,而且這一大早的,這男人是千裏迢迢來給她送一杯牛奶?

  她靜靜地盯著他手中那杯牛奶看了片刻,沒有接,隻是緩緩抬眸看向他,道:“傅先生有何貴幹?”

  傅城予說:“處理完岷城的一些事,知道你回了安城,就想著順道來跟你說一聲。”

  他一邊說著,一邊拉過她的手來,將手中那杯還溫熱的牛奶放進了她手心。

  顧傾爾微微皺了皺眉,看著自己手中那杯牛奶,隻覺得拿著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以及他說什麽?

  順道?

  岷城和安城,一東一西,這道順得可不是一般離譜。

  最終,她一轉頭,將那杯牛奶放到了門後的一張小凳子上,這才又看向仍舊站在門外的傅城予,道:“處理完了是嗎?那就恭喜傅先生了。隻不過這事跟我無關,我也沒興趣知道,您說完了的話,可以走了。”

  傅城予卻並沒有應她的話,隻是看著她道:“學校不是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嗎?為什麽這個時間回安城來?”

  顧傾爾聞言,微微偏了頭看向他,“我覺得我的學業和人生,我應該可以自己安排吧?上不上學,考不考試,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沒必要向傅先生交代什麽咯。”

  傅城予聽了,隻緩緩點了點頭,隨後道:“那打算在安城待多久?什麽時候回桐城?”

  “不知道。”顧傾爾回答。

  傅城予聽了,隻是微微擰了擰眉,一時沒有開口。

  “怎麽?”顧傾爾瞥了他一眼,道,“傅先生有意見?”

  傅城予頓了頓,才道:“你既然想待在安城,那當然沒什麽不可以。隻不過,還是帶幾個人在身邊的好。”

  “帶什麽人?”顧傾爾說,“我不需要。”

  傅城予聞言,微微上前一步,看著她低聲道:“你聽話,蕭家的事雖然解決得差不多了,可是田家那邊有個瘋子,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你身邊沒人,我不放心。”

  顧傾爾聞言,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兩輛車。

  在蕭家的事情幾乎完全解決之後,他出行依舊是有人跟隨保護的,可見危機是依舊存在的。

  顧傾爾頓了頓,才又開口道:“這麽說來,傅先生是想保護我咯?那你應該不會不知道,想要保護我的最好方法是什麽吧?我跟田家人無冤無仇的,他們幹嘛要往我身上打主意,傅先生自己心裏沒數嗎?”

  “正是因為我心裏有數。”傅城予說,“所以我才知道最好的方法是什麽。”

  “最好的方法就是你離我遠一點!”顧傾爾直截了當地開口道,“你最好徹徹底底從我眼前消失,我們倆什麽關係都沒有,自然不會有什麽恩怨再牽扯到我!這麽簡單直接的方法,大家都省事,不好嗎?”

  傅城予緩緩點了點頭,道:“這法子是簡單直接,也省事,可是卻不管用。”

  顧傾爾冷臉看著他道:“怎麽不管用?”

  “管不住心,就不管用。”

  這話說得平靜,傅城予眼波都沒有多大變化,隻是靜靜看著她。

  而顧傾爾安靜片刻之後,忽然扯了扯嘴角,隨後咬牙爆了句粗:“放狗屁!”

  傅城予微微凝眸。

  顧傾爾冷笑道:“怎麽,沒聽過人講粗口?那你現在是什麽心情?驚不驚喜,刺不刺激?”

  傅城予沒有回答,仍舊隻是看著她。

  “男人……”顧傾爾再度冷笑了一聲道,“連自己心裏最基本的想法都想不清楚,也好意思腆著一張厚臉皮到處宣揚自己的真心。傅城予,還是等你弄清楚自己心裏真正的想法,再來找我吧。”

  說完這句,顧傾爾伸手就要關門。

  然而就在兩扇門要閉合的時候,傅城予忽然伸出手來抵住了門。

  顧傾爾在門縫之間怒目瞪著他。

  “我很清楚自己心裏的想法。”他說,“所以,我已經來了。”

  第1239章 有病

  他坦然望著她,溫潤平和的眼眸,一如當初無數個瞬間。

  顧傾爾不由得微微怔忡了一下。

  與此同時,身後的巷子裏忽然傳來什麽動靜。

  幾名保鏢瞬間都警覺起來,傅城予隻微微回頭掃了一眼,下一刻,手上便一用力,直接將關到僅剩一條縫的門緊緊閉合,將自己和她隔絕在門裏門外。

  顧傾爾尚未回過神來,眼前的情形便發生劇變,那人驟然消失在眼中的瞬間,她眼眸一頓,下一刻便直接拉開了門。

  大門敞開的瞬間,一輛送外賣的小車慢悠悠地從門前駛過,騎車的外賣小哥還轉頭看了看這旁邊古裏古怪如臨大敵的一群人,又慢悠悠地遠去了。

  幾個保鏢一路目送他遠去,而傅城予早已經回頭,看向了門內站著的人。

  四目相視,他微微笑了起來,“我把門關上,你怎麽反倒又打開了?萬一外頭真有危險怎麽辦?開門迎敵?”

  顧傾爾臉色難看極了,正要用力重新關上門的時候,傅城予卻已經跨進大門,站在了她身前。

  顧傾爾的手隻夠上了半扇門,而傅城予則幫她拉過了另外一半,再一次幫她關上了門。

  隻是這一次,兩個人都在門內。

  “這是我家。”顧傾爾看著他的動作,冷冷開口道,“傅城予,你這是私闖民宅吧。”

  傅城予栓門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後開口道:“我知道。”

  “知道你還不滾出去?”顧傾爾厲聲道。

  傅城予栓好樂門,這才回過頭來,將手伸向她,“我隻是——”

  隻說了三個字,他便再沒有發出聲音,餘下的話更是都湮沒在了喉嚨深處。

  因為顧傾爾抓住他的那隻手,張口就狠狠咬了下去!

  她是真的下了狠勁,全身的力氣仿佛都集中在了那口牙上,連眼神都在用力。

  傅城予卻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那隻送到她口中的右手更是絲毫沒有試圖回縮的跡象。

  不僅如此,在顧傾爾用力咬著他的時候,他還緩步上前,又朝她湊近了一點。

  顧傾爾絲毫沒有退避,仿佛非要在此處跟他決出個高低來。

  而傅城予微微低著頭,看著她咬自己的動作,看著自己的手在她的唇下漸漸變成異常的顏色,仍舊沒有半分的掙紮和躲避。

  痛是痛的,可是和她此前經曆的那種痛相比,又算得了什麽呢?

  想到這裏,他控製不住地微微湊近,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

  就是這一下,顧傾爾口中的力道驟然鬆開。

  下一刻,她捂著自己被他親過的地方退開,咬牙看著他道:“傅城予,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

  傅城予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又低頭看向了自己手上的傷口。

  周圍一圈烏紫,而她牙印所在的地方更是已經透出血色來,他卻絲毫察覺不到疼痛一般,反而又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另一隻手,“還要嗎?”

  顧傾爾氣到極點,哪會跟他客氣,上前來就又是一口。

  然而這一口速度卻是飛快,隻是狠狠咬了一下,她便又退回了自己先前的位置。

  仿佛,還是顧忌著他那種“有病”的舉動。

  這一回,不待傅城予說話,她搶先開了口:“味道不怎麽樣。你可以滾了。”

  說這話時,她眉宇間滿滿的焦躁,雖說目光依舊冷若冰霜,跟之前從容不迫的模樣卻是大不相同。

  仿佛,他真的已經將她逼到了一個極點。

  傅城予微微一頓,才又開口道:“我可以走,讓他們留下,保護你的安全。”

  “好啊。”顧傾爾說,“隻要你滾,任何人都可以留下。”

  傅城予聽了,沉默片刻之後,很快點了點頭,道:“好。”

  說完,他便又轉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顧傾爾將自己隱在門後,在他走出去之後,忍不住用力抓住了自己的手臂,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她聽見傅城予在外頭吩咐了一些話,可是他到底說了什麽,她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隻覺得腦子裏嗡嗡的。

  不多時,便有人走進了院子,是他帶來的那些保鏢。

  在逐一跟她打過招呼之後,幾個人就依次去勘察院子裏外的環境去了。

  而傅城予這才又一次出現在她麵前。

  顧傾爾再一次用力抓住了自己,隻冷眼看著他。

  傅城予朝她走了兩步,便停住了,隨後才道:“我回桐城處理一些事情,好好照顧自己,好好保護自己。”

  “滾。”顧傾爾照舊道。

  傅城予又看了她一眼,到底沒有再說什麽,很快離開了自己。

  聽著他的車子啟動離開的聲音,許久之後,顧傾爾才又緩步走回到自己的臥室。

  重新倒在床上的瞬間,她緊繃的身體才終於一點點地鬆泛下來。

  可是……又有什麽用呢?

  第1240章 心意

  傅城予走後沒多久,顧傾爾的房門便被敲響了。

  她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傅城予留下來的人,因此一動不動,懶得回應。

  沒想到門外的人卻一直很耐心地敲了很久。

  到最後顧傾爾終於忍無可忍,起床打開門時,卻意外看見了站在門外的欒斌。

  他是傅城予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原本應該時時刻刻都跟在傅城予身邊的。

  “你怎麽還在這裏?”顧傾爾不由得蹙眉開口道。

  欒斌道:“傅先生吩咐我留下來打點。我看前院有幾間空房,不知道顧小姐介不介意我們在那幾間空房裏簡單布置一下,夜間的時候也好輪流在裏麵休息。”

  顧傾爾聞言,冷笑了一聲道:“我能說介意嗎?”

  欒斌聽了,沒有具體回答什麽,隻說了一句:“謝謝顧小姐。”

  顧傾爾正準備關上房門,欒斌卻忽然又伸手抵住門,隨後遞上來一杯……牛奶。

  “牛奶已經重新熱好了。”欒斌說,“顧小姐趁熱喝了吧。”

  很顯然,這就是剛才被她擱在門後的那杯牛奶。

  顧傾爾忍不住再度冷笑了一聲,說:“這是從哪裏來的金貴奶牛產的牛奶,是不是很值錢,所以非喝不可?”

  欒斌聽了,道:“這是傅先生在過來的路上,經過一家早餐店的時候買的,倒是不值什麽錢……”

  顧傾爾控製不住地擰了擰眉。

  在路邊的早餐店隨便買了杯牛奶,然後鄭重其事地送過來,這算是什麽操作?

  欒斌又道:“總歸已經買了,何必浪費呢?顧小姐還是喝了吧。”

  顧傾爾又看他一眼,頓了頓,終究還是伸手接過了那杯牛奶,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欒斌在門口靜立了兩秒鍾,這才轉身離去。

  隨後他們一行人就在前院安頓了下來,而顧傾爾住的後院也隨時都有人守著,這樣子貼身防護的程度,仿佛真的是有莫大的、未知的危險在前方等著她。

  好在顧傾爾也沒有什麽出門的需求,每天關門閉戶,安靜地待在自己的那一間屋子裏寫東西。

  至於外間怎麽樣,她絲毫不關心,那些保鏢也都不會來打擾她,但是,欒斌除外。

  她原本以為欒斌留下來就是安排那些保鏢的住宿問題,安排好應該就會離開,可是沒想到他竟然隨著那群保鏢一起在前院住了下來,而且一天至少會來敲她的門六七次。

  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日子過得總是很糙,一日三餐就沒個規律的時候,基本上是想起來或者餓到極致的時候才會吃東西,而自從這院子裏多了人,欒斌每天總會把一日三餐送到她跟前。

  如果她吃了,那一切尚好,而如果她沒吃,接下來還會不斷地被提醒,直到她不勝其煩把東西都吃掉,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寧。

  除此之外,欒斌每天還會給她送來一些額外的東西。就如同她之前在學校每天收到的那些一樣,照舊是沒有任何邏輯的東西——

  一條小裙子,一盒曲奇餅,一部新手機,甚至還有一隻漂亮的布偶貓。

  如果說其他的那些小物件顧傾爾都可以收到就丟在一旁的話,這隻布偶貓卻實實在在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能不能告訴我你老板到底想做什麽?”顧傾爾抱著那隻貓看著欒斌,“他送這些東西來到底是什麽意思?嫌這地球上垃圾不夠多,想要做製造一點嗎?”

  欒斌卻隻是道:“傅先生在想什麽我也不清楚,隻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他想要送給顧小姐您的。”

  顧傾爾懶得再說什麽,放下貓,扭頭就又繼續做自己的事去了。

  貓貓第一天來這裏還顯得有些不習慣,偶爾不安地四下走動,偶爾又總是蜷縮在一個角落,卻總是很安靜。

  到了第二天,貓貓就會主動向她親近了,卻也不纏她不鬧她,顧傾爾寫東西的時候,它就安靜地蜷縮在她身側,顧傾爾偶爾一低頭看到它,摸一摸它,它也乖巧配合,一人一貓,和諧相處。

  也是在這一天,顧傾爾的寫作異常順利,到了第三天,她便帶著稿子出了趟門。

  她一出門,欒斌自然是要帶人跟著的,雖然被顧傾爾強烈要求他們離自己遠一些,到底還是跟隨了一路。

  顧傾爾這天在外麵待了很久,等到她想起來家裏還有個小東西需要自己喂食照顧時,這才急忙告別了約見的人,匆匆趕回了家。

  然而回到家門口,她離開時用一把鐵鎖鎖得好好的門,此時此刻卻是虛掩的狀態,那把鎖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顧傾爾臉色一變,大步走進院子裏,卻意外看見了坐在庭院中央的石桌旁,正在擼貓的一個男人。

  聽見動靜,傅城予抬起頭,隨後抱著貓起身走到了她麵前,“回來了?”

  那隻貓乖巧地伏在他懷中,見到顧傾爾,柔順地衝她“喵”了一聲。

  顧傾爾看著貓貓美麗清澈的眼眸,臉色卻依舊有些僵硬,隨後才抬眸看向傅城予,道:“你怎麽進來的?怎麽開的我的鎖?”

  傅城予聞言,頓了頓才道:“如果我說,我來的時候門就開著,你會信嗎?”

  “你覺得我會信嗎?”顧傾爾反問。

  然而,她話音剛落,忽然就看見顧捷從廚房的方向匆匆走過來,手裏還端著茶盤。

  顧捷原本是滿臉喜色的,看見突然出現的顧傾爾之後忽然愣了一下,隨後才又笑著走上前來,道:“傾爾回來啦。你也是,回家來怎麽不跟小叔說一聲呢……要不是我聽人說老宅好像有人住回來看看,都還不知道你回來了……剛到門口就看見城予等在門口,也進不來,我就趕緊開門讓他進來了……城予,來喝茶。”

  顧捷一邊說著話,一邊給傅城予倒了茶。

  傅城予淡淡應了一聲,禮貌接過了茶杯,卻又放下了。

  顧捷卻依舊隻是看著傅城予笑。

  顧傾爾卻隻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當初顧捷和顧吟暗地裏計劃著要將這房子賣給傅城予,結果因為她和傅城予離婚,打亂了這計劃,也讓顧捷和顧吟陣腳大亂。

  如今他再見到傅城予,怎麽都應該有點別的情緒,而不該是這種反應才對。

  第1241章 老宅

  顧傾爾有些發怔地站在旁邊,看著顧捷熱情地招呼傅城予喝茶,仿佛自己是個外人。

  顧捷一轉頭看見她還呆立在旁,忙道:“傾爾,你剛從外麵回來,晚飯應該還沒吃吧?怎麽樣,是去臨江吃,還是我讓人送點吃的過來?”

  說這話時,顧捷其實是看著傅城予的,而傅城予卻隻是轉頭看向了顧傾爾。

  “你們愛怎麽吃怎麽吃。”顧傾爾一伸手,從傅城予懷中抱過了貓貓,轉身就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傾爾!”顧捷喊了她一聲,顧傾爾哪裏會理會他,頭也不回地就關上了門。

  顧捷這才轉頭,有些尷尬地看著傅城予,道:“城予啊,真是不好意思,這丫頭脾氣一向這麽古怪,你多擔待啊。”

  傅城予聽了,隻是道:“我知道。”

  顧捷忙道:“要不咱們去臨江吃點吧?正好店裏上了好些特色菜——”

  “不用。”傅城予說,“把李慶叔叫過來吧,他做的東西,她會吃的。”

  顧捷聞言微微一怔,回過神來才連忙點頭道:“好,我馬上去安排。”

  顧傾爾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時也沒有別的事情做,隻拿了個小玩具逗著貓貓。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就聽見外頭傳來一把粗獷的聲音,正在大聲喊她:“傾爾丫頭!快點出來吃飯啊!我做了一堆東西呢,看誰敢不給我麵子!”

  顧傾爾正愣神,李慶已經徑直走過來拍門,“趕快出來了,不然我發火了啊!”

  顧傾爾這才起身,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李慶笑眯眯地看著她,道:“這才乖嘛,來,慶叔準備的都是你喜歡吃的。”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來到餐廳,餐桌旁邊,傅城予正安坐等待,抬眸看到兩個人一起進來,不由得微微一笑。

  顧捷已經不見人影,顧傾爾卻懶得多問一句,也沒有多看傅城予一眼,徑直走到離他最遠的位子,拉開椅子坐下,拿起了筷子開始吃東西。

  見她這個模樣,李慶無奈搖頭歎息了一聲,隨後轉頭看向傅城予道:“傅先生,你也吃啊,難得過來一次,多試試我的手藝。”

  “慶叔客氣了,忙了一晚上,您也坐吧。”

  李慶笑著點頭坐了下來,才又問他:“這麽忙,怎麽這段時間有空過來?”

  “也不怎麽忙了。”傅城予道。

  “這麽說來,這次過來是要多留一段時間了?”

  傅城予應了一聲,道:“是有這個打算。”

  聽到這句話,一直埋頭苦吃的顧傾爾才終於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傅城予迎上她的視線,顧傾爾卻飛快地又低下了頭。

  她坐在餐桌上,卻如同隱形一般,全程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哪怕傅城予和李慶聊來聊去,話題多半還是圍繞在她小時候發生過的一些趣事上,顧傾爾卻始終沒有搭一句腔。

  直到吃飽喝足,她將碗筷一推,站起身來道:“吃飽了,謝謝慶叔,晚安。”

  說完這句,她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廳。

  “傾爾!傾爾!”李慶喊了她兩聲,卻都沒能得到一聲回應。

  “這丫頭!”李慶忍不住道,“上次過年的時候你們回來,我還以為她轉性了呢,怎麽還是這麽個古怪性子……”

  傅城予聽了,靜默片刻之後才道:“她從小就這樣嗎?”

  “好像是一直這樣……哦哦,也不是,小時候是真的精乖可愛,就是上小學之前吧,不知道多招人喜歡……後來,大概是她爸爸媽媽去世之後吧,她跟著爺爺生活,性格就漸漸變了……不過性格雖然怪了一點,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好孩子啊,對老爺子不知道多孝順,當年老爺子生病的時候,她正好高三,為了照顧老爺子連學都不上了,十幾歲的小姑娘,一個人照顧了老爺子兩年,直到把老爺子送走……這些你應該都知道吧?”

  傅城予聽了,許久之後,才低低應了一聲。

  這天晚上,傅城予和李慶喝完酒聊完天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他很少這樣跟一個不怎麽熟的人一起喝酒,更何況喝的還是白酒。

  送走李慶之後,他腳步也有些虛浮,欒斌上前來扶住他,低聲道:“傅先生,顧小姐那邊的屋子不好進,我在前院給你收拾了個房間出來,你看——”

  傅城予卻擺了擺手,照舊朝著顧傾爾住著的後院走去。

  這個時間,後院已經熄了燈,窗戶上都是一片漆黑,可見她已經睡下了。

  傅城予緩步走到她房門前,卻隻是站著,手舉到半空想要敲門,到底也沒有敲下去。

  最終,他緩緩轉身,走到門口,直接在屋簷下那張躺椅上坐了下來。

  這一坐,就是一夜。

  第二天,顧傾爾早早地就醒了,隻是她醒來也沒動。貓貓原本是睡在她腳邊的,見她醒了,便來到了她的頭側,換了個姿勢繼續趴著。

  一人一貓就這麽安靜地躺著,直到外頭忽然傳來一陣異樣的動靜。

  顧傾爾心頭“咯噔”一聲,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下一刻,卻隻聽到一把還算熟悉的聲音,一聲聲地在喊:“傅先生,傅先生……”

  傅城予緩緩睜開眼來,就看見了被保鏢們攔在後院入口處的林潼。

  他是顧傾爾的表哥,也就是顧吟那不成器的兒子。

  傅城予原本還頭痛著,看見他的一瞬間就清醒了過來,很快站起身,走向了林潼所在的方向。

  後院很快恢複了安靜,等到顧傾爾起身拉開門的時候,院內已經是空無一人,隻有兩名保鏢,安靜地站在前後院的連接門處。

  顧傾爾在門口靜靜立了片刻,到底還是跨門而出,徑直來到了前院。

  大門口,傅城予正回身往回走,一眼看見她,腳步微微一頓。

  與此同時,門外還傳來林潼不斷呼喊的聲音:“傅先生,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顧傾爾沒有繼續上前,隻是等著他走到自己麵前,這才開口道:“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外麵那人是林潼吧?他來求你什麽?”

  傅城予頓了頓,沒有回答。

  “求你幫他解決他那些破事吧?”顧傾爾說,“求你借他錢,還是求你多給點錢?他能這麽快聞著味跑來求你,說明你已經幫過他了,對吧?”

  傅城予安靜看著她,還是沒有回答。

  顧傾爾繼續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處老宅,實際上大部分已經是歸你所有了,是不是?”

  傅城予驀地伸出手來握住她,道:“我知道你有多在意這座宅子,我不會讓任何人動它。”

  第1242章 永遠不會失去

  聽到這句話,顧傾爾安靜地跟傅城予對視了許久,才終於低笑了一聲,道:“你還真相信啊。”

  傅城予聞言,隻是凝眸看著她。

  “傅城予,你不要忘了,從前的一切,我都是在騙你。”顧傾爾緩緩道,“我說的那些話,幾句真,幾句假,你到現在還分不清嗎?”

  傅城予仍舊靜靜地看著她,道:“你說過,這是老爺子存在過的證明。”

  “哈。”顧傾爾再度笑出聲來,道,“人都已經死了,存沒存在過還有什麽意義啊?我隨口瞎編的話,你可以忘了嗎?我自己聽著都起雞皮疙瘩。”

  “好。”傅城予應了一聲,隨後才又道,“那為什麽非要保住這座宅子?”

  “當然是為了等它漲價之後賣掉啊。”顧傾爾說,“我不像我姑姑和小叔那麽沒眼光,我知道這裏將來還有很大的升值空間,反正我不比他們,我還年輕,我等得起。我可以慢慢等那天到來,然後賣掉這裏,換取高額的利潤。”

  傅城予緩緩點了點頭,仿佛是認同她的說法。

  顧傾爾又道:“不過現在看來,這裏升值空間好像也已經到頭了,也差不多是時候脫手了。你喜歡這宅子是嗎?不如我把我的那一份也賣給你,怎麽樣?”

  “你想賣多少?”傅城予問。

  顧傾爾目光微微一凝,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可是很快,她便張口回答道:“200萬,隻要你給我200萬,這座宅子就完全屬於你了。我也不會再在這裏礙你的眼,有了200萬,我可以去市中心買套小公寓,舒舒服服地住著,何必在這裏受這份罪!”

  傅城予聽完她的要價和未來計劃,竟緩緩點了點頭,道:“200萬的價格倒也算公道,如果你想現在就交易的話,我馬上吩咐人把錢打到你賬戶上。”

  聞言,顧傾爾臉上的神情終於僵了僵,可是片刻之後,她終究還是又開了口,道:“好啊,隻要傅先生方便。”

  傅城予果然轉頭就喚來了欒斌,幾句簡單的吩咐之後,沒幾分鍾,顧傾爾的手機就接連響了好幾聲,打開一看,全都是銀行卡現金到賬信息。

  就這麽一會兒,200萬已經全部打進了她的銀行戶頭。

  僵立片刻之後,顧傾爾才又抬起頭來,道:“好,既然錢我已經收到了,那我今天就搬走。傅先生什麽時候需要過戶,通知一聲就行,我和我姑姑、小叔應該都會很樂意配合的。”

  說完這句,顧傾爾轉身就要走。

  傅城予卻忽然伸出手來拉住了她,道:“不用過戶,至於搬走,就更不必了。”

  顧傾爾聞言,驀地回過頭來看向他,“傅先生這是什麽意思?你覺得我是在跟你說笑,還是覺得我會白拿你200萬?”

  “我知道你沒有說笑,也知道你不會白拿我兩百萬。”傅城予說,“可是我也知道,如果沒有了這座老宅子,你一定會很難過,很傷心。”

  顧傾爾冷笑了一聲,道:“我不會。賣了就是賣了,我高興得很。”

  “我知道你哪句話真,哪句話假。”傅城予緩緩握緊了她的手,“不要因為生我的氣,拿這座宅子賭氣。”

  顧傾爾尚未開口反駁他,傅城予便已經繼續開口解釋道:“是,我是跟你姑姑和小叔都已經達成了交易,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們斷絕了聯係……而後來,是知道你會生氣,你會不接受,你會像現在這樣,做出這種不理智的行為。”

  顧傾爾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她很想否認他的話,她可以張口就否認他的話,可是事已至此,她卻做不到。

  已經被戳穿的心事,再怎麽隱藏,終究是欲蓋彌彰。

  “現在,這座宅子是我的,也是你的。”傅城予緩緩道,“你再也不用擔心會失去它,因為,你永遠都不會失去了。”

  第1243章 永遠有多遠

  顧傾爾卻忽地恍惚了一下。

  片刻之後,她才緩緩抬起頭來看向自己麵前的男人,臉色卻似乎比先前又蒼白了幾分。

  “永遠?”她看著他,極其緩慢地開口道,“什麽是永遠?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兩年?”

  說到這裏,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道:“傅先生,你能說說你口中的永遠,是多遠嗎?”

  許久之後,傅城予才緩緩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永遠有多遠,我隻知道,有生之年,我一定會盡我所能。”

  “關於這座宅子?”

  傅城予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開口道:“關於我所期望的一切。”

  顧傾爾忽然就笑出聲來,“包括我是嗎?”

  傅城予並沒有回答,目光卻已然給了她答案。

  “那請問傅先生,你有多了解我?關於我的過去,關於我的現在,你知道多少?而關於你自己,你又了解多少?”顧傾爾說,“我們兩個人,充其量也就比陌生人稍微熟悉那麽一點點罷了,不過就是玩過一場遊戲,上過幾次床……張口就是什麽永遠,傅先生不覺得可笑嗎?”

  “不可笑。”傅城予卻忽然回答道。

  顧傾爾看他的視線如同在看一個瘋子,“怎麽不可笑?”

  “因為從來就沒有人知道永遠有多遠,每一個永遠,都是基於現在,對未來的展望與指引。茫茫未知路,不親自走一遭,怎麽知道前路如何?”傅城予說,“至少我敢走上去,我希望能朝著自己心頭所念的方向一直走下去。這不是什麽可笑的事。”

  顧傾爾臉上的神情微微凝住。

  傅城予看著她,繼續道:“你沒有嚐試過,怎麽知道不可以?”

  聽到這句話,顧傾爾神情再度一變,片刻之後,她再度低笑了一聲,道:“那恐怕要讓傅先生失望了。正是因為我試過,我知道結局是什麽樣子,所以我才知道——不可以。”

  傅城予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顧傾爾已經驀地用力掙開了他,轉頭就走向了後院的方向。

  看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傅城予一時沒有再動。

  她說她試過……

  那是什麽意思?

  “傅先生。”也不知過了多久,欒斌走到他身旁,遞上了一封需要他及時回複的郵件。

  傅城予接過他手中的平板電腦,卻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讓自己的精力重新集中,回複了那封郵件。

  眼見他這樣的狀態,欒斌忍不住道:“要不,您去看看顧小姐?”

  傅城予看向後院的方向,許久之後才開口道:“她情緒不太對,讓她自己先靜一靜吧。”

  顧傾爾抗拒回避他的態度,從一開始傅城予就是清楚知道的,她身體一直不好,情緒也一直不好,所以他從來不敢太過於急進,也從未將她那些冷言冷語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顧傾爾說的話卻讓他思索了許久。

  因為他看得出來,她並不是為了激他隨便說說,她是認真的。

  就好像,她真的經曆過一場有過鄭重許諾、期待過永遠、最終卻慘淡收場的感情。

  可是這場感情,是與他無關的。

  可是她十八歲就休學在家照顧顧老爺子,二十歲嫁給了他,在傅家乖巧地度過了將近四年的時光。

  她還會有什麽感情經曆,足以深刻至此?

  他思索著這個問題,手頭的一份文件來回翻了三四遍,卻都沒有看出個所以然。

  在將那份文件看第五遍的時候,傅城予忽然抬起頭來。

  欒斌隻以為是文件有問題,連忙湊過來聽吩咐。

  卻聽傅城予道:“你去臨江,把李慶接過來。”

  一個小時後,李慶便大步進了門。

  “傅先生,您找我啊?是不是傾爾丫頭又不肯好好吃東西了?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話音未落,傅城予就打斷了他,隨後邀請了他坐到自己身邊。

  “冒昧請慶叔您過來,其實是有些事情想向您打聽。”傅城予道。

  李慶忙道:“什麽事,你盡管說,我一定知無不言。”

  “關於傾爾的父母。”傅城予說,“他們是怎麽去世的?”

