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嫿不卑不亢道：“從小，大將軍就教導妾身，身為女子，也要活得有骨氣。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看輕自己，別人亦不敢隨意來踐踏。承蒙皇上開恩，賜妾身一生姻緣。妾身不敢辜負皇恩浩蕩，自從嫁到親王府後，孝順公婆，依順夫君，勤勉上進，自認雖無功也無錯。”

  “妾身也知，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我好歹是世子妃，又得皇上恩典，得封為鳳寧郡主。世子想娶妾不是不可以，但總得與我商量一二吧？”

  “可皇上您瞧瞧親王府是什麽作派？世子惹下這等風流事，我這個正妃去幫他們善後也就罷了，他們非但沒半分愧疚之心，反而張口就想應下親事。他們這是把我置於何地？又把皇恩置於何地？”

  “妾身受點窩囊氣不算什麽，可絕不容他們對皇上有半分不敬。故而，妾身決定和離，請皇上成全。”

  天宸皇愣愣，倏爾，笑了一聲：“名門將後就是不同，你言之有理，但依朕之見，還是偏激了些。這件事前因後果朕已知曉，有意應下親事的是封親王，你也知道，皇兄年事已高，素來又是個喜歡自作主張的人。但據朕了解，世子可是沒半分想納妾的心思，這你可就冤枉他了。”

  “聽說你要和離，他人已經跑到朕麵前來好一頓懺悔哭訴。朕認為，浪子回頭金不換，朕都敢將京兆府交給他，你也應當再給他一次機會。”

  “妾身主意已定。”陸嫿背脊挺的很直，一副倔強模樣。

  “你且起來說話。”天宸皇眸色漸沉，似在思索，陸嫿突然道：“皇上，您口渴了，需要喝點茶水。”

  是肯定句式，不是疑問或是建議。

  “朕不渴。”天宸皇回答時，下意識吞咽，看陸嫿的眼神多了兩分警惕。

  “不瞞皇上，妾身本不喜歡世子。”陸嫿將話題拉回來，仿佛剛剛的提議隻是隨口一言。

  “如今你即將產子，說這些豈不是胡鬧！”天宸皇嘴上應付著她，注意力卻莫名集中在口渴與喝水這件事上。

  陸嫿：“皇上，您日夜操勞，很是疲憊，坐下休息吧。”

  同樣的肯定句式。

  天宸皇眉心微皺，正要說什麽，陸嫿氣呼呼地說道：“說起來，妾身以為皇上會替妾身撐腰，卻不曾想，您也是站在世子那邊的。恐怕當初您也是支持世子納妾的吧？”

  “朕……朕自是站在你這邊的。”

  她話題轉來轉去，天宸皇覺得很是疲憊，一直垂眸候著的厲全海立即想上前，陸嫿搶先一步上前，柔聲道：“妾身來，勞請公公替皇上沏壺熱茶來。”

  厲全海猶豫數秒，見天宸皇不但沒有異議，反而抬手捏著喉嚨不斷吞咽，好似口渴的不行，這才恭聲道：“是，老奴這就去。”

  他出去之時，一個眼色，殿內候著的小黃門也跟著悄然退下。

  陸嫿扶著天宸皇坐下，候在一旁，作低眉順眼狀，“妾身知道，皇上是看在家父麵上，才憐惜妾身幾分。妾身也不是非要給皇上添堵，隻是世子那般品性，怕是難成大氣，妾身不甘心。”

  天宸皇疲憊不堪，剛坐下，就覺困意襲來。

  陸嫿體貼道：“皇上可真是累壞了，要不小憩片刻？”

  “無妨……”天宸皇擺擺手，似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方才所言，沉聲道：“朕知你如大將軍一般，心氣高遠。也正是如此，朕才把世子放在京兆府，以世子的才能，隻需稍加曆練，必成大氣。”

  陸嫿癟癟嘴：“依妾身看，難！他毀了自個兒倒不要緊，妾身就怕他……”

  她似不敢再往下說，自覺噤聲。

  天宸皇眼皮很沉，半靠著椅背，恍惚道：“怕什麽……身為男子，就該有野心，有野心方，方才有機會……”

  陸嫿雙手輕按在天宸皇太陽穴上：“妾身擅長推拿術，皇上試試。”

  天宸皇下意識想拒絕躲避，甚至心中已有雷霆震怒之勢，可陸嫿指腹的溫度，快速蔓延，宛如陽光般，很快將他極力豎起的那道防備融化。

  昏昏欲睡間，他聽得陸嫿平靜喚道：“封昊，你不想和我談談嗎？”

  “談什麽？”

  “你如今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了，不想做點什麽嗎？”

  “朕想做什麽，你應該知道。”

  “你掌控了一切，還不夠嗎？”

  “朕還未完成第一步，豈能說是一切。”

  “第一步是什麽？”

  “正名……”

  他眼皮快速顫動，陸嫿放輕語氣：“你太累了，休息一會兒吧，我不會借機窺探你的心思……”

  數秒後，天宸皇眼睛緩緩睜開，迷茫地看著陸嫿，眼底混濁一片。

  陸嫿福了福：“妾身拜見皇上。”

  真正的皇上，沉睡很久的皇上。

  陸嫿被他宛如處在深淵的眼神看得頭皮發緊，“三年前，妾身離京時，皇上答應過妾身不會放棄。如今，又為何甘願沉睡？”

  天宸皇嘴唇動了動，好似無言以對，並未出聲。

  “你被他說服了，對嗎？”

  天宸皇垂眸，全然放棄與她交流。

  陸嫿心裏一沉，麵上仍舊平靜：“封昊究竟想做什麽？”

  天宸皇閉上眼睛。

  陸嫿想歎氣了：“皇上難道真放心將整個國家交給他嗎？”

  天宸皇雙臂自然垂下，顫動不已的眼球慢慢恢複平靜，他，自願隱入深淵，無人能救。

  陸嫿默默退出，殿外，厲全海迎上來，緊張道：“怎麽樣了？”

  “皇上日夜操勞太過疲憊，我替他推拿後，睡著了。若無急事，公公暫且不必打擾。”

  聽陸嫿這麽一說，厲全海鬆了一口氣：“世子妃放心，接下來的事，老奴知道該怎麽應對。”

  陸嫿沉思數秒，問道：“每日向皇上請平安脈的太醫固定嗎？”

  厲全海：“起先是不固定的，自從去年馮太醫來了後，皇上便指定是他。”

  “馮太醫？”陸嫿沒聽說過此人，又道：“馮太醫一般什麽時辰來請脈？”

  厲全海道：“通常是酉時，皇上用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