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齊錚拱拱手，朗聲道：“元齊大哥，別來無恙啊！”

  元齊忙還禮：“托世子的福，好的很呐。”

  再見故人，陸嫿緊張又激動，臉上帶著些許紅暈，隻喚了聲‘元齊大哥’，便有淚意湧動，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元齊隻當沒看見，熱情道：“二位快往裏請。”

  封齊錚：“近來可有什麽好藥材推薦？”

  元齊：“你可算是來對了，前兩日剛到一批。”

  “可是穆老板親自帶回來的？”

  封齊錚突然這麽一問，元齊愣愣，笑道：“還真是。”

  聞言，陸嫿表情一滯。

  封齊錚緊緊她的手，笑著道：“煩請元齊大哥通報一聲，可否同穆老板當麵討教一二。”

  元齊聳聳肩，指著上麵，笑了一聲：“熟門熟路的，還用得著通報嗎？”

  “也是。”封齊錚牽著陸嫿往樓上走，“說起來，還真想念金鳳樓的碧螺春，勞請元齊大哥好好沏上一壺。”

  元齊：“得勒！”

  二人一唱一和，配合的十分默契。

  陸嫿卻突然止步不前，掙紮道：“還是不去打擾了吧。”

  “來都來了，有什麽好怕的。”封齊錚低頭看著她的眼睛，溫柔笑笑：“跟著自己的心走，別為難自己。有我在。”

  周遭寂靜，陸嫿卻感覺自己的心裏有什麽東西流過，甘甜的，苦澀的，溫暖的，隨著他這溫柔一笑，在她胸腔中瞬間流淌開，流得到處都是。

  他越來越了解她，就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在她懦弱退縮時，總是以最溫和的方式站在她身後。

  她可以退回到他懷裏，也可以放心大膽放前走。

  她不再是一個人，好的壞的都得自己去受著。

  確實沒什麽好怕的，她欠穆焰的，就算隻是一句對不起，也得說出來才算。

  護送她上樓，封齊錚撓了下頭，問：“想用明月樓的點心配茶嗎？”

  怕她尷尬，不自在，更怕她有所顧忌。

  所以，他把選擇權給她。

  他這般貼心，令陸嫿心頭又是一暖。

  想了想，她順著他的話，平和自然道：“許久沒吃到，還真挺想念。”

  “那我去買。”他用力捂捂她的手，“等我回來。”

  …………

  房門敞開著。

  清澈明淨的琴聲潺潺流動，如同來自遙遠的深山遠穀，靜靜流淌，淌過人生轉折，淌過歲月顛沛，淌過塵事繁瑣，沒有盡頭，不知終點……

  陸嫿不太懂音律，隻覺得這琴聲太寂寞清冷，就像穆焰這個人一樣。

  她沒急著進去，安靜地站在門口。

  穆焰正對著她，眉眼低垂，極為專注。

  他五官生得俊美，鳳眼薄唇，麵上線條幹淨利落，這樣的麵相，多半會給人刻薄的感覺。但穆焰不是，起碼給她的感覺不是，他總是溫和的，就像春日暖陽，照亮溫暖著她……不，應該說是原主的整個人生。

  這份恩情，她本應該替原主好好記住。

  可到頭來，還是讓她給辜負了。

  陸嫿忍不住歎息一聲，琴聲瞬間止住，隨後，便迎上穆焰仍舊溫和、平靜的眼眸。

  她隱隱慌亂，福身道：“師父。”

  穆焰微笑：“幾時見你這般緊張過，怕我？”

  “我……”陸嫿低下頭去，小聲說：“我沒臉見你。”

  穆焰起身：“那你還來？”

  陸嫿：“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說完了？”

  “嗯。”

  穆焰已經走近，扇子舉在半空中，到底沒敲在她頭上，而是道：“進來吧。”

  陸嫿有些意外：“你，你原諒我了？”

  穆焰回頭看她，似笑非笑：“金鳳樓開門做生意，誰來都是客。有客來，熱茶總是要奉上一杯的。”

  “哦……”陸嫿難掩失落，又覺得可笑。

  都斷絕師徒關係了，人家能做到這份上，是修養使然，她又在期待什麽呢？

  元齊很快送來茶，語氣略略激動：“世子妃要留下用飯嗎？”

  陸嫿正想說好，穆焰輕瞥元齊一眼：“多事。”

  “啊……是，公子。”元齊訕訕退出。

  陸嫿鼻頭一酸，表情管理卻控製的很好，輕聲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穆焰：“前兩天。”

  “什麽時候走？”

  “不知道。”

  “嗯。”

  寥寥幾句，好似已經用光了所有的勇氣。

  氣氛沉凝的可怕，陸嫿開始後悔，要是封齊錚在就好了，至少不會冷場。

  “你們在防風國的事，我都聽說了。”穆焰的目光緩緩落在她小腹處，很快移開，說：“還想著找機會去看你，沒想到這麽快就回來了。”

  陸嫿道：“太子病危，皇上急召。”

  穆焰點點頭，“這次有把握嗎？”

  “六成。”陸嫿始終低著頭，絲絹無意識地攪在手指之間。

  穆焰突然輕笑了一聲，他聲線低沉，帶著幾分調侃：“快當娘的人就是不一樣了……尤記得你從前最愛纏著我給你講故事，想來，好像還是昨日的事。”

  陸嫿眼眸酸痛，想說，師父我已知錯，我想挽回這份情義，我已經在改不顧一切衝動的性子，請你給我機會……

  但，許是性格使然，心裏反複了千百遍，嘴上就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既然來了，再給你講一次故事吧。”

  穆焰伸手去端茶杯，幽深的眸子轉瞬即逝，又說：“以後，怕是不會再有機會了。”

  “師父……”陸嫿喃喃開口，穆焰對她笑笑，“還是老規矩，隻準聽故事，不許問問題。”

  他玩笑似的說：“等以後你就知道了，孩子的一萬個為什麽，真的會令人發瘋。”

  陸嫿不說了。

  她知道，防風國那件事，是過不去了。

  穆焰不會再原諒她。

  也是，無論是哪一種情感，都受不起傷害，這世間所有的破鏡重圓，大都是委曲求全。

  而他們，都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穆焰飲了口熱茶，故事開始：“獵人和同夥一起，用陷阱捉住了兩隻猛虎，一一雄一雌，像是一家人。”

  “同夥將兩隻猛虎綁走，獵人還不甘心，他循著蹤跡在深山的洞穴裏找到一隻小虎崽。”

  “小虎崽還沒斷奶，睜開眼睛看著獵人，一點也不害怕。獵人見它胖乎乎的挺可愛，一高興便將小虎崽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