  聽到這個問題,李慶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下意識地就扭頭朝後院的方向看了看,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道:“你……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她父母是車禍意外身亡,可並不知道具體情況到底是怎麽樣的。”傅城予說,“所以……想要了解一下。您在臨江這麽多年,又看著她長大,肯定是知道詳情的。”

  李慶搓著手,遲疑了許久,才終於歎息著開口道:“這事吧,原本我不該說,可是既然是你問起……怎麽說呢,總歸就是悲劇……”

  眼見他如此糾結猶豫,傅城予便知道,這背後必定還有內情。

  “傾爾的爸爸媽媽,其實一直以來,感情是很好的,一家三口也是幸福快樂的。”李慶說,“可是那一年,傾爾爸爸以前的愛人回來了。”

  傅城予驀地一頓。

  “這事兒呢,雖然人已經不在了,但是說句公道話,還是傾爾爸爸不對……他跟以前的愛人是無奈分開的,再見麵之後,可能到底還是放不下……那段時間,他們夫妻倆爭執不斷,傾爾的媽媽也是備受折磨。出車禍的那一天,是傾爾媽媽開車載著傾爾的爸爸,說是要去找那個女人,三個人當麵做一個了斷……誰知道路上就出了車禍,夫妻倆雙雙殞命……後來,警方判定是傾爾媽媽的全責,隻是這車禍發生得實在慘烈,所以警方那邊還有個推論,說是……很有可能,是傾爾媽媽故意造成的車禍……可是這麽傷心的事,誰敢提呢?我也隻敢自己揣測,可能是當時他們夫妻倆在車子裏又起了爭執,傾爾媽媽她可能一氣之下,就……幸好那個時候傾爾不在車上啊……可是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準呢?如果傾爾當時在車上,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了呢?”

  傅城予聽完,卻隻覺得腦子裏嗡嗡直響。

  與此同時,一道已經有些遙遠聲音在他的腦海之中忽地清晰起來。

  “我本來以為我是在跟一個男人玩遊戲,沒想到這個男人反過來跟我玩遊戲。”

  “我不喜歡這種玩法,所以我不打斷繼續玩下去了。”

  “我沒興趣做別人的退而求其次。”

  “你想要什麽,盡管去追求好了。”

  ……

  第1244章 信

  李慶離開之後,傅城予獨自在屋簷下坐了許久。

  這幾個月內發生的事情,此刻一一浮上心頭,反複回演。

  突然之間,好像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可是這答案,卻幾乎讓他無法喘息。

  原來從一開始,錯的人就是他。

  他的彷徨掙紮,他的猶豫踟躕,於他自己而言,不過一陣心緒波動。

  可是在她的眼裏心裏,那是什麽?

  那是重演她父母悲劇的種子。

  所以她才會這樣翻臉無情,這樣決絕地斬斷跟他之間的所有聯係,所以她才會這樣一退再退,直至退回到這唯一安全的棲息之地。

  原來,他帶給她的傷痛,遠不止自己以為的那些。

  傅城予靜坐著,很長的時間裏都是一動不動的狀態。

  直至顧傾爾從後院出來。

  他聽見保鏢喊她“顧小姐”,驀地抬起頭來,才看見她徑直走向大門口的身影。

  下一刻,他便控製不住地起身也走了過去。

  這一番下意識的舉動,待迎上她的視線時,傅城予才驟然發現,自己竟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目光。

  可是她卻依舊是清冷平靜的,“這房子雖然大部分是屬於傅先生的,可你應該沒權力阻止我外出吧?”

  那一刻,傅城予竟不知該回答什麽,頓了許久,才終於低低開口道:“讓保鏢陪著你,注意安全。”

  顧傾爾隻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她看了他一眼,卻不願意去多探究什麽,扭頭就出了門。

  傅城予在門口站了許久,直至欒斌來到他身後,低聲道:“顧小姐應該是去江寧話劇團。她昨天去見了那邊的負責人,對方很喜歡她手頭上的劇本,聊得很不錯。”

  良久,傅城予才淡淡應了一聲:“嗯。”

  應完這句,他才緩緩轉身,走回了自己先前所在的屋簷,隨後他才緩緩轉身,又看向這座老舊的宅子,許久之後,才終於又開口道:“我是不是不該來?”

  “怎麽會?”欒斌有些拿不準他是不是在問自己,卻還是開口道,“顧小姐還這麽年輕,自己一個人住在這樣一座老宅子裏,應該是很需要人陪的。”

  “可是……她應該不希望這個人是我。”

  話音剛落,欒斌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欒斌連忙走到旁邊接起電話,片刻之後又走到傅城予身旁,低聲道:“傅先生,顧小姐剛剛把收到的兩百萬轉回我們的賬戶了。”

  傅城予聽了,許久自後,才緩緩點了點頭。

  ……

  傍晚時分,顧傾爾再回到老宅的時候,院子裏不見傅城予的身影,而前院一個原本空置著的房間,此刻卻亮著燈。

  顧傾爾朝那扇窗戶看了看,很快大步往後院走去。

  剛一進門,正趴在椅子上翹首盼望的貓貓頓時就衝著她“喵喵”了兩聲。

  顧傾爾起初還有些僵硬,到底還是緩步上前,伸手將貓貓抱進了懷中。

  這天晚上,傅城予沒有再出現在她麵前。

  第二天早上,她在固定的時間醒來,睜開眼睛,便又看見了守在她身邊的貓貓。

  她輕輕摸了摸貓貓,這才坐起身來,又發了會兒呆,才下床拉開門走了出去。

  去了一趟衛生間後,顧傾爾才又走進堂屋,正要給貓貓準備食物,卻忽然看見正中的方桌上,正端放著一封信。

  看著這個幾乎已經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產物,顧傾爾定睛許久,才終於伸手拿起,拆開了信封。

  映入眼簾,是整頁整頁的手寫字。

  顧傾爾見過傅城予的字,他的字端莊深穩,如其人。

  可是手裏這幾頁,卻仿佛失了沉著。

  他說——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也未必想聽我說話,可我卻有太多的話想說,思來想去,隻能以筆述之。

  現在是淩晨四點,我徹夜不眠,思緒或許混亂,隻能想到什麽寫什麽。

  在岷城的時候,其實你是聽到我跟賀靖忱說的那些話了吧?所以你覺得,我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放棄了蕭冉,選擇了你。這樣的選擇對你而言是一種侮辱。所以,你寧可不要。

  坦白說,在那個時候,我也是這麽以為的。

  第1245章 信(二)

  關於蕭冉,你或許在很多人口中聽到過,甚至連你自己也親口問過我。

  那個時候,我好像隻跟你說了,我和她之間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現在想來,你想象中的我們是什麽樣,那個時候我也是不知道的,我隻是下意識地以為,下意識地解釋。也是到了今時今日我才發現,或許我應該認真地跟你解釋一遍。

  我喜歡過蕭冉,這一點,是我無法回避的。

  以前大家在一起玩,總覺得她是圈子裏最有個性,最有自己想法的一個姑娘。我從欣賞她,到慢慢喜歡上她,用了大概四五年的時間。

  如你所見,我其實是一個很慢熱的人,也是一個不喜歡強求的人。

  雖然那個時候我喜歡她,可是她對我卻並沒有那方麵的意思,所以雖然圈子裏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我喜歡她,可是一直到她出國,我也沒有表達過什麽。

  不可否認,她出國之後,我還是失落了一段時間的。所以當她回來的時候,我心裏頭還是有所波動。

  或許是因為上過心,卻不曾得到,所以心頭難免會有些意難平。

  可是意難平之外,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從她回來,到她向我表明她的心跡,我其實並沒有想過會和她再續什麽前緣,又或者有什麽新的發展。

  時間是一方麵的原因,另一方麵,是因為蕭家。她回來的時間點太過敏感,態度的轉變也讓我措手不及,或許是從她約我見麵的那時候起,我心裏頭就已經有了防備。

  雖然難以啟齒,可我確實懷疑過她的動機,她背後真實的目的,或許隻是為了幫助蕭家。

  你也知道,那個時候所有的問題,我都處理得很差,無論是對你,還是對她。

  所以後來當蕭泰明打著我的名號亂來,以致於他們父女起衝突,她發生車禍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她其實還是從前的蕭冉,是我把她想得過於不堪。

  我很內疚,我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摩了一個姑娘,辜負了她的情意,還間接造成她車禍傷重……

  這種內疚讓我無所適從,我覺得我罪大惡極,我覺得應該要盡我所能去彌補她。

  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我沒想到自己會犯下這樣的錯,可是偏偏我還沒辦法彌補,因為她想要的,我給不了。

  所以我迷茫了。

  那個時候我有多糊塗呢?我糊塗到以為,這種無力彌補的遺憾和內疚,是因為我心裏還有她……

  我糊塗到,連自己正在犯下更大的錯誤,也不自知……

  而這樣的錯,我居然在你身上犯了一次又一次。

  這才是我真正的罪大惡極。

  我們之間的種種,是我從來不曾預料過的。

  從你出現在我麵前,到那相安無事的三年,再到你學校裏的相遇,以至後來的種種,樁樁件件,都是我無法預料的。

  你懷孕,是最大的意外,也是讓我最慌亂的意外。

  我沒有想過要這麽快承擔起做父親的責任,我更沒有辦法想象,兩個沒有感情基礎的人,要怎麽組成一個完整的家庭,做一對稱職的父母。

  很抱歉,我又一次想當然了。

  我以為關於這場婚姻,關於這個孩子,你和我一樣,同樣措手不及,同樣無所適從。

  所以我才會提出,生下孩子之後,可以送你去念書,或者做別的事情。

  我以為這對我們兩個人而言,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直這樣相安無事下去,直到慕淺點醒我,讓我知道,你可能是對我有所期待的。

  原來我要負責的對象,不隻孩子一個。

  是,那時候,我腦子裏想的就是負責,對孩子負責,對被我撩撥了的姑娘負責。

  可是這樣的負責,於我而言卻不是什麽負擔。

  那之後,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心甘情願。

  和你在一起,我甘之如飴。

  隻是我自己愚蠢。

  我好像總是在犯錯,總是在做出錯誤的決定,總是在讓你承受傷害。

  可是你卻總是什麽都不說。

  連跟我決裂,你都是用自己玩膩了這樣的理由。

  當我回首看這一切,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不堪。

  關於我和你,很多事,我都無法辯白,無從解釋。

  可是唯有兩件——

  一,想和你在一起,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於我而言,從來不是被迫,從來不是什麽不得已;

  二,你說你的過去與現在,我都不曾真正了解。可是我對你的了解,從你出現在我麵前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從在你學校相遇的時候開始深入。你說那都是假的,可在我看來,那都是真。過去,我了解得不夠全麵,不夠細致;而今,我知你,無論是過去的你,還是現在的你。

  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還有很多字想寫,可是天已經快亮了。

  若是起床見到我,怕是又要惹你不悅。

  我若歸去,或許能換得你數日歡顏。

  餘下的話,我再慢慢說與你聽。

  ……

  信上的每一個字她都認識,每一句話她都看得飛快,可是看完這封信,卻還是用了將近半小時的時間。

  欒斌來給顧傾爾送早餐的時候,便隻看見顧傾爾正在準備貓貓的食物。

  而他早起放在桌上的那封信,卻已經是不見了。

  “顧小姐,早餐到了。”

  顧傾爾低低應了一聲,將貓糧倒進了裝牛奶的食盤,將牛奶倒進了裝貓糧的食盤。

  不待欒斌提醒,她已經反應過來,盯著手邊的兩個同款食盤愣了會神,隨後還是喂給了貓貓。

  欒斌見狀,這才又開口道:“傅先生一早已經離開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快要落地桐城了。傅先生吩咐了我們要好好照顧顧小姐,所以顧小姐有什麽事,盡管吩咐我們。”

  這一回,顧傾爾沒有再應聲。

  短短幾天,欒斌已然習慣了她這樣的狀態,因此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很快退了出去。

  隻是臨走之前,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麵,又看了一眼旁邊低頭認真看著貓貓吃東西的顧傾爾,忍不住心頭疑惑——

  她這樣的反應,究竟是看了信了,還是沒有?

  第1246章 演講

  顧傾爾給貓貓喂完早餐,又將兩個餐盤都清洗幹淨,這才坐下來吃自己的早餐。

  她吃得很慢,以至於欒斌估摸著時間兩次過來收餐的時候,都看見她還坐在餐桌旁邊。

  可是她又確實是在吃著的,每一口都咀嚼得很認真,麵容之中又隱隱透出恍惚。

  欒斌沒有打擾她,兩次都是隻在門外看了一眼,便又默默走開了。

  到他第三次過來的時候,顧傾爾終於吃完了早餐,卻已經蹲在內院角落的一個小花園裏,正在清理裏麵的花枝和雜草。

  欒斌見狀,忙上前去問了一句:“顧小姐,需要幫忙嗎?”

  顧傾爾沒有理他,照舊頭也不回地幹著自己手上的活。

  欒斌隻得不再說什麽。

  一個兩米見方的小花園,其實並沒有多少植物需要清理,可是她卻整整忙了兩個小時。

  忙完這個,她出了一身汗,正準備洗個澡的時候,瞥見旁邊的貓貓,便將貓貓一起帶進了衛生間。

  等到一人一貓從衛生間裏出來,已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

  欒斌隻覺得今天早上的顧傾爾有些不對勁,可具體有什麽不對勁,他又說不出來。

  畢竟她還是一如既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做著自己的事情。

  隻不過,今天的效率好像格外低了一些。

  洗完澡,顧傾爾抱著幹淨清爽的貓貓從衛生間裏出來,自己卻還是濕淋淋的狀態。

  可是她卻完全意識不到一般,放下貓貓之後,忽然又走到了前院,站到了南麵那堵牆下,抱著手臂靜靜地看著麵前的牆麵。

  欒斌從屋子裏走出來,一見到她這副模樣,連忙走上前來,“顧小姐,你這是……”

  好一會兒,才聽顧傾爾自言自語一般地開口道:“我一直想在這牆上畫一幅畫,可是畫什麽呢?”

  欒斌遲疑了片刻,還是試探性地回答道:“梅蘭竹菊?”

  顧傾爾卻如同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沒有任何回應之餘,一轉頭就走向了雜物房,緊接著就從裏麵拿出了卷尺和粉筆,自顧自地就動手測量起尺寸來。

  欒斌實在是搞不懂她到底在做什麽,隻能默默站在旁邊,在她有需要的時候上去搭把手。

  隻是欒斌原本就是建築設計出身,這種測量描畫的工作一上了手,和顧傾爾之間的主副狀態就顛倒了。

  漸漸地,變成是他在指揮顧傾爾,幫著顧傾爾布局整體和細節。

  “……您可以設計一個三聯或者四聯,當然對這幢老宅子來說可能四聯更合適,這裏……這裏……可以劃分開來,相互獨立又有所呼應……”

  欒斌一麵幫她計劃著,一麵將卷尺遞出去,等著顧傾爾來搭把手。

  然而卻半天不見顧傾爾上前。

  等到他回頭時,卻見顧傾爾視線不知怎麽已經落到了地上,正發怔地盯著地上平平無奇的方磚。

  “顧小姐?顧小姐?”

  欒斌一連喚了她好幾聲,顧傾爾才忽地抬起頭來,又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丟下自己手裏的東西轉頭就走。

  欒斌頓時愣在那裏,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顧傾爾走得很快,穿過院門,回到內院之後,走進堂屋,順手抄起趴在桌上打盹的貓貓,隨後又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這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仿佛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回到房間之後,她卻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直至視線落到自己床上那一雙枕頭上,她才又一次回神一般,緩步上前。

  她伸手到枕頭底下,緩緩摸出了一封信。

  一封她四個鍾頭前已經看過一遍的信。

  將信握在手中許久,她才終於又取出打開信封,展開了裏麵的信紙。

  這封信,她之前已經花了半小時讀過一次,可是這封信到底寫了什麽,她並不清楚。

  她將裏麵的每個字、每句話都讀過一遍,卻絲毫不曾過腦,不曾去想這封信到底表達了什麽。

  可是這一個早上,卻總有零星的字句飄過她一片空白的腦袋,她不願意去想,她給自己找了很多事做,可是卻時時被精準擊中。

  到此刻,她靠在床頭的位置,抱著自己的雙腿,才終於又一次將這封信看了下去。

  這一次,她看得很認真。

  可是看到蕭冉相關字眼時,她腦子還是下意識地空白,哪怕看完整句話,也不知道那句話到底說了什麽。

  然而這一次,她沒有讓自己略過。

  發現自己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就反複回讀,一字一句,直到清晰領會到那句話的完整意思,才又繼續往下讀。

  直到看到他說自己“罪大惡極”,她怔了好一會兒,待回過神來,才又繼續往下讀。

  從這裏開始,她將整封信通讀到了最後。

  他寫的每一個階段、每一件事,都是她親身經曆過的,可是看到他說自己“愚蠢”,說自己“不堪”,看到他把所有的問題歸咎到自己身上,她控製不住地又恍惚了起來。

  這場遊戲,明明是她先開始的。

  明明是她讓他一步步走進自己的人生,卻又硬生生將他推離出去。

  而他錯在哪裏呢?

  大概就是錯在,他不該來她的學校做那一場演講吧……

  ……

  事實上,傅城予那一次的演講,提前一周多的時間,校園裏就有了宣傳。

  桐大一向有這樣的傳統,會邀請各個領域出類拔萃的校友返校演講,這樣的演講每個月至少都有一個。

  可是那張演講海報實在做得不怎麽起眼,演講的經濟類話題也實在不是多數人感興趣的範疇,而“傅城予”三個字,在大學校園裏也屬實低調了一些。

  她雖然在宣傳欄上一眼看到了他的名字,卻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那時候的她和傅城予,不過就是偶爾會處於同一屋簷下,卻幾乎連獨處交流的時間都沒有。

  僅僅是認識罷了。

  如果不是她那天走出圖書館時恰巧遇到一個經濟學院的師姐,如果不是那個師姐興致勃勃地拉她一起去看一場據說很精彩的演講,那她也不會見到那樣的傅城予。

  在她麵前,他從來都是溫潤平和,彬彬有禮的;可是原來他也可以巧舌如簧,可以幽默風趣,可以在某個時刻……光芒萬丈。

  她對經濟學的東西明明一無所知,卻在那天一次又一次地為台上的男人鼓起了掌。

  而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在他衝她微微一笑的那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第1247章 共識

  那天晚上,顧傾爾原本是沒有打算回傅家的。

  可是演講結束之後,她沒有立刻回寢室,而是在禮堂附近徘徊了許久。

  直到傅城予從禮堂裏麵出來,看見了她。

  六點多,正是晚餐時間,傅城予看到她,緩步走到了她麵前,笑道:“怎麽不去食堂吃飯?難不成是想盡一盡地主之誼,招待我?”

  顧傾爾身體微微緊繃地看著他,道:“我倒是有心招待你,怕你不敢跟我去食堂。”

  “我有什麽不敢的?”傅城予反問。

  顧傾爾朝禮堂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道:“剛才裏麵的氛圍那麽激烈,唇槍舌戰的,有幾個人被你辯得啞口無言。萬一在食堂遇見了,尋你仇怎麽辦?”

  傅城予挑了挑眉,隨後道:“所以,你是打算請我下館子?”

  顧傾爾微微紅了臉,隨後才道:“我隻是剛剛有幾個點沒有聽懂,想問一問你而已。”

  “那你剛才在裏麵不問?”傅城予抱著手臂看著她,笑道,“你知道你要是舉手,我肯定會點你的。”

  “所以現在是不能問了嗎?”

  傅城予說:“也不是不能問,隻不過剛剛才問是免費的,現在的話,有償回答。”

  顧傾爾聽了,正猶豫著該怎麽處理,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剛收到的消息之後,忽然就抬眸看向他,道:“那我就請你吃飯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出自己的手機在他麵前晃了晃,道:“請你回家吃飯。”

  手機屏幕上是傅夫人給她發來的消息,說是家裏做了她喜歡的甜品,問她要不要回家吃東西。

  傅城予見狀,歎了口氣道:“這麽精明的腦袋,怎麽會聽不懂剛才的那些點?可惜了。”

  顧傾爾聞言,再度微微紅了臉,隨後道:“那如果你是不打算回家的,那我就下次再問你好了。”

  說完這句她便要轉身離開,偏在此時,傅城予的司機將車子開了過來,穩穩地停在了兩人麵前。

  傅城予隨後便拉開了車門,看著她低笑道:“走吧,回家。”

  顧傾爾頓了頓,這才坐進了車子裏。

  傅城予隨後也上了車,待車子發動,便轉頭看向了她,“說吧。”

  “什麽?”顧傾爾不由得一怔。

  見她這樣的反應,傅城予不由得歎息了一聲,道:“我有這麽可怕嗎?剛才就是逗逗你,你怎麽還這麽緊張?我又不是你們學校的老師,向我提問既不會被反問,也不會被罵,更不會被掛科。”

  顧傾爾聽了,略頓了頓,才輕輕嘀咕了一句:“我才不怕你。”

  “行。”傅城予笑道,“那說吧,哪幾個點不懂?”

  顧傾爾果然便就自己剛才聽到的幾個問題詳細問了問他,而傅城予也耐心細致地將每個問題剖析給她聽,哪怕是經濟學裏最基礎的東西,她不知道,他也一一道來,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一路回到傅家,她不解的那幾個問題似乎都解答得差不多了,傅城予這才道:“明白了嗎?”

  顧傾爾卻隻是道:“似懂,非懂。”

  傅城予有些哭笑不得,“我授課能力這麽差呢?”

  “解決了一些問題,卻又產生了更多的問題。”顧傾爾垂了垂眼,道,“果然跨學科不是一件這麽容易的事情。我回頭自己多看點書吧。”

  傅城予聽了,笑道:“你要是有興趣,可以自己研究研究,遇到什麽不明白的問我就行。”

  顧傾爾微微偏偏了頭看著他,道:“隨時都可以問你嗎?”

  “唔,不是。”傅城予說,“三更半夜不行,得睡覺。”

  顧傾爾聞言,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次之後,顧傾爾果真便認真研究起了經濟學相關的知識,隔個一兩天就會請教他一兩個問題,他有時候會即時回複,有時候會隔一段時間再回複,可是每次的回複都是十分詳盡的,偶爾他空閑,兩個人還能閑聊幾句不痛不癢的話題。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七月的某天,傅城予忽然意識到他手機上已經好幾天沒收到顧傾爾的消息時,卻意外在公司看見了她。

  那時候顧傾爾正抱著一摞文件,在公司前台處跟工作人員交流著什麽,很快她從前台接過又一份文件,整合到一起轉身之際,卻忽然迎麵就遇上了他。

  看見她的瞬間,傅城予和他身後兩名認識她的助理都愣了一下。

  其中秦吉連忙就要上前幫她接過手中的文件時,顧傾爾卻忽然退開了兩步,猛地鞠躬喊了一聲“傅先生好”,隨後便在幾個人的注視下大步逃開了。

  而她離去的方向,竟然是傅氏大廈內部。

  欒斌見狀,連忙走到前台,“剛才那個是做什麽工作的?”

  “是七樓請的暑假工。”前台回答,“幫著打打稿子、收發文件的。欒先生,有什麽問題嗎?”

  欒斌聽了,微微搖了搖頭,隨後轉身又跟著傅城予上了樓。

  顧傾爾抱著自己剛剛收齊的那一摞文件,才回到七樓,手機就響了一聲。她放下文件拿出手機,便看見了傅城予發來的消息——

  我怎麽不知道我公司什麽時候請了個桐大的高材生打雜?

  看著這條消息,顧傾爾不由得輕笑了一聲。

  這天傍晚,她第一次和傅城予單獨兩個人在一起吃了晚飯。

  其實那天也沒有聊什麽特別的話題,可是對顧傾爾而言,那卻是非常愉快一頓晚餐。

  她在他的公司做了一個月的暑假工。

  那一個月的時間,她隻有極其偶爾的時間能在公司看見他,畢竟他是高層,而她是最底層,能碰麵都已經算是奇跡。

  可是雖然不能每天碰麵,兩個人之間的消息往來卻比從前要頻密了一些,偶爾他工作上的事情少,還是會帶她一起出去吃東西。

  一個七月下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便拉近了許多。

  他們會聊起許多從前沒有聊過的話題,像是他們這場有些荒謬有些可笑的契約婚姻,像是她將來的計劃與打算。

  那個時候,傅城予總會像一個哥哥一樣,引導著她,規勸著她,給她提出最適合於她的建議與意見。

  所以在那個時候,他們達成了等她畢業就結束這段關係的“共識”。

  隻可惜,這個“共識”,她並不是很認同。

  所以在那之後,她的暑期工雖然結束,但和傅城予之間依舊保持著先前的良好關係,並且時不時地還是能一起吃去吃頓飯。

  一直到那天晚上,她穿上了那件墨綠色的旗袍……

  第1248章 真實

  她和他之間,原本是可以相安無事、波瀾不驚地度過這幾年,然後分道揚鑣,保持朋友的關係的。

  隻不過她自己動了貪念,她想要更多,卻又在發現一些東西跟自己設想的不同之後拂袖而去,才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麵。

  而他,不過是被她算計著入了局,又被她一腳踹出局。

  他能有什麽罪大惡極?

  他明明已經是她見過的男人之中最好的一個。

  隻是,她要不起罷了。

  顧傾爾捏著那幾張信紙,反反複複看著上麵的一字一句,到底還是紅了眼眶。

  她忍不住將臉埋進膝蓋,抱著自己,許久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間忽然傳來欒斌的叩門聲:“顧小姐?”

  顧傾爾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直到欒斌又開口道:“傅先生有封信送了過來,我給您放到外麵的桌上了。”

  顧傾爾控製不住地緩緩抬起頭來,隨後聽到欒斌進門的聲音。

  片刻之後,欒斌就又離開了,還幫她帶上了外間的門。

  顧傾爾僵坐了片刻,隨後才一點點地挪到床邊,下床的時候,腳夠了兩下都沒夠到拖鞋,索性也不穿了,直接拉開門就走了出去。

  外麵的小圓桌上果然放著一個信封,外麵卻印著航空公司的字樣。

  顧傾爾拆開信封,拿出了裏麵的信紙。

  信上的筆跡,她剛剛才看完過好幾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傾爾:

  此刻我身在萬米高空,周圍的人都在熟睡,我卻始終沒辦法閉上眼睛。

  總是在想,你昨天晚上有沒有睡好,今天早晨心情會怎麽樣,有沒有起床,有沒有看到我那封信。

  雖然一封信不足以說明什麽,但是我寫下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有時候人會犯糊塗,糊塗到連自己都看不清,就像那個時候你告訴我,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一場遊戲,現在覺得沒意思了,所以不打算繼續玩了。

  那個時候我整個人都懵了,我隻知道我被我家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姑娘騙了,卻忘了去追尋真相,追尋你突然轉態的原因。

  可是現在想來,那個時候,我自己也不曾看清自己的心,就算知道了你介懷的事情,我又能有什麽更好的處理辦法呢?

  好在,很多事情,時間自然會給出答案。

  你在岷城住院的那段時間,我去了美國。

  那時候,我以為我們之間的結局應該已經定了,你既然已經不願意玩下去,我又何必繼續強求?

  況且我在這段婚姻之中也沒有投入太多,哪怕情感上一時難以接受,不過也是十天半個月的問題,很快,我就可以說服自己接受這樣一個事實,繼續往前走。

  可是我實在是高估了自己。

  那時候我在美國待了半個月,那半個月裏,你要是問我做了什麽,我都沒辦法回答你。

  因為我確實不知道自己都做過些什麽事,每天腦海中要麽長時間地一片空白,要麽……就是想起你,想起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我總是反複地回想從前我們在一起的種種,再想起你跟我翻臉時候的模樣。

  我不理解,一個人怎麽會有這樣兩幅截然不同的麵孔,或者說,我獨獨不理解的是,你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我想不通,可是越想不通,就想得越多。

  明明已經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再想,思緒卻總是不由自主。

  那個時候覺得自己很可笑,有必要這樣嗎?不就是被騙了一場,我又沒有什麽損失,錢也好人也好,我都沒有失去,又何必這樣耿耿於懷,這樣意難平?

  我從來不是這樣子的。

  所以我給自己找了個理由,那理由就是單純的好奇,好奇一個人怎麽會有這樣兩幅麵孔,好奇這樣兩幅麵孔,最終會走向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然而這個理由,實在是單薄得有些可笑了。

  可是我能怎麽辦呢?

  難道我要對自己承認,我就是喜歡上了那個作為我小妻子的顧傾爾,那個虛假的、根本不存在的顧傾爾,我很喜歡。

  在已經被狠狠嫌棄、狠狠放棄,並且清楚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之後,還念念不忘,這不是犯賤是什麽?

  這太難堪了,我不敢承認。

  可是真實的你又是什麽樣子的呢?我好像同樣不知道。

  那種“真實”,你好像就隻在我和我身邊的人麵前流露過,那個時候,我讓自己保持清醒的方法,就是反複回想確認你的“真實”。

  可是清醒和糊塗交織的次數太多,很多時候,會模糊了邊界。

  我渾渾噩噩,全然不知自己所思所想。

  直到你第二次受傷入院。

  那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犯下的第一個大錯帶給你怎樣的傷害,一直到那個時候,我心頭的迷霧才像是終於被吹散了。

  你所謂的“真實”,不是真的真實。

  真實的你,我明明從一開始就已經認識了。

  你並沒有什麽翻天覆地的變化,沒有什麽讓人驚駭的兩張麵孔。

  從頭到尾,你就是你。

  我所喜歡的,原本就是你最真實的樣子。

  從前是你,現在是你。

  我喜歡的每一麵,都是你。

  ……

  傅城予下飛機後,將飛機上寫的信交托到下一班航班上,隨後才又回了家。

  他進門的時候,傅夫人正準備出門,一看見他,驀地愣住,微微變了臉色道:“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要在安城待一段時間嗎?”

