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失去骨肉，剜心之痛，仍誰都難無動於衷。

  如此，她該是憎恨他的吧？

  太子這麽想著，眸底不由生出幾分忌憚來。

  恰時，陸嫿抬眸看向他，“恢複得不錯，不過，免疫係統恢複光靠藥物遠遠不夠，建議太子殿下適當運動，別過度憂思。”

  “嗯。”太子不鹹不淡地應著，輕描淡寫道：“先是馮侖，再是李寶元……若醫者個個如此，那可真是天下人的災難。”

  陸嫿淡道：“醫者首先是人，再是大夫。”

  太子抿了下唇，正欲開口，陸嫿又道：“你之前說想仔細了解自己的病症，現在要聽嗎？”

  太子一愣：“當然。”

  “太子所患之症，名為法布瑞氏症，是基因出現缺陷的遺傳疾病。它主要是因製造α-半糖甘酵素的基因發生缺陷，無法代謝的脂質堆積在細胞內的溶小體，進而引發心髒、腎髒、腦血管及神經病變。此症無法根治，隻能控製，一旦斷藥便會複發。”

  這些她之前說過一些，她沒說過的是：“此症屬性聯隱性遺傳，僅極少數為自發性新突變。簡單來說，就是此病會遺傳給下一代。”

  “以遺傳機率而言，若父親為患者，而母親正常，則所生的兒子為帶因者，所有的女兒被遺傳的機率有一半。”

  陸嫿神色平靜：“這麽說，太子能聽懂嗎？”

  “幸好……”太子笑容蒼白，帶著無盡苦楚：“幸好我還沒子嗣。”

  很好，他聽懂了。

  醫者，講究實事求事，從不在疾病本身上撒謊。

  但今日她說謊了，從遺傳學來說，若父親為患者而母親正常，則所生的兒子全部正常，所有的女兒為帶因者。

  她這一言，幾乎斷了太子繁衍後代的念頭。

  這大概就是係統所言的‘善意謊言’吧。

  不久前，係統問她：“如果一個謊言可以免去無數人的犧牲，隻是可能會有違職業道德，你會作何選擇？”

  今日，她終於做了選擇——順應天意。

  太子深受疾病折磨，定不願讓自己的孩子再受這樣的苦，這是最基本的人性。

  一個注定不會有後代的太子，繼位後，會麵臨什麽？

  這就是太子要去深思的問題了，陸嫿言盡於此，起身告退。

  …………

  永康宮。

  封齊錚將馮侖一案以及李寶元一案稟報給天宸皇，當然，他沒提穆焰。

  天宸皇眉眼低垂，好一會兒，才語聲陰沉道：“你的意思是，他們都是有人特意安插在朕身邊的？”

  封齊錚道：“回皇上，這隻是臣的猜想，目前還沒有證據。”

  “查！”天宸皇在案上重重一拍，“給朕徹查！”

  …………

  封齊錚退出永康宮，遠遠就見陸嫿朝這邊走來。

  她喜白色，今日也是一身素白，行在雕梁畫棟間，仙姿佚貌，氣質清卓，好比天上月。

  “世子爺。”陸嫿邊走邊想事，突聽董小煙輕聲提醒，抬眸望去。

  那人身穿藍寶色官服，衣袍上的九蟒五爪栩栩如生，烈日當空，他的眸光卻比烈日還要熾熱幾分。

  陸嫿心頭不由一跳，對董小煙道：“去太醫院。”

  董小煙含笑問：“不過去打個招呼。”

  陸嫿道：“不了。”

  過去，那人估計又要囉嗦半天，天子跟前，還是收斂一些的好。

  再者，他剛稟報完案件，得給天宸皇一些思考的時間。與其這時候去觸老黴頭，不如去太醫院等皇上親自派人來請。

  癮毒發作，她就不信天宸皇還能忍得住。

  見她轉身走掉，封齊錚愣愣，哭笑不得。

  他還能吃人不成？

  別說，他剛剛還真有想‘吃’她的念頭。

  …………

  陸嫿本以為天宸皇堅持不到中午，可厲全海來請她時，已是酉時日沉。

  她不由凝色：“昨日我離開後，到現在，皇上都見過些什麽人？尤其是昨晚。”

  厲全海道：“昨日世子妃離開後，皇上便一直睡到夜裏，起來用過膳後，又接著睡。今個兒連早朝都沒去，一直睡到世子來之前。”

  “也就是說，除了世子，皇上誰也沒見過？”陸嫿不覺得天宸皇毅力有那麽強，能熬到現在。

  可厲全海很肯定：“老奴一步也沒離開過皇上，很肯定，皇上除了世子外，誰也沒見過。”

  這就很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陸嫿到永康宮時，天宸皇雖嗬欠連天，但狀態還算不錯。

  她見禮後，天宸皇便直接道：“李寶元一事，朕都聽世子說了。朕這毒，世子妃可能解？”

  “能。”陸嫿肯定應下後，才道：“隻不過，解毒過程可能有些漫長，且痛苦。”

  天宸皇雙拳握緊，沉默片刻後，道：“再苦再難也得解！”

  “妾身必定盡力。”陸嫿斟酌著道：“解毒重在前期，可能需要皇上在封閉的空間中靜養幾日。期間，不得見人，不得外出，所有事情都得暫時放下。”

  她又道：“當然，這幾日，妾身也會寸步不離，確保皇上不會太受癮毒折磨。”

  天宸皇轉著扳指，眸色晦暗不明，“要朕抱恙可是大事，你且先說說解毒之法。”

  腦海裏，係統小甜甜也來湊熱鬧：“常見的解毒法有三種，自然戒斷法，藥物戒斷法，理療加心理戒斷法，你打算用哪一種？”

  陸嫿先回答天宸皇的問題：“回皇上，妾身主要會用到針灸法，藥物輔助。”

  天宸皇默然不語，陸嫿又道：“皇上放心，用藥方麵，我會聯合太醫院的所有禦醫一起。”

  快速脫毒的藥物不是沒有，但陸嫿越來越意識到，快速解決問題是她之前犯的最嚴重的一個錯誤。

  天宸國與現代，不知差了多少個時空，她用現代之術，所解決的問題簡直就是鳳毛麟角。她真正該做的，是改變現有醫者的思維方式，開拓他們對人體，對疾病的認知。

  天宸皇既然是這個國家的主子，那就從他這裏開始吧。

  接著，陸嫿回答係統的問題：“當然是最後一種。我請你準備的資料都齊了嗎？”

  係統小甜甜：“齊是齊了，可你真要邊學邊用？心理學可不比普通醫術，隻要懂理論，再加之操練，就能熟能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