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封齊錚帶著一身凜冽寒意闖進玉翠宮。

  他眼裏的怒意明明白白，宛如驚濤駭浪，仿佛轟然蹋至，便足已毀滅這個世界。

  宮人跪成一片，瑟瑟發抖，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成為陪葬品。

  可他什麽也沒做。

  他一步步走進暖閣，走到陸嫿身邊，單膝跪地，與她額頭相抵，低聲道：“我來了。”

  …………

  幾乎在孩子落地的同時，玉翠宮的廚娘懸梁自縊。

  一紙血書，將罪狀交待的明明白白。

  那鮮魚粥是用甲魚熬的，裏麵還加了蟹爪粉。

  甲魚性味鹹寒，有著較強的通血絡散瘀塊之作用，有一定的滑胎之弊，尤其是鱉甲，威力更強。而蟹爪，具有破血，催生之功效。常用於產後血瘀腹痛，難產，胎死腹中……

  廚娘言明，隻是想讓湯粥更為鮮美，沒想害人，更無人指使。

  得知此事，連貴妃仿佛掉進了冰窖裏，一種尖銳的痛直達心髒，悔恨交織，無力自救。

  陸嫿向來謹慎，前幾次來，連茶水都不曾喝一口。

  今日若不是她說那番肝膽相照的話……

  連貴妃慘笑出聲，她就知道，這日子太平不了。

  早知今日，當初陸嫿就不該救他們母子三人……如今，要她如何，才能贖得了這滔天的罪啊！

  …………

  德儀宮。

  林福急匆匆進屋，在皇後耳邊低語道：“孩子沒了。”

  “沒了？”皇後驚得鳳眸圓睜，“怎麽會沒了？”

  林福：“奴才找太醫問過，世子妃本就有早產跡象，加之食用了蟹爪粉……生產又極不順利，孩子落下來就沒氣了。”

  皇後良久站立，一臉素白的臉被燭光映得如同鬼魅一般。

  皇上要她有所表示，她不敢不從。

  計是她獻的沒錯，可陸嫿那樣聰明，明明有許多機會可以避開。

  “本宮警告過她的……明明警告過她的！”

  皇後咬牙，“她若不進宮便什麽事都沒有，她若像防本宮一般防著那連貴妃，她若……”

  “一些蟹爪粉而已，頂多催使胎動。”皇後沉沉閉眼：“本宮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本宮有意放她們母子一條生路，可那孩子還是死了。”

  “這興許就是她的命，也是那孩子的命，娘娘不必感傷，鳳體要緊。”林福輕聲勸道。

  皇後歎氣：“可翔兒的病還得依仗她，本宮得罪不起。”

  林福：“世子妃是聰明人，她會想明白的。再者，現在並無證據指向娘娘，皇上又心知肚明，斷不會讓事情發酵下去。這番，娘娘替皇上辦了件大事，太子的地位算是徹底穩了。就算親王府心中有怨，沒走到那一步之前，肯定不敢輕舉妄動。退一萬步講，就算走到那一步，娘娘隻需出手救下世子妃，她必感恩戴德。到時，她自會對太子盡心盡力。依奴才之見，這步棋，不管走向如何，娘娘都是最大的贏家。”

  經林福這麽一分析，皇後沉下氣來，“陸嫿人怎麽樣了？”

  林福：“被世子強行帶走了，誰也攔不住。皇上盛怒，本要將連貴妃打入冷宮，又念及小殿下與小公主，後改為終身禁足，不許她踏出玉翠宮半步，除了殿下與公主外，亦不許她再見任何人。”

  皇後冷笑：“太諷刺了，神醫在世，卻連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此番，她該長些教訓了吧。”

  “娘娘說的是，還有那連貴妃，聰明反被聰明誤，她以為使些狐媚手段，就真能留住皇上的心，簡直愚蠢至極。這下，恩將仇報這四個字，她此生都別想再擺脫了。”

  林福的話更加的取悅了皇後，她譏笑道：“世間女子哪一個不貪，貪權貪利更貪一人心……怕隻怕，心中隻有貪，而忘了自己是誰，有幾斤幾兩……”

  她翹起纖纖玉手，透過指縫去看閃爍的燭火，突然覺得意盡闌珊。

  …………

  入夜，封親王府一片死色。

  每個人臉上都呈現著難以承受般的痛色，卻沒有哭聲，仿佛生怕驚醒了死神，會將陸嫿也一並帶走。

  孩子是未來，可陸嫿，則是全家人的希望。這一點，王府上下人人心中皆知。

  宮裏跟來的太醫絲毫不敢懈怠，不斷討論藥方，就是沒有人敢下筆。

  陸嫿心裏卻很清楚，她不會死。

  從孩子落地的那一刻起，醫療係統就已經開始啟動。

  止血，補液，清宮……有條不紊，這次，終於不用她囉嗦了。

  意識慢慢從死寂的靈魂深處爬出來，她問：“為什麽？”

  “人人都可以救，為什麽不可以救救我的孩子？”

  “眼睜睜看著我墜入深淵，很有趣嗎？”

  良久後，那道熟悉的娃娃音終於沉沉響起：“宿主，對不起……”

  陸嫿：“不要說對不起，給我一個理由，我想死得明白。”

  係統有一聲歎息：“如果你夠警覺的話，就該發現，我已經消失有些日子了。”

  “我，我以為……”

  “以為我體貼，沒給你任務，也沒來煩你？”係統小甜甜苦笑：“因我提示的太多，被禁言了。對不起……”

  陸嫿啞然。

  係統小甜甜：“當然，就算我提醒也沒用，我早就說有因必有果。這一劫你根本躲不過，因為你太有責任心，大義壓製著你的私心……當終極任務無法按計劃推進時，就是你受苦受難的時候。”

  “所以，都是我的錯……”有淚從陸嫿緊閉的眼睛裏流出，“不該這樣的，你們這等於是掏空了我的心，再不會好了……”

  她的世界，再不會好了。

  …………

  這一劫，幾乎要了陸嫿的半條命。

  她變了，醒來後，常常看著某處就是好幾個時辰。

  有時，她突然抓過身旁人的手，“你摸摸看，他還在動。”

  有時，她會說很多的話，嗓音沙啞，虛弱模糊的聽不真切。

  夜裏，她從夢中驚醒，發現抱著她的人滿麵淚水，那麽緊的力道，仿佛能夠擠走她胸腔裏所有的空氣。

  他說：“孩子和我們無緣，沒了就沒了，你還有我，你不許你離開我！”

  她捧著他的臉，扯出詭異笑容，“你知道我們的孩子是怎麽死的嗎？讓我告訴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