  傅城予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轉頭走進屋內,坐進了沙發裏。

  “好啊,你媽我現在問你話你都不樂意回答了是吧!”傅夫人臉色頓時更難看,“既然如此那你回家來幹嘛?你滾出去啊!”

  說著她就走到傅城予麵前要擰他,傅城予卻忽然低低開口道:“我又做錯了一件事。”

  聽見這句話,傅夫人驀地一頓,聲音驀地拔高了兩度:“又?”

  傅城予停頓許久,才終於開口道:“那時候,她以為我的心還在蕭冉身上,所以才堅決要跟我、跟我們家斷絕關係。”

  傅夫人聞言,先是愣了一會兒,待到反應過來,她臉色赫然一變,勃然大怒地一掌拍上了傅城予的後腦。

  “傅城予!你幹的這叫什麽事!”

  第1249章 唯一的機會

  傅城予被她拍得脖子都歪了一下,卻隻是垂著眼沒有反應。

  傅夫人卻哪裏是這樣容易就能解氣的,要不是眼前這小子是自己親生的,隻怕她已經忍不住伸出手來要掐死他了。

  “我怎麽跟你說的?叫你不要去招惹蕭冉,不要管蕭家,你不聽,結果怎麽樣!老婆弄丟了,孩子弄丟了!”傅夫人氣得渾身發抖,說,“蕭家!蕭家!到頭來全都是因為蕭家!傅城予,你直接氣死我算了!別說傾爾以為你的心在蕭冉身上,你這樣,誰會不這麽覺得!”

  傅城予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微微闔了眼。

  傅夫人看他這個模樣,強行控製住自己心頭的怒火,又道:“然後呢?你跑回來幹什麽?她以為你的心還在蕭冉身上,你去解釋啊!你去告訴她事實啊!你跑回來有個屁用!”

  片刻之後,才終於聽傅城予低聲開口道:“我在她麵前,她狀態很差,情緒也不穩定。我不想再刺激她,隻能先回來。”

  “她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狀態當然差啦!”傅夫人忍不住又罵道,“你好好地解釋清楚啊!遇到事情就跑,你算什麽男人!”

  “媽。”傅城予連續數日行程奔波,這會兒隻覺得頭痛欲裂,“我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您先讓我安靜會兒行不行?”

  傅夫人冷笑一聲道:“嫌我煩了是吧?你不看看自己做的那些蠢事,你要是不犯蠢,我稀得說你!關鍵你自己犯蠢就好了,你連累我了你知道嗎?你讓我以為你是個受害者!讓我以為我們都是被她騙了!我還跑去找傾爾算賬,結果呢!算完賬你跟我說你還是放不下她,算完賬你跟我說錯的人是你!傅城予,我這輩子沒幹過這麽離譜的事!都是拜你所賜!我可是你親媽!你這麽對你自己的親媽,不怕天打雷劈嗎你!”

  這一通嚷嚷下來,成功地將傅城予逼上了樓,避而不聽。

  傅夫人卻猶不解氣,重重砸了他的門兩下,扭頭就又氣衝衝地下了樓。

  走到門口,正逢家裏的傭人買菜回來,見到她的架勢,不由得問了一句:“太太去哪兒?”

  “去罵人!”傅夫人頭也不回地回答一句,徑直離開了家。

  車子駛出傅家大門,傅夫人打了個電話之後,便直接吩咐司機將車子開到了電話裏所報的地址。

  那是一個高檔會所,時間還不到十一點,幾乎還沒有客人到。

  傅夫人卻徑直上了樓,推開了一個包間的門。

  出乎意料的是,包間裏竟然已經有人了。

  裏麵坐著的人顯然也沒想到這麽早會有人來,尤其是看見她之後,對方臉上的表情更是瞬間凝住,待回過神,才終於站起身來,低低喊了一聲:“傅伯母……”

  “別喊我伯母。”傅夫人將手袋往麵前的桌子上一扔,直接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我當不起。”

  蕭冉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了一半。

  “聽說你今天約了沈太太吃飯。”傅夫人說,“我知道你肯定會提前來,但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麽早。這也好,省事了。我也就開門見山吧,沈太太今天不會來了,你想求她的事,沒希望。”

  此話一出,蕭冉臉上的另一半血色也盡數消失不見。

  好一會兒,她才終於又低聲開口道:“傅夫人,我知道蕭家對不起傅家,這件事……是我們無論如何都補償不了的。可是我弟弟,他真的是無辜的,他才十七歲,他什麽都不知道。他在學校裏麵品學兼優,為了去牛津上學他努力了很多年……我爸爸犯下的錯,不應該由他來承擔——”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傅夫人說,“你也別指望還有誰能夠幫你。我既然開了這個口,那整個桐城就沒有人能幫得了你。”

  蕭冉僵硬地坐在那裏,沒有再說話,臉上的表情也再沒有什麽變化。

  因為她心裏清楚地知道,傅夫人既然已經這樣說了,那她再多說什麽多做什麽,隻會更加惹人厭煩。

  許久之後,她才緩緩站起身來,朝傅夫人鞠了個躬,便準備轉身離去。

  “要是不死心,你還可以有一條路走。”傅夫人忽然冷笑了一聲,道,“求傅城予去啊!求他看在你們以前的情分上,賣你一個麵子,給你弟弟一條生路,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聞言,蕭冉放在門把上的那隻手不由得緊了緊。

  傅夫人轉頭看向她,道:“不用我說,你應該也知道自己隻剩這條路了吧?我知道你素來驕傲得很,絕不會在傅城予麵前低頭。可是為了你弟弟的前途,你真的不打算放棄一回自尊?”

  蕭冉驀地一怔,下一刻,抬眸看向了傅夫人。

  傅夫人卻已經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道:“隻不過,傅城予現在不在桐城,在安城。你要是真為了你那個弟弟,那就早點訂機票吧。”

  說完這句,傅夫人拿起自己的手袋,起身就掠過蕭冉,徑直離開了。

  蕭冉卻仍舊靜靜地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她知道安城是什麽地方,也知道傅城予在安城意味著什麽。

  可是傅夫人為什麽要告訴她?為什麽要給她指這樣一條路?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蕭冉站在門口,看著傅夫人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動。

  ……

  另一邊,傅夫人離開會所就又直接回了家。

  傅城予的房門依舊緊閉著,而傅夫人上前就將房門拍得震天響。

  “傅城予!你給我起來!別裝死!”

  屋子裏麵沒有回應。

  傅夫人繼續拍門,道:“好,你不吭聲是吧!你最好能在你房間裏躲一輩子!躲到蕭冉去安城找到傾爾麵前,你也繼續躲著吧!”

  這句話一出來,屋子裏果然有了動靜,不過兩秒鍾,傅城予已經拉開了門,擰眉看著她,“您說什麽?”

  “我說,蕭冉以為你在安城,準備去那邊找你求情去了。”傅夫人抱著手臂,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你不是不著急嗎?那就讓她先去跟傾爾見個麵,看看是什麽效果唄——”

  然而她話音未落,傅城予人已經下了樓,徑直出門去了。

  第1250章 男朋友

  於是,在下飛機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裏,傅城予轉頭又奔向機場,再一次朝安城而去。

  回來的路上他就不曾休息過,而此刻再度前往的路上,他同樣沒辦法閉上眼睛。

  之所以離開安城,是因為知道了她狠心絕情的真正原因,也親眼見到她惶然焦慮的模樣。

  這一切都是他帶給她的,他已然讓她承受了這麽多,實在是不忍心再逼迫她一分一毫,於是他打亂了原有計劃,選擇了退讓。

  隻是因為想給她足夠的時間和空間,讓她得以喘息,得以冷靜。

  可誰知道傅夫人卻突然又搞了這麽一出,雖然傅城予不用想也知道她是為什麽,這會兒還是免不了有些焦慮。

  他這樣前腳才離開,後腳又殺回去,她會是什麽反應?

  才看完他那兩封信,她會給他什麽反應?

  以及她原本就因為蕭冉心存芥蒂,如果蕭冉在他去到之前出現在她麵前,她會不會再度因此受到困擾?

  傅城予滿腦子想著她接下來會產生的情緒反應,就在這樣的忐忑不安與憂慮之中回到了安城。

  下了飛機,傅城予便直奔顧家老宅而去。

  此時不過才下午三點多,算算時間,她應該是中午時分才看完他的第二封信。

  說實話,寫下那些字句之後,傅城予也自覺需要從她麵前消失一段時間,否則豈不是變成了明麵上的死纏爛打糾纏不休?

  可是現在,他似乎隻能把這八個字貫徹到底了。

  抵達顧家老宅那條巷子時,傅城予的心仍舊是忐忑的,可是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進入巷子的第一時間就看見顧傾爾。

  此時此刻,她正背對著他蹲在外牆根處,而她的麵前,是兩個不過四五歲大的鄰居小孩,一大兩小三個腦袋湊在一處,不知道在忙活什麽。

  有保鏢守在門口,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張口便欲出聲,可是傅城予卻一抬手阻止了他,隨後緩步走向顧傾爾身後。

  卻見兩個孩子之中的女孩兒正念念有詞地搗鼓什麽,傅城予走得近了,才聽見她說:“……老公你上班辛苦了,女兒你上學也辛苦了,我做了你們最喜歡的西紅柿炒雞蛋,來,快吃吧!”

  緊接著,就見那男孩和顧傾爾手中都被分到了一個玩具餐盤,兩個人都作勢低頭吃了起來。

  傅城予站在那裏,一時無法動彈。

  直到那小姑娘一抬頭發現他,驚訝道:“你是誰啊?”

  男孩隨即也抬頭看向他。

  隻剩下顧傾爾,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一般,有些僵硬地蹲在那裏,一動不動。

  麵對著兩顆望向他和一顆始終低垂的腦袋,靜默片刻之後,傅城予才緩緩蹲了下來,清了清嗓子後,才嚐試著開口道:“我能跟你們一起玩嗎?”

  “好啊!”女孩回答道,“可是我們已經有爸爸媽媽和女兒了,你演誰呢?咦,要不你就演我們女兒的男朋友吧!”

  傅城予這才轉頭看向了自己身邊的顧傾爾。

  她依舊低著頭,手還放在那個小得可憐的玩具餐盤裏,雖然是一動也不動,卻仿佛還在認真扮演著女兒的角色。

  傅城予靜靜看了她片刻,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好吃嗎?”

  “女兒,你男朋友來了,你把你的晚餐分點給他吃吧!”

  “媽媽”如是說。

  傅城予聽了,低頭在麵前的模具中揀起一塊餐盤,隨後遞到了顧傾爾麵前,仿佛就真的在等待她分點吃食給自己。

  片刻之後,顧傾爾才終於抬眸,卻仍舊沒有看他,隻是道:“我都吃完了,我先回去寫作業了,你們做好明天的早餐再喊我吧。”

  說完她就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轉身匆匆往大門口走去。

  傅城予見狀,說了一句“我去陪她寫作業”,便也站起身來,追著顧傾爾進了門。

  大門後的簷下,傅城予伸手拉住了顧傾爾。

  顧傾爾試圖抽回自己的手,沒有成功。

  雖然傅城予也並沒有用太大的力氣。

  她仍舊垂著眼不看他,傅城予頓了頓,才開口道:“你是想聽我親口說,還是……照舊用寫信的方法會讓你舒服一點?”

  又靜了片刻,顧傾爾終究還是用力掙脫了他,退開兩步的同時,她才終於抬起頭來看向他,恢複了平靜的麵容,看著他道:“傅先生有什麽話就說吧。”

  與此同時,大門前忽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顧傾爾不由得轉頭,在看見來人的瞬間,她控製不住地微微變了臉色,同時幾乎下意識地又想後退。

  可是她卻沒能退開。

  傅城予伸出手來,又一次抓住了她。

  隨後他才轉頭,看向了大門外站著的蕭冉。

  第1251章 仁至義盡

  蕭冉立在門外,神情之中,仿佛還有一些恍惚。

  她原本就是初次來這裏,不太拿得準方向,張望之間,卻突然就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

  可是這個人,她想見,卻又不想見。

  可她到底還是來了,來都來了,還能怎麽樣呢?

  隻是片刻,她就回過神來,緩步走向了門口。

  然而她剛剛上前兩步,旁邊的保鏢就攔在了她麵前,擋住了她繼續上前的路。

  “不好意思,私家住宅,請勿打擾。”保鏢道。

  聞言,原本就有些恍惚的蕭冉臉色頓時就又蒼白了一些,片刻之後,她卻微微笑了笑,隨後越過保鏢的肩頭看向了裏麵的人,低低開口道:“傅城予,我們能聊聊嗎?”

  門內,傅城予聽到這句話,卻是下意識地就看向了顧傾爾。

  顧傾爾已經恢複了麵無表情的狀態,迎上他的目光時,眼睛裏卻微微透出寒涼來。

  她看著他,緩緩開口道:“你帶來的人在呼喚你呢。”

  “她不是我帶來的。”傅城予說。

  “那就是跟著你來的咯?”顧傾爾微微冷笑了一聲,道,“人家千裏迢迢跟來,想要跟傅先生你聊一聊。傅先生作為這間宅子的半個主人,還是略微盡一下地主之誼,請人家進來坐著好好說話吧。我就不多打擾了。”

  說完她便轉頭要走,可是她的手卻還被傅城予緊緊攥在手中,顧傾爾隻來得及掙紮了一下,便被傅城予拉著走向了大門口的方向。

  顧傾爾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這是幾個意思?他跟蕭冉見麵談話,還打算帶上她一起?

  顧傾爾腦子裏亂作一團,卻隻知道自己是抗拒這一場麵的,因此她忍不住再度掙紮起來。

  “傅城予你放開我!你們要聊什麽是你們自己的事!我沒興趣我不想聽!你別帶上我一起!”

  傅城予停下腳步,回轉頭來,緩緩開口道:“你剛才說,我隻是這間宅子的半個主人。作為另外半個主人,她在這宅子門口說的話,你不是也該聽聽嗎?”

  顧傾爾還沒來得及理清這中間的邏輯關係,就已經被傅城予拉著走到了門口。

  門內,是她和傅城予,門外,是容顏有一些蒼白無神的蕭冉。

  六目相視,氛圍終究還是有些古怪。

  顧傾爾忍不住想再次甩手離開的時候,卻見蕭冉微微退開了一些,緊接著,就見她雙膝一曲,竟直接就在兩個人麵前跪了下來!

  顧傾爾有些怔怔地看著她的動作,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傅城予開口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這話甫一入耳,顧傾爾控製不住地又怔了怔,一時之間竟有些懷疑,這樣清冷的語調,真的是出自傅城予之口?

  他一向清潤清和,哪裏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更何況,是對蕭冉說?

  蕭冉垂眸跪在那裏,一動不動,片刻之後,才又開口道:“我爸爸做錯了事,蕭家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顧小姐。欠你們的,可能蕭家這輩子也還不上……”

  “你起來再跟我說話。”傅城予說。

  蕭冉卻如同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繼續道:“我知道做過錯事的人都應該受到相應的懲罰,所以我爸爸,我叔叔……他們今天所承受的,都是他們應該承擔——。”

  “蕭冉!”傅城予卻忽然冷聲喊了她的名字,“我讓你站起來!”

  聽到這句話,蕭冉終於緩緩抬眸看向了傅城予。

  與此同時,顧傾爾也忍不住轉頭看向了他。

  傅城予目光清冷,聲色俱厲,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顧傾爾控製不住地想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可是傅城予卻依舊緊攥著她不放,似乎還微微加重了力道。

  “如果有什麽話,是你站著說不出口的,那就不要說。”傅城予沉聲道,“你跪到天荒地老,也不會有任何作用。”

  聞言,蕭冉僵了片刻,終於緩緩站起身來。

  又頓了頓,她才低低開口道:“傅城予,我弟弟蕭承,他是無辜的……”

  “我知道。”傅城予說。

  “他原本是要去牛津上大學的,可是現在,他去不了了。”

  “那是蕭泰明自己造下的孽,是他連累了自己的兒子。”

  “我知道,我知道……”蕭冉緩緩點了點頭,再度揚眸看向他時,眼眶已經隱隱泛紅,“可還是會不甘心啊,為什麽他的愚蠢和糊塗,要讓我弟弟承受這樣的惡果?傅城予,你也認識我弟弟的,你見過他的,他很乖很聽話,一心都撲在學習上,在這件事情裏,最無辜的就是他——”

  話說到這裏,顧傾爾也算是明白了蕭冉的來意。

  她都明白,傅城予焉能不懂?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幫他?”傅城予說。

  “對,我想請你幫他……”蕭冉緩緩道。

  這句話一出來,三個人一時都沒有再說話。

  顧傾爾原本就沒有參與到兩個人的對話之中,這會兒也隻是靜靜看著。

  良久,才聽傅城予緩緩開口道:“你應該知道,我沒害過他,作壁上觀已經是仁至義盡。”

  蕭冉聞言,靜默片刻之後,才低聲道:“我知道……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了啊,傅城予,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那或許我也隻能說一句抱歉了。”傅城予說,“這個忙,我幫不了。”

  蕭冉再度抬眸看向他,良久之後,才又開口道:“就算是我求你,也不行嗎?”

  傅城予迎著她的視線,平靜道:“我無能為力。”

  她仿佛還是不死心,又問了一句:“就算是看在我們過去的情義上,也不行嗎?”

  傅城予聞言,下顎線條緊繃,沒有再回答一個字。

  見他這個模樣,蕭冉似乎是有些怔忡,又靜靜地盯著他看了許久,到底還是緩緩笑了起來。

  顧傾爾看得分明,她笑起來的那一一瞬間,眼睛裏分明有水光閃過,可是卻僅僅隻是一瞬間。

  隨後,她又看向了顧傾爾,看向了傅城予始終緊握顧傾爾的那隻手。

  “我也知道我恬不知恥,沒自尊,沒底線,我明知道蕭家對你們做了多過分的事情,我還來求你幫忙……”蕭冉低聲道,“現在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好像,也足夠了……”

  說完這句,她低下頭,又輕笑了一聲之後,轉頭就離開了。

  第1252章 握住

  蕭冉沒有走多遠,才剛走出巷口,她就不自覺地停了腳步。

  烈日當空,她無遮無擋地站在太陽底下,許久一動不動。

  前方的馬路上忽然有一輛車駛來,靠邊停下之後,有人推門下車,大步走到了她麵前。

  “冉冉?冉冉!”

  蕭冉在呼喚聲中回過神來,抬起眼眸,才看見了站在自己麵前的賀靖忱。

  賀靖忱凝眸看著她,道:“你站在這裏幹什麽?我給你打了那麽電話你為什麽不接?你來見老傅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問了一連串問題,好一會兒,蕭冉才終於緩過神來一般,低聲道:“能送我去機場嗎?”

  “你見過老傅了?”賀靖忱看著她的眼神之中滿是擔憂,“你們說什麽了?”

  蕭冉沒有回答,看見他的車就停在路邊,她很快朝著那輛車走去,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賀靖忱也坐上車,才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啊!你什麽都不說我怎麽幫你解決?”

  良久,蕭冉才搖了搖頭,道:“都已經解決了,沒什麽再需要你幫忙的。”

  賀靖忱聞言,不由得道:“老傅答應你了?”

  問完這個問題,賀靖忱心裏卻下意識地就已經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以傅城予對蕭家的態度,蕭冉求他幫蕭家的人,他應該怎麽都不會答應才對。更何況,他現在人還在安城這邊……

  果然,下一刻,就見蕭冉苦笑了一下,緩緩道:“沒有,他什麽都沒有答應我。”

  賀靖忱不由得微微一頓,想要說什麽,一時卻隻覺得無從開口。

  能說什麽呢?他早就已經向傅城予表過態,這件事情上他會保持中立,既沒法幫他,也絕不會幫蕭家。

  蕭冉就隻清楚地知道他的立場,很多事情都會繞過他。

  可是他怎麽都沒想到她會來找傅城予。

  如果能早一些得知她要來,他至少可以一路同行,在兩個人之間斡旋一下。

  可是現在……

  “你們到底說了什麽?”賀靖忱問。

  好一會兒,蕭冉才又道:“我給他跪下了,我求他看在過去的情義上,幫幫我弟弟……”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讓賀靖忱覺得震驚,覺得不可思議,以至於她說完後,賀靖忱還反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蕭冉卻沒有再重複。

  賀靖忱又哪裏是真的需要她重複,頓了片刻之後,他看向她,“你知道你這麽做,這麽說,老傅是一定會生氣的吧?你還讓他‘幫’你弟弟?你哪怕隻是讓他鬆一鬆口,讓你能從別人那裏去尋求法子,也比這‘幫“字合適吧?你知道你這樣說,老傅是肯定不會答應你的!你圖什麽啊!”

  “他是不會幫我。”蕭冉低低道,“可是有人會幫我。”

  話音剛落,她的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

  蕭冉翻出手機,看見來電之後很快接起了電話。

  “蕭小姐你好,我是沈太太的秘書。今天中午您和沈太太的約會因故取消,現在我跟您確定一下改約的時間。不知道蕭小姐什麽時候方便呢?”

  “我什麽時候都可以,沈太太方便就行。”蕭冉說。

  跟對方約好時間之後,蕭冉才掛掉電話。

  旁邊的賀靖忱聽完她這通電話,緩緩開口問了句:“沈元安的太太?”

  蕭冉低低應了一聲。

  賀靖忱頓時就明白了什麽。

  這位沈太太,的確是她想要尋求的幫助中至關重要的一節,可是她跟傅夫人一向私交甚好。

  賀靖忱沉默著,片刻之後,卻忽然聽見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道:“好了,這下我安心了。”

  賀靖忱聽了,又轉頭看了她許久,忽然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道:“真的沒事?”

  “沒事啊,最大的問題都解決了,還能有什麽事呢?”蕭冉說著挪了挪身子,背向他往他肩頭一倒,目光落在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上,許久不動。

  直到上了高速,車上再無景可看,她才緩緩閉上了眼睛。

  卻忽然聽賀靖忱喊了她一聲:“冉冉……”

  然而不待他開口說什麽,蕭冉已經一抬手,抹掉了眼角的一抹濕。

  “每個人都有一些說不出口的真心話,因為總要顧及點什麽,比如自尊,比如麵子。能用這樣的方法說出來也挺好的,而且我也得到答案了。我放下了。”

  聞言,賀靖忱到底沒有再多說什麽,隻緩緩歎息了一聲。

  ……

  眼見著蕭冉離去,顧傾爾再度用力掙了一下,可是這一回,依舊沒能掙開。

  傅城予這才回過頭來看向她,卻是將她的另一隻手也握進了手中。

  “我確實沒有半分逼迫你的意思。”傅城予緩緩道,“我之所以再度匆匆趕來,就是不想你再誤會什麽。”

  顧傾爾靜默了片刻,才道:“好啊,那現在該看的看了,該聽的也聽了,傅先生可以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聞言,傅城予一時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正在這時,欒斌匆匆走上前來,對傅城予道:“傅先生,剛剛得到消息,安城南三環外的工程批下來了。”

  “是嗎?”傅城予轉頭看向他,“鬱總那邊怎麽說?”

  “鬱總正在外地出差,聽說您剛好在安城,說是兩天以內一定趕回來。”

  聞言,傅城予卻是轉頭看向了顧傾爾。

  顧傾爾哪能不明白他這個眼神的意思,與他對視片刻之後,她搶先開口道:“那就是傅先生還要在安城留幾天的意思了?既然如此,為了讓您住得舒服,我把這宅子騰給您住,我出去住酒店。”

  傅城予聽了,緩緩道:“我之前住的房間就挺舒服。”

  “是嗎?”顧傾爾應了一聲,隨後道,“那就祝您住得開心。”

  說完這句,她終於成功掙開了傅城予的手,扭頭就往內院走去。

  傅城予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才又轉頭看向了欒斌。

  欒斌忙道:“賀先生也過來了,剛剛在門外接走了蕭小姐。”

  傅城予聽了,淡淡應了一聲。

  片刻之後,他忽然低頭看向了自己手。

  此刻手中空空如也,可是先前屬於她肌膚的觸感卻猶在。

  傅城予不由得合攏手心,如同握住了什麽一般。

  第1253章 很想你

  顧傾爾剛回到自己的房間,貓貓就輕巧躍上桌台,趴到了她麵前。

  顧傾爾伸出手來摸著貓貓的毛發,整個人卻都是有些怔忡的。

  這一天,好像所有事情都發生得很突然,以至於她到現在還是發懵的狀態。

  蕭冉的出現倒是沒什麽,偏偏是那個明明已經離開的男人,突然又跑了回來,還要在這邊待下去,實在是有些影響到她。

  她寧願這一下午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那人已經回去了千裏之外的桐城,而她還在門口跟鄰居家的兩個小孩玩過家家。

  她擼著貓貓失神,貓貓像是察覺到什麽一般,輕輕衝她“喵”了一聲。

  顧傾爾回過神來,對上貓貓的視線,頓了頓之後,忽然開口道:“讓他滾好不好?”

  貓貓又“瞄”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傳達什麽。

  顧傾爾靜靜地跟貓貓對視著,仿佛是要從貓貓那裏得出一個答案來,偏偏,貓貓除了看著她,再沒有給她一絲多餘的回應。

  ……

  殊不知,另一頭的傅城予,此時也有類似的困擾。

  他的計劃原本也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原本想要給她的時間和空間,這會兒是都給不了了。

  一方麵,他擔心她因為蕭冉的出現情緒受擾,想要在這邊陪著她;

  另一方麵,他又擔心自己的出現對她而言也是一重困擾,唯恐她又產生格外的焦慮情緒。

  因此即便是留在了這邊,他也隻能照舊待在前院,盡量給她保留應有的空間。

  隻是他這邊剛剛才安頓下來,那邊傅夫人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緊急追問他目前的情況。

  “媽,我都說了我有安排,您就不要瞎摻和了行不行?”

  聽到他這句話,傅夫人頓時又來了氣,一通大罵之後,得知他接下來會待在安城,便又心滿意足地掛掉了電話。

  傅夫人的電話才剛掛斷,手機忽然又一次響了起來,傅城予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了電話。

  電話是賀靖忱打過來的:“沒什麽事,就是剛剛打你門前路過了一遭,想著還是該跟你說一聲。”

  傅城予聽了,淡淡道:“我知道。”

  “你知道?”賀靖忱說,“你知道你也不露個麵給我瞅瞅?傅城予,你小子夠重色輕友的啊!”

  傅城予聞言並沒有說什麽,聽到他那邊傳來機場的廣播,道:“回去了?”

  “嗯。”賀靖忱應了一聲,隨後道,“你呢?”

  “打算留一段時間。”傅城予說。

  賀靖忱聽了,了然於胸一般,嗤笑一聲之後道:“那行,就這樣吧,等你回我們桐城再聚。”

  就這麽簡單幾句話,兩個人都沒有提及旁人,卻都已經明白了對方話裏的意思,不再多說什麽。

  ……

  接下來兩天的時間,顧傾爾大多數時間都是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寫東西的,隻是跟以往欒斌來給她送早中晚三餐不同,這兩天的餐都是傅城予親自送到她門口的。

  隻是他也不過多打擾她,放下餐之後輕輕敲敲她的房門,囑咐她記得一定要好好吃東西。

  顧傾爾大概是不想跟他多糾纏,在吃東西這個問題上表現得十分配合,每次傅城予隔一陣再過來的時候,她都已經吃完東西,隻是照舊又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對此,傅城予並不著急。

  到了他的合作夥伴鬱仲丞回到安城的這一天,傅城予出了門,顧傾爾這邊才算是得以安寧了一點。

  隻是顧傾爾沒想到的是,這一天狀似消停,實際上卻是不消停到了極點。

  傅城予這次過來身邊沒帶什麽人,欒斌作為他的助理自然是跟他一起出門了,隻是到了傍晚的時候欒斌又獨自回來了,而他回來的原因,似乎隻是為了看看她的用餐情況。

  顧傾爾一向愛惜自己的身體,欒斌回來的時候她其實已經在吃東西了。大概是傅城予那邊沒什麽需要他忙的,欒斌回來後也就沒有再出去。

  這一天,顧傾爾照舊忙自己的劇本到深夜,然而等到她打算洗漱睡下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這個時間,應該是兩個保鏢換崗的時候,往常他們也會簡單交流兩句,可是今天似乎說得比往常多了些。

  顧傾爾走出房間準備去衛生間的時候,那兩人見了她,立刻不再多說什麽,跟她打了聲招呼就各歸各位了。

  顧傾爾沒有理會,然而才剛走到衛生間門口,忽然又聽見前院傳來了一陣不小的動靜。

  顧傾爾頓了頓,到底還是放下手裏的東西,轉身走向前院。

  已經是半夜,前院卻依舊是燈火通明的狀態,顧傾爾剛剛走到入口處,就看見欒斌帶著幾個保鏢急匆匆地奔出了門。

  顧傾爾心跳驀地就漏掉了一拍。

  她轉頭看向傅城予住著的那間屋子。

  滿院燈光明亮,卻隻有那間屋子,一片漆黑。

  ……

  回到自己的臥室,顧傾爾直接就倒在了床上。

  貓貓就伏在她的枕頭邊,安安靜靜地盯著她。

  顧傾爾原本是打算睡覺的,可是仿佛是被它盯得受不了了,一下子又從床上坐起身來,起身又走到了門外。

  聽到開門的聲音,保鏢回過頭來看她,“顧小姐。”

  “是出什麽事了嗎?”顧傾爾走到他麵前,開門見山地問。

  保鏢聞言一怔,隨後道:“顧小姐是指……”

  “傅城予。”顧傾爾冷淡地吐出了這三個字。

  “這個……”保鏢遲疑了一下,才道,“這個我並不是很清楚,顧小姐要不打給欒先生問一下?”

