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吾生生給氣笑了：“就算如嫿兒所言，我彎下腰就能換來皇上的饒恕，可她是我妹妹！她也是陸家人！你告訴我，我如何能置身事外？她若背負罵名，將軍府又如何能幸免？”

  陸嫿本想說，我不是你妹妹，但又覺如此更加解釋不清，幹脆冷漠道：“如何選擇是大哥的事，接下來我們要說的事，大哥不必再聽，請回吧。”

  “我不走！”陸景吾怒瞪雙眼，“反正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

  “好吧。”陸嫿本就不介意，絲毫沒有猶豫道：“接下來，我要進宮找出皇上背後之人！其餘的部署，想必父王和世子都已有所準備，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部署，什麽部署？”陸景吾看看封親王，又看看封齊錚，眉心緊皺，好似能夾死蚊子：“你們不會是要通敵吧？我可告訴你們，被逼謀反和通敵亂國性質可大不一樣！若真是如此，我第一個不答應！”

  封齊錚苦笑：“大哥莫要激動，若我們真是那種人，皇上還用得著如此費盡心機嗎？”

  陸景吾：“可你們並無兵權，難不成要靠著幾個人的赤手空拳去謀反？那還不如去皇上麵前請個死罪罷了。”

  “請了啊，本王早就請過了，皇上不許本王死得那般簡單，能奈他何？”封親王雙手攤，語氣頗為無奈道。

  陸景吾簡直要被這家人給弄瘋了，用力撓著頭道：“此事非同兒戲，你們要三思啊！”

  封親王哼笑出聲：“這話陸將軍應該去勸皇上，他若三思，我們何至於被逼如此。”

  “可是……”

  陸嫿起身，打斷了陸景吾的話：“多謝大哥前來探望，該說的我都說完了，進宮之前，我需要做些準備，先行告退。”

  “我也告退。”封齊錚緊跟其後，陸景吾怔了怔，“哎哎哎，你們先別走，我還有許多問題沒弄明白……”

  “將軍還有什麽問題，本王為你解惑。”封親王拉住陸景吾衣袖，“有茶慢慢喝，有話慢慢說，將軍莫急。”

  陸景吾斜瞥他一眼，“王爺似乎心情不錯？”

  “盼了好久終於盼到今天……”封親王似笑非笑，“難道陸將軍就一點兒也不盼？”

  陸景吾眸色一暗，哼一聲，別過頭去。

  …………

  毓秀閣。

  陸嫿先吩咐琳兒打水來，舒舒服服的泡在裏麵，似要把一身鬱氣都趕走。

  她知道封齊錚就候在外麵，但他一直沒有出聲。

  片刻後，她終是問道：“想說什麽就說吧，別憋壞了。”

  封齊錚極輕地笑了一聲，帶著輕嘲，帶著痛意：“我要說的你都明白，又何需再說。”

  “當一個人遭受的心理折磨太過嚴重，身體已經難以承受時，就會選擇將自己的精神世界封閉，好讓自己忘記這些痛苦。在我看來，精神疾病未必都是有壞處的，它能幫助人渡過極度的恐懼和焦慮。很多人的精神疾病是階段性的，當他熬過了這一段時間，身體的機能恢複了，精神也能夠恢複正常。”

  陸嫿沉默片刻，又道：“在我年幼時，雙親相繼過世，因無法承受巨大的壓力，我曾選擇過這種方式。所以，在遇到同樣的情況時，身體機能會自動作出選擇。”

  她語聲平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你的顧慮，但這條路必須得我自己走。”

  “好，都依你。”良久，封齊錚雍容低沉的嗓音傳來，雖平穩，痛意卻依舊。

  他從來都拿她沒辦法，是信任，也是舍不得。

  陸嫿閉了閉眼，輕喃道：“你進來。”

  布簾撩開，修長的身影一步步行來，衣袂被緊緊跟隨的陽光所染，燦黃明亮，偏偏人清淡如雲，透著長久克製下所練就的漫不經心。

  世事磨人，純真少年，早已學會偽裝。

  陸嫿的心緩緩跳動，宛如老人遲暮。

  曾幾何時，她在少年眼裏尋到星光，羨慕不已……

  封齊錚已經走近，嘴角噙著淡淡笑意，挑起她一縷濕發繞在指尖，那般輕柔繾綣，語氣卻好似哄小孩兒：“叫我來，何事？要幫你洗澡不成？”

  連玩笑都透著淡淡傷感。

  陸嫿抿了下唇，迎著他的目光，道：“我雖逃避過，退縮後，但從未想過要丟下你……”

  “這是你說的，你不許騙我。”

  封齊錚眼底偽裝的漫不經心終於有一絲破裂，陸嫿點了下頭：“我說的，不騙你。還有，你說的對，那孩子與我們無緣，我們放他走，讓他去尋更好的人家……”

  唇上一痛，熱烈的吻，封住了那些提及就令人疼痛不已的話。

  他們相互追逐，恣意翻攪，無關情愛，更像是兩隻相互舔傷的困獸。

  …………

  金鳳樓。

  穆焰的目光從書案上移開，問推門進來的元齊：“如何，見到人了嗎？”

  元齊一路跑上樓，微微氣喘：“人沒見著，但據說恢複了。”

  知道陸嫿得了失心瘋，知道陸家在廣尋良醫，穆焰調動了各地的資源，不知送了多少批良醫前去。

  但大多數都沒機會見到陸嫿本人，見到的，診斷結果也是無奈搖頭。

  今天本也不抱希望，所以，穆焰微微愣怔：“你說什麽？”

  元齊笑起來：“是真的，陸景吾親口對大夫說的，世子妃自個兒恢複了。還說明日要進宮呢！”

  “自個兒恢複了……”穆焰微微擰眉，元齊不解道：“這些日子，為了世子妃的事，公子茶飯不思，想盡力法。可屬下怎麽覺得，公子似不太高興？”

  穆焰清淡的眸光，重新落到書案上，“沒有不高興，就是覺得她醒得太快了些。”

  太清醒，有時，並不見得是好事。

  元齊不懂，“公子要不要前去探望？反正封親王也是知道你的，世子妃見到你去，肯定歡喜。”

  “多事。”穆焰輕斥道：“尋醫之事，你亦不許在她麵前提起。”

  元齊：“為何？”

  “啪！”

  毛筆斷成兩截，“今年查賬之事交由你去做，立即出發。”

  元齊：“……”

  至於嗎？

  他不過就是希望早日解除他們師徒間的隔閡而已，說到底，這都是為了誰啊？！

  元齊懨懨退出，剛一回頭，一物便直直砸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