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嫿抬頭看向他，嘴巴一癟：“其實，我也快忍不住了。”

  封齊錚：“……”

  陸嫿氣呼呼道：“這一家子簡直不可理喻！這次，除非他們來求我，否則我絕不會再踏入將軍府半步！”

  封齊錚眨眨眼，有些分辯不出她是在置氣，還是認真的。

  “可你……”

  不是一遇到病患就不管不顧嗎？不是說，身為醫生，就不能見死不救，那怕治好的這個人，下一秒會拿刀對著她。

  陸嫿當然知他的眼神是什麽意思，歎息著道：“從前，我有個很厲害的師兄，他醫術遠遠在我之上。”

  “有一次，來了個危重患者，因為是意外事故，家屬並不在場，沒人在手術風險告知單上簽字。但若不馬上手術，患者就會立即死去，一點機會都沒有。”

  “師兄沒有猶豫，選擇手術。結果，患者還是死在了手術台上。”

  “我師兄因此被醫院開除，還被衝動的患者家屬捅了幾刀……他再也沒有機會上手術台。”

  “就因為那一個衝動的善念，他毀了自己的一生。但僅僅是他的一生嗎？不是，還有無數患者獲得生的機會。”

  封齊錚伸手，陸嫿自然而然靠在他懷裏，喃喃道：“我和師兄一樣，視生命為信仰，總是憑著一腔熱情去衝動。也不是不計後果，一來是太自信，二來，是孑然一身，沒什麽後顧之憂。”

  “但現在不一樣了，我有你，有家，有孩子，凡事得思慮的周全一些。畢竟……人無完人，我的好運總會用光，我不希望因此毀了所有。”

  封齊錚靜靜聽著，意外的同時，心神微微蕩漾，再低頭瞧她水盈盈的雙眼，忍不住抬起她下巴，親了一口：“我的嫿兒終於懂事了，真好。”

  “切！”

  陸嫿嗔他一眼，就聽他認真問道：“你那師兄人長得帥嗎？可有娶親？”

  陸嫿愣愣，反應過來，幽幽道：“帥自然是帥的，至於有沒有娶親，等我聯係到他，幫你問問。”

  “還是別問了。”封齊錚笑得燦爛，抱著人又是一頓猛親。

  …………

  將軍府，西院。

  現在雖是陸景天主事，但在陸景吾這件事上，除了元氏，誰也不敢多言。

  一方麵，元氏曾生育三子一女，到現在，隻剩陸景吾一個。可以說，陸景吾就是她的命。

  另一方麵，陸景天，陸景忠都是二娘方氏所生。方氏雖性子溫和，現在又因腿腳不便很少出來走動。但他們若在這件事上處理不好，唯恐引來一些不好的揣測。

  所以，兩兄弟默契地保持沉默。

  陸景吾已經清醒，但隻是勉強能睜開眼睛，不能再開口說話。

  林氏邊哭邊固執道：“昨日都還能說上幾句，這會兒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還說不是那妖女搞得鬼。”

  “你閉嘴！”元氏怒斥道：“景吾人還沒死，一天就知道哭，哭得人心煩！”

  林氏止住哭聲，委屈道：“他們就是仗著公爹不在了，欺人太甚！”

  “為何不欺旁人，偏偏要欺他陸景吾？”元氏指著林氏鼻子，“當初就給你們說，把人打發走就好，什麽也不必說。你們偏偏不聽，說那些狠話，隻顧當時舒暢，可想過今日？”

  林氏更委屈了：“景吾也是傷心過度，誰知那妖女會記恨在心。”

  陸景天聽不下去，忍了忍，還是說道：“大娘，嫂嫂，我覺得也不必把事情想得那麽糟糕。是，這兩年因為世子做的一些事情，皇上對親王府的態度有所改變。但並不意味著親王府可以高枕無憂。”

  “害大哥，對他們並沒有好處。就算世子妃有心報複，封親王會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嗎？”

  陸景忠也道：“二哥說的對！旁的不說，大哥身體出狀況，是近一兩年的事。而在這期間，世子妃並不在京城，把這件事怪到她頭上，太過牽強。另外，世子妃確實醫術高明，當年丞相之子起死回生，就是因為她。我還聽說，程家公子程英傑曾患過一場重病，就連禦醫都喊回天乏術，最後，還是世子妃將他治好。”

  “傳聞，她在防風國也救治了不少人。眼下，大哥情況危急，我覺得不如信她一回。”

  “若景吾被她治死了怎麽辦？”林氏咬牙道。

  陸景忠目光一凜，“若真是她有意為之，我定會為大哥報仇血恨！”

  林氏哽咽一聲：“人都走了，報仇又有什麽用……”

  陸景天一個眼神，陸景忠便什麽也不說了。

  好一會兒，元氏才重重歎息一聲，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聽到林氏道：“景吾，景吾好像有話要說。”

  元氏望去，隻見陸景吾的目光慢慢轉過來，很艱難地張著嘴。

  陸景天趕緊取來墨，蘸在他手指上，再幫助他穩著手指，在紙上歪歪斜斜寫下一個‘不’字。

  陸景吾態度堅絕，寧死也不願意相信陸嫿。

  元氏悲痛出聲：“兒啊！你是想讓為娘的活活痛死嗎？”

  兩行清淚從陸景吾眼角滑落，眼神卻還是堅定固執的可怕。

  …………

  馬車緩緩前行，許久沒這麽緊張搶救過，陸嫿很累，一路靠著封齊錚昏昏欲睡。

  卻在某個時刻，突然坐直，撩開窗簾望出去。

  封齊錚也跟著看出去，當看到‘金鳳樓’三個字時，他複雜地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片刻後，陸嫿放下簾子，繼續靠著他，閉上眼睛。

  封齊錚卻能敏感地捕捉到她低沉的氣息，心裏有著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但總歸是心疼她的，於是揚聲道：“封宇，停下！”

  陸嫿抬眼：“幹嘛？”

  封齊錚溫柔一笑：“父王有腳傷，你和家姐又有孕在身，去金鳳樓逛逛，看有沒有什麽好藥材帶些回去給你們補補。”

  “是藥三分毒，有什麽好補的。”陸嫿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她很糾結。

  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期待，又害怕麵對。

  封齊錚已經跳下車，朝她伸出手：“買一些備用總是好的。”

  “喲！是什麽風把世子，世子妃給吹來了！”眼尖的元齊已經迎了出來，有意無意看陸嫿肚子一眼，勾起唇角：“看來，咱家公子又得備份大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