  聞言,顧傾爾頓了頓,扭頭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

  她沒有給欒斌打電話,卻也沒有再睡下。

  她打開自己的電腦和資料,坐在書桌旁邊,繼續寫起了自己的劇本。

  這一寫,就是一整夜。

  從深夜到清晨,前院再沒有傳來其他的什麽動靜。

  傅城予和欒斌,都沒有回來過。

  已是夏季,在書桌前坐了一晚上的顧傾爾隻覺得全身冰涼,眼見著日頭逐漸上升,她仍舊一動不動。

  書桌上的電腦早已進入休眠狀態,而她這一晚上到底做了些什麽?

  正愣神的間隙,外麵忽然傳來一陣隱約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

  顧傾爾驀地站起身來,走到外間打開了門。

  這一開門,她卻愣住了。

  傅城予就站在她門口,整個人都是有些疲倦的狀態,眼睛裏紅血絲明顯到極點。

  可是他看著她,卻微微笑了起來,拎起了手中的一個紙袋,“早餐。”

  顧傾爾怔怔看了他片刻,待回過神來,忽然就冷了臉。

  因為她聞到了酒味,很濃的酒味。

  伴隨著眼前這個人的狀態,敢情他昨天一整個晚上沒回來,半夜還鬧出欒斌帶人出門的動靜,僅僅是因為他在外麵喝多了?

  待回過神來,顧傾爾隻是冷冷瞥了他一眼,隨後便徑直跨出房門,走向了衛生間的房間。

  走進入衛生間後,她“砰”的一聲重重摔上了門。

  傅城予原本就是宿醉醒來,這會兒頭還隱隱作痛,突然得到她這樣的回應,整個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保鏢,保鏢驀地反應過來,連忙道:“顧小姐昨天晚上……好像一整晚都沒睡。”

  傅城予聞言不由得怔了怔。

  等到顧傾爾從衛生間裏出來,他還在她門口,見到她,他立刻迎上前去。

  可是顧傾爾卻如同沒有看見他一般,徑直從他身邊掠過,跨進自己的房門之後,直接又“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傅城予站在緊閉的房門口,抬起手來敲了敲門,“傾爾……”

  然而下一刻,房間裏忽然傳出了巨大的音樂聲。

  很顯然,裏麵的人並不想聽他說什麽。

  傅城予無可奈何,放下早餐,決定先回前院去洗個澡。

  然而等到他洗完澡出來,卻正好看見顧傾爾背著包抱著電腦往外走的身影。

  他還沒來得及張口喊她,顧傾爾已經大步跨出門,飛一般地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一旁的欒斌也有些怔忡,轉頭看向傅城予道:“顧小姐她……”

  良久,傅城予才收回視線,低低應了一聲,道:“嗯,在生我的氣。”

  話音落,他卻控製不住地勾了勾唇。

  ……

  這天晚上,顧傾爾直到夜深才回家,照舊是一回來就直接紮進了自己的房間,沒有給傅城予一絲麵談的機會。

  然而她剛剛放下電腦,卻忽然看見自己的書桌上多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一封信。

  顧傾爾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拿起那封信就丟掉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然而等她洗完澡再回到臥室時,卻見垃圾桶已經被打翻了,貓貓正將垃圾桶裏的廢紙團當做毛球,玩得不亦樂乎,腳下還踩著她剛剛丟掉的那封信。

  顧傾爾皺了皺眉,上前將貓貓抱起來放回床上,又拾起一個紙團丟給它。

  一回頭,視線再次落到那封信上時,顧傾爾頓了頓,還是將它撿了起來。

  拆開來,依舊是熟悉的筆跡——

  抱歉,沒想過會讓你擔心的。

  昨天跟鬱仲丞見了麵,老派的生意人實在是過於熱情,酒量也實在是過於好了一些,我沒招架住。

  我沒想在外麵留宿,所以還是趁著最後一絲清醒給欒斌打了電話,叫他來接。

  沒想到會驚動到你,更沒有想到他沒能將我接回去之餘,也一並被鬱仲丞安排住下了。

  有些時候,盛情總是難卻。不過也是我自己沒有安排好,才造成這樣的局麵,我很抱歉。

  以後,我必定每日早早回來,每天做了什麽,也會向你詳細交待——

  緊接著,顧傾爾就看到了一整頁,關於他今天做了什麽的“交待”。

  從早上洗完澡看到她離開,到中午跟商業夥伴見麵,再到晚上吃了什麽、喝了幾杯紅酒,以及是什麽時候回到老宅的,他事無巨細,一一交待得徹徹底底。

  顧傾爾冷著臉看完信,揉作一團,再次將信扔進了垃圾桶。

  可那之後的每一天,她桌上總會是按時出現一封信。

  每封信裏,都寫滿了他當天的各種行程。

  有時候外出的行程短,沒有多少可寫的,他便連自己當天批閱了什麽文件也一一寫給她看。

  那幾天顧傾爾恰巧也很忙,每天都早出晚歸,跟話劇團的人開會溝通。會議上的話嘮已經夠多了,沒想到回到家裏還要麵對另一個話嘮。

  簡直無聊到了極點。

  可是有一天,話嘮的話突然不多了——

  顧傾爾展開信紙,隻看到兩行有些潦草的大字:

  又喝多了,有些記不清今天做了什麽了,隻記得,整天都很想你。

  第1254章 抓著了

  夜深時分,四下都安靜無聲,顧傾爾房間的燈一直亮到十二點多,才終於熄燈躺下。

  原本正是該安然入睡的時候,她闔上眼睛,卻怎麽都睡不著。

  翻來覆去許久,就在她忍不住想起床找顆安眠藥吃的時候,卻忽然聽見外麵傳來什麽動靜。

  顧傾爾頓時不再動,躺在床上凝神聽著外麵的動靜。

  動靜很輕,可是一直都有,有些淩亂的腳步聲,就像是——

  有人在她房間外的院子裏散步,來來回回,一圈又一圈。

  院子裏是有保鏢值守的,可是保鏢從來盡忠職守,這麽多天也不曾弄出什麽多餘的動靜打擾到她。

  那還會是誰?

  顧傾爾一動不動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愈發地難以入睡。

  正當她想要忽略外麵的動靜,轉頭習慣性地想要摸一摸一向躺在身邊的貓貓時,卻摸了個空。

  顧傾爾伸手持續性的挪動了一會兒,卻連貓毛都沒有摸到一根。

  貓貓不在?

  她心頭思緒愈發繁雜,想要出去找貓貓,可是外麵那動靜卻一直在,讓她動彈不得。

  大約十幾分鍾後,外麵的動靜才終於漸漸消失。

  顧傾爾又等了一會兒,再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這才翻身坐起,摸黑拉開門走了出去。

  可是走出去的瞬間她就愣住了。

  原本一直守在院子裏的保鏢不見了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坐在廊下的身影。

  此時此刻,傅城予就坐在她窗戶下方的那張椅子上,而她一心牽掛著的貓貓正趴在他的膝頭。

  貓貓睡著,他也睡著。

  顧傾爾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忽然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

  屋簷下廊燈昏黃,一張老舊木椅,一人一貓,竟顯出歲月都悠長靜好的光影來。

  宛若地久天長。

  顧傾爾怔怔地在旁邊看了片刻,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然而,在她都還沒想清楚自己伸手是想要幹什麽的時候,忽然有一隻手,捉住了她。

  傅城予在她的視線之中睜開眼睛,抓住了她。

  目光落在她臉上,片刻之後,他緩緩笑了起來。

  他清俊溫和的眉眼之間分明還帶著幾分迷離,卻又忽地透出溫暖明亮的神光來。

  “抓著了。”他握著她那隻手,沒有用太大的力氣,將她的手拉到了自己唇邊,又低聲道,“見著了。”

  說完,他輕輕親了親她的手背。

  顧傾爾僵了一下,竟忘了該作何反應。

  而他隻是抬眸看著她微笑。

  顧傾爾怔忡著,迎著他的目光,卻忽然就紅了眼眶。

  傅城予原本是笑著的,可是眼看著她的眼眶一點點紅起來,他臉上的笑容也一點點消失了。

  他有些著急地要站起來,可是貓貓還睡在他的膝蓋上,被驚醒之後,貓貓一下子躍到地上,隨後才回過頭來看向自己剛才睡著的位置。

  可它卻隻看到廊下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的人。

  傅城予一伸手便將顧傾爾抱進了懷中,隨後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

  他知道,她一直是難過的,痛苦的,這樣的難過和痛苦都因他而起,是他給她造成的傷害,可是她卻從來沒有在他麵前掉過一滴眼淚。

  所以在看見她泛紅眼眶的那一刻,他是驚訝的,是遲疑的,同時卻又是慌亂內疚和心痛的。

  他知道說對不起沒有用,可是這一刻,除了對不起,他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顧傾爾仍舊是有些恍惚的,她甚至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傅城予怎麽突然就醒了,突然就抱住了她,還突然就跟她說起了對不起……

  直到臉上突然多了一抹濕,她有些僵滯地抬起自己的手,抹過那點濕意,清醒的思緒才終於一點點地回到腦海中。

  與此同時,抱著她的傅城予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

  他的身體悄無聲息地僵硬起來。

  “所以,不是我喝多了在做夢,對不對?”他緩緩開了口,與此同時,他控製不住地將她抱得更緊了些,“是真的,對不對?”

  顧傾爾驟然回過神來,一把用力推開了他。

  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氣,高大如傅城予竟被她推得生生趔趄了一下,連旁邊的貓貓都被兩個人的動作嚇了一跳。

  下一刻,顧傾爾彎腰就抱起了地上的貓貓,冷聲道:“我是出來找貓的。”

  說完這句,她抱著貓貓就轉身回到了屋子裏,仿佛生怕走晚了一步會被人抓住一樣。

  然而傅城予也並沒有去抓她。

  他站在原地,看著她匆匆消失在眼前的身影,聽著她重重關上門的響動,許久之後,卻仍舊隻是微微笑了笑。

  隨後,他伸出手來,輕輕敲了敲她那一片漆黑的窗戶。

  “晚安。”他說。

  屋子裏,顧傾爾抱著貓貓縮在被子裏,聽完那句晚安,失了整晚的眠。

  ……

  第二天顧傾爾起得很早,六點鍾不到,她就走出了後院。

  前院裏還靜悄悄的,除了值守的保鏢見不到其他人。

  顧傾爾快步穿過前院,打開大門,一隻腳才踏出去,卻又一次愣住了。

  時間太早,天色也隻是微亮,可是門口卻已經停了一輛車,車旁站著一個人。

  一個她此時此刻不是很想見到的人。

  偏偏那個淩晨才跟她說完“晚安”的人,就站在那裏,見到她之後,微笑著說了句:“早。”

  顧傾爾隻是看著他。

  她不動,傅城予緩步走上前來,道:“昨天那樣的體驗太難受了,同在一個屋簷下,一早一晚卻連麵都碰不到一次。所以我今天起早了點,還好,趕上了。”

  說完,他又靜靜看了她片刻,才道:“可以給我個機會……送你吧?”

  良久,顧傾爾終於抬眸看向他,道:“那我要是不給呢?”

  聞言,他目光微微一頓,隨後微微無奈地歎息了一聲,道:“那我就繼續等咯。你六點起,我就五點起,你五點起,我就四點起,你四點起,我就三點起……應該早晚有一天,可以等到的吧?”

  顧傾爾迎著他的注視,片刻之後,忽然道:“那我要是給了,你能不能離開安城?”

  聽到這句話,傅城予神情微微一凝,片刻之後,卻仍舊隻是鎮定地開口道:“理由呢?”

  “我需要更多的時間,更廣闊的空間。”顧傾爾說,“這個理由夠不夠?”

  傅城予緩緩垂了垂眼,許久之後,無奈低笑了一聲,道:“你知道,無論你說什麽理由,我都沒辦法拒絕的。那時間呢?我需要走多久?一年,兩年,十年……還是一輩子?”

  顧傾爾卻又一次沒有回答。

  “沒關係。”傅城予又低笑了一聲,隨後道,“多久我都可以等。因為我知道,你終究會給我這個機會的。”

  說完這句,他才又伸出手來拉了她,道:“走吧,讓我先把第一個機會用掉,再來爭取自己的第二個機會。”

  他輕輕拉了她一下。

  顧傾爾卻隻是站立不動。

  “嗯?”傅城予看著她,低聲道,“不會是要反悔吧?”

  顧傾爾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再睜開眼來,直接就翻了個白眼。

  “好,不浪費時間了。”她看著他,聲音清泠,“傅城予,我對你是還有感覺,但是我的感覺已經錯過一次了,所以我不會再輕易相信自己的感覺。我現在也沒什麽想從你身上得到的,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也不會有什麽負擔。你愛做什麽做什麽吧,反正我就是個沒良心的,開心了,我可以陪你玩一玩,不開心,那我就一腳踹了你,到時候也請你不要糾纏不——”

  話音未落,傅城予的手就已經扣上了她的後腦。

  緊接著,她的唇就被徹徹底底地封堵住——

  第1256章 要緊事

  陽光尚未現身的夏日晨間,本是溫涼舒爽的溫度,顧傾爾卻生生地出了一身汗。

  傅城予一手托著她的臉,一手勾著她的腰,她不止呼吸艱難,還要被他身上灼人的體溫包圍,不熱才怪。

  在傅城予終於緩緩鬆開她的時刻,她臉上已經是一片嫣紅。

  “還趕著出門嗎?”傅城予撫過她額頭上的薄汗,低聲問道,“要不要先回去洗個澡?”

  這句話剛說出來,下一刻,顧傾爾的手就抵在他的腰腹,用力將他推開之後,她扭頭就大步朝院內走去。

  傅城予愣怔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什麽,連忙快步追上了她。

  顧傾爾在後院門口被他拉住,回過頭來看他的時候,臉色著實有些不好看。

  傅城予有些無奈,哭笑不得地開口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給你個提議——”

  聞言,顧傾爾臉色卻又變了變,盯著他道:“那你覺得我認為你是什麽意思呢?”

  她這個模樣分明是有些生氣的,可是傅城予此時此刻並不是很清楚她究竟是因何生氣。

  難道就因為他那一句話?

  他張口欲再解釋,顧傾爾卻已經搶先開口道:“我現在就聽從你的建議回去洗澡,請你不要跟著我。”

  說完,她轉身就直走向自己的臥室,隨後重重關上了門。

  屋簷下,保鏢靜靜地守在那裏,努力做出一副什麽都沒有聽到什麽都沒看到的模樣,卻還是控製不住地跟傅城予對視了兩眼。

  傅城予忍不住伸出手來按了按眉心。

  到底是哪個步驟出錯了呢?

  看她這個模樣,隻怕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走出臥室了,傅城予無奈,唯有轉身回到前院,也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等到他再回到後院的時候,後院的衛生間已經明顯被用過了,然而裏麵並沒有顧傾爾的身影。

  保鏢見到他,忙道:“傅先生,顧小姐剛剛沐浴完,說自己要睡回籠覺,請傅先生不要打擾。”

  說完這句,保鏢就趕緊低下了頭,仿佛生怕傅城予問他究竟是誰給他發工資。

  而傅城予聽完,隻是看了他一眼,便又轉頭看向了顧傾爾房間的窗戶。

  最終,他也隻是微微歎息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麽。

  ……

  顧傾爾說著要睡回籠覺,也實實在在地躺進了被窩裏,可是卻依舊沒有絲毫睡意。

  隻是她也不動,就那麽安安靜靜地躺在被窩裏,盯著頭頂的帷幔,一躺就躺到了中午。

  下午照舊是她去話劇社的時間,也不能就這麽一直躺下去,因此她也掐著時間起來了。

  誰知道剛拉開臥室的門,就看見外麵的堂屋裏已經擺上了一桌子飯菜,而桌子的旁邊,某個討人厭的臭男人正抱著貓貓逗它玩。

  聽見聲音,他轉頭看向她,已經恢複了溫柔帶笑的模樣,“睡醒了?正好吃午飯,快過來坐。”

  仿佛早上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顧傾爾站在門口,頓了片刻,到底還是緩步走上前,坐了下來。

  從昨晚到現在她都沒吃過東西,也實在是餓了,因此眼見著飯菜都擺上餐桌,她也不跟他客氣,低頭就扒起了飯。

  傅城予這才將貓貓放到旁邊,又洗了個手回來,她碗裏的飯已經沒了一小半。

  “慢點吃。”傅城予在她旁邊坐下,道,“急什麽?”

  顧傾爾沒有看他,隻是道:“當然是有事情才急的。”

  傅城予聽了,道:“去話劇社也不用急,吃完飯我送你。”

  顧傾爾險些被嘴裏的那口飯嗆到,緩過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你倒是閑得很,大清早的沒事做,大白天也沒事做嗎?”

  傅城予聽了,正要回答,一抬眼,卻忽然見欒斌匆匆走了過來,手裏還拿著他的手機。

  進了門,欒斌將手機遞給傅城予,低聲道:“傅董的電話。”

  傅城予接過來,直接將手機放到了耳邊,“爸。”

  顧傾爾捏著筷子的手微微緊了緊,下一刻,又繼續若無其事地吃東西。

  “你這是打算常駐安城了?”傅悅庭在電話那頭問。

  傅城予說:“這邊不是有項目嗎?”

  “那邊有項目別的地方就沒項目了?晏城、輝市、西江,哪個沒有項目等著你?尤其晏城那邊還是你親自促成的,現在正是關鍵時候,你不去盯著你讓誰幫你盯?”

  “讓陳默去就行。”傅城予道,“他可以掌控。”

  “那輝市呢?西江呢?”

  “輝市讓敖傑去,西江讓李彥柏去,我都已經安排好了,您不用擔心。”

  “你……”傅悅庭頓了頓,才又道,“你直接跟我說,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傅城予聽了,隻是轉頭看向了旁邊顧傾爾。

  好家夥,這麽幾句話的工夫,她碗裏的飯都已經快扒完了。

  “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傅城予說,“您放心,不會耽誤公司的事。”

  傅悅庭聽完,默了片刻之後,直接就掛掉了電話。

  傅城予放下電話的同一時間,顧傾爾也放下了手裏的碗筷,“我吃飽了,你慢用吧,我先走了。”

  說完她就走回自己臥室,一把抓起電腦和包包就往外走,然而走到外麵的時候,傅城予卻還是站在門口等她。

  “說好了要送你的。”傅城予看著她道,“我可不會食言。”

  顧傾爾跟他麵對麵地站著,忽然極其不文雅地打了個嗝。

  剛才那晚飯實在吃得太急,這會兒她胃裏仿佛漲滿了氣,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消化。

  傅城予見狀,卻隻是無奈搖了搖頭,隨後伸出手來撫上她的背,輕輕給她拍打起來,“叫你不要著急了。”

  顧傾爾好不容易緩過那口氣,才又看著他,道:“傅城予,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需要認真需要專注需要不受打擾。如果你也有很要緊的事情做,那你去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我們互不打擾,各忙各的,不是很好嗎?”

  聞言,傅城予靜了片刻之後,緩緩點了點頭,道:“是很好。”

  “所以你還在這裏幹什麽呢?”顧傾爾問。

  “當然是做我的要緊事了。”傅城予說。

  第1257章 忙不完

  顧傾爾無言以對。

  她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能有什麽所謂的要緊事?

  如果接下來的時間她還是每天早出晚歸專注忙自己的事,難不成每天就在這一方院落打打電話,看看文件,他也待得下去?

  如果是這樣,那她的確沒有立場再多說什麽。

  顧傾爾轉身就朝外麵走去,傅城予同樣出了門,將她帶到了自己車上。

  去話劇團的路上,顧傾爾專心地盯著自己的手機,時不時地在手機文件上改動記錄著什麽,仿佛絲毫不在意車上還有另一個人。

  傅城予開著車,駛出一段後就遇上了堵車,車子在車流裏緩慢移動,顧傾爾偶爾會抬起頭來看一眼前方的車況,卻總是掃一眼之後便飛快地收回視線,繼續盯著自己的手機。

  在她不知道第幾次抬頭之後,傅城予終於開口道:“就這麽沒話跟我說嗎?”

  “我說了我很忙。”顧傾爾仍舊盯著手機,“你自己非要送我的。”

  傅城予聞言,道:“那問問我大概還要堵多久也是可以的吧?”

  “該堵多久堵多久。”顧傾爾說,“問了又有什麽用呢?”

  傅城予聞言,勾了勾唇角,道:“有道理。”

  顧傾爾偷偷瞥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車子依舊緩慢前進著,過了一會兒,傅城予才又開口道:“回去之後我帶貓貓去店裏整理整理,洗幹淨修修毛什麽的。”

  “嗯。”顧傾爾輕輕應了一聲。

  “這麽久了,你也沒給貓貓取個名字?”

  “取了啊。”顧傾爾說。

  “叫什麽?”

  “二狗。”

  傅城予不由得噎了一下,“叫什麽?”

  “二、狗!”顧傾爾重重強調了一下,隨後看著他道,“你有意見?”

  “沒有。”傅城予忙道,“這名字挺好,應該挺好養活。”

  顧傾爾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隨後才又道:“你會喜歡這個名字才怪。”

  “為什麽這麽說?”傅城予問。

  “因為不搭啊。”顧傾爾說,“這名字,跟你們傅家,跟你傅城予,你跟你的行事作風性格脾氣通通都不搭,你怎麽會喜歡?”

  “那你又取這個名字?”

  “因為我喜歡。”顧傾爾說。

  “哦。”傅城予應了一聲,道,“那就挺搭的。”

  這下輪到顧傾爾噎了一下,很快閉嘴打住了這個話題。

  可是傅城予很快就開啟了下一輪話題:“話劇團那邊怎麽樣?一切都順利嗎?”

  “順利啊。”顧傾爾懶洋洋地回答道。

  “順利還需要忙成這樣嗎?”傅城予說,“劇目定下來,跟演員開始排練之前,中間這段時間,這邊需要編劇負責的工作應該不算太多才對。”

  “對一部戲劇而言,編劇是根基中的根基,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你不知道嗎?”顧傾爾說。

  傅城予聽了,隻是道:“那大概還要忙多久?”

  “很久。”顧傾爾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忙不完的。”

  “好。”傅城予說,“那就慢慢忙,不要讓自己太辛苦。”

  聽到這句話,顧傾爾忍不住暗暗咬了咬唇,將自己往座椅裏縮了縮,又專注地盯自己的手機去了。

  傅城予將她送到話劇團門口,原本還想要送她進去,顧傾爾卻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下車就頭也不回地跑進了話劇團的大門。

  傅城予又在門口坐了片刻,最終隻能無奈搖了搖頭,調轉了車頭。

  而另一邊,顧傾爾剛剛進門,就遇到了話劇團的一名導演。

  “咦,小顧,你今天怎麽過來了?”導演說,“今天不是沒什麽籌備工作嗎?”

  “啊,對。”顧傾爾說,“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楊老師。”

  “楊老師今天也沒來啊。”導演說,“再說了,有什麽問題你打個電話不就好了嗎?何必眼巴巴地跑這一趟。”

  “沒事,反正我時間多嘛。既然楊老師不在,那我就改天再來找他啦。紀導拜拜。”

  顧傾爾轉過身,又走到大門口處,先是暗中觀察了一下,正好看見傅城予的車子緩緩駛離。

  她等了片刻,一直到他的車子完全地匯入車流消失,她這才走出大門,慢悠悠地走到路邊。

  守在外麵路邊的保鏢一見到她出來,立刻打開車門迎上前,“顧小姐,您這是……”

  “我還有別的事。”顧傾爾說,“麻煩送我去一下商場。”

  她的話,保鏢自然照做。

  這家商場人不多,進去之後顧傾爾就找了一家咖啡店,找了一張大桌子坐了下來。

  咖啡店裏人也不多,保鏢便隻是隔著玻璃守在外麵,有時看見顧傾爾一個人坐在那裏,有時候又會看見有人跟她同桌,至於顧傾爾到底在做什麽事,他也沒辦法多過問。

  ……

  晚上,顧傾爾照舊是十點多才回到老宅。

  前院燈火通明,傅城予正坐在屋簷下擼貓。

  一見到她進門,貓貓立刻衝她“喵”了一聲,傅城予這才抱起貓貓走向她,道:“回來了?”

  “是啊,忙了一天好累,我要回去睡覺了。”說完顧傾爾便伸手抱過了貓貓。

  傅城予還想說什麽,顧傾爾卻搶先開了口,道:“你不要跟我說話消耗我的精力了,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拜拜,晚安。”

  她話說到這個份上,傅城予還能有什麽好說?

  顧傾爾則抱著貓貓就徑直往後院走去。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她仍是這樣早出晚歸的狀態,跟之前好像並沒有什麽差別。

  唯一的差別就是,傅城予會陪她吃早餐,會送她去話劇團,兩人會閑聊一些有的沒的,但是真正相處的時間依舊是少得可憐,閑聊也永遠止於閑聊。

  傅城予並沒有打算過問顧傾爾每天到底在忙什麽,然而某天,在當地某個地產商陪他一起視察某個大型商業廣場時,他卻忽然在商場裏看見了跟在顧傾爾身邊的那名保鏢。

  可是在此之前,他明明是把顧傾爾送到了話劇團的。

  那名保鏢自然一早就已經看到了他,見傅城予麵帶疑惑地看向自己,他連忙往自己身旁的那家咖啡店看了看。

  傅城予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很快就看見了裏麵的顧傾爾。

  此時此刻,她坐在卡座的位置上,正趴在桌上……睡覺?

  傅城予跟旁邊的人說了幾句,很快走到了咖啡店門口。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傅城予問。

  保鏢忙道:“顧小姐這幾天都來這裏,說是有別的事情做。”

  “這幾天都是來這裏?”傅城予緩緩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這幾天,她出門的時候幾乎都是他親自開車送她,而每一次,他都是按照她的要求把她送到話劇團的。

  “對,每次去了話劇團,沒多久顧小姐就會來這裏。”保鏢道。

  傅城予聽了,轉頭看向了裏麵趴著睡覺的顧傾爾,緩緩道:“所以,她每天就是在這裏‘忙’到十點鍾才回家?”

  保鏢如實點了點頭。

  “見過什麽人嗎?或者在忙著寫東西?”

  保鏢聽了,隻是搖了搖頭。事實上,她所謂的“有事”,這幾天保鏢是一點都沒察覺到,相反,很多時候她都是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的狀態,有時候幹脆就像現在這樣,趴在桌上睡覺。

  傅城予站在門口,靜靜看了片刻之後,忽然緩緩點了點頭,道:“別告訴她我來過。”

  第1258章 約會

  這天晚上,顧傾爾仍舊是晚上十點多才回到老宅,一見到傅城予,仍舊是很忙很累很疲憊,生怕跟他多說一句話的樣子,扭頭就要走。

  “等一下。”傅城予卻突然喊住了她,道,“我有東西給你。”

  “什麽啊?”

  顧傾爾有些不耐煩地回過頭來,卻見傅城予從身後拿出了一個信封。

  一看見信封,顧傾爾下意識地就蹙了蹙眉,“幹嘛又寫信啊,我沒精神看。”

  傅城予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之後,直接將信封塞進了她手中,“你自己考慮要不要看吧。”

  顧傾爾將信封捏在手中,愣了一下之後,感知到跟往常信件截然不同的手感。

  裏麵不是信。

  她頓了頓,打開信封,從裏麵抽出來一張門票——海外知名音樂劇《狼》的演出門票。

  顧傾爾有些不敢相信地將那張門票反複看了幾遍,才抬頭看向他,“你怎麽會有這場演出的門票?他們的團隊這次來是做內部交流演出,票根本不對外出售的!”

  “是啊。”傅城予看著她隱隱發光的眼眸,緩緩道,“所以機會很難得。”

  聽到這句話,顧傾爾不由得又頓了一下。

  “就是這個時間有點尷尬,明天下午兩點鍾開演。”傅城予說,“這個時間,你有空嗎?”

  沉吟片刻之後,顧傾爾才又看向他,道:“你就拿到一張票嗎?”

  傅城予看著她,道:“你覺得呢?”

  他會這樣反問,那就是說明他手裏也有一張票了?

  也就是說,他在約她。

  “我……”她果然就變得有些遲疑起來,盯著手裏的票看了又看之後,才道,“我到時候盡量安排一下吧,如果有時間,我就來。”

  傅城予照舊半分不強求,十分順著她的意思,道:“好。”

  顧傾爾轉身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後院。

  第二天早上,傅城予因為一早有公事要忙,提前就出門去了,顧傾爾因此倒是閑了下來,一直在家裏待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欒斌將午餐送到後院來給她的時候,她正趴在桌上,麵前雖然擺著電腦,她的視線卻落在旁處。

  欒斌順著她的視線一看,看到了擺在電腦旁邊的那張《狼》的門票。

  察覺到他的視線,顧傾爾一下子將那張門票翻轉過去,繼續盯著自己的電腦。

  欒斌卻忽然開口道:“這張門票很難得吧?”

