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翠宮。

  一見陸嫿，連貴妃便歉聲道：“你已近月份，我確實不該再煩擾，可……”

  陸嫿微笑著打斷她的話：“無妨，反正來都來了，貴妃娘娘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連貴妃遲疑著道：“上次與你說了以後，皇上便沒再來，我想著也許就是那晚做了噩夢而已。”

  “最近幾日，皇上不知怎的，每晚都留在玉翠宮。雖沒有膚肌之親，但他已不避諱與我同室……半夢半醒時，他好像很害怕似的……”

  “我小心探問下，皇上承認，他近來常聽見有人同他說話，說是要奪走他的皇位。我實在是嚇得不輕，看來你說的是對的，皇上定是中了那曼陀羅的毒。”

  陸嫿略略思索，按理說，天宸皇的兩個人格之間相互知曉，不該害怕才對。難道是受曼陀羅的影響？又或者，其實強勢人格也有懦弱的一麵，也時時刻刻擔心著主人格會醒來？

  這倒是說得過去。

  衍生人格，通常會在不斷強大的同時，也會不斷完善情感的缺失。走到這一步，強勢人格顯然已經認定自己是主人，有患得患失的情緒出現很正常。

  且，他願意告之連貴妃，是尋找共情的表現。

  越是這種時候，越容易找到他的弱點，喚醒主人格的機率相對來說比較大。

  想明白這些，陸嫿正色道：“聽貴妃娘娘這麽一說，皇上中毒的可能性比較大。所以，你今日召我來，是皇上同意讓我診脈了嗎？”

  “正是。”連貴妃隱隱激動道：“我讓院正當著皇上的麵，將那曼陀羅的毒性說的明明白白。再勸說皇上時，他雖不是十分情願，但態度有所和緩。我猜，皇上不願意你請脈，並不一定是忌憚於你。你想，經你手的病症都普通不了，若讓人知道皇上找你診脈，指不定會傳出什麽來。”

  “所以，我便以我身子不適為由請你來。待皇上一會兒過來時，我再細細勸說，皇上沒了顧忌，也許就同意了呢。”

  陸嫿無奈道：“那好吧。”

  還是那句話，來都來了，看看吧。行就行，不行就撤。

  “皇上在議事，估計還得半個時辰再過來，我讓人備了鮮魚粥，你嚐嚐？”

  連貴妃滿眼殷勤，陸嫿不好拂她的意，但她謹慎慣了，素來極少吃宮裏的食物，便遲疑道：“貴妃娘娘怎知我喜歡鮮魚粥？”

  連貴妃笑道：“自是從世子那裏聽來的，前幾日碰巧遇到他，問起你的情況，他便一一告之。你吃的如何，睡得如何，他說的頭頭是道，清楚的很。”

  陸嫿眼底浮上暖意，“他那人有時就是話多，這等小事也要講給娘娘聽。”

  “我也願意聽。”連貴妃羨慕道：“你也許不知，像這樣一日三餐，柴米油鹽的尋常生活，有多少人向往。”

  說著話，侍婢已經將吃食送來。

  除了鮮魚粥，還有幾樣精致的小點心。

  陸嫿眼眸一亮，“看著就很美味，貴妃娘娘有心了，妾身在此謝過。”

  “你我之間，不必拘禮。”連貴妃輕聲道：“拋開你的恩情不說，就衝你我父輩之間的關係，我們也當如親人一般肝膽相照。”

  “娘娘說的是。”陸嫿聽得暖心，猶豫一瞬，終端起粥，嚐了一口：“很鮮。”

  就是過於腥了些，但她不好意思說，硬著頭皮又吃了幾口，才道：“要不是出門時才吃飽，我肯定能全部吃下去。尤其是這些點心，比我們王府的好吃了不知多少倍。”

  連貴妃聽笑了，“無妨，吃得下多少吃多少。回頭你走時，我讓她們把點心裝好你帶走。”

  陸嫿又是一番謝，隨後，替封子珩做了次複查。還沒做完，天宸皇就來了。

  似不知道陸嫿在這裏，微微一愣，連貴妃忙解釋道：“臣妾今日身子不爽，便請世子妃來看看。”

  天宸皇不讚同地看她一眼，“朕已批世子妃在家待產，你又把人請來，要是出什麽問題，可擔待起得？”

  陸嫿上前見禮，“請皇上聖安。我是大夫，對自己的情況有所把握，請皇上不要責怪娘娘。”

  天宸皇點點頭，“診脈情況如何？”

  陸嫿道：“娘娘腸胃受涼，隻要在飲食方麵多加注意，並無大礙。”

  “那就好。”天宸皇仍舊表現出不滿，對著連貴妃道：“有太醫院在，以後這種小事，不必再去勞煩世子妃。”

  “是，皇上，臣妾知錯。”連貴妃乖巧應著，扶天宸皇上坐時，在他耳旁低語幾句。

  隻見天宸皇眉頭一擰，慍怒道：“如今，你的膽子是愈發的大了！”

  “臣妾該死！”連貴妃嚇得跪地，顫聲道：“臣妾也是擔心皇上，那曼陀羅的毒極其詭異，院正都沒把握判斷，臣妾隻能寄希望於世子妃。皇上怎麽罰臣妾都可以，但皇上龍體安康，關乎江山社稷。為了黎民百姓，為了臣妾和孩子們，請皇上允許世子妃診脈。”

  陸嫿心思微動，卻始終沒有多話。

  她記得封齊錚的話，不逞強，不強求，一切隨其自然。

  若天宸皇防備太強，介入毫無意義。

  於是，她就那麽垂眸候著，適當做出驚訝的表情，仿佛並不知道這才是連貴妃的真正用意。

  連貴妃又溫言細語地哄了好一會兒，天宸皇終於鬆口：“也罷，你既然堅持，就診診吧。”

  “那就辛苦世子妃了。”連貴妃在陸嫿手上輕輕一捏，低聲道：“就此一次。”

  陸嫿這才抬起頭來，平靜道：“妾身遵命。不過，要想確診，妾身需要使一些特殊手段，不便有人在場，還望皇上準允。”

  “都退下吧。”天宸皇垂眸，掩下眼底的幾分玩味兒之色。

  待屏退左右，天宸皇探出手腕，沒什麽表情道：“還不過來。”

  陸嫿走近，卻並不急著診脈，而是詢問道：“敢問皇上，當初用曼陀羅助眠時，可有覺得不適？比如夜間多夢，剛醒來就覺得疲憊等。”

  天宸皇配合地想了想，“朕向來睡眠不好，多夢是常有的事。你這麽一說，朕方才警覺，那段時間的夢似乎更為光怪陸離。”

  陸嫿纖細白淨的手指在桌上輕敲幾下，仿佛在思考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