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嫿漠然地看向主街，大雨洗刷後的街道幹淨又清新，一點也看不出殺過人的痕跡。

  她冷冷一笑：“這大概就是為什麽要選雨天的原因吧。”

  許陽一愣：“夫人說什麽？”

  “沒什麽。”陸嫿對身側的商桑說道：“我突然想起還有一味藥忘記了買，我們走吧。”

  看著她們走遠，張正從小巷裏走出來，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她來做什麽？”

  許陽：“看樣子是出來買藥的。”

  張正攏了下眉頭：“有說別的嗎？”

  許陽想了想：“好像說了句，這就是為什麽要選雨天的原因。”

  張正看了他一眼，沉聲吩咐道：“把這條街給我圍死了，一隻蒼蠅也不許放進去！”

  …………

  陸嫿再回到知州府後院裏，已經靜淡如初。

  她絕口不提昨晚的事，而是將藥材一一擺出來，淡道：“治療雅兒的法子我已經想到了，今日運氣不錯，想要的幾味藥材都找到了。隻是……”

  “有些貴。”

  “無妨無妨。”李月容忙道：“不管多貴，姐姐都付得起。”

  陸嫿平靜道：“一共三萬六千兩，請姐姐派人送到仁德藥鋪。”

  李月容想也不想就應下：“沒問題，我這就讓人去辦！”

  “對了，是黃金。”陸嫿靜了半刻，又補充道：“以小雅兒的病情來看，怕是要吃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李月容怔怔，似咬了下牙，果斷道：“妹妹盡管用好的，就是傾家蕩產，隻要有一限希望，也要治！”

  聞言，陸嫿極淡地擰了下眉，堵在心口的那鬱氣，似乎更加的濃鬱了。

  她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但……

  那些無辜的人呢？

  他們也有父母，可她沒有給他們任何爭取，掙紮的機會。

  陸嫿吩咐商桑將藥材收下去，解釋說：“這些藥的熬製方法比較特殊，必須由我親自動手，姐姐可放心？”

  “妹妹這說的是什麽話。”李月容執著她的手，眼圈微紅道：“實不相瞞，在認識你之前，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是個失敗的母親，若雅兒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她深吸一口氣，眼裏露出執拗的堅定：“我也再無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動容道：“是你給了我希望，不止是雅兒的命，我的命也在妹妹你的手上。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呢？”

  許是覺得這個時候說這種話太過虛偽，她試圖解釋道：“封大人的事……確實是個意外。”

  陸嫿看著她的眼睛，隻是平靜地問：“他還活著嗎？”

  李月容愣愣，目光躲閃道：“有句話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封大人吉人自有天相，隻要還沒找到屍體，肯定活著，一定活著！妹妹你別擔心，姐姐已經動用了李家的所有關係，就是把臨陽翻個地朝天，也會把封大人給找出來。”

  她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堆，陸嫿沒什麽表情地笑了一下：“那就好。”

  陸嫿環顧四周，“說起來，來後院這麽多次，我還沒仔細參觀過。不知姐姐可否陪我逛逛。”

  李月容臉色微變，隻一瞬，恢複如常道：“當然可以，妹妹請。”

  後院不算大，但裝修陳設看起來都很有活力。

  院子東側，甚至還有一片綠幽幽的草地，像是小型的球場。

  陸嫿隨意往對麵的房間望去，正對著的牆上，掛著一把弓。

  她抬步走進去：“這裏，原來住的是大公子吧？”

  李月容極不情願地跟上，“是。”

  房間很整潔，看得出，每日都有人打掃。除了弓箭外，隨處可見各種短刀長劍……

  “果然是男孩子的房間，他從小習武？”陸嫿絲毫不在意李月容眼底的抗拒與不悅，語氣自然的像是在拉家常。

  李月容點點頭：“誠兒從小就好動，一歲開始習武學拳，三歲會騎馬，五歲時，已經可能跟著大人去守獵。”

  她笑了一下，露出一個母親與身俱來的溫柔：“他就沒有一刻能停下，等到他十歲時，這個院子已經快裝不下他了……”

  陸嫿接過話：“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生病了。”

  “是呀……”李月容眼裏泛著淚花：“誠兒是個陽光樂觀又善良的孩子，人見人愛，上天這樣對他，真是不公。”

  陸嫿走到書桌前，那裏放著好幾幅字，寫得真不錯，龍飛鳳舞，力透紙背，落款是‘張誌誠’三個字。

  置身於此，仿佛還能感覺得到那個曾經活力滿滿的少年。

  “好遺憾。”陸嫿哀歎出聲：“我若是能早點遇到他就好了。”

  李月容微微斂瞳：“妹妹這是何意？”

  陸嫿目光沉靜地看過來，搖頭惋惜：“上次聽你描述過他的症狀後，我就已經知道他得的是什麽病……這種病，我恰恰能治。”

  她牢牢看著李月容的眼睛，“要是我能早一些遇到他，他就不至於絕望到提早結束自己的生命了。夫人你說，是不是好遺憾？”

  “是呀……好遺憾……”好一會兒，李月容才跟著發出一聲歎息，同時，她的眉梢極輕微地揚了一下。

  細微的表情落入陸嫿眼裏。

  李月容她撒謊了。

  也就是說，陸嫿的推測是對的，張誌誠還活著。

  “我們走吧……”李月容悲傷道：“這個房間我也很久沒來過了，站在這裏，就會讓我想起從前的一點一滴。我的阿誠，他是個很好很好的孩子……如果可以，我願意拿我的命去換他的。可惜，現在說這些都太晚了。”

  陸嫿繞過書桌，安慰似的攬攬她的肩，什麽也沒說。

  二人重新走回到院子裏，李月容看著那片草地，道：“阿誠小時候就喜歡在那裏玩球，每次經過這次，我仿佛還能聽到他的笑聲。”

  陸嫿溫聲附合：“確實可惜，他要是還活著，不知會惹得臨陽多少少女心動。”

  這話令李月容微微展顏，好一會兒的沉默後，她突然問道：“阿誠得的……究竟是什麽病？當時，我們尋遍了各地良醫，連京城都去了，也沒人知道他究竟得得是什麽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