  “你也知道?”顧傾爾看著他問道。

  欒斌笑了笑,道:“這音樂劇我是不知道的,隻知道傅先生早前就一直在托人找這張門票,一直到昨天才終於拿到手,所以我才覺得,應該是挺難得的。”

  顧傾爾聽了,扭頭看向一邊,沒有回答什麽。

  欒斌也不多說什麽,擺下飯菜之後說了句“顧小姐慢用”就離開了。

  顧傾爾看看自己麵前一片空白的電腦屏幕,再看看那一桌子搭配得宜的飯菜,最終,目光還是落向了旁邊那張門票。

  隻是看一場音樂劇而已,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

  下午一點五十分,顧傾爾的身影最終還是出現在演出場館外。

  因為是內部交流演出,大多數觀眾都已經早早入場,門口寥寥數人也正在入場。

  顧傾爾周圍看了一下,沒見到傅城予的身影,便快步走向了入口處。

  然而正當她將手中的門票遞給檢票人員時,旁邊忽然又遞過來一張票,“不好意思,一起的。”

  顧傾爾轉過頭來,就對上傅城予含笑的眼眸。

  隨後,傅城予便拉著她的手走進了場內。

  場內通道狹窄,顧傾爾跟在他身後,目光落在他握著自己的那隻手上,呼吸微微緊繃著。

  兩個人的位置居中靠前,是十分舒適的觀賞位,傅城予一直拖著她的手走到座位處,那隻手便再也沒有鬆開過。

  在這樣的場合,顧傾爾也沒辦法因為一隻手跟他一直糾纏,她隻能緩緩呼出一口氣,盡量忽略那隻手帶給自己的影響。

  好在演出開場之際,趁著大幕拉開,大家一起鼓掌的時候,顧傾爾順利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恢複了自己雙手的使用權。

  傅城予也沒有再要強行握她的手,認真欣賞起了舞台上的演出。

  隻是他對這出音樂劇明顯不夠了解,偶爾會低聲問她一些問題。

  顧傾爾起初隻是一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可是漸漸地投入之後,也會耐心地解答他一些問題,有時候兩個人交流到有趣的點,她還會忍不住被他逗笑。

  在不知道第幾次被逗笑的時候,舞台上恰好有燈光掃過來,顧傾爾不經意間一抬眸,便對上他溫潤帶笑的眼眸,正凝視著她。

  她心跳忽地漏掉了一拍,一下子收回視線,再看向舞台的時候,便始終不如先前那麽投入了。

  傅城予仍舊會低聲問她一些問題,她卻恢複了之前的狀態,似乎是又不怎麽樂意回答了。

  眼見她這樣的狀態,傅城予也不強求,沒有再多問什麽。

  一直到演出結束,場館內燈光亮起,觀眾一起為舞台上的演員們鼓掌時,傅城予才又轉頭問她:“感覺怎麽樣?”

  “這麽精彩的演出,當然好。”顧傾爾說。

  傅城予聽了,輕笑了一聲才又道:“那如果可以有機會跟主創團隊一起喝酒聊天,好不好?”

  顧傾爾聞言,驀地睜大眼睛看向他。

  這個邀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她沒有辦法開口說半個“不”字。

  因為主創團隊大部分都是國外的,因此主辦方在演出結束之後特地安排了冷餐會,但因為受邀的人極少,所以想要跟主創團隊交流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顧傾爾端著香檳杯遊走在會場裏,覺得自己今天晚上說的話,大概已經超過了今年的總和。

  餐會結束,她跟今晚有過交流的主創團隊人員一一道別,才終於跟著傅城予依依不舍地離開。

  會場就在江邊,傅城予帶著她出了門,卻並沒有上車,隻是道:“要不要去江邊散散步?”

  顧傾爾晚上喝了不少酒,這會兒頭腦還在發熱,神經也興奮得不行,聽到他的提議,想也不想地就點頭答應了。

  於是傅城予又伸出手來,牽著她的手往江邊走去。

  而她還在忍不住跟他分享自己和對方團隊的導演聊天的內容,傅城予邊走邊聽著,轉頭看著她興奮的閃閃發亮的眼眸時,忽然忍不住湊上前來,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顧傾爾瞬間僵了僵,緊接著被江風一吹,她清醒了。

  傅城予輕而易舉地感知到她微微僵硬起來的身體和逐漸緊繃起來的呼吸。

  “怎麽了?”他低頭看著她,道,“我有這麽嚇人嗎?就這麽不願意跟我單獨待在一塊兒?”

  第1259章 驚喜

  聞言,顧傾爾驀地愣怔了一下,待回過神來,忽然就瞪了他一下,隨後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轉頭趴在江邊護欄上,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傅城予倚在她身旁的位置,又偏頭看了她一眼,道:“這麽說來,是我會錯意了?我以為你老不在家,是故意躲著我呢。”

  “你又不是青麵獠牙會吃人,我為什麽要躲著你?”顧傾爾說,“忙也不行嗎?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嗎?”

  “當然可以。”傅城予一邊說著,一邊又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道,“既然是我會錯意,那說開了就好。你沒故意躲我,我也就放心了。”

  說完,他將她往自己麵前帶了帶,抬手整理了一下她被風吹亂的頭發。

  顧傾爾瞬間又僵了一下,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傅城予忽然又道:“明天晚上,這邊有個慈善晚會邀請我出席,有沒有興趣陪我一起去?”

  “啊?”顧傾爾頓了頓,連忙道,“我沒時間啊,我要忙話劇團的事呢。”

  傅城予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道:“好吧,那我就自己過去看看,你忙你的。”

  顧傾爾聞言,原本想說什麽,可是抬眸看到他的臉,頓時又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轉而道:“有點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好。”傅城予照舊順著她,牽著她的手就又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待上了車,往回走的時候,他才又道:“再過些天就要期末考試了吧?你怎麽打算的?”

  顧傾爾說:“我分別給每個學科的老師交了一篇誠意十足的論文,他們同意我開學再回去補考。”

  “那就是打算一直在安城待到開學了?”

  “對啊。”顧傾爾說,“原本就是這麽計劃的。”

  “嗯,也好。”傅城予說,“難得遇上這麽個機會,又是自己喜歡的事情,是應該珍惜。”

  顧傾爾聽了,隻是輕輕應了一聲,眼角餘光卻忽然瞥見他的手指輕輕在方向盤上敲了兩下。

  顧傾爾分析不出來這個動作的具體意義,但是也猜得出來,做出這個動作的人,內心大抵是不太平靜的。

  “所以呢?”她忽然道,“難道你也打算在安城待三個月?”

  傅城予聞言,轉頭看向她,道:“有什麽不可以嗎?”

  顧傾爾也看了他一眼,隨後道:“沒什麽不可以,你待得下去就待唄,反正我也管不著。”

  ……

  第二天,顧傾爾照舊一早被傅城予送到話劇團,等傅城予離開,她轉頭就又去了附近的某個商場的咖啡店。

  這一天,商場正好有一家新書店開張,顧傾爾坐在咖啡店裏,一抬頭看見商場的宣傳橫幅,又呆坐一陣之後,決定去樓下逛逛。

  誰知她下到商場所在的三樓,剛出電梯,就忽然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嚇得她一下子彈回電梯裏,連帶著把保鏢也往裏麵推。

  保鏢警覺地一抬頭,看見不遠處傅城予的背影,還沒表態,顧傾爾已經壓低聲音開口道:“什麽都不要說不要做,別讓他知道我在這裏!”

  保鏢頓了頓,隻緩緩道:“哦。”

  顧傾爾忙不迭地就想重新上樓,可手按上電梯鍵的時候,卻忽然忍不住想——傅城予怎麽會來這個商場呢?

  她頓了頓,到底還是按開電梯,重新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她在電梯間探頭探腦地往外看,這才看清,傅城予原來是在閑逛。

  可是說是閑逛,又似乎是帶了那麽一點目的性的,因為他每經過一家店,都會仔細地朝裏麵觀望——也不知是想買什麽東西,還是實在閑得無聊了。

  顧傾爾的目光不覺追隨他的身影走了很遠,直到看見他走進一間銀飾店,她才小心翼翼地換了個位置,繼續觀察。

  他進了店,隻在櫃台邊停留了片刻,似乎就挑到了什麽東西,很快買了單,拿著一個小盒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看著他手裏的小盒子,顧傾爾不禁想到了自己之前和現在,每天收到的那些奇奇怪怪、各門各類的大大小小的禮物——

  難不成,他跑出來閑逛,就是為了給她買那些古靈精怪的禮物?

  買完銀飾,傅城予繼續漫無目的地閑逛,中途遇上個找不見家人的小女孩兒,他還幫忙把小女孩兒送到了服務中心,又等著小女孩兒的家人找過來,這才離開。

  顧傾爾暗暗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最終得出結論——

  這人是真的無聊。

  可是都已經這麽無聊了,為什麽要非得待在這邊呢?

  她一時僵在那裏,動作並思唯都一起停滯。

  ……

  傍晚,因為知道傅城予今天晚上有活動,顧傾爾早早地就回到了老宅。

  可是她回來不到一個小時,八點多的時候,傅城予也回來了。

  她剛洗完澡回到屋子裏,忽然就看見桌邊坐了個人,嚇了一跳,張口就道:“你怎麽在這兒?”

  傅城予一身的正裝,隻脫了外套,轉頭看見她,瞬間就笑了起來,道:“我就去露了個麵,捐了點錢,想著……萬一你今天會提早回來呢?於是幹脆就回來了……沒想到,今天居然真的有驚喜。”

  他走到她麵前,忍不住伸出手來抱了她一下,仿佛是真的驚喜到極點。

  顧傾爾卻隻是僵在他懷中,好一會兒,才淡淡開口道:“每天早晚都見麵,有什麽好驚喜的。”

  “嗯,每天早晚都見麵是既定的,所以……多出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驚喜。”

  顧傾爾聞言,整個人更加怔忡。

  好一會兒,她才終於低低開口道:“傅城予,我們……”

  她有些說不下去,傅城予卻接過她的話頭,道:“我們有很多時間,慢慢來,不著急……我陪著你。”

  聞言,顧傾爾控製不住地轉頭看向他,他低下頭迎著她的視線,隻是微微一笑,“聽他們說你晚上都沒有吃什麽東西,我也沒怎麽吃……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點宵夜?”

  “我不想吃宵夜。”她說。

  “唔,不吃也行。”傅城予說,“時間還早,想做什麽,我陪你。”

  聞言,顧傾爾又靜了許久,卻在某個時刻忽然一抬臉,吻上了他的嘴角。

  傅城予略一停頓,下一刻,他直接就將她打橫抱起,進了臥室。

  那一刻,顧傾爾心裏隻閃過兩個字——

  完蛋!

  第1260章 沉迷

  關於傅城予的一切,顧傾爾從一開始就保持了完全的理智和清醒。

  對傅城予而言,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麵,是她突然出現在他麵前,請他和她結婚。

  可是對顧傾爾而言,並不是。

  在那之前,她就已經見過傅城予一次。

  那時候,她還在上初中,爺爺還在經營著“臨江”,而傅城予的外公也還在世。

  那大概是兩位老人時隔多年之後的一次見麵,是傅城予陪他外公一起來的。

  而顧傾爾放學到“臨江”的時候,正好看見在“臨江”門口打電話的傅城予。

  兩個人擦身而過,顧傾爾聽到他耐心細致地跟電話那頭的人說話,聲音清潤平和,不疾不徐,間或輕笑一聲的模樣,跟她見過的很多人都不一樣。

  雖然如此,他也不過是個陌生的年輕男人罷了。

  顧傾爾徑直進了門,隨後就去顧老爺子跟前,見到了傅城予的外公。

  見到傅城予外公的瞬間,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剛才在門口見到的那個男人——兩個人身上,有著同樣的氣韻。

  傅城予的外公十分慈祥親和地問了她幾句話,隻是那時候的顧傾爾對陌生人沒有絲毫興趣,懶洋洋地應付了幾句,就走到旁邊的屋子裏寫作業去了。

  等到她再出來,傅城予和他的外公早已經離開。

  後來,當顧老爺子病重,她隱隱察覺到姑姑和小叔的意圖之後,便開始在暗地裏籌謀,一定要找到方法對抗姑姑和小叔,保住老宅和“臨江”。

  而後,她在翻看爺爺的老照片時,再次看見了傅城予的外公。

  她聽顧老爺子講了他們年輕時候的故事,她知道了那位老人叫邵明德,也知道了他隻有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唯一的外孫。

  顧傾爾想到了在“臨江”門口見到的那個年輕男人,那個和邵明德有著同樣氣韻的年輕男人。

  所以後來,她找上了他。

  幾年時間過去,他剛剛年過三十,跟她記憶中那時候的樣子卻沒什麽變化。

  在這樣一個繁華世界,這樣的如一,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

  而那個時候,她還不到二十歲。

  從那個時候起,她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並且會一步步朝著自己的目標邁進。

  隻是她人生中的清醒,大多都是因孤獨而生。

  當她不再孤獨,當她開始向往溫暖,並且努力想要朝溫暖靠近的時候,事情往往就會發生偏差。

  而這樣的偏差,隻在他身上發生,一次又一次。

  她明明已經努力掌控一切,有些事情卻越來越不受控。

  對顧傾爾而言,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對她而言,最近的、最大的一次危險,就是那一天,她一時口快,答應了可以陪他玩玩——

  在那之前,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親密接觸過了,所以他吻她的時候,她的身體下意識地就開始抵抗。

  可是抵抗過後,就是沉迷。

  她不過才稍稍放軟了態度,居然就已經開始沉迷和他的親昵,這樣的發展進程大大出乎了顧傾爾的意料,也讓她措手不及,感到惶恐。

  至少在她的預設之中,絕對不該是這樣。

  要麽是她出了問題,要麽是那個男人有毒。

  無論前者還是後者,保持距離,對她而言才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可是讓她理出一個大概來。

  可是她躲了這麽多天,理出來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

  相反,她好像越來越糊塗,越來越混亂,以至於此刻——

  傅城予很直接,卻也很有耐心,她需要的,她想要的,他通通滿足。

  而她腦海之中那些紛繁混亂的思緒,終究是被他一點點地化解開來。

  她盯著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忍不住想,都已經到了這一刻,她還有什麽可焦慮的?

  當眼前和心裏都隻有這個人存在的時候,幹脆了當地做,不就行了嗎?

  ……

  對傅城予而言,長久戰變成了突襲,也是他沒有想到的。

  畢竟在此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完全的心理準備,準備施展出絕對的耐心和毅力,等待著她態度真正軟化的那一天。

  雖然他也使了一點小小的手段和套路,隻是以她的脾性,他並沒有對這些報太大期望。

  結局卻是讓他驚喜的。

  好在,他準備好的耐心和毅力,終究也是有地方可以發揮的。

  ……

  夜深時分,傅城予翻身從床上坐起,正要下床,忽然就被一陣無影腳踢上了身。

  傅城予反手一把抓住她細嫩的腳踝,低聲道:“別鬧,我去給你放水泡個熱水澡。”

  顧傾爾躺在那裏,好不容易平複的呼吸因為剛才那幾腳又喘了起來,而她隻是咬牙瞪著他。

  居然讓她別鬧?這話剛才她不停推他的時候他怎麽不說?她讓他停下的時候他怎麽不說?這老房子隔音這麽差,她忍不住發出聲音被外麵的人聽到的時候他怎麽不說?

  傅城予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又彎腰低下頭來親了她一下之後,才道:“真的,外麵的人早被打發了,沒人聽到的——”

  話音剛落,外麵忽然就傳來了欒斌有些遙遠的、小心翼翼的聲音:“傅先生?”

  顧傾爾瞬間瞪大了眼睛,傅城予也僵了一下,隨後才道:“他來的時機倒巧——”

  話音未落,顧傾爾直接撲上前來,照著他脖子上主動脈的位置就狠狠咬了下去!

  傅城予悶哼了一聲,一麵攬住她,一麵還朝外麵應聲:“什麽事?”

  聽到他的聲音,欒斌頓時鬆了口氣,道:“傅董有事找您,吩咐不管多晚,讓您一定給他回個電話。”

  聽到這句話,顧傾爾瞬間咬得更用力。

  無論多晚……那意思就是,從很早的時候開始,那頭就有一堆人在等著他了?

  這期間,欒斌來過這後院多少次?有沒有聽到什麽?為什麽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出聲?

  顧傾爾越想就越覺得惱恨,唯有將心頭的惱恨通通化作唇齒間的力氣,完完全全地加諸他身上!

  第1261章 必須去

  傅城予走到外間,從欒斌時候結果電話的時候,欒斌一眼看見他脖子上幾乎被咬出血來的那個傷口,不由得震驚擰眉,“傅先生……”

  傅城予卻隻是擺了擺手,毫不在意地拿著手機走到了旁邊。

  眼見著他這樣的狀態,欒斌微微一挑眉,自然不再多說什麽。

  屋子裏,顧傾爾躺在床上,想著剛剛發生的事情,猶覺得不解氣,又躺了幾分鍾,她忽然一個翻身坐起,隨後下床,直接走到門口將門關上並且反鎖了起來。

  二十多分鍾後,結束通話的傅城予再回到房間門口,房門早已經處於紋絲不動的狀態。

  傅城予嚐試著輕輕推動了兩下,裏麵直接連燈都關掉了。

  傅城予有些無奈地搖頭歎息了一聲,到底也沒有繼續糾纏,隻能轉身回到了前院。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顧傾爾也不再需要每天早出晚歸假裝自己很忙,因此第二天,她不慌不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沒想到起床後才發現老宅裏很安靜,除了幾名保鏢,傅城予和欒斌都不在。

  顧傾爾原本也沒期待能見著傅城予,可是突然發現他不在,她竟然隱隱產生了一種無趣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以前最近這段時間,每一次她起床、每一次她回家,傅城予總是在的,以至於當她在家,而他竟然不在的時候,她竟會有一種空落落少了什麽的感覺。

  對此顧傾爾有些生氣,不是對他,而是對自己。

  她在家裏待了一陣,索性也收拾了東西出門。

  這一次,她不再需要先去話劇團打掩護,直接就來到了自己慣常待著的那家咖啡廳。

  在熟悉的位子坐下之後,店員熟練地為她端上了她日常點的冷萃咖啡,顧傾爾打開電腦就忙起自己的事情來。

  雖然之前她在這咖啡店裏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發呆,可是一天十個小時,多多少少還是做了一些事情的。

  而今天,她似乎沒什麽再需要發呆考慮的事情,注意力變得集中,效率也變得高了起來。

  但是這樣的高效率卻僅僅持續到了午飯後。

  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身邊就多了個人,拿一本雜誌坐在那裏翻看起來。

  起初顧傾爾並沒有留意,直到一抬頭想叫店員給自己倒一杯水時,才猛然看見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瞬間噎了一下,忘了自己要做什麽。

  直到傅城予湊上前來,在她唇角親了一下,低聲問她:“要什麽,我幫你叫。”

  顧傾爾驟然回過神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這一推自然無關痛癢,可是自此,她的注意力就變得不再集中。

  不管做什麽,總是能想到自己身邊有個人,哪怕他也是在做自己的事情,根本沒有影響到她,可是她偏偏就是受到了影響。

  終於,顧傾爾忍無可忍,將自己麵前的電腦一合,轉頭看向他道:“你能不能不坐在這兒?”

  傅城予聽了,轉頭看了看咖啡店的其他位置,道:“那你想要我坐在哪兒?”

  “哪裏都行。”顧傾爾說,“總之你不要坐在這家店裏。”

  傅城予忍不住低笑道:“這你就未免霸道了一些吧……”

  話音剛落,他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顧傾爾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他的手機屏幕,見到一個陌生名字的來電。

  傅城予一邊伸出手來握住她,一邊接起了電話。

  顧傾爾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故意不去聽他打電話的內容。

  雖然如此,他那邊的通話內容她還是聽了個七七八八,對方似乎一直在邀請他吃飯,而他反複推脫了許久,終究是沒有推掉。

  傅城予掛掉電話,這才轉頭看向她,道:“晚上有個飯局,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要。”顧傾爾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沒興趣。”

  “你不去我可能會很慘。”傅城予說。

  顧傾爾聞言,忽地轉頭看向他,扯起一個笑容來,道:“你慘,跟我有什麽關係呢?”

  眼見她這樣的神情,傅城予卻控製不住地笑了起來,忍不住又湊上前親了她一下,卻再度被顧傾爾無情推開。

  兩個人就這樣在咖啡店裏短暫相聚了一個多小時,傅城予便又忙自己的應酬去了,顧傾爾則照舊留下來忙自己的東西。

  晚上九點多,顧傾爾才回到老宅,而推開門的時候,老宅裏依舊安靜,傅城予還沒有回來。

  這個時間對於應酬飯局來說的確還早,顧傾爾也沒有想太多,徑直往後院走去。

  然而剛剛走到後院門口,後邊忽然有跟在傅城予身邊的保鏢氣喘籲籲地追上來,喊住她道:“顧小姐,傅先生那邊想請您去一趟,欒先生吩咐我回來接您。”

  顧傾爾懶得理會,道:“我不想去。”

  “欒先生說了,您必須去。”保鏢道,“不然那邊傅先生會發生什麽事,沒有人會知道……”

  第1262章 很熱

  聽到“必須”兩個字,顧傾爾不由得怔了怔。

  她和欒斌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知道欒斌是一個相當有分寸的人,這麽久以來,欒斌的所作所為沒有一絲冒犯到她的地方。

  而現在,他居然對她說出“必須”兩個字,可見那邊發生的事情應該真的很棘手?

  可是傅城予會有什麽棘手的事情需要她去幫忙處理呢?

  顧傾爾瞬間又聯想到今天下午,傅城予對她說“你不去我可能會很慘”,這話聽起來嚴重,但他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所以能有什麽非她不可的大事呢?

  顧傾爾心頭滿是疑慮,原本是不想動的,可是保鏢卻很著急,說話之間,便已經忍不住帶了她往外走去。

  顧傾爾糊裏糊塗地坐上車,糊裏糊塗地穿過整個城市,來到了東郊一處私人莊園。

  車子才剛剛駛到莊園門口,她就已經看見了欒斌——

  不僅僅是欒斌,還有傅城予身邊的所有保鏢,此時此刻都站在莊園門口,焦急地來回走動,仿佛是被人攔在了門外。

  眼見著顧傾爾的車子到這裏,欒斌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連忙上前來替顧傾爾拉開了車門,“顧小姐……”

  顧傾爾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的幾名保鏢,不由得道:“什麽情況?傅城予呢?”

  欒斌忙道:“傅先生在裏麵,我們都被趕了出來。”

  “被誰趕了出來?”顧傾爾不由得疑惑道。

  “莊園的主人,呂卓泰。”欒斌壓低了聲音道,“這位是傅董的老朋友,剛剛從東南亞回國,傅董要傅先生過來拜訪的,誰知道……這呂卓泰壓根就是個大老粗,隻按著自己的規則和信條來行事,把我們都趕了出來……傅先生獨自一個人被留在裏麵跟他喝酒——”

  “喝酒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顧傾爾說,“既然是他的叔輩,那一定會看顧著他。你著急忙慌叫我過來幹什麽?”

  欒斌著急道:“這呂卓泰在東南亞待了幾十年,在那邊就是土皇帝一樣的作風,回了國一時半會兒也改不過來。你要是不來,那傅先生今天晚上指不定會被送到哪個盤絲洞裏去呢——”

  聽到這句話,顧傾爾驀地一擰眉,看了他一眼之後,才又道:“對你們男人而言,那不是挺高興的一件事嗎?”

  欒斌聽了,道:“傅先生吩咐我接您過來的。”

  顧傾爾哼了一聲,道:“惺惺作態!”

  欒斌道:“您要是不進去,傅先生可能真的會被蜘蛛精給吃掉了。”

  聞言,顧傾爾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才又開口道:“你們現在都被攔在這外頭了,我要怎麽進去?”

  欒斌見她鬆了口,頓時也鬆了口氣,道:“隻要您來了,我就能帶著您進去,呂卓泰生性豪放,不會說什麽的。”

  果然,下一刻,欒斌就托著她的手走向了入口處,隻跟門衛上的人打了個招呼,再指了指她,直接就被放行進去了。

  顧傾爾這才意識到他剛才說的“豪放”是什麽意思。

  敢情是個女的就能進來,隻要是女的就無任歡迎?

  顧傾爾冷冷地道:“你管這叫生性豪放?”

  欒斌一腦門的汗,道:“這到底是別人的地方……”

  “傅家怎麽會跟這樣的人有交集?”

  “這呂卓泰和傅董是早年的朋友,年輕時有著過命的交情,我估計傅董也不知道他這幾十年在東南亞變成了這樣,否則也不至於將傅先生推進這樣的坑裏來……”

  “哪個男人不喜歡這樣的坑啊?”顧傾爾說,“你別拿我當傻子。”

  欒斌聞言,頓了頓,道:“男人喜不喜歡另說,傅先生真跌進這個坑裏了,顧小姐您會高興嗎?”

  聽到這個問題,顧傾爾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隨後才不耐煩地開口道:“傅城予到底在哪兒啊?”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莊園別墅裏,大廳裏的酒宴此刻已經散了,欒斌連忙跑到一名保鏢麵前問了兩句,隨後就緊急拖著顧傾爾上了樓——

  三樓一間客房門口,正有四五個人環繞,除開兩名莊園裏的保鏢,便剩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女人,帶著兩名穿著極其清涼的年輕女人正在拚命敲門,“傅先生,您先開門啊,我特意帶了兩個最乖最漂亮的女兒來伺候您呢——”

  “是啊傅先生,您開開門啊,人家腳都站痛了呢……”

  “傅先生,您今天一定累壞了,讓我幫您做個全身按摩吧……”

  見到這樣的情形,欒斌頓時一腦門汗,連忙帶著顧傾爾上前,“讓開讓開,都讓開……”

  三個女人回頭看到他帶來的顧傾爾,不由得高挑了眉,道:“喲,這哪家的姑娘啊?誰找來的?這可不厚道了啊!”

  顧傾爾隻是抱著手臂,站在旁邊冷眼看著她們。

  欒斌則上前敲起了門,連連喊道:“傅先生?傅先生?顧小姐來了——”

  房間裏依舊沒有絲毫動靜,那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女人頓時嗤笑了一聲,道:“看來這位傅先生是個十足的柳下惠啊!那今天誰能敲開這道門,拿到呂爺那十萬塊的獎賞,可就憑自己本事了。”

  “閉嘴吧你!”欒斌轉頭怒斥了一句,隨後繼續敲門。

  顧傾爾卻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對欒斌道:“你還敲什麽敲?沒別的法子開門了嗎?”

  欒斌聞言,愣了片刻之後,忽然退開兩步,直接就往麵前那道門上踹去——

  旁邊的兩名保鏢大概是見慣了呂卓泰做派的,見是兩撥女人為了爭相進房,竟也沒有阻止。

  三五下之後,那房門竟果真被踹開了。

  旁邊那幾個女人見狀,連忙欣喜地就要魚貫而入,誰知剛到門口,直接就有一隻手臂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顧傾爾已經搶先入了門,回過頭來看著她們道:“說好的各憑本事,你們蹭什麽蹭?”

  說完,她才又看向欒斌,道:“把房間鎖起來,就看這幾位女士能不能憑本事再開一次門了。”

  說完這句,顧傾爾轉頭就走進了房間裏,而欒斌則憑一己之力將那幾個女人攔在外麵,重新將門關了起來。

  顧傾爾進了門,掃視一圈,並沒有看到傅城予的身影。

  聽到衛生間裏傳來水聲,她緩步走到門口,小心翼翼地探頭朝裏麵看了一眼。

  金碧輝煌、奢華無度的衛生間裏,雙人按摩浴缸裏放滿了水,一個人影正沉在水底,不知生死。

  顧傾爾心頭猛地一跳,連忙快步上前,一把伸手進去,用力推了推那裏麵的人。

  裏麵的人原本紋絲不動地躺著,被她一推之後,忽然猛地睜開眼來,隨後嘩啦一聲從水中坐了起來。

  顧傾爾被他這動靜嚇了一跳,僵在浴缸旁邊。

  而剛剛從水中坐起來的傅城予似乎也沒有緩過來,看著站在浴缸旁邊的她,一時間仿佛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

  四目對視片刻,到底還是顧傾爾先回過神來。

  下一刻,她伸手就拿過旁邊放著香檳的那隻冰桶,直接將裏麵的冰全部倒在了傅城予頭上。

  “傅先生,清醒了沒?”

  她有些惱怒地問了一句,隨後丟開冰桶扭頭就要走。

  傅城予被冰塊一淋,不清醒也清醒了。

  顧傾爾才剛剛轉身,就被他拖住了手腕。

  下一刻,她竟直接就被拖進了浴缸!

  “啊——”顧傾爾控製不住地尖叫起來。

  浴缸裏原本放著的就是涼水,被她加了一桶冰塊進去,更是冷得人瑟瑟發抖。

  “凍死了!”她全身濕透,憤怒地盯著麵前的傅城予,恨不得能拳打腳踢。

  傅城予卻隻是伸手將她納入了懷中,低聲道:“沒關係,我這裏很熱,很熱……你試試……”

  第1263章 屬小狗

  顧傾爾簡直要氣瘋了。

  她實在是不知道那個呂卓泰是個什麽樣的人,一把年紀這個作風、對女人這個態度也就算了,還要逼迫著其他男人跟他享受同樣的樂趣是什麽毛病?

  遇上傅城予這樣的,大約是逆了他的意讓他不高興,居然連這種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結果到頭來,最吃虧的人居然是她!

