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全海想了想，又道：“許是為了時安郡主的婚事，郡主下嫁，宮裏自會有賞賜。這些事本是皇後娘娘作主，許是前些日子郡主在禦前得了聖上歡心，所以皇上這才把皇後娘娘叫來問了幾句，或是加了點什麽賞賜的物件兒。”

  “如果是為這事，不應該避著你才對。”陸嫿擰眉道。

  厲全海眨眨眼，一時也想不明白，搖頭無奈道：“聖心愈發難猜，老奴也沒法子。”

  他瞧著陸嫿臉色，“世子妃是擔心會對你不利？”

  陸嫿沒回應，厲全海笑著道：“皇後畢竟是後宮之主，皇上喚來過問幾句也屬正常。世子妃不用想太多，反正你明日就能出宮，不如回府好好休息幾日。老奴瞧著你這些日子真是累壞了，尤其是這兩天還要陪皇上打麻將，想必晚上又缺了睡眠，否則不會在治療過程中都能睡著……”

  “你說什麽？”陸嫿心中一緊，“我幾時睡著了？”

  厲全海愣愣：“昨個兒，老奴煎好藥來時，世子妃正撐著床榻打盹。今日按摩完，趁皇上睡著時，你也趴在桌上就睡著了。老奴擔心你著涼，還特地替你搭了薄毯，世子妃都不記得了？”

  陸嫿眉頭緊鎖：“昨日我打盹時，院正和江公子在嗎？”

  厲全海道：“李院正在看記錄，江公子不在，應該是回房取什麽物件去了。”

  “那皇上呢？皇上在嗎？”

  “皇上睡著了，自然在的。”

  “今日呢？”

  “今日隻有世子妃在。”厲全海覺出不對，耷拉著的眼皮一挑，“世子妃可是覺得有問題？”

  陸嫿眸底深色漫了清冷，“你伺候皇上時，是不是也常有突然打了個盹的感覺？可能就是一瞬間的事。”

  厲全海不假思索道：“老奴畢竟一把年紀了，硬熬肯定熬不下來，趁皇上睡著時打個盹是常有的事。”

  千頭萬緒如潮水般猛然襲來，陸嫿生平頭一次覺得恐慌，好像被人扼住了脖頸一般。

  厲全海不知什麽時候走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倒底靜坐了多入。

  待察覺到脖頸發酸時，已是夜深。

  董小煙用藥後睡得很沉，窗外風聲幽咽，好似在嘲笑著什麽。

  陸嫿突然起身，踏著黑夜，一步步走進天宸皇所居的正殿內。

  …………

  皇帝所居，必定安有暗衛。

  許是得過命令，陸嫿一路行去，暢通無阻，當值的小黃門見到她，隻是睡眼朦朧地行禮，並未出聲通報。

  靜夜無聲，殿內一片漆黑，像是潛伏的巨獸，正朝她張開血盆大口。

  明知這是一趟充滿未知的冒險，陸嫿卻無法停下腳步。

  她太想知道真相，太想掀開這層離奇而神秘的麵紗，太想驗證自己的猜測……

  屏風後，就是天宸皇的寢宮。

  裏麵點著微弱的燈光，厲全海的影子正好映在屏風上。

  天宸皇還未睡著，正是癮毒發作的時間，他時而低聲胡言亂語，時而沉聲喝罵。

  厲全海耐著性子，軟聲細語地哄著：“皇上別急，按世子妃教的法子，深呼吸，再呼吸，對，放慢呼吸……睡著就好了，睡著皇上就沒有痛苦了。”

  囈語一般的話，像是魔咒。

  天宸皇果然用力呼吸著，逐漸安靜，逐漸沒了聲音。

  片刻後，厲全海如釋重負般輕歎一聲，坐在桌邊捶打著老腰，蒼老的身影映在屏風上，就在陸嫿眼前，鬼魅一般。

  陸嫿呼吸很輕，靜靜站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宸皇的呼吸越來越均勻。

  陸嫿忙用意識連接係統道：“現在情況如何？”

  沒得到回應。

  “睡著了？”

  她苦笑出聲：“不會是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吧？”

  依舊無聲。

  看來是了。

  那窒息般的恐懼感又一次漫上心間……罷了，她說過不會再載在同一件事上。

  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不急這一天兩天。

  打定主意，陸嫿轉身想走。

  就在這時，燭光突然被風吹滅。

  昏昏欲睡的厲全海突地一震，“小弦子！”

  無人回應。

  “這狗奴才，肯定又睡著了！”

  厲全海低罵一句，搖搖晃晃起身走出來。

  陸嫿想躲已來不及，便站定未躲，隻是靜了呼吸。

  片刻後，厲全海與她擦肩而過，未有察覺。

  不一會兒，燭光重新亮起，厲全海轉過身來，目光直直便看向陸嫿。

  陸嫿微微一笑，輕聲道：“厲公公……”

  她正欲解釋為何出在這裏，厲全海卻像是聽不見，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挪著疲憊的步伐，重新走到屏風後，坐下，捶著老腰，重複著方才的昏昏欲睡。

  他明明醒著，為何要裝作看不見她？

  又或者是，他確實看不見她……

  宛如毒蛇信子一般的涼意從陸嫿後背竄出，她本能想逃，腳下卻不聽使喚。

  她定定看著屏風，看著上麵多了一道人影。

  人影慢悠悠地坐起來，站立，然後一點點縮小，就要消失。

  陸嫿頭皮一緊，幾步踏進內殿，隻見正對著的龍榻，從中間開出一條僅一人能通過的小道，天宸皇的身影正消失在視線盡頭。

  地道！

  大腦裏沒有多餘的思考，她幾步跟上，剛越過龍榻，身後有什麽東西輕輕合上。

  再回頭，是黑漆漆的正殿，眼前，是屏風，屏風上映著厲全海昏昏欲睡的身影。

  剛才的那一幕，就像是她的幻覺。

  然而直覺告訴她，這是另一個真實的永康宮。

  有人刻意將這裏打造的一模一樣……因為，味道不一樣。

  這裏分明迷漫著一股濃鬱的特殊氣味。

  那詭異的窒息感又一次襲來，陸嫿掐著手心，試圖用痛感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重新繞過屏風，走進寢宮內殿。

  一模一樣的厲全海睡得極沉。

  天宸皇居然是醒著的，他斜斜歪在枕頭上，正慢條斯理地嚼著什麽東西。

  望見她，他愕然瞪眼，“世子妃，你怎的來了？”

  不等陸嫿答，他又自言自語道：“奇了，朕的夢裏還是第一次有天神以外的人。”

  “所以，皇上覺得這是一場夢？”陸嫿清淺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