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籍和姬路遠是在戰場上相識的好朋友，他們之間可以互相開玩笑。

  姬路遠說秦籍活不到戰爭結束，秦籍也隻是哈哈大笑，覺得這是一個挺有意思的笑話。

  風林也沒太當回事，他隻記住了姬路遠說要封他當個總督。

  後來，姬路遠說的話都實現了。

  兩年後，戰線向北推進到莽原。秦籍和風林在白骨灘遇險。

  那時候，四十三萬的七國九部聯軍已經隻剩下不到五萬人。他們的先鋒隊也幾經增減，成員換了一批又一批。

  戰爭也進入到了最後的決戰。

  在莽原西北部的荒山裏，棲息著無數的獸妖，其中很大一部分都進化到了在關內雁原等地根本見不到的七級、八級，甚至還有更高等的以至於無法判定等級的獸妖。

  這已經是連大宗師也要繞著走的恐怖存在。

  除妖聯盟軍的士兵們卻依舊在這片荒無人煙的陌生地帶潛伏搜尋著。

  這時候，二三級的獸妖已經完全見不到了，最低等級也是四級和五級的獸妖，這些亟待產卵卻找不到宿主的獸妖是極為暴躁危險的。

  普通的士兵們根本無法再和它們對抗。

  他們日常的工作要負責找出所有高等級的獸妖，然後對它們的位置和特征進行標記，最後再由中央總部統一進行剿除。

  有一些高等級的獸妖會把整座山頭都覆蓋上肉眼看不見的絲網，一旦觸碰就難以脫身。

  士兵們會選擇繞開這些山頭。

  盡管他們已經在盡量避免和獸妖的遭遇戰，但很多時候，他們都會因為沒辦法辨識路徑而被困在山裏。

  秦籍被認定死亡的那一次，就是跟包括風林在內的十七個隊員一起迷失在白骨灘的霧障中。

  這霧障是七級獸妖搞出來的，以獸妖本體為中心，範圍能覆蓋方圓數裏，會隨著獸妖的走動而飄移。

  霧障是有毒的，但士兵們已經配備了防毒麵具和解毒丹。這是用幾萬士兵的生命為代價才換來的經驗。

  他們呆在霧障中，等著獸妖裹著大霧離去。

  在這期間，為了防止被獸妖發現，他們不吃不喝，不動不語，假裝自己是一堆石頭，是白骨灘上幾具還沒腐化掉的屍骨。

  就這麽精神緊張的瞪著眼睛苦熬了三天。

  第三天的夜晚，十五的月亮掛在天上，月光透過大霧照射了下來。

  月光說明大霧變得稀薄了，這也表明那隻七級獸妖正在往遠處移動。

  就在他們緊繃的神經已經慢慢放鬆的時候，有三隻五級的獸妖突然闖入了這片大霧。

  秦籍率領的先鋒隊，在參軍之前都是二重出身，一直是在最前線作戰。戰鬥到這個時候，還活著的人幾乎都進入了三重。

  以他們的能力和經驗，再加上裝備的升級，對付一隻五級異獸已經是手到擒來，幾乎都有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

  但是要對付三隻五級獸妖，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然而戰鬥的主動權掌握在獸妖的手裏，不是他們不想要就能夠避免的。

  秦籍暗中傳念力給風林，跟他商量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

  計劃很簡單，就是逃跑。

  但是三重的隊員根本跑不過五級獸妖，隻要被發現就一定會全軍覆沒。

  五級獸妖的觸角極為敏感，很容易就能找到他們。

  所以他們必須想辦法在被獸妖發現之前就離開這裏。

  秦籍的計劃是讓風林出去挑釁獸妖，把它們引開。

  風林現在雖然還做不到單獨對抗五級獸妖，但已經有充足的經驗能從五級獸妖手裏逃生了。

  如果三隻獸妖都離開了，那隊員們就可以趁著大霧還沒散盡，盡快逃走。秦籍就要負責追出去再把三隻獸妖分散開，免得它們對風林形成合圍。

  如果隻走了兩隻，那秦籍就負責第二次挑釁，把最後一隻也引走，隨後再去接應風林。

  如果風林隻能引走一隻，秦籍就要負責剩下的兩隻。

  這件事對風林來說並不難辦到，隻要跑就可以了。

  然而，風林這個已經能單獨擊殺四級獸妖的上品宗師 ，在麵對三個五級獸妖的時候又慫了。

  他一動不動，假裝沒有接收到秦籍傳給他的信息。

  秦籍急得不行，又不能開口說話，隻能跟他幹瞪眼。

  風林又羞又愧，卻無論如何也不敢主動站起來。

  那些三重的隊員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那些五級獸妖已經離他們越來越近，很快它們的觸手就會探索到這裏。

  一旦在這裏發生了戰鬥，一定會驚動那隻還沒走遠的七級獸妖，到時候，就再也沒有任何逃生的希望了。

  秦籍沒辦法，隻能再給風林傳信息。

  “我去引開獸妖，你負責接替我。”