  傅城予受藥物影響興奮得過了頭,等到精力和體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顧傾爾吃了大苦頭,一肚子氣,又是在陌生的地方,身邊還躺了一個將她圈在懷中的人……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閉上眼睛安睡,隻是躺在那裏瞪著這屋子裏的一切。

  就這麽躺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忍不住想去衛生間,正要拉開身上那隻手臂,旁邊的人忽然動了動,緩緩睜開眼來。

  大概是因為藥物影響,睜開眼睛的瞬間,他神情還是迷離的,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眼下的狀況,隻是微微擰了眉看著她。

  顧傾爾看著他這副無辜的模樣,再想到剛剛他可惡到極點的種種舉動,頓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低頭就衝著他胸口咬了過去。

  傅城予這麽被她這麽咬著,漸漸感覺到疼痛,緊接著其餘感官也依次恢複,思緒也重新恢複了清明。

  他抱住撲在自己身上不撒口的人,低聲道:“這麽愛咬人,屬小狗的麽?”

  顧傾爾聞言,隻是下口更狠。

  傅城予就這麽由她咬著,好在她身上也沒多少力氣了,咬了一會兒就累了,緩緩鬆開有些發酸的牙關,坐起身來,又踢了他一腳,這才起身走進了衛生間。

  等到她再從衛生間出來,傅城予也已經坐起身來,正拿著手機在查看消息。

  顧傾爾眉頭緊皺地坐回到床上,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接近淩晨四點了。

  她正考慮該何去何從,身後忽然傳來什麽動靜,緊接著,傅城予就將她抱上了床。

  “喂!”顧傾爾整個人依舊處於極度防備之中,“你幹什麽?”

  “別動。”傅城予隻是低聲道,“我看看有沒有弄傷你。”

  顧傾爾聞言,先是愣了愣,隨後就控製不住地臉上一熱,一把抓住了傅城予的手,惱火道:“看什麽看?你這會兒想起來會不會弄傷我了,早幹嘛去了!”

  傅城予抬眸看向她,道:“真的弄傷了?”

  顧傾爾忍不住咬了咬牙——這讓她怎麽回答?

  眼見著她這個模樣,他卻還是微微緊張起來,不由分說地道:“讓我看看。”

  顧傾爾忍不住奮力掙紮起來,卻哪裏是恢複了精力的男人的對手,到底還是被他看了去。

  倒是沒有什麽太嚴重的傷,隻是明顯有些……過度。

  傅城予微微歎了口氣,而顧傾爾則趴在枕頭上裝死。

  傅城予傾身向前,將她抱進懷中,才又低聲道:“抱歉,當時我確實沒剩多少理智了,再看見你,可能就更加失了分寸——”

  裝死的顧傾爾瞬間忍不住彈了起來,“你能不能閉嘴了?”

  兩個人就這麽對視了片刻,顧傾爾再度跌回到枕頭裏,而傅城予則俯身下來再度抱住她,低笑著回答了一句:“好。”

  顧傾爾躺屍一般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傅城予伸出手來關掉了房間裏的燈,道:“睡會兒吧,等天亮了讓人把衣服給你送來,我們就回去。”

  顧傾爾原本是一點睡意都沒有的,可是關燈之後,被他輕輕抱在懷中,聽著他分明還是清醒的呼吸聲,她竟漸漸萌生出睡意來,沒過多久,竟真的就這麽睡了過去。

  等到她再醒過來,已經是日上三竿。

  顧傾爾緩緩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滿室陽光,以及被自己枕著的一隻手臂。

  再往上,是一雙安靜注視著她的眼睛。

  四目相視片刻,顧傾爾一下子就坐起身來,翻身下了床。

  而傅城予仍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沒有動,連給她枕著的那隻手臂都還放在原處。

  顧傾爾站在床邊盯著他看了片刻,才道:“你幹嘛?”

  傅城予朝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道:“手麻了。”

  聞言,顧傾爾先是停頓了一下,隨後竟再度回到床上,直接在先前的位置躺下來,頭也再度重重枕到了他那隻手臂上。

  “嘶——”傅城予控製不住地倒吸了一口氣。

  顧傾爾卻忽然就笑出了聲,轉頭瞪了他一眼,道:“活該!”

  出乎意料的是,傅城予竟然順從地應了一句:“嗯,我活該。”

  聽到這句話,顧傾爾驀地產生了一絲不好的預感,然而不待她反應過來,傅城予已經不顧自己麻痹到不能動彈的那隻手臂,直接翻身用自己的身體和另一隻手臂桎梏住她,低頭看著她道:“所以,你這是可憐我來了?”

  顧傾爾這才意識到自己自投羅網的舉動有多蠢,可是再想脫身,卻哪裏能有那麽容易!

  兩個人正緊緊糾纏在一起,床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兩個人都是一頓,隨後傅城予才緩緩鬆開她,拿起聽筒接起了電話。

  “大侄子,還沒起床呢?”電話那頭傳來一把粗獷的聲音,“怎麽,是不是昨天晚上玩高興了,今天舍不得起床了?”

  不待傅城予回答,那頭又自顧自地大笑起來,道:“早就跟你說過了,男人,就該想怎麽玩怎麽玩,哪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依我說啊,你那個媳婦兒就由她去吧!專門跑到安城來追她,給她臉了還!今天我就要飛西島,你跟我一起過去,我帶你去好好開心開心,保證你玩一圈回來啊,什麽女人都不再放到眼裏!”

  聽到這通電話內容,傅城予有些無奈地按了按眉心,轉頭看向顧傾爾時,卻見她正冷眼看著他,很顯然,她也聽到電話裏那些話了。

  見她這個模樣,傅城予索性直接將話筒遞給了她。

  電話那頭,呂卓泰還是喋喋不休:“……女人這東西就這麽回事兒,千萬不能太拿她們當回事,你啊,還是見得太少,你爸那古板的性子帶壞你了,你跟著叔,咱爺倆盡情開心——”

  “放你的狗臭屁!”顧傾爾忍無可忍,直接回了一句,“為老不尊,不要臉的老東西!”

  第1264章 蹭空調

  傅城予猶未回過神來,顧傾爾罵完這句,便已經“啪”地一聲放下聽筒,掛掉了電話,隨後轉頭看向了他。

  迎著她的視線,傅城予不由得微微挑了眉,“嗯?”

  顧傾爾指了指床頭的電話,道:“可能給你添麻煩了吧。”

  傅城予說:“罵人的又不是我,這算什麽給我添麻煩?”

  “反正我這個人一向是個麻煩鬼,誰跟我在一起誰倒黴。”顧傾爾看著他道,“你猜我被人打的話,你會不會一起被打?”

  聽到這句話,傅城予忍不住笑出了聲,隨後伸出手來將她抱進懷中,“那就試試好了。”

  顧傾爾強行掙脫開他,下床走進衛生間去了。

  就在她在衛生間裏洗臉的時候,外間的房門忽然被咚咚咚地砸了起來,隨後就聽見傅城予下床開門的動靜。

  顧傾爾不由得微微一擰眉,心道:這種人居然還會敲門,而不是直接破門而入,真是有夠難得的。

  緊接著,房門打開,她就聽見了剛才電話裏那個大嗓門:“誰?哪個女人居然連我都敢罵?不想活了是吧?”

  傅城予低低說了句什麽,顧傾爾沒聽清,卻還是關掉水龍頭,直接從衛生間走了出去,看著門口那個長得跟他的嗓門一樣粗獷的男人,道:“不好意思,我罵的。”

  呂卓泰瞬間怒目圓睜,直接越過傅城予走了進來,徑直走到顧傾爾麵前,盯著她看了片刻之後,又轉頭看向傅城予,“就她?”

  傅城予好整以暇地倚在門口,緩緩點了點頭。

  呂卓泰冷笑一聲,“要身材沒身材,說漂亮也不是特別漂亮,這樣的女人你喜歡她什麽?”

  “那也比你漂亮。”顧傾爾說,“評價別人之前,你不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麽樣子?”

  呂卓泰瞬間一副勃然大怒的姿態,“小丫頭膽子夠肥的啊,你別以為有我這個大侄子給你撐腰我就不敢動你,在我這裏,就沒哪個女人放肆得起來!”

  說完,他轉頭就大喝了一聲:“來人!”

  門口的兩個保鏢見狀似乎真的要進來,傅城予一抬手製止住,隨後關上門轉身走了過來,拉過顧傾爾的手道:“呂叔,差不多得了,您別真的把人給我嚇跑了。”

  顧傾爾聞言瞪了他一眼,呂卓泰也瞪了他一眼,道:“就這麽喜歡嗎?”

  “喜歡啊。”傅城予說。

  “我讓人找的女人哪個不比她好啊?”呂卓泰說,“有什麽好喜歡的啊?”

  “比您漂亮啊。”傅城予說。

  呂卓泰驀地愣了愣,抬手指了指傅城予,半晌卻隻吐出一句:“你小子給我等著!”

  末了,他又指了指顧傾爾,道:“你這臭丫頭也給我等著!”

  說完,他轉身就大步離開了這間房。

  顧傾爾轉頭看向傅城予,道:“他讓我們等著什麽?”

  傅城予忍不住低笑了一聲,道:“興許是禮物吧。”

  顧傾爾輕嗤一聲,扭頭就又回到了衛生間。

  等到她將自己整理完畢,再走出衛生間時,傅城予已經換好了衣服,對她道:“走吧。”

  顧傾爾看了看他,道:“你不洗個澡嗎?”

  “回家再洗。”傅城予說,“家裏不比這裏舒服嗎?”

  這倒是合顧傾爾的意,畢竟她是真的不願意在這個地方多待。

  兩人走出小樓,欒斌已經駕車在外麵等著。

  兩個人坐上車,一路駛離這個莊園,顧傾爾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問道:“你以後還要跟這個呂先生有很多往來嗎?”

  傅城予驀地笑了起來,道:“放心吧,我就是過來打個招呼,跟他也沒有什麽生意上的往來,況且他也不會長時間待在國內,見麵機會很少的。”

  “聽起來還挺遺憾的呢。”顧傾爾麵無表情地開口道。

  傅城予卻道:“用不著遺憾,如果你喜歡的話,那往後我們可以——”

  顧傾爾驀地察覺到什麽不對,抬手就將欒斌帶來的早餐塞進傅城予嘴裏,堵住了他的嘴。

  傅城予眼中都是笑意,一手取下自己嘴裏的東西,一手握住了她。

  回到顧家老宅,顧傾爾也懶得理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後院。

  她正忙著喂貓貓,忽然聽見腳步聲,抬頭就看見傅城予抱著換洗衣服走進了後院。

  顧傾爾驟然警覺起來,盯著他道:“你幹什麽?”

  傅城予指了指前院,道:“那邊熱水器壞了,我用一下你這邊的衛生間。”

  顧傾爾有些懷疑地盯著他看了看,倒也不能跑到前院去檢查熱水器是不是真的壞了,隻是道:“這大熱的天,用涼水不行嗎?”

  傅城予說:“我覺得還是注意點好,畢竟昨天晚上——”

  顧傾爾驀地打斷了他,道:“要去趕緊去!”

  傅城予微微一笑,從容走進了她的衛生間。

  等到傅城予洗完澡出來,顧傾爾卻一時不見了蹤影。

  值守的保鏢見他出來,忙道:“剛剛有鄰居過來找,顧小姐抱著二狗出去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傅城予聽完隻是點了點頭。

  等到顧傾爾從外麵回來,她的衛生間裏倒是沒人了,可是房間裏卻多了個人。

  “喂!”看著坐在自己床邊翻看著她床頭一些書籍資料的傅城予,顧傾爾臉色很不好看,“你跑我屋子裏來幹嘛?”

  傅城予頓了頓,抬手指了指她房間裏的空調,道:“蹭個空調。”

  “空調有什麽好蹭的,你自己房間裏沒有嗎?”

  傅城予說:“壞了。”

  又壞了?

  顧傾爾還真不信了,放下二狗,扭頭就往外走去。

  來到前院,她徑直推門走進傅城予所在的那間房,拿起空調遙控器一通搗鼓,那空調果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欒斌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舉動,輕聲解釋道:“這空調是真的壞了,已經壞了兩天了。”

  “壞了你不知道找人來修?”顧傾爾沒好氣地問道。

  “找了。”欒斌說,“不過這維修工那裏剛好差個配件,要等調配。”

  顧傾爾驀地瞪了他一眼,扔下遙控器又回到了自己的後院。

  從這天起,傅城予居住的地方就從前院搬到了後院。

  至於前院那部壞掉的空調,再無人關心。

  第1265章 月色很美

  對於這種轉變,顧傾爾第一反應就是不習慣,很不習慣。

  但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種不習慣轉化為壞脾氣,通通發泄到傅城予身上。

  偏偏那個男人情緒穩定得近乎變態,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他通通照單全收,從不與她計較分毫。

  與他相比,顧傾爾常常覺得自己像個瘋子——一個情緒極度不穩定、喜怒無常、忽冷忽熱的瘋子。

  這種不穩定讓她感到極其不安,偏偏又尋不到解脫的辦法,於是壞情緒不斷地惡性循環,一天比一天不穩定。

  正當她覺得自己真的要快瘋掉,急需空間和時間喘口氣的時候,傅城予忽然告訴她,他必須要回桐城一趟。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兩個人正坐在晚餐的餐桌上,顧傾爾先是一愣,隨後便揚眸看向他,道:“什麽時候?”

  “明天一早。”傅城予回答。

  “那為什麽要等明天?”顧傾爾直接就放下了筷子,“今天晚上又不是沒有飛機,明天一早就要走的話,那還是請你現在就走吧,省得打擾我睡覺。”

  說完她就站起身來,直接從前院叫來了欒斌,對他道:“你老板要去趕飛機,麻煩你給他收拾一下行李。”

  欒斌聞言不由得一怔,隻是看向傅城予求證。

  傅城予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做自己的事,顧傾爾一看兩人的態度,臉色頓時沉了沉,隨後看向傅城予道:“你的助理不肯幫你收拾,那我幫你咯,反正我吃飽了飯也沒事做。”

  說完她就去前院拿來了傅城予的行李箱,竟真的就要幫他收拾行李。

  傅城予眼見著她將他的東西一股腦地都往行李箱裏塞,不由得歎息了一聲,道:“就這麽想我走啊?”

  “你出來夠久了,也是時候回去了。”顧傾爾頭也不抬地道,“畢竟桐城才是你的家呢。”

  傅城予看著她手上的動作,道:“就算我要回去,那邊什麽都有,也犯不著帶這些東西吧?”

  顧傾爾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便又將行李箱丟到了一邊,拍了拍手道:“輕裝上陣也好,也不顯得匆忙。機票訂了嗎?需要我幫你嗎?”

  “訂了。”傅城予回答,“明天早上六點十分的那班。”

  聽到這個回答,顧傾爾瞬間又微微垮了臉,“都說了讓你今晚走!”

  “今晚不走。”傅城予一字一句地回答她,“明天早上,來得及。”

  顧傾爾聽了,氣得在他的行李箱上踹了一腳,扭頭就將麵前這男人關在了房門外。

  結果到了夜深,還是被這男人摸上了床,滿滿占據了她床上的人和物。

  “反正你這幾天也沒什麽事,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傅城予說,“你也走了這麽多天,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顧傾爾一聽,立刻從他懷中脫離出來,“我忙得很,再說,那裏也沒什麽值得我回去看的。”

  傅城予聽完,也不逼她什麽,隻捋了捋她眉間有些淩亂的發,低頭又親了她一下。

  往常運動完後,顧傾爾因為身體疲憊總是能很快入睡,而且可以睡得很沉,可是這天晚上,她卻怎麽都睡不好,中途迷迷糊糊醒來好幾次,睜開眼睛總是不忘去看天色,猜測著時間。

  不知道第多少次醒來,旁邊的傅城予已經起身了,正坐在床邊穿衣服。

  聽到她醒來的動靜,他回過頭來,看了看她半眯著的眼睛,低下頭來親了她一下,道:“我要出發去機場了,時間還早,你繼續睡。”

  顧傾爾隻懶懶應了一聲,便又閉上了眼睛。

  盡管傅城予動作放得很輕,顧傾爾卻還是聽得到他的每一下動靜,很快他就收拾好自己,又低頭親了她一下,見她似乎不打算再睜開眼睛,他也沒有多作停留,直接起身離開了。

  他一離開,房間裏突然就安靜下來,天還沒亮,外麵也沒有一絲蟲鳴鳥叫,一瞬間,天地仿佛都變得寂靜無聲起來。

  這樣的寂靜無聲之中,顧傾爾緩緩睜開了眼睛。

  是真的很靜很靜,依稀是她想要的那種靜。

  可是處於這樣的寂靜之中,她卻再也沒有睡著過。

  傅城予一走,帶走了老宅裏一半的人,包括欒斌。

  原本那些保鏢沒事就不會在顧傾爾跟前露麵,這樣一來,仿佛整個院子都安靜了。

  顧傾爾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查了一整天的資料,寫了一整天的東西,按時吃了三頓飯,照舊帶二狗出去巷子裏玩了一會兒,到了晚上也準時洗漱熄燈睡覺。

  一切的一切都跟平常沒什麽不同,甚至隱隱還是她期待和想要的模式,可是偏偏,她又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論給自己做怎樣的心理建設,始終還是沒辦法入睡。

  最終,她忍不住打開燈坐起身來,想要拿本書給自己助眠的時候,一抬頭,卻看見了傅城予掛在床尾的一套西服。

  她一時間連拿書都忘了,就坐在那裏,怔怔地盯著那套西服看。

  她明明不喜歡他在這裏的。

  她更不喜歡他住在自己的房間裏。

  可是此時此刻,她是在幹什麽?

  顧傾爾腦海中反複地回想著這幾個問題,卻始終沒有得出一個答案。

  又或者,答案實在是過於明顯,明顯到大腦都不屑於去探究,不屑於得到那個答案。

  顧傾爾忍不住伸出手來搓了搓自己的臉。

  她到底還是沒守住,所有的一切,她都沒能守住……

  想到這裏,顧傾爾一頭又倒在床上,忍不住拿枕頭捂住了自己的頭,沉浸在自己的懊喪情緒之中,一動不動。

  許久之後,她忽然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一聲。

  這個時間,她的手機通常是不會響的。

  顧傾爾驀地鬆開枕頭,拿過了自己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原本隻有一條信息,在她看見的時候,又彈出了第二條——

  “今夜月色很美。”

  “要不要出來看看?”

  顧傾爾捧著手機,將那兩句話反複讀了好幾遍,忽然丟下手機就下了床。

  拉開門,幽幽庭院之中,溶溶月色之下,那個早上才離去的男人,奇跡一般地出現在她眼前。

  她卻瞬間又沉了臉,看著他道:“你不是回桐城去了嗎?”

  “是啊。”他看著她,微笑道,“回去開個會,會開完了,當然要回來了。”

  說完,他就向她伸出了手。

  顧傾爾頓了片刻,終究還是跨出房門,走向了他。

  傅城予卻瞬間就微微擰了眉,“怎麽光腳就跑出來了。”

  “好月色難得,我怕錯過咯。”顧傾爾縮了縮腳,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一抬頭,卻隻見一輪不明顯的彎月,躲在雲層之中若隱若現。

  “這也叫月色很美嗎?”顧傾爾問。

  “不美嗎?”他低頭湊近她,低聲反問道。

  她驀地咬了唇,不再回答,下一刻,卻被人緩緩抱進懷中。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體溫。

  她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一雙手,卻悄無聲息,緩緩纏上了那人的腰。

  月色疏淡,卻也美到了極致。

  第1266章 騙子

  這一個夏天,傅城予幾乎都是在安城度過的。

  中途倒也回過桐城,也去過別的城市幾次,可是每次他都盡量當天就趕回,實在來不及,最多也就是第二天就回來了。

  他把安城當家,隻一段時間還好,時間久了,難免有諸多不便的地方。

  對此傅城予的適應能力很高,旁人卻是挨個來問候他。

  在慕淺、賀靖忱、容雋、容恒、墨星津依次致電問候後,傅夫人的電話終於也忍不住打了過來。

  “你小子是準備留在安城當上門女婿了是嗎?”傅夫人張口就道,“都在那邊待多久了,你還打不打算回來了?”

  傅城予聞言道:“您之前不是挺支持我待在這邊嗎?”

  “那是什麽時候?現在什麽時候?”傅夫人說,“兩個多月過去了,你還沒把人帶回來,傅城予你到底能不能行了?”

  正說話間,顧傾爾的聲音忽然自外間傳來:“二狗的玩具你瞧見了嗎?”

  傅城予聞言應了聲:“在窗沿底下,你找找看。”

  電話那頭,傅夫人聽到顧傾爾的聲音,氣焰頓時就矮了一截,隨後才低聲道:“你們倆在一塊兒呢?”

  “如您所見。”傅城予道。

  “二狗是誰?”

  “我們養的貓。”

  “……”傅夫人無語了片刻,才又道,“養貓養得這麽起勁,那孩子的事呢,有沒有計劃?”

  這下輪到傅城予無語,“您覺得現在說這事合適嗎?”

  “怎麽不合適啊?”傅夫人說,“要不是之前那場意外,我現在都已經當奶奶了!我都能抱著我孫子上街了!”

  聞言,傅城予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才道:“說好不提之前的事了,您又提。”

  傅夫人頓了頓,才道:“我今天見到沅沅,肚子已經老大了,很快就要生了,我羨慕嫉妒還不行嗎?”

  傅城予抬頭看了看桌上的日曆,這才意識到時間的飛速流逝。

  “九月開學她就要去學校報到,到時候不回來也會回來,您就不用操心了。”傅城予道。

  “回來是回來,關鍵是……你得把人給我帶家裏來!”傅夫人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道,“你懂不懂?”

  傅城予不由得低笑了一聲,道:“我懂。”

  聽見他的笑聲,傅夫人頓時惱羞成怒,“你笑什麽笑!總之抓緊時間把人帶回來!”

  說完,她也不等他的回應,直接就掛掉了電話。

  傅城予放下手機,顧傾爾正好抱著貓貓走進屋裏來,陪它在屋子裏玩起了叼球遊戲。

  “我媽打來的電話。”傅城予放下手頭的事,看著她的動作開口道。

  “哦。”顧傾爾隻是輕輕應了一聲。

  “她想知道我們什麽時候回桐城。”

  “哦。”

  “她還想知道你會不會跟我回家去。”

  聽到這句話,原本一直看著貓貓的顧傾爾終於偏頭看了他一眼。

  傅城予緩緩道:“她之前去學校找你,跟你說了那些話,她一直耿耿於懷,又拉不較?”

  顧傾爾聽了,神情略略一頓,隨後才看向他道:“不關你的事,不需要你來說道。”

  說完,她抱起貓貓就又起身走了出去。

  看著她的背影,傅城予低笑一聲,很快也起身跟了出去,陪她一起逗貓玩耍起來。

  到了九月,學校開學報到的日子近在眼前,顧傾爾這邊跟話劇團合作的劇目也進入了正式排練的階段,這一階段需要她參與的部分不多,因此顧傾爾也能安心地先去學校報到。

  臨行前,她收拾了從夏天到冬天整整一個箱子的衣物,反觀傅城予,卻是兩手空空,什麽都不打算帶的模樣。

  “你那些衣服不收拾嗎?”顧傾爾問。

  傅城予看了一眼掛在她衣櫃裏的衣物,反問道:“放在那裏就好啊,為什麽要收拾?”

  顧傾爾聞言,隻瞥了他一眼,再不多問什麽,又埋頭收拾自己的東西去了。

  兩人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抵達桐城,顧傾爾要先去學校,傅城予就先陪她去了學校。

  這天正是學校的報到日,傅城予的車子才剛剛聽到宿舍樓前,就有顧傾爾的同學看見了他們,遠遠地就跟他們打起了招呼。

  “傾爾,你哥哥對你也太好了吧,居然還親自送你來學校!”

  聽到這句話,“哥哥”和“妹妹”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傅城予將她的背包從後備箱拿出來遞給她,正要說什麽,顧傾爾卻忽然輕輕推了他一把,說:“好了,你先走吧,她們會幫我把行李拿上去的。”

  說完她就伸手去取自己的行李箱,傅城予卻直接按下了後備箱的關門鍵,說:“行李我先拿回家,晚上再來接你。”

  顧傾爾一聽,頓時就有些急了,“不行,我要住寢室。”

  傅城予一聽到“住寢室”三個字就不由得擰起了眉,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顧傾爾也眉頭緊蹙地看著他。

  兩人就這麽對視著,末了,還是傅城予先低頭,“寢室給你保留著,你白天學習累了可以回來休息,但是晚上——”

  “晚上也住寢室。”顧傾爾連忙打斷他,道,“這學期時間緊任務重,多得是事情要處理,我可不想來回折騰。”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擠開了他,又打開後備箱,對著旁邊站著的幾個同學道:“你們幫我拿一下行李啊!”

  幾個女生頓時都走上前來幫忙,一麵幫忙一麵對傅城予道:“傾爾哥哥你放心吧,我們寢室住著還是很舒服的,我們會幫你照顧傾爾的,你不用擔心。”

  傅城予聽了,目光落在顧傾爾身上,而她隻是忙著拿自己的東西,用盡全力地回避著他的視線。

  最終,傅城予也隻能無奈搖頭一笑。

  成功將行李放進寢室之後,顧傾爾也算是鬆了口氣,晚上傅城予來接她時,她也毫無負擔地坐上了他的車。

  結果傅城予的車子才駛出學校大門,就徑直駛向了旁邊的一條街道,緊接著,駛入了附近一個看上去已經有些老舊的小區。

  顧傾爾驟然警覺起來,轉頭看向他,道:“來這裏幹嘛?”

  “這裏有家私房菜不錯。”傅城予說。

  “不可能。”顧傾爾說,“我從沒聽說過這裏有什麽私房菜。”

  傅城予笑了一聲,道:“你在這邊多久,我在這邊多久?你不上去看看,怎麽知道不可能?”

  顧傾爾將信將疑,到底還是將手放進他的手心,跟著他一起上了樓。

  小區已經有二三十年樓齡,外麵看著有些顯舊,內部倒還保持得幹淨整潔。

  傅城予領著她在一處房門前停下,示意她敲門。

  然而,顧傾爾才剛剛按響門鈴,下一刻,就見到他的手徑直握上了門把手。

  前門開了,身後是堵肉牆,顧傾爾直接就被逼進了門。

  入目,是一間與小區外表極其不相稱的原木風溫馨小居。

  顧傾爾卻瞬間尖叫了一聲,隨後轉頭看向他,“騙子!”

  騙子卻隻是低笑一聲,隨後伸出手來抱住她,低頭吻了下來。

  第1267章 氣人

  親著親著,顧傾爾不樂意了,張口便咬了他一下,這才得以解脫開來。

  她微微喘息著瞪了他一下,傅城予卻隻是伸出手來抹掉她嘴角蹭花的唇膏。

  顧傾爾撥開他的手,走進客廳沙發裏坐了下來,抱著手臂看著他,“你搞這麽一套房子想幹什麽?”

  傅城予倒也坦然,走過來坐下道:“你既然覺得回傅家往來麻煩,那以後萬一在寢室呆膩了,就可以來這裏。”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顧傾爾說,“我不知道多喜歡我的學校我的寢室,你白費力氣。”

  他伸出手來,將她的手握進手心,道:“唔,我這個人,不怕白費力氣。”

  顧傾爾不由得惱了一下,抽回自己的手來,才又道:“那晚飯呢?我餓了。”

  傅城予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到某家酒樓的菜單遞給了她。

  顧傾爾忍不住又抬頭看向他,傅城予卻隻是將她拉進懷中,低笑道:“今天晚上先將就一下,明天我再好好安排。”

  “不要你安排。”顧傾爾說,“明天我跟同學吃食堂。”

  話是這麽說,兩個人卻還是湊在一起看起了菜單,顧傾爾挑了兩道菜,傅城予又照著她的口味多挑了一道,正要吩咐人去安排,手機界麵卻突然被一通來電打斷。

  看著來電顯示的“賀靖忱”三個字,顧傾爾一把撒開手,將手機丟還給了傅城予。

  傅城予一邊撿起手機接電話,一邊卻仍舊抱著她不鬆手。

  顧傾爾懶得理他,自顧自玩起了自己的手機。

  “你小子是不是回桐城了?”賀靖忱在電話那頭問他,“你回來居然也不說一聲?”

  “今天下午剛到。”傅城予說,“你消息倒也靈通。”

  “廢話,老墨今天在你們公司附近看見你了,要不是晚飯局上遇見他,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呢。”賀靖忱說,“‘花醉’,你自己過來還是我派人去接你?”

  “今晚不行。”傅城予說。

  “什麽叫今晚不行?今晚不行什麽時候行?”賀靖忱說,“這可有一桌子人,聽說你回來都要給你接風,你好意思不過來?”

  話音落,電話那頭驟然響起一陣起哄聲,顯然人是不少。

  正在這時,他懷中的顧傾爾忽然抬起頭來看向他。

  迎著她的視線,傅城予頓了頓,才繼續開口道:“你們……”

  剛剛說出兩個字,他卻驟然失聲。

  顧傾爾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親吻的間隙,人也漸漸坐進了他懷中。

  電話那頭,賀靖忱的聲音猶在,“我們怎麽著?你過來不過來,說句話吧!”

  電話這頭卻一絲回應也無。

  “喂?老傅?”

  這邊依舊沒有動靜。

  “傅城予,你小子裝死是不是?”

  這一刻,電話這頭終於有了動靜。

  顧傾爾緩緩離開他的唇,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還吃不吃飯了?肚子快要餓死了……”

  傅城予怔了片刻,忽地笑出聲來,再轉頭看向旁邊的手機時,正好看見電話被掛斷的一幕。

  電話那頭,賀靖忱“靠”了一聲,丟開了手機。

  “怎麽了?”墨星津坐在對麵,見狀問道,“手機沒信號?”

