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齊錚不為所動，仍舊溫柔地看著陸嫿。

  光線輕柔，照得她的臉色近乎透明。

  他將她放在被子外的手包裹著，輕輕地說：“嫿兒，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我們要一起走到那終點去。”

  他又緊了緊她的手，才道：“我去去就來，你乖乖等我。”

  他知道她沒瘋，她隻是需要時間獨處，想要堅守自己的喜悲。她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不會允許自己沉睡太久。

  門被封齊錚輕輕帶上，陸嫿重重歎息。

  像是做了一場久遠的夢，夢裏前世今生，邂逅了一些人，他們來過她的生命，後來都離開了。

  上一次做這樣的夢，是父母相繼離世後。

  她像浮萍一般，飄了很久很久……

  她以為自己早已修煉得道，刀槍不入，不會再為任何失去而痛徹心扉。那孩子，她幾度以為和現世的封塵有關，從而，患得患失……明明早有心理準備，可現實還是將她毫不猶豫打進深淵。

  眼睛幹澀的發疼，陸嫿抬手壓住。

  就在這時，腦海裏，係統的聲音弱弱響起：“宿主，你睡好了嗎？”

  陸嫿不想理它，說什麽呢，說她是這荒唐遊戲裏最可悲的失敗者嗎？

  她不回應，係統卻是說個不停：“生命是公平的，每個人都隻有一次，應當珍惜每分每秒，這可是你說的。”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這也是你說的。”

  “生命是單程路，不論你怎樣轉變抹用，都不會走回頭，這還是你說的。”

  “今天就是生命，是惟一能確知的生命。”

  “不要以感傷的眼光去看待過去，因為過去再也不會回來了，最聰明的辦法，就是好好的把握現在。”

  “一個偉大的靈魂……”

  “你閉嘴！”陸嫿忍無可忍，她毫不懷疑，隻要她不回應，這破係統就會一直說下去。

  係統小甜甜：“嘿嘿，你終於肯理我了。”

  陸嫿：“我不幹了還不行嗎？隻要你別煩我，愛咋地咋地。”

  “你，你居然說這樣的話……”某係統很激動：“為了保你，鬼知道我經曆了些什麽。結果，就等來你的殘酷無情無理取鬧。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

  陸嫿：“我心都沒有了，還要良心做什麽。”

  係統小甜甜：“反正我不管，你馬上就有新任務了。任務線索提示，太醫院，進行性肌肉骨化症。”

  陸嫿冷笑一聲：“我連自己孩子都護不住，你覺得別人還能相信我嗎？”

  係統小甜甜：“怕你受不了，我本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既然你主動提起，那我們就來說說吧。那孩子為什麽沒能留住，你心裏沒點數嗎？”

  陸嫿抿緊唇，渾身緊繃。

  “原主的身體情況你最清楚，若不是醫療係統一路護航，根本不可能堅持那麽久。偏偏就是仗著這一點，你才肆無忌憚地折騰……如果不是疲勞過度，加上精神高度緊張，即便有蟹爪粉刺激，頂多也就是早產。”

  若生產順利，那孩子也許能活，是她當時根本沒有力氣……仿佛傷口被無情揭開，疼得陸嫿呼吸一窒。

  “你也許會說，難道救人也是錯？這當然不是錯，是你的信仰，更是你的使命。然而，人生就像蹺蹺板，想要永遠保持平衡，談何容易？即便是在現世，你身邊的同事，包括你自己，一樣無法保持平衡。要堅守信仰，就得失去一些東西，親情，友情，愛情，自由，甚至是健康。這是你自己的選擇，那怕重來一回，我相信你的選擇也不會變。那怕這次我幫了你，下一次，你的選擇也不會變……”

  陸嫿：“……”

  “我知道你傷到了，很痛。”

  係統深吸一口氣：“如果我告訴你，即便那孩子生下來，也不會活太久，你心裏會不會舒服一點？”

  就像溺水的人終於獲得氧氣，陸嫿張大嘴巴，空氣灌入，刮得喉嚨一陣幹痛，“你說清楚。”

  係統小甜甜：“還要怎麽說？終極任務是終點，你或許會為了一時的安寧放緩前行的速度，甚至是放棄任務，但別人不會，比如天宸皇。你越不想踩著無辜者的鮮血前行，他越會逼你。對他來說，還有什麽比摧毀一個人的信仰更有成就感？你是他將封親王拉下神壇最重要的一顆棋子，而孩子，則永遠是能戳進你心髒的那根肋骨。”

  陸嫿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頭痛得像是要爆炸開。

  係統小甜甜語氣緩下：“那孩子就這樣離開，總好過見過光明以後，又墜入黑暗……振作起來吧，這一劫，使任務進度前行了一大截。快了，就要見到曙光了。”

  從陸嫿唇齒間溢出的苦笑，含著淡淡的甜腥味，“我若堅持放棄呢？”

  係統小甜甜：“很簡單，你我徹底消失，封齊錚崩潰複仇，天宸皇計謀得逞。一個有著雙重人格的皇帝把持朝政，這個國家的未來還需要暢想嗎？”

  陸嫿：“與我何幹？”

  不過是個虛擬時空而已，她至於掏心掏肝嗎？

  係統又是一聲歎息：“你我共行數年，早就是一體。當初，是我選擇了你，現在也隻能認命。你若想好了，我沒有意見。”

  “陸景吾！我尊稱你一聲大哥，因你是嫿兒的血親兄長！你若再苦苦相逼，別怪我不客氣！”

  屋外，傳來封齊錚冷肅的聲音。

  也傳來陸景吾清冷淡漠的話語：“你們親王府護不住我陸家人，我把人接回去有什麽問題？難不成世子爺覺得，一個孩子還不夠，還要我陸家人為你的懦弱無能陪葬？”

  “放肆！”這一聲怒喝，來自封親王。

  “陸嫿嫁進親王府，就是親王府的人，誰也別想將她帶走！你陸景吾若覺不公，可自去向皇上請旨和離，隻要皇上同意，我們怎麽把人接來的，怎麽給你將軍府送回去，如何？”

  “這可是王爺您說的，我現在就進宮！”

  陸嫿挺屍一般一動不動，數秒後，突然起身，推門而出。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轉向她。

  陸嫿立在陽光下，蒼白，清瘦，漠然的像天外來客。

  她目光掃過眾人，平靜道：“我要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