  風林還是假裝沒聽見。

  秦籍小聲罵了一句，起身走了。

  他悄悄的摸到最近的一隻獸妖附近，故意製造出聲響，果然引起了那隻獸妖的注意。

  那隻獸妖開始向他移動，想要用觸須抓住他。

  秦籍就引著它往另外一隻獸妖身邊前進。

  這兩隻獸妖立刻對秦籍發動了合圍。

  如果秦籍這個時候繼續留在這裏，他很快就會前後受敵。

  所以他隻能選擇先行逃脫，把這兩隻獸妖引開。

  第三隻獸妖已經離他們隱身的地方越來越近了，秦籍一邊迂回遊走，一邊寄希望於風林能夠站起來履行職責。

  可是他堅持了一會，始終沒有見到第三隻獸妖有被引開的跡象。

  他知道風林已經徹底被恐懼擊垮了，不可能再站起來了。

  這個時候，秦籍作為隊長，隻能把所有的責任擔在自己身上。

  他不顧身後兩隻窮追不舍的獸妖，又迂回著跑去勾引第三隻。

  那隻獸妖也立刻轉向開始追他。

  三隻獸妖已經在三個方向包圍了他。

  秦籍自知無法逃脫了，無論往哪個方向去都會正麵撞向一直獸妖。

  他身上隻有一枚黃晶石炸彈，如果選擇引爆，其實還有機會掀翻一隻獸妖，他就能趁勢逃脫。

  可是那隻七級獸妖還沒走遠，他不敢用這枚炸彈。

  他隻能停留在原地，等著獸妖們慢慢將他包圍。

  ……

  秦籍的隊員們趁機離開了。他們要帶走在這附近測繪的地圖和獸妖分布點。

  風林裝模作樣的返回原地，說要幫隊長脫險。

  他找個隱蔽的地方一直待到了天亮。

  大霧徹底散去，其間始終都沒有聽到黃晶石炸彈爆發的聲音。

  那三隻獸妖和秦籍都不見了。

  風林在白骨灘的血水中哭泣。

  他為自己失去了這個朋友而痛惜。他決定要讓這份悔恨一輩子折磨自己。這樣能讓他的良心好過一點。

  然後他小心翼翼的返回營地，和大家一起追思前任隊長。

  戰爭結束後，除妖聯盟解散。士兵們有的回鄉，有的被安排了職務。

  雁南王在年祭大典上論功行賞，風林的老師被封為國師。風林作為中層骨幹也受到了雁南王的接見，隨後護國親王姬路遠親自上表，保舉風林去做雁回州監察，第二年就直接升任了總督。

  風林一開始對白石城也抱有很深厚的親切之情。

  直到後來，他有一次心血來潮翻看稅收賬簿，才發現白石城不用交稅。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替王室分憂，以報答雁南王的賞識。所以在白石城的大宗師閉關之後，風林每年都要去白石城示威找茬，索要錢財。

  要來的錢因為不能直接當成稅金，所以他就勉為其難的替雁南王保留著 ，放在自己的金庫裏。

  每當風林午夜夢回，從一群怕黑不敢獨自睡覺的女孩中間驚醒，他都會深感自己的情深義重。

  因為他知道隻要自己還在對白石城施壓，白石城就不會造反。隻要白石城不造反，自己的好朋友就可以繼續被追封為烈士，得以含笑九泉。

  隻是他一直無法忘記秦籍最後離開時的那個表情，以及最後留下的那一句小聲地咒罵。

  “狗日的懦夫。”

  風林每次驚醒，腦海裏都回蕩著這一句話。

  每當風林想起這件事，他就會安慰自己：“我也很不好受，我已經受到了懲罰。”

  他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秦籍還活著，也一定會理解我的。不過既然秦籍他已經死了，我就隻能替他好好享受人生了。他在九泉之下得知，也一定會感謝我替他守護著白石城吧？”

  ……

  秦籍一腳踢在風林的下巴上。

  風林又哭又笑：“你打吧，你打吧。我這麽多年，就想著讓你打我一頓。”

  秦籍氣的大罵：“賤貨！”

  風林點頭大笑：“是啊是啊。你打我吧，你打死我，我就不欠你的了。”

  秦籍收了腳，怒道：“現在打死你，那是便宜你了。我要把你綁起來折磨個半死，然後再帶去喂獸妖。”

  風林厚著臉皮說：“折磨我不難，獸妖可不好找了。”

  秦籍冷笑：“你以為我這一年都和誰呆在一起？”

  旁邊的紅衣女子繼續提醒他：“是二十年。”

  秦籍無奈的回應她：“好吧好吧，二十年就二十年。”

  他衝著風林陰森森的說到：“和我一起到那個地方的一共三隻獸妖，我殺了兩個，剩下一個還活著。它可能是世界上最後一隻獸妖了，而且正好是你最喜歡的老五哥。我下次就把它帶出來。”

  風林打了個冷戰，搖頭道：“不可能的。”

  秦籍說：“我都回來了，還有什麽不可能？”

  風林瞬間感到一股涼意，從後背擴散到全身，讓他冷的發抖，他哀求著。

  “隊長，咱們那麽多年的兄弟情義，你不能這麽對我啊。”

  秦籍聽見這話，覺得牙齒都酸了一下，難以置信的問到：“你到底是怎麽好意思說這話的呢？”

  風林委屈的眼淚都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可每天都在後悔啊。我這二十年受的折磨，一點也不比你少！”

  這話如此的理直氣壯。

  秦籍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倒吸一口涼氣，說了一句：“竟然有這麽不要臉的人。”

  旁邊的紅衣女子點點頭：“有的，還有比他更不要臉的。”

  秦籍感歎道：“這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