  “沒個屁的信號!那小子重色輕友去了,會出來才怪!別指望他了!”

  眾人聽了,不由得又是一陣起哄。

  而小屋這邊,顧傾爾同樣看著那通被掛掉的電話,輕輕哼了一聲。

  傅城予圈著她的腰,低笑道:“這是什麽操作?”

  顧傾爾擺弄著他的衣領,道:“氣人的操作唄。怎麽,我氣他,你心疼啊?”

  傅城予仍舊隻是笑,“沒事,隨便氣,他皮厚,氣不壞。”

  “那我可就真的隨便氣啦?”顧傾爾說。

  傅城予聞言,將她圈得更緊了一些,道:“你還能有什麽法子氣他?”

  “多了去了。”顧傾爾說,“我滿肚子壞水,他都知道,你不知道?”

  傅城予再度笑出聲,拉著她的手放到自己唇邊,親了親之後才道:“唔,我拭目以待。”

  ……

  這天晚上,傅城予和顧傾爾一直在小屋待到她寢室快要熄燈,才不得不把她送了回去。

  而躺在自己那張宿舍的小床上翻來覆去到淩晨三點的顧傾爾,才忽然意識到“習慣”是個多麽可怕的東西。

  身邊少了個人,她居然不習慣到睡不著。

  她忍不住摸出枕頭下的手機,看了眼時間之後,便胡亂在屏幕上劃弄起來。

  就這麽劃著劃著,不知不覺就劃進了通訊錄,然後劃到他的名字,再然後,電話就這麽撥了出去。

  然而看著通話界麵,顧傾爾卻是不緊不忙,就那麽安靜地看著。

  電話隻響了兩聲,就被接了起來。

  “怎麽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隻覺得,傅城予的聲音聽起來也很清醒。

  顧傾爾將通話音量調到最低,將手機緊貼在耳邊,卻沒有回答他。

  不僅不回答,她還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傅城予卻忽然低笑了一聲,隨後道:“睡不著啊?”

  顧傾爾還是沒出聲。

  “我也是。”他說。

  顧傾爾唇角控製不住地就彎了起來。

  “那怎麽辦啊?”傅城予自顧自地說著話,“都說了讓你別住寢室,你非要回去住,到頭來天天睡不著覺,你這學還上不上了?”

  她心頭忍不住哼了一聲。

  “我也起來躺下好幾回了,一點睡意都沒有,明天還要去公司開會呢,頂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公司,這不太合適吧。”

  顧傾爾想了想,從微信給他發過去三個字:敷眼膜。

  傅城予一看見那三個字就笑出了聲,“這個時間,我去偷我媽的眼膜來給自己敷上,那更不合適了吧?”

  顧傾爾躲在被窩裏,無聲地笑了起來。

  兩個人就這麽你打字我說話地聊著天,也不知聊了多久,顧傾爾終於是困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困了?”這一絲絲的動靜,傅城予卻還是清楚地聽到了,隨後道,“那掛電話睡覺吧。”

  顧傾爾想了想,卻隻是將手機丟在了旁邊,卻依舊保持了通話狀態。

  傅城予在電話那頭又問了兩句,始終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才無奈地放下手機。

  電話這頭,顧傾爾已然閉上了眼睛,逐漸入睡。

  手機界麵上,傅城予的名字伴隨著不斷延長的通話時間,自始至終地保留著。

  第1268章 先機

  傅城予遠離桐城許久,一回來便有數不清的事情要忙,一直到周六,才終於安排下了和老友們的聚餐。

  大概是他太久沒路麵的緣故,這次聚餐,霍靳西和慕淺帶著兩個孩子來了,容恒帶著陸沅也來了,賀靖忱墨星津自不必說,早早地就到了。

  反倒是傅城予這個主角姍姍來遲,而他一到,所有人都在朝他身後看。

  “你一個人?”慕淺問,“你小媳婦兒呢?”

  “她在學校,這周要忙補考的事情,走不開。”傅城予回答。

  話音剛落,眾人臉上頓時都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來。

  陸沅說:“還以為能見到傾爾呢,好幾個月沒見她了,也不知道她現在什麽模樣,結果你居然不帶她來。”

  慕淺說:“那就沒什麽意思了啊,早知道我們都不來了。要不咱們直接逛街去吧?”

  傅城予不由得瞥了她一眼,隨後又看了一眼陸沅的肚子,道:“不吃飯就逛街,你扛得住,沅沅扛得住嗎?”

  “你明知道沅沅挺著這麽大的肚子都來了,就是為了來見你小媳婦兒的啊。”慕淺說,“結果你居然這點麵子都不給,一點誠意都沒有,這飯還怎麽吃啊?”

  “就是。”容恒也搭腔道,“我原本都不讓沅沅來的,是因為她想見你媳婦兒。早知道她不來,我也不帶沅沅出來了。”

  “說不定不是沒空來,是他沒辦法把人給帶出來。”墨星津說,“畢竟現在,人家可不是那個乖乖任他拿捏的小媳婦兒了。”

  “就是。”賀靖忱說,“我看這兩人之間,誰拿捏誰還不一定呢。”

  傅城予被這一通懟懟得攤開了手,無奈笑道:“那現在我是不是不配坐在這張餐桌上吃這頓飯,我要不要先走?”

  眾人見他這個模樣,一時之間卻更是義憤。

  慕淺轉頭看著霍靳西道:“被懟成這樣還笑得出來,可見是真的春風得意。”

  霍靳西聽了,低笑一聲道:“這還不是怕好不容易找回來的人被你們給嚇跑了,才不肯帶出來。”

  聽到這句話,眾人一時又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而傅城予也不反駁什麽,隻是笑。

  容雋是最晚來的一個,推門進來的時候眾人正聊得熱鬧。

  “在外頭還以為你們在吵架呢。”容雋說,“還在想你們會不會嚇到傅城予的小媳婦兒,結果……人呢?”

  “她沒時間。”傅城予應了一聲,也看向他身後,“唯一呢?”

  “她也沒時間。”容雋拉開椅子坐下來,有些鬱悶地回答道。

  “你親自去都沒接到人啊?”慕淺不由得道,“唯一怎麽這樣啊,不給誰麵子,也不能不給孩子他爸麵子啊?”

  容雋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少挑撥,我是很支持我老婆搞事業的。”

  慕淺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容雋繼續道:“況且她隻是在酒店跟人談項目合約,根本就不需要我擔心。我老婆不知道多有分寸,你以為像你——”

  慕淺聞言,由衷地伸出手來衝他鼓了鼓掌。

  容雋哼了一聲,轉頭又問起了傅城予顧傾爾的事,成功地將話題扭轉回正題。

  雖然少了顧傾爾多少讓人覺得意興闌珊,但氛圍活躍起來之後倒也熱鬧,隻是慕淺和陸沅不想在他們男人堆裏多待,吃得差不多之後便準備先行帶孩子離開。

  霍祁然牽著悅悅,慕淺挽住陸沅,還在聽容恒的千言囑咐,那一邊,容雋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來電,臉色忽然微微一變,迅速接了起來。

  慕淺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眼睜睜看著他一瞬間臉色大變,隨後起身就往外衝了出去。

  眾人一時都還沒反應過來,賀靖忱有些怔怔地道:“這小子又是怎麽回事?”

  “還能怎麽回事?”容恒也火速站起身來,道,“他這個樣子,肯定是我嫂子出什麽事了!”

  陸沅握著慕淺的手不由得一緊,慕淺連忙道:“你先放鬆,未必就是有什麽事,我們先跟去看看。”

  聞言,容恒也連忙上前來,握了陸沅的手。

  兩個人對視一眼,陸沅緩緩點了點頭,對他道:“你先去,我跟淺淺隨後就來。”

  容恒應了一聲,鬆開她轉身就跟著容雋跑了出去,緊接著,一行人才依次離開包間,都奔著容雋離開的方向而去。

  行至半路,就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的確是喬唯一出事了。

  她在酒店餐廳門口打電話的時候被兩個追逐打鬧的孩子撞到,不慎滾落一段裝飾性樓梯,緊接著就被緊急送去了醫院。

  慕淺和陸沅趕到醫院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到了,容恒正將容雋從手術室和幾位醫護人員麵前拉開,“你放心吧哥,他們都是專業的,肯定比你能幫到嫂子,你進去也沒用,說不定還會添亂,到時候嫂子不是更危險嗎?”

  容雋臉上一絲血色也無,雙眸卻是隱隱泛紅的。

  他死死盯著手術室的大門,仿佛仍舊不甘心,仍舊想要衝進去。

  在聽到容恒話之後,他才恍然驚覺什麽一般,再沒有方才的強硬,眼眸之中卻依舊滿是驚惶。

  他緩緩靠到牆邊,隻是不住地低喃祈求:“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眼見他這個模樣,除了容恒,旁人也都沒有上前。

  陸沅緊張擔心到呼吸急促,慕淺隻是緊緊握住她的手,道:“放心,唯一堅強著呢,一定不會讓自己和孩子有事的。”

  說話間,許聽蓉也趕到了,一眼見到眼前的情形,直接就奔到了容雋和容恒麵前,“怎麽樣?唯一怎麽樣了?”

  容恒連忙把她拉到了慕淺和陸沅旁邊,道:“您別著急,嫂子正在手術室裏救治呢,我哥他已經急得快要瘋了,您可一定要冷靜,千萬別再刺激到他的情緒了。”

  許聽蓉心急如焚,再看到容雋的狀態,隻能強壓住自己的情緒,扭頭同樣低聲喃喃祈禱起來。

  ……

  喬唯一有些記不清自己經曆了什麽。

  她隻記得自己被推進了手術室,躺在手術台上,她聽到醫生和護士的聲音,聽到他們告知她現在的情況。

  而她躺在那裏,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才懷孕35周,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這麽早躺在生產台上。

  她想起容雋。

  那人一早安排計劃好了要陪她一起進產房,可是他應該也不會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吧?

  她心頭有些慌,畢竟這樣的事情從未經曆過,而他又不在身邊。

  可是好在,她感知得到肚子裏的孩子。

  孩子陪著她,就等於他在陪著她……

  可是她還是控製不住地胡思亂想了很多東西,直到忽然聽到醫生的聲音:“……男孩……2700克……”

  她驟然一鬆,下一刻,卻忽然又聽到模模糊糊聽到醫生的聲音:“……出血了……快……”

  她有些恍惚,還想問誰出血了,就聽見麻醉師在她旁邊說了什麽。

  可是她昏昏沉沉,一個字也沒聽明白,失去意識之前,腦子裏便隻剩一個念頭——

  不能出事,不能出事……出了事,那人得有多傷心?

  ……

  再有知覺時,她已經躺在了病房的床上。

  睜開眼睛,就隻看到旁邊一雙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的眼睛。

  她靜靜地與他對視了片刻,卻忽然緩緩笑了起來,“恭喜你啊,容先生,得償所願,搶占先機——”

  那一瞬間,容雋的眼淚控製不住地就落了下來。

  “誰說我想要這樣的先機?”容雋咬牙看著她,“喬唯一,你要嚇死我是不是?”

  第1269章 存心不良

  如果不是她剛剛醒來,如果不是她虛弱地躺在那裏,如果不是她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聽到她說的話,容雋幾乎要懷疑她是不是故意在折磨他了。

  像從前那些偶然興起的時候,故意說一些刺激他的話,做一些刺激他的事,明知道他脾氣急,偏要惹得他著急。

  可是他從來沒有哪次像這次這樣害怕過。

  從她進入手術室,再到孩子順利出生,再到醫生出來告訴他她產後大出血,隨後給了他一堆責任書……

  他的眼睛是花的,手是抖的,連剛出生的孩子都來不及多看一眼,隻是死死地守在手術室門口。

  直到此時此刻——

  容雋覺得自己也仿佛死過了一回,及至此刻,才終於重新活了過來。

  喬唯一眼見著他竟然就那樣掉下眼淚來,一瞬間就也紅了眼眶,抬起手來抹去他臉上的淚痕,低聲說了句:“傻瓜……”

  話音剛落,許聽蓉推門而入,一見到病床上的喬唯一已經睜開了眼睛,先是喜,隨後就是怒。

  再然後,容雋就被拎住了耳朵——

  “跟你說了多少次月子裏不能哭不能哭,你這是故意招唯一呢是不是?是不是?”

  見此情形,喬唯一忍不住破涕而笑。

  容雋一麵被拎著耳朵,一麵仍舊抓著喬唯一的手不放,見她笑了,他撇撇嘴,終於還是跟著笑了起來,低聲道:“老婆,我們有兒子了。”

  喬唯一這才想起什麽來,有些焦急地開口道:“孩子怎麽樣?健康嗎?早產有沒有造成什麽影響?”

  “放心放心。”許聽蓉連忙道,“孩子雖然不是足月而生,但是已經發育完全,很健康,隻不過還需要在保溫箱裏觀察一段時間。唯一,辛苦你了。”

  喬唯一這才放下心來,目光落到容雋身上,卻見他臉色已經又微微凝重起來。

  “老婆,我們以後不要二胎了,有一個我就滿足了,再不生了。”

  喬唯一聞言,不由得抬眸和許聽蓉對視一眼,皆無奈歎息了一聲。

  ……

  原本預產期在陸沅之後的喬唯一突然提前產子,還是給眾人造成了一些衝擊。

  除開事件本身之外,當天容雋那樣的狀態也讓眾人擔憂了許久。

  好在喬唯一緩了過來,容雋也重新活了過來,除了每天在群裏分享他兒子的萌照嘚瑟,還主動提起了重新請傅城予吃飯的事。

  “那天大家原本是要給你接風的,誰知道中途被我兒子攪了,大家飯沒吃好還奔波了一通,是我兒子的不是。我得代他向各位叔叔伯伯賠禮道歉不是?”

  傅城予剛剛點開容雋發過來的語音,顧傾爾正好拉開車門上車,他的手機連接了車子智能係統,容雋的聲音透過車內的十多個揚聲器清晰地傳出來,兩個人四隻耳朵,聽得清清楚楚。

  顧傾爾跟容雋不算認識,自然也聽不出容雋的聲音,可是一抬眸瞥見他的手機屏幕,就看見了容雋的名字。

  她不由得頓了頓,隨後才開口道:“他的孩子都出生了嗎?這麽快嗎?”

  傅城予也頓了頓,退出和容雋的聊天界麵,才道:“嗯,原本還不到時候的,出了些意外,提前出生了。”

  顧傾爾“哦”了一聲,靜了片刻之後,才突然又道:“周六那天發生的事?”

  傅城予不防她會問起這個,愣了一下,才應了一聲。

  “那你怎麽都沒提過?”顧傾爾說,“都快一周了。”

  傅城予聞言,一時沒有說什麽。

  顧傾爾卻又道:“陸沅也快生了吧?”

  傅城予略微遲疑了一下,才又應了一聲:“嗯。”

  “時間過得真快啊。”顧傾爾長歎了一聲,道:“回頭她生了你告訴我一聲,我要給她發祝福的。”

  傅城予聽了,轉頭看向她道:“你有陸沅的聯係方式?”

  “沒有啊。”她坦然回答道,“問人要不就行了嗎?”

  “問誰?”

  顧傾爾也轉頭看向他,道:“誰願意無條件地給我,我就問誰。”

  兩個人靜靜對視了片刻,傅城予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道:“一個聯係方式而已,誰還能談出什麽條件來不成?”

  “那說不定啊。”顧傾爾說,“保不齊有人存心不良。”

  傅城予聽了,勾了勾唇角,一時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啟動車子,調轉車頭往校外駛去。

  自兩人離開安城之後,二狗也跟著來到了桐城,隻是顧傾爾住在寢室沒辦法繼續照顧它,唯有暫時把它托付給了欒斌。

  今天兩人就是約了一起去探望二狗,沒想到車子駛出學校,傅城予忽然又把車子駛向了旁邊的那個小區。

  “不是去看二狗嗎?”顧傾爾微微蹙了眉道,“又來這裏幹什麽?”

  傅城予說:“欒斌還有別的事要忙,提前把二狗送過來了。”

  顧傾爾盯著他看了片刻,終於推門下車。

  上樓之後打開門,她先是探頭朝裏麵看了看,在看見正在屋內地板上警惕地來回走動的二狗時,顧傾爾才終於推門大步而入。

  一人一貓相見甚歡,顧傾爾將二狗抱進懷中,二狗就伸出手來舔了舔她的手背。

  顧傾爾很高興,可是一抬頭,她忽然就看見了陽台上的貓砂盆、貓爬架,以及一堆她原先交給欒斌的貓貓玩具。

  一瞬間,她就再度警覺起來,轉頭看向傅城予,道:“這些東西怎麽會在這裏?我交給欒斌的!”

  “嗯。”傅城予應了一聲,道,“可是他接下來要去國外出差一個星期,隻能暫時又把二狗托付給我了。”

  “他是你的助理。”顧傾爾說,“你都還在這裏,他出什麽差?”

  “我的助理也算是公司的高層之一。”傅城予說,“單獨出差應付一些項目是常有的事,並不出奇。”

  顧傾爾聽了,扭頭看著他道:“是嗎?”

  “是。”傅城予坦然回答了,隨後卻又道,“不過這次,他的確不是非去不可。”

  顧傾爾盯著他,不動聲色地想要遠離一些。

  可是下一刻,傅城予已經將她拉進了懷中,低聲輕笑道:“誰叫我存心不良呢?”

  第1270章 一起

  存心不良的男人,原本也是一個善良的人。

  可是他怎麽都不會想到,在將她送回到學校寢室之後,就被她以各種各樣的借口硬生生地晾了兩周時間。

  這樣下去還得了?

  存心不良就存心不良吧,存心不良有好處的話,他也認了。

  雖然顧傾爾早就已經猜到了他存心不良,而他也已經這樣坦然地承認了,可是這天晚上,她還是沒能離開這間小屋。

  二狗今天很興奮,因為顧傾爾陪它玩了一下午的叼球遊戲。

  晚上吃飽喝足之後,二狗就又想玩叼球遊戲了;

  眼看著天黑下來,二狗仍然想玩叼球遊戲;

  在貓爬架上來來回回無數次之後,二狗依然很想玩叼球遊戲。

  可是沒有人陪它玩,隻有浴室裏的水聲反反複複,沒完沒了。

  二狗忍無可忍,終於上前撓了撓門。

  也不知道是不是撓門有用,沒過多久,裏麵的水聲終於停了下來,然後顧傾爾就裹著一件浴袍從裏麵走了出來。

  二狗興奮地一下子叼起自己的小球放到了顧傾爾麵前。

  可是顧傾爾卻是一副有些惱火的模樣,抱著枕頭坐在沙發裏,仿佛沒有看見它。

  緊接著傅城予也從浴室裏麵走了出來,身上是一件黑色浴袍,頭發也跟顧傾爾一樣濕著。

  二狗果斷又叼著球來到了傅城予麵前。

  謝天謝地,傅城予一低頭,終於看見它了。

  可是下一刻,他卻隻是在沙發裏坐下,隨後伸出手來抱住還有些惱火別扭的女人,低笑道:“別生氣了,你看,二狗等你陪它玩球呢。”

  “玩?”顧傾爾回身瞪了他一眼,“我還有力氣陪它玩嗎?”

  “這就沒力氣了?”傅城予一邊捏著她的手,一邊又低頭吻上了她的唇角,“看來休養生息得太久也不是很好,以後還是得適時多做——”

  他話音未落,顧傾爾耳根已經熱了起來,下一刻,她張口就咬住了他的嘴,防止他說出接下來的話。

  卻隻聽傅城予低笑一聲,下一刻,就扣住她的後腦翻轉了兩人的身體,倒進了沙發裏。

  二狗就蹲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眼睜睜看著兩個能陪自己玩球的人說著說著話就玩到了一起,再次忽略了它的存在,最終,也隻能委屈不甘地“喵”了一聲。

  ……

  關於喬唯一突然提前生孩子的事,傅城予不是沒想過跟顧傾爾說。

  畢竟當初,喬唯一發現有孕回到容家報喜時,她也是在現場的,當時她和喬唯一陸沅還坐在一起聊了天,交流過懷孕的心得。

  可是現在……

  他心頭到底有顧慮,所以才什麽都沒有說。

  可是好在她的主動提及打消了他心頭的那絲顧慮,轉念一想,仍舊是他將她想象得過於脆弱了。

  她原本就是個很堅強的姑娘。

  隻是這樣的堅強,實在是讓人心疼。

  好在從今往後,無論再發生什麽事,他都會在。

  他們會一起,麵對很多事。

  是以,當陸沅順利產子的消息傳來時,傅城予第一時間就跟顧傾爾分享了這個消息。

  經曆了喬唯一提前產子的驚心動魄之後,陸沅這一胎也被格外地緊張重視起來,容夫人提前一周就安排陸沅住進了醫院待產,容恒也每天一下班就到醫院陪伴——

  終於,在據預產期還有兩天的時候,陸沅提前且順利地生下了容家的又一個大胖孫子。

  總是因為工作錯過很多的容恒,這一次竟奇跡般地沒有錯過自己兒子的出生,全程陪伴和見證了兒子的呱呱墜地,激動得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一會兒抱抱老婆,一會兒抱抱兒子,手忙腳亂卻依舊喜不自禁。

  而最為激動的自然是許聽蓉,雖然這一天她已經耐心地等待良久,可是真的擁有了兩個大胖孫子之後,她依然激動得恨不得昭告天下,連精力都提升了許多,月子中心和醫院兩頭跑,不僅不累不煩,還樂得幾乎合不攏嘴。

  顧傾爾原本就對陸沅很有好感,聽說她生產之後,便和傅城予約了一起去醫院探望。

  隻是當天,傅城予公司臨時有個緊急會議,趕不及到學校接她,顧傾爾便自己打車先到了醫院。

  走到住院部門口,她正低頭看傅城予發來的消息,忽然就跟一個急急忙忙從裏麵走出來的冒失鬼撞到一起。

  顧傾爾一時不防,被撞得一個趔趄,腳脖子一歪,直接就摔倒在了地上。

  對方顯然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連忙上前去扶她,“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四目相視的瞬間,氛圍突然就變得有些尷尬。

  因為從裏麵走出來的那個冒失鬼,竟然是賀靖忱。

  顧傾爾頓了頓,避開賀靖忱伸出來的那隻手,自己撐著站起身來。

  賀靖忱一時有些無所適從,看著她站起身,這才收回手來,又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沒事。”顧傾爾淡淡應了一聲,便低頭去拍自己身上的塵。

  可是拍著拍著,她的手忽然就停了下來,整個人也僵在那裏,沒有再動。

  賀靖忱一時沒反應過來,隻是有些發怔地看著她的動作,直到意識到她不太對勁,他才有些僵硬地又伸出手來,在她眼前晃了晃。

  這一晃,仿佛是突然驚動了顧傾爾一般。

  隻見她猛地抬起頭來看向他,目光之中竟是滿滿的震驚和傷痛,與此同時,她的手忍不住按到了自己的肚子上,有些艱難地退開了兩步。

  賀靖忱仍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可是眼見著顧傾爾的動作,他腦子裏突然嗡的一下,臉色也瞬間白了白,再張口時,竟然連口齒都有些不清楚了——

  “你……你不會是……”

  顧傾爾卻如同沒有聽到他說的話,隻是一步步地後退著,身體僵硬,目光發直,手卻始終按在自己的小腹處,仿佛是在逃避著什麽!

  終於反應過來的賀靖忱瞬間就慌了神,上前兩步一手攙住她,下一刻就扭頭大喊起來:“醫生呢!醫生在哪兒!快!救命!”

  第1271章 意外

  私家醫院不似公立醫院繁忙,賀靖忱這樣著急緊張地一喊一聲,幾乎立刻就得到了回應。

  顧傾爾很快被送進了檢查室,而賀靖忱站在檢查室外,仿佛仍舊沒有回過神,臉色卻控製不住地愈發差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想給傅城予打個電話,可是手指落到傅城予的名字上,最終卻還是沒有點下去。

  萬一沒事呢?

  萬一隻是一點小問題……

  他有些僥幸地想著,或許他應該等醫生給她做完檢查,再通知傅城予。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檢查室的門卻始終緊閉著,賀靖忱不停地看著時間,期間眼見著其他醫生和護士走進那間檢查室,卻一個都沒有出來。

  那一刻,他的一顆心終於控製不住地涼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重新拿起了手機。

  就在他要打給傅城予的瞬間,檢查室的門卻忽然開了,一名醫生從裏麵快步走了出來。

  賀靖忱驀地伸出手來抓住了那名醫生,急切道:“裏麵的人怎麽樣了?”

  醫生卻隻是上下將他打量了一通,隨後道:“你是家屬嗎?”

  賀靖忱頓了頓,才道:“不是,可是——”

  “抱歉。”醫生很快道,“事關病人的私隱,我們隻能通知到家屬——”

  “她是不是懷孕了?”賀靖忱不待他說完,就已經開口打斷了他,道,“孩子怎麽樣?有沒有保住?”

  “抱歉,這一點我們真的不能透露。”醫生說,“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先生,請您放手。”

  不待他話音落,賀靖忱已經鬆開了他,與此同時,一顆心徹底地沉到了穀底。

  還有什麽好問的呢?

  如果她的孩子沒事,那醫生隻要張口說一句“沒事”不就行了?何至於要跟他說什麽“不能透露”?

  賀靖忱一時間僵在那裏,什麽反應也做不出來。

  他隻覺得自己犯下了彌天大錯——

  傅城予和顧傾爾之間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了,而現在因為他,又害得他們失去第二個孩子的話……

  賀靖忱不敢想象這樣的後果。

  可是現在他還能做什麽?他可以做什麽?

  他有些茫然地轉頭,卻忽然就看見了剛從大門外走進來的傅城予。

  四目相視的瞬間,賀靖忱瞬間清醒,也冷靜了下來——隻是臉色,依舊控製不住地有些泛白。

  傅城予一眼看見他,快步走上前來,“你怎麽在這兒?有沒有看見傾爾?剛剛醫院給我打電話說她在這邊做檢查。”

  聽到這個問題,賀靖忱瞬間又窒息了片刻,隨後才低低開口道:“老傅,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她……我任你處置,你要我怎麽樣都行,我犯下的罪過,我自己來承擔。”

  傅城予聞言,目光頓時就微微淩厲了起來,“你做什麽了?”

  “對不起。”賀靖忱說,“我真的不知道她懷孕了,我也不是有意撞到她的……但是,雖然是意外,但我難辭其咎……所以,怎麽都行。”

  傅城予有些發怔,又看了他兩秒之後,忽然繞過他,徑直走向了前方的檢查室。

  推開檢查室的門,傅城予走了進去,隨後又關上了門。

  而賀靖忱依舊背對著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然而門內,傅城予看到的卻是坐在檢查室的沙發裏玩手機的顧傾爾。

  聽見開門的聲音,顧傾爾似乎微微一驚,抬眸看到他時,頓時就又平靜了下來,繼續玩手機。

  傅城予緩步走上前來,在她麵前站立了兩秒,隨後又走向了檢查室最深處,看到了可以通往其他檢查室的門。

  話句話說,此時此刻,這間檢查室裏就隻有她一個人。

  傅城予這才又轉身回到她麵前,彎腰低下頭來靜靜地盯著她看了片刻。

  “你看什麽?”顧傾爾被他看得不耐煩了,直接甩過來一個白眼。

  “聽說你懷孕了?”傅城予看著她,慢悠悠地道,“我看看這孩子是懷在哪兒了。”

  顧傾爾驀地轉開臉,道:“我沒說過。不知道你從哪裏聽來的謠言。”

  傅城予聞言,安靜片刻之後,忽然就控製不住地笑出聲來,隨後伸出手來將她拉進懷中,“你啊……”

  顧傾爾頓了片刻,也控製不住地笑了一聲,下一刻,卻又哼了一聲,道:“哪個蠢貨跟你說我懷孕了?”

  傅城予說:“他不僅以為你懷孕了,還以為……又發生了意外。”

  顧傾爾聽了,隻是道:“那他可真是犯下大錯了呢!”

  傅城予心道,都任他處置了,可不是覺得自己犯下大錯了嗎?

  與此同時,檢查室外,慕淺聞風而來,見到賀靖忱,直接就上前道:“出什麽事了?我聽說你剛才在住院部大喊救命來著?”

  賀靖忱容顏慘淡,盯著她看了又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慕淺眼見著在他這裏得不到答案,索性直接自己找答案去了。

  很快她就找到了顧傾爾所在的那間檢查室,小心翼翼地敲門而入。

  片刻之後,慕淺便又從那間檢查室退了出來,再回到賀靖忱麵前時,臉色同樣難看到了極點。

  一見她這樣的神情,賀靖忱臉色瞬間更是灰白。

  眼見著他這副內疚自責的模樣,慕淺忙道:“算了,你別想太多了,這是個意外啊,你又不是故意的……況且,哪兒這麽容易就把孩子給摔掉了?可能壓根就是她自己沒有懷穩,跟你沒有關係的,你不用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她越是這麽說,賀靖忱就愈發百爪撓心,不能呼吸。

  慕淺繼續道:“傅城予肯定也不會怪你的……你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你是什麽人他不知道嗎?他難道會不明白這是個意外嗎?他一向理智,情感上雖然一時難以接受,可是冷靜下來,他不會把這件事怪到你頭上的。你別這麽自責,不會有人怪你的——”

  賀靖忱將她的每個字都聽在耳中,她明明是在安慰他,他卻越來越難堪。

  最終,賀靖忱難以麵對這樣的局麵,轉頭就跑了出去。

  第1272章 羨慕

  慕淺顯然也沒想到賀靖忱居然這麽經不住刺激,眼見著他就這麽走了,她愣了一下,隨後才又轉身走向剛剛那間檢查室,又敲了敲門之後,才打開門探頭進去。

  “賀靖忱跑了。”

  “跑了?”傅城予也愣了一下,“他跑什麽?”

