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時安看不出陸嫿眼底的驚恐，她一門心思想知道真相，語氣裏帶著幾分急迫：“可你是很厲害的大夫，怎麽可能沒有察覺？是不是皇伯伯拿親王府相逼？是不是這樣？”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如遇險境，陸嫿驚慌失措，本能想逃……

  封時安卻抓住她的手不放，著急道：“陸姐姐，你清醒一點！逃避是沒有用的，難道你不想為孩子報仇嗎？我父王說了，今日，你們的命運，或許就是我們明日的……如果皇伯伯真是那種殘戾無道之人，我們為何還要一忍再忍？你想想那孩子，想想世子哥哥……”

  “啊！！！”

  緊逼之下，陸嫿發出的那聲尖嘯，悲慟入骨。

  待封齊錚等人衝進來時，隻見封時安緊緊抱住陸嫿，琳兒則抱著陸嫿雙腿，避免她踢傷自己。

  封時安和琳兒哭成了淚人兒，隻有陸嫿仇恨地盯著某處，嘴唇被牙齒咬破，殷紅刺眼。

  “你對她說了什麽？”封齊錚將人接過來，語聲陰戾。

  封時安嚇得一縮，哭道：“對不起……我隻是見不得陸姐姐這樣，明明不是她的錯，為什麽要讓她受盡折磨。別的事我們都可以一起抗，可那傷在她心裏，我幫不上忙，我著急……”

  程英傑心頭一痛，牽著她的手，對封齊錚道：“今日，你說的話，我隻當沒聽見。先照顧好世子妃，改日，我們再詳細商談。”

  封齊錚已經顧不得他們，陸嫿的狀況令他膽戰心驚。

  她眼裏布遍血絲，執拗的可怕。

  封時安的話，無疑開啟了陸嫿的天崩地裂。

  宛如浮光掠影，無數遺失的碎片快速閃過腦海，模糊朦朧，呼之欲出。

  那日在玉翠宮發生的事，一點點清晰。

  她用力抓住封齊錚的手臂，很肯定地說道：“皇上背後還有一人，這人很了解我，甚至了解我的醫術……他是誰，會是誰？”

  封齊錚震驚難言，一方麵是因她的話，一方麵是分辯不出她此時的清醒程度。

  行宮之中，有人能影響皇上不奇怪，但陸嫿的醫術，明顯遠超於這個時代，如果有人了解，隻能說明，那人也同她一樣，不屬於這個時代。

  這有可能嗎？

  “是誰，到底是誰？”陸嫿喉嚨間有著詭異的窒息感，她慢慢蹲下，帶著未知的恐懼。

  封齊錚就那麽靜靜看著，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出事後，都是他在近身照顧，遇到這種情況已經很有經驗。

  不管陸嫿說的是胡言亂語，還是真話，此時都不能打擾她。否則，後果將會是慘烈的。

  果不其然，陸嫿念叨驚恐片刻後，又跪坐在地，慢條斯理地撿起那散了一地的小老虎頭。

  “串多少個好呢？十二個吧，月月平安。”她聲息變得溫柔，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

  封齊錚心痛的快碎掉，輕撫她的發，卻仍不敢發出聲來。

  如今，她的世界容不下旁人。

  如此也好，活在自己築建的世界裏，總好過被利刃一樣的現實傷得千瘡百孔。

  …………

  這日，封時安闖了禍，怎麽也不願意離開。

  程英傑隻好耐心陪著，待屋內歸於平靜後，二人不放心，走到門口。

  看著封齊錚像哄小孩般，抱著陸嫿輕輕晃動，封時安眼圈眼紅，目光因太過悲憫，反而顯得寒涼。

  不忍打擾，二人悄聲退出。

  “程英傑，事發至今，我從來沒有和你討論過這件事。”行到無人處，封時安直視程英傑的眼睛：“你願意和我說實話嗎？”

  程英傑苦笑：“你想聽什麽？”

  封時安：“外麵的傳聞，可是真的？”

  “我和你一樣，不願意相信，但又經不起推敲。”程英傑無奈歎息：“時安，我不是不想和你討論，隻是希望你的快樂能再長久一些。這些事，有我去想就好，你安安心心做你的時安郡主，可好？”

  封時安笑了一聲：“若下一個受害者就是我呢？你怎知，他們的今天不是我們的明天？你別忘了，我也是封家的後代。”

  “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程英傑不由擰眉，“你剛剛也是這麽對世子妃說的？”

  封時安大大方方承認：“對！這話是父王說的，我覺得他說的沒錯。太子哥哥身體不好，小殿下年紀尚下，為恐江山被覬覦，皇伯伯怎麽可能允許其他親王子孫滿堂？”

  程英傑表情嚴肅：“所以呢？你父王就讓你來刺激世子妃，好挑起世子的怒火？”

  封時安愣愣：“你在說什麽呀？我父王沒讓我這麽做……”

  她突然怔住，清亮純淨的大眼睛裏，透著難以置信。

  程英傑的話更加殘忍：“你怎知，你父王，乃至你們全家，不是皇上手裏的武器？”

  “我……”封時安急急解釋：“不管皇上怎麽想，我父王仁慈心善，絕不會助紂為虐。再者，父王疼愛我，不會拿我當武器，不會眼睜睜看著我犯錯……”

  “許是我想多了，你說的對，你是睿親王掌上明珠，他才不舍得看你染上塵埃。”程英傑不忍再說，想要給封時安一個安撫的擁抱。

  誰知，封時安往後一躲，警惕地看著他：“若被你言重，你當如何？”

  一邊是她和她的家人，一邊是生死兄弟，他會做何選擇？

  “我不知道……”程英傑眼露痛意，“時安，若是你，你會怎麽做？”

  封時安又是一怔，低下頭去，說：“我也不知道。”

  …………

  陸嫿醒來時，大腦裏有好一會兒的空芒。

  窗開著，蟬鳴聲聲，封齊錚背對而立，雖看不見他的容顏，但陸嫿能感覺得到他那緊皺的眉，與被陰寒籠罩的俊美五官。

  死神帶走了孩子，留下了他們。

  她尚且還可以在混沌意識裏痛哭發瘋，逼自己暫時逃離。

  他呢？

  陸嫿不由輕吸一口氣，窗邊僵硬的身子微動，再轉過身來時，封齊錚臉上已呈笑顏，如染上晨光暖意，溫柔得令她心口絞痛。

  “醒了？”聲音漂浮在空氣中，帶著淡淡沙啞。

  陸嫿突然不知該如何回應。

  醒了二字，一語雙關。

  她還想沉睡，算不得醒來吧？

  “世子爺，不好了！”屋外，封宇的聲音驚咋咋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