  慕淺聳了聳肩,道:“做了虧心事,覺得沒臉麵對你倆吧。”

  傅城予對此存疑。

  就算賀靖忱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卻還是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經坦白並且說自己願意負上責任,哪至於跑掉?

  傅城予看了慕淺一眼,道:“肯定是你跟他說了什麽刺激到他了。”

  慕淺聳了聳肩,一臉無辜地開口道:“我能說什麽呀?我說什麽也是建立在他以為已經發生的事情上,不關我的事呀。”

  說完,她便看向了顧傾爾,向她傳遞過去一個讚。

  顧傾爾卻隻是微微抿了抿唇,同樣一臉無辜,“我也什麽都沒說過呀。”

  兩個女人一個比一個無辜,傅城予見狀,也隻能無奈地扶額低笑一聲,道:“行,那都是我的錯,回頭他要怨,就讓他怨我吧。”

  慕淺白了他一眼,扭頭就先離開了。

  她先回到陸沅的病房,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跟陸沅分享了剛才發生的這則八卦。

  陸沅隻覺得又無奈又好笑,“火上澆油就有你,壞死了。”

  “哦,你就會說我壞。”慕淺說,“我隻是澆個油而已,你怎麽不說放火的那個壞呀?”

  “我不說。”陸沅笑道,“那可是被傅城予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我怕他針對我。”

  慕淺說:“我也是被霍靳西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陸沅說:“那不一樣,霍靳西他不敢針對我。”

  兩人正說笑間,傅城予便領著顧傾爾推門走進了病房。

  一見到他們,陸沅立刻笑著招呼道:“傾爾,過來坐。”

  兩個人也有差不多半年時間沒見,顧傾爾走上前來,看著她道:“你氣色還不錯呀。”

  陸沅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其實不太好,身體還不太舒服,覺也總是睡不著。不過有你們陪我說說話,我精神能好點。”

  “容恒呢?”傅城予問,“不是有陪產假嗎?”

  “他那個工作性質,你又不是不知道。”陸沅說,“每天能有個下班時間都不錯了,還指望陪產假啊?反正我不敢肖想。”

  兩個人說話的間隙,顧傾爾已經走到病床的另一邊,看向了躺在小床裏的嬰兒。

  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多數是不怎麽好看的,可眼前這個孩子卻是白白嫩嫩,肉嘟嘟,軟乎乎,閉著眼睛乖乖睡覺的模樣實在是可愛極了,像個小天使。

  “他生得真好看。”顧傾爾說,“叫什麽名字啊?”

  “容琤。”陸沅回答道,“他爺爺取的名字。”

  顧傾爾便低聲道:“容琤容琤,你長得好乖啊,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傅城予原本隻是站在旁邊,看著她低頭仔仔細細看著孩子的模樣,不由得也彎下腰來,細細地看起了孩子。

  顧傾爾微微一偏頭,看見他注視著孩子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頓。

  傅城予察覺到什麽,轉頭跟她對視了一眼,低低道:“的確很可愛。”

  顧傾爾看他一眼,飛快地又移走了目光,看向陸沅又問道:“他睡著多久了?”

  “快兩個小時了吧?”陸沅說,“估摸著也該醒了。”

  “兩小時十分鍾了。”慕淺說,“小天使馬上要變身小魔怪了。”

  話音剛落,原本熟睡的孩子就像是聽到了她的話不樂意了一般,先是動了動眼睛,再是鼻子,然後就是嘴——

  哭聲響起來的瞬間,傅城予和顧傾爾同時呆了呆。

  這哭聲,屬實太洪亮了一些吧?

  慕淺一見這兩人的反應,頓時就樂了,伸手抱起孩子道:“哭得這麽大聲,你是在故意報複姨媽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進了陸沅懷中。

  傅城予見狀,很快回避離開了病房。

  他就坐在門外等候,聽著裏麵孩子哭聲漸小,聽著幾個女人模糊細碎的說話聲,不由得又微微失了神。

  顧傾爾拉開門從病房門裏走出來的時候,他猶未反應過來,還是顧傾爾伸出手來輕輕推了他一把,他才驀地回神,看著她道:“怎麽出來了?”

  “探視完了,該走了。”顧傾爾說。

  “不多待一會兒了?”傅城予又問。

  顧傾爾搖了搖頭,隨後便徑直走向了電梯的方向。

  傅城予這才起身跟上前去,在電梯門口握住了她的手。

  “小孩子也就是睡著的時候可愛。”顧傾爾說看著正在上升的電梯,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一旦張嘴哭起來,可真讓人崩潰啊……”

  傅城予聞言,轉頭看了她片刻後,忽然伸手將她勾進了自己懷中。

  “幹嘛?”顧傾爾看著他道。

  傅城予緩緩道:“你說的那是別人家的孩子。自己家的,怎麽都是可愛的。”

  顧傾爾不由得頓了頓,抬眸看向他道:“你好像很羨慕的樣子。”

  “你不羨慕?”傅城予反問。

  顧傾爾聞言,忍不住咬了唇看著他。

  事實上,剛才在陸沅的病房裏,他們都清楚地看見了對方的反應,也知道對方那個時候在想什麽。

  她大概有些想就此糊弄過去,又有點想跟他說一說,於是,他索性直接幫她挑明了。

  傅城予低下頭來,輕輕在她唇角親了一下,才道:“羨慕是羨慕,但我不著急啊。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又不是等不起。我們慢慢來,一步步來,按照自己的節奏來——”

  話音未落,顧傾爾已經主動迎上他的唇,回吻了他一下。

  傅城予接住她的吻,很快化被動為主動,扣著她的後腦重重吻了下來。

  就在這時,電梯在兩個人所在的樓層停下,電梯門緩緩打開——

  “靠!”

  忽然平地一聲雷,傅城予驀地反應過來,一下子將顧傾爾的頭按進自己懷中,這才轉頭看向電梯的方向。

  容恒從電梯裏麵走出來,眉頭緊皺地看著他們,“你們幹嘛呢?這是醫院,能不能克製點?”

  傅城予張口想跟他說什麽,然而下一刻,容恒就已經直接閃身往病房的方向走去了。

  好一會兒,他懷中的顧傾爾才緩緩抬起頭來,微微瞪了他一眼。

  傅城予這才又低笑道:“現在你知道,孩子哭聲那麽響是隨了誰吧?”

  顧傾爾先是一怔,反應過來,忍不住笑倒在他懷中。

  第1273章 結

  離開醫院,難得出了門,傅城予還沒去探望過喬唯一,問過顧傾爾的意見之後,便又駕車前往了月子中心。

  而此時此刻,月子中心喬唯一的房間裏正熱鬧。

  孩子剛剛吃飽,許聽蓉和容雋都搶著要給孩子拍嗝,最終還是給容雋搶到了這一光榮任務,抱著自己的兒子就舍不得再撒手。

  喬唯一看著他這個樣子,隻能無奈歎息一聲,轉頭看向坐在床邊的傅夫人道:“傅伯母,您別見笑。”

  “我當然不會笑他,你和容雋啊也算是苦盡甘來,看著你們倆現在這麽好,傅伯母為你們倆高興呢。”傅夫人說著,便又看向了跟在容雋身邊轉悠的許聽蓉,“你就讓他自己抱嘛,他都當爸爸二十多天了,這點事情還要你操心嗎?”

  “就是。”容雋說,“媽,您天天兩頭跑不累嗎?有時間還不如坐下來好好休息休息。”

  容雋一邊說著,一般又低頭逗兒子去了。

  許聽蓉忍不住伸出手來擰了他一下,才又走回到傅夫人身邊坐下,解釋道:“我這還不是因為分身乏術,所以兩邊都想要多陪陪他們嘛……沒生之前啊,盼著她們倆快點生,誰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唯一這裏突然就意外早產了,還真是叫我手忙腳亂呢!”

  傅夫人聞言,隻是瞥了她一眼,沒有回應。

  許聽蓉又繼續道:“幸好啊,唯一這邊有容雋和她小姨幫忙照料,沅沅那邊有淺淺陪著,也算是幫我減輕了一點壓力……”

  “行了行了行了。”傅夫人眉頭緊皺地道,“你這是故意在我麵前嘚瑟來了?明明又有月嫂又有護士,幫忙的人多的不行,能有你多少事啊?知道了你同時有了兩個大孫子,雙喜臨門,了不得的大喜事,行了吧?”

  聞言,喬唯一和容雋對視一眼,忍不住輕笑起來。

  許聽蓉也瞥了傅夫人一眼,說:“你怎麽這麽想我啊?我是那意思嗎?”

  傅夫人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

  “話說回來,城予跟他那小媳婦不是和好了嗎?”許聽蓉又道,“雖然之前那孩子沒了是件遺憾的事,但是你當奶奶那不也是早晚的事嗎?”

  傅夫人聽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是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是啊傅伯母。”喬唯一說,“您別著急啊,該是您的福氣,跑不了的。”

  傅夫人又長歎了一聲,道:“算了,這福氣啊,眼下也就你媽媽能享受得到……我的,還長遠著呢。”

  說罷,傅夫人站起身來,道:“我去一下衛生間。”

  “我陪你去唄?”許聽蓉作勢也要站起身來。

  “不用。”傅夫人又瞥了她一眼,道,“我認識路。你啊,還是抓緊時間陪你的大孫子吧!”

  說完她就轉身往外走去,許聽蓉目送著她走出去,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道:“這酸味啊,都要溢滿整個房間了!”

  “我看您就是故意的。”容雋說,“明知道傅伯母現在羨慕著您,還非要說那些話刺激她——”

  “那倒也不是。”喬唯一說,“主要是媽您現在不管說什麽,在傅伯母看來,那都是嘚瑟。”

  “就是。”許聽蓉聽了喬唯一的話心花怒放,又瞪了容雋一眼,才又走到他旁邊低頭看向他懷中的孩子,道,“我們小璟以後一定要像媽媽,千萬別像你爸——”

  “媽——”

  ……

  傅夫人出了房間,進了會所的公共衛生間,洗著洗著手,忽然就忍不住又長籲短歎了起來。

  這麽歎著氣,心裏忍不住又上了火,拿出手機就又給傅城予打了個電話。

  “傅城予!你到底什麽時候把傾爾帶回家來?要是再帶不回來,你也別回來了!就在學校那邊那個小蝸居裏待一輩子算了!你也別認我和你爸了!當不起你的爸媽!”

  傅城予在電話那頭低笑了一聲,道:“您這又是受到什麽刺激了?”

  “你現在就給我個準話!什麽時候能把人給我帶回來?”

  電話那頭,傅城予忽然頓了頓,道:“您這是在哪兒呢?聲音還挺立體的——”

  “你管我在哪兒!我問你話呢!”傅夫人持續輸出,“你現在是隻顧自己快活了是吧?考慮過我們傅家嗎?考慮過你媽我嗎?我辛辛苦苦生你出來,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我容易嗎我!沒良心的兔崽子——”

  “我現在跟她在一塊兒呢。”傅城予忽然道。

  傅夫人驟然噤聲,一下子僵在那裏,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裏,吐也不是,咽回去又難受,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旁邊的一間廁格門忽然打開,從裏麵走出來一個人,徑直走到了傅夫人麵前。

  這一下,傅夫人更僵了。

  顧傾爾怎麽也不會想到,她和傅夫人再度見麵,會是在一個衛生間裏,還是在她打電話對傅城予破口、而傅城予正在外麵等自己的時候……

  這情形不可謂不尷尬,可是她在裏麵,已經聽到了傅夫人對傅城予說的所有話,這個時候若是再不出來,隻怕會讓情況變得更尷尬。

  因此,雖然還沒有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顧傾爾還是選擇了主動現身。

  “你……”傅夫人舌頭如同打了結,看看她,又看看空蕩蕩的衛生間,再看看門口,最終還是又看向了她,“你怎麽會在這裏?”

  顧傾爾頓了頓,低聲道:“我跟他來探視……”

  “哦。”傅夫人應了一聲,也停頓了片刻,才道,“那挺好。”

  顧傾爾微微眼,轉頭擰開水龍頭洗手,而傅夫人就站在旁邊,怔怔地盯著她的動作。

  直到顧傾爾洗完手,拿過擦手紙擦了擦手,再要轉身找垃圾桶時,傅夫人隻以為她是要走,一下子伸出手來拉住了她的手,著急道:“傾爾,你聽我說,當時跟你說那些話,是我衝動,是我過分,你能不能別怪我?”

  顧傾爾聞言,怔怔地盯著她的手看了許久,才又緩緩抬起眼來,迎上她的視線。

  她真實的情緒一向淡漠,卻在看見傅夫人目光的那一刻,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眶。

  她看著傅夫人,緩緩開口道:“是我先跟您說過分的話的……媽媽。”

  聽見她最後兩個字,傅夫人仿佛是有些不敢相信,睜大眼睛看了她許久,又暗暗騰出一隻手來掐了掐自己,這才忍不住笑出聲來。

  下一刻,她便伸出手來將顧傾爾抱進了懷中,“那沒事了是不是?我們都跟對方說過過分的話,那我們算是打和了,對不對?”

  顧傾爾被她抱著,聽到她的話,緩緩道:“是我該先跟您道歉……隻是我怕,您不喜歡我了……”

  “喜歡。”傅夫人連忙伸出手來捧住她的臉,“我不喜歡你,我還能喜歡誰啊?難道喜歡外麵那個臭小子?他啊,還是留給你喜歡吧——”

  這句話說完,兩個人看著對方,終於還是紅著眼眶笑了起來。

  等到走出衛生間的時候,曾經的“前婆媳”二人已經是手拉手的狀態。

  傅城予就等在外麵的走廊裏,見到兩個人這樣的狀態,隻是淡淡一笑。

  事實上,這兩人之間能有什麽解不開的結呢?無非是各自心頭都有顧慮,遲遲抹不開麵子。但是隻要一碰麵,所有的事情自然都會迎刃而解。

  傅城予原本以為這一天還需要等待一段時間,卻沒想到就這樣解決了。

  意外地完美。

  隻是傅夫人原本還握著顧傾爾的手樂樂嗬嗬地笑著,一見了他,立刻又變了一副麵孔,逮著他又掐又擰,“叫你帶人回來見我你不帶,我以為你能將傾爾照顧得多好呢,結果呢?人瘦成這樣!傅城予,你有沒有良心?有沒有?”

  傅城予連連避走,顧傾爾卻隻是躲在傅夫人身後看熱鬧,仿佛跟她全然沒有幹係。

  傅城予正要伸手把她拖出來,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連忙走到旁邊拿出手機,看清楚來電顯示之後,卻微微挑了眉,隨後將手機屏幕轉向了顧傾爾。

  上麵赫然是賀靖忱的名字。

  顧傾爾抿了抿唇,依舊是一副無辜的模樣。

  傅夫人眼見著兩個人之間的眼神交流,驀地察覺到什麽,轉頭看向她,道:“這什麽情況?賀靖忱這小子怎麽了嗎?”

  顧傾爾頓了頓,才附到傅夫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傅夫人起先是驚異皺眉,聽著聽著,眼神忽然就變得有些興奮起來了,隨後她才看向傅城予,道:“你別接,回頭我打電話給他,親自找他要個說法!”

  傅城予聞言,略帶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您也摻和?”

  “我怎麽不能摻和啊?”傅夫人說,“隻要傾爾高興,我做什麽都行!況且賀靖忱這小子皮厚人狂,收拾收拾他怎麽了?你可不許給他通風報信,分清楚孰輕孰重!”

  傅城予偏頭看著傅夫人身後的顧傾爾,顧傾爾迎著他的目光,隻是眨巴眨巴眼睛。

  傅城予終究也隻能無奈低笑一聲,直接掛掉了電話。

  第1274章 自求多福

  等到傅夫人再回到喬唯一所在的房間時,早已不是一個人。

  屋子裏幾個人眼見著她一個人鬱悶不已地出去,然後喜滋滋地牽著顧傾爾的手就回來了,頓時都笑了起來。

  喬唯一忍不住道:“傅伯母,您這福氣來得也挺快啊。”

  傅夫人喜不自禁,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拉著顧傾爾坐下,又是給她倒水又是讓容雋抱孩子過來給她看,簡直比許聽蓉這個主人家還要周到。

  許聽蓉也隻是由她去,轉頭對傅城予道:“你這孩子,早幹什麽去了?你媽盼這一刻盼了多久了,現在才把人給帶出來。”

  傅城予聽了,看著那邊的情形低笑道:“好飯不怕晚嘛。”

  傅夫人正興致勃勃地和顧傾爾一起逗著容璟,忽地想起什麽來,道:“對了,我還要給賀靖忱那小子打電話呢!”

  容雋聽到她興師問罪的語氣,不由得問了一句:“賀靖忱怎麽了?”

  傅夫人微微哼了一聲,道:“這小子欺負了我兒媳婦,我可要好好找他算賬!”

  於是,病房裏幾個人眼睜睜看著傅夫人撥通賀靖忱的電話,極度憤怒地對電話那頭的人大加批判和指責。

  “……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的,啊?我兒媳婦到底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了?你還嫌我們傅家不夠慘不夠難過是不是?好不容易有點喜事的苗頭又讓你給毀了!”

  電話那頭,賀靖忱默默地聽著傅夫人的責罵,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說話啊!你啞巴了?做完這種事一聲不吭就跑掉,一點交代都沒有也就算,連道歉的話你也不說,你怎麽是這樣的人?”

  “傅伯母,我……”

  “夠了夠了!我不想聽到你說話!你也別再出現在我們家裏人麵前了!惹不起,我們躲得起!”

  傅夫人劈裏啪啦說完一大通,直接掛掉了電話。

  這天之後,原本最是活躍的賀靖忱,竟足足在所有人跟前消失了好幾天,音訊全無。

  直至容璟的滿月宴那天。

  容雋為此一早就費心籌備起來了。

  他和喬唯一好不容易才又破鏡重圓,複婚的時候因為喬唯一要求低調,什麽儀式都沒辦,這會兒喜得愛子,自然是要好好慶祝一番——雖然礙於容卓正的身份,沒辦法廣開筵席,但是該請的人是都請了。

  賀靖忱自然也一早收到了邀請,到了那天卻隻是早早地讓人送去了禮物,自己則依舊留在辦公室無所事事。

  直到辦公室的大門忽然被人叩響,賀靖忱回過神來,長歎了一聲,道:“進來。”

  緊接著,傅城予就推門而入了。

  看見他的瞬間,賀靖忱先是一怔,回過神來忍不住“靠”了一聲,抓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就擋住了自己的臉。

  傅城予一見他這個模樣,險些笑出聲來,卻仍舊強忍住,上前拉下了他手頭的文件,“你這是在幹嘛?”

  “你來幹嘛啊?”賀靖忱眼睛仿佛都沒地放,隻在自己的桌麵胡亂翻找著,一麵翻一麵道,“我忙著呢,沒時間招呼你。”

  “再忙飯也是要吃的。”傅城予說,“容雋大喜的日子,你不去恭喜他?”

  “我已經給他發了恭喜了。”賀靖忱說,“我真沒時間——”

  “賀靖忱。”傅城予忽然淡淡地喊了他一聲,“我都走到你辦公室了,你還要用這種話術來打發我是不是?”

  賀靖忱聞言頓了片刻,隨後將手中的資料重重放下,道:“那我能怎麽樣了?我去了,你高興嗎?你媽高興嗎?還有你那小媳婦兒……容雋大喜的日子,我何必去給他添晦氣!”

  “你之前說過,你犯下的罪過,你自己來承擔。”傅城予說,“那現在不管發生什麽,都是你應該承受的,你要是實在不願意,那也就算了,就當我白走了這一趟。”

  賀靖忱聞言,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事實上,他大概是知道傅城予的心思的——

  事情已經發生了,要傅城予心中毫無芥蒂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們到底一塊長大,這麽多年的情義在,也不能因為這件事就這麽恩斷義絕了。所以傅城予才會來找他,希望他能夠重新融入到大家的群體之中。

  雖然賀靖忱深覺眼下還不是時候,可是傅城予都來找他了,而且如他所說,不管發生什麽,都是他應該受著的……

  想到這裏,賀靖忱緩緩站起身來,低低應了聲:“好,我跟你去。”

  兩個人共乘一輛車來到酒店,一路上卻幾乎全無交流,到了目的地,傅城予也是徑直下了車,先行往會場內走去。

  賀靖忱隨後也下了車,盯著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終於也硬著頭皮往裏麵走去。

  然而剛剛走到宴會廳門口,迎麵忽然就跟從裏麵跑出來的人撞到了一起。

  一瞬間,賀靖忱隻覺得老天爺在玩他。

  而當看清被他撞到地上的人後,賀靖忱確定老天爺在玩他!

  地上的人,赫然是顧傾爾和悅悅!

  兩個人原本是拉著手往外跑的,一下子跟他撞在一起,雙雙跌到在地。

  賀靖忱隻覺得腦子嗡嗡的,連忙彎下腰來,一手伸向悅悅,一手伸向顧傾爾,急急道:“沒事吧?”

  悅悅忍不住“嗚嗚”了兩聲,委委屈屈地看著他道:“賀叔叔,痛痛!”

  然而賀靖忱的注意力卻全然沒有在悅悅身上,隻是看著顧傾爾,又道:“你沒事吧?”

  跟他的滿麵緊張相比,顧傾爾神情卻十分平靜,回答了一句“沒事”,便自己站起身來,隨後拉過悅悅的手,仔細地查看她身上有沒有擦傷。

  賀靖忱卻隻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他有些呆滯地看著顧傾爾的動作,許久之後才開口道:“你不是……”

  顧傾爾聞言瞥了他一眼,見他沒有把話問出來,便又繼續關注悅悅去了,“這裏痛不痛?這裏呢?腿呢?”

  而賀靖忱的視線卻還是控製不住地停留在她身上。

  因為他在她低頭的時候,竟然不經意間在她的後頸處看到了一塊粉紅色的……吻痕?

  且不說她這個時候應該在小月子期間,就算她出了月子,傅城予也應該不至於猴急成這樣吧?

  顧傾爾確定悅悅沒事,這才又回轉頭,發現賀靖忱盯著她看的位置,她霎時間想起來什麽,一伸手撥過頭發遮住那處,隨後沒好氣地開口道:“看什麽看?”

  “你……你……”賀靖忱抬手指著她,一時之間卻根本說不出別的詞來。

  顧傾爾忽然就衝他微微笑了笑,道:“如今所見,我好著呢。”

  賀靖忱瞬間窒息了一下。

  下一刻,顧傾爾又道:“不過,賀先生剛剛撞到了霍家最金貴的小公主,我覺得,您還是自求多福吧。”

  第1275章 熱鬧

  這一刻,賀靖忱終於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不僅僅是被顧傾爾耍了,他是被所有人聯合起來耍了!

  可是他能怎麽辦呢?

  除開那幾個旁觀者,參與到這件事中算計他的,顧傾爾、慕淺、傅夫人,他能找誰算賬?

  賀靖忱掰著手指算來算去,也隻能把這晦氣找到慕淺身上。

  可是慕淺捏著女兒的手,白了他一眼之後道:“我怎麽你了?我也隻是見到什麽說什麽,後來發現是誤會,想要跟你解釋,你又不露麵,我上哪兒跟你解釋去啊?”

  “誤會?”賀靖忱咬著牙看著她,“你紅口白牙給我扣了那麽大一頂帽子,你現在告訴我是誤會?”

  “那不然呢?”慕淺說,“就像你剛才撞到我們家悅悅一樣,那也是誤會啊。難不成待會兒霍靳西來了,我還會去向他告一狀,說你把悅悅撞翻在地?要知道平常他們爺倆在一起的時候,霍靳西可是連路都舍不得讓他女兒自己走的……”

  聽到這明晃晃的威脅,賀靖忱指著慕淺的那隻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末了還是不放心地看向悅悅,道:“悅悅知道賀叔叔是不小心的,而且悅悅也沒有受傷,對不對?”

  悅悅正準備點頭,一抬頭對上媽媽的視線,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麽一般,嘴巴微微一癟之後就又開口道:“悅悅痛痛……”

  慕淺再度白了他一眼,“你聽到啦?別再來我跟前招我煩,我還要好好照顧我女兒呢。”

  賀靖忱心頭再氣憤,也隻有拿手隔空朝她指指點點,隨後就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誰知道他剛站起身,忽然就聽見有人在喊他:“賀靖忱,過來!”

  賀靖忱一轉頭,就看見了傅夫人,不僅是傅夫人,還有跟在傅夫人身後的顧傾爾。

  一見這兩位,賀靖忱瞬間窒息了一陣,哪裏敢過去,連忙遙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很忙,轉頭就找到傅城予將他拖到了角落,怒道:“你小子沒義氣!你媽和老婆這樣子騙我,你非但不吱聲,還跟她們聯合起來騙我!傅城予,你是想絕交是不是?”

  傅城予聽得忍不住笑了起來,賀靖忱頓時就掄起了拳頭,“還笑?”

  “那你說我能怎麽辦?”傅城予說,“我當初跟你說了多少次,讓你不要去招她,你偏不聽,這會兒這些事,也不能全怪我是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還怪起我來了?”賀靖忱怒道,“我當初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你!我他媽要早知道你這麽沒出息吃回頭草,誰會為了你去忙活那些!”

  “好了好了。”傅城予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這次的事你是委屈,可是為了讓她消氣,也隻能委屈你一下了。你是我兄弟,在這種事情上,委屈一點也沒什麽,對吧?”

  “屁!”賀靖忱說,“老子一心為你,結果你騙我……傅城予,心寒了知道嗎?”

  “別啊。”傅城予說,“回頭霍二來了,我幫你求求情還不行嗎?”

  賀靖忱一愣,道:“求什麽情?”

  “聽說你剛剛把悅悅給撞倒了?”

  “……”賀靖忱再一次被噎得啞口無言,最終隻能重重“靠”了一聲。

  大約是他這次實在被整得有些慘,霍靳西來的時候,倒是真的沒有人提起悅悅先前被撞倒的事。

  隻是賀靖忱坐在一群熱熱鬧鬧的人之中,雙目呆滯,格外愁雲慘霧。

  悅悅坐在霍靳西懷中,忍不住好奇地探頭朝他看了一眼,關心地問道:“賀叔叔,你怎麽了?”

  賀靖忱聞言,看了看同一張餐桌上,坐在一起的慕淺、傅夫人和顧傾爾三個女人,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世道實在是太可怕了,悅悅以後一定要當個善良的女孩,千萬不能騙人,聽到沒有?”

  “嗯。”悅悅笑眯眯地點頭答應了一聲。

  賀靖忱長歎了口氣,正要伸出手去摸摸這張桌子上唯一一個單純的女孩,卻忽然聽霍靳西問道:“悅悅裙子怎麽髒了?”

  不會說謊的善良女兒立刻誠實地回答道:“賀叔叔撞到悅悅,悅悅摔倒了才弄髒的。”

  霍靳西聞言,霎時間一抹帶著殺氣的眼神就投了過來。

  賀靖忱欲哭無淚,一頭栽倒在了餐桌上頭。

  等待開宴之後,為了給這次的事件劃上一個句號,賀靖忱還是端著酒起身,走到了顧傾爾身邊。

  “之前有些事吧,是我做得不對,我話也說得不好聽……但我這次可被你們給耍了個頭,消氣了沒?如果消氣了,那咱們就喝一杯,從此以後,咱們就前事不提,和平相處,怎麽樣?”

  顧傾爾聽了,緩緩拿起酒杯來,也不說什麽,隻是輕輕跟他碰了碰杯。

  兩個人各自喝了一口酒,又互相對視了一眼,才又各歸各位。

  慕淺坐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出聲來,轉頭對霍靳西低聲道:“針鋒相對的日子才剛開始呢,以後啊,可有好戲看了。”

  ……

  容璟小朋友的滿月宴後半個多月,眾人又迎來了容琤小朋友的滿月宴。

  相較於容雋的高調,容恒就要低調得多,隻在家裏辦了個小型的聚會,邀請的都是最親近的朋友。

  宴會當天,霍家人悉數到齊。

  不僅霍靳北從濱城飛了回來,連霍靳南也特意從歐洲趕了回來,

  霍老爺子抱著兩個容姓小朋友愛不釋手,忍不住又視線投向了慕淺,“你看看,小嬰孩多可愛啊,再生一個吧?”

  “我們家祁然和悅悅不可愛嗎?”慕淺說,“我都已經給你們霍家生了兩個了,您還想怎麽樣?再想要抱重孫子,你找那兩個去啊!”

  霍老爺子沒好氣地說:“他們倆要是指望得上,我還找你?”

  霍靳北正好走過來,慕淺立刻喊住了他,道:“小北哥哥,爺爺想抱重孫子啦!”

  霍靳西聞言,隻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爺爺已經有重孫子了。”

  慕淺“切”了一聲,道:“你不知道這老頭喜新厭舊嗎?什麽都是新鮮的好。孫媳婦兒是,重孫子也是——”

  “就會胡說八道!”霍老爺子擰了她一下,隨後才又看向霍靳北道,“今天不是周六嗎?千星怎麽沒回來?”

  霍靳北應了一聲,道:“大一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