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被陸嫿緊張的樣子嚇得一懵：“昨晚，見世子被人襲擊，我們幾個便衝出去和對方交手。對方人太多，很快我們就分散了，我一直試圖靠近世子，所以，看清楚了……”

  陸嫿穩住呼吸：“把你看到的每一個細節都告訴我。”

  “是，小姐。”元寶回憶道：“起先，我們阻斷了對手的襲擊，世子本來是可以跑到茶坊的。可他腳上有傷，所以跑得不快，跑到一半時，突然停了下來。”

  “我當時被兩個黑衣人纏著無法脫身，兩邊巷子裏又有人冒了出來，幸好啞巴及時趕到。再後來，我終於脫身，準備趕去世子那邊，就見……”

  元寶露出恐懼的神色，咽了咽口水，才道：“身穿黑色鬥篷的男人，正在吸世子腳上的血。”

  “吸血？”陸嫿雙手虛虛一握，眸色一凜：“他長什麽樣子？”

  “很瘦，很白，臉上全是奇怪的皺紋……對了，他看起來很虛弱，但武功不錯。”元寶繼續回憶道：“接著，啞巴從他手裏將世子救下，這個時候，四麵八方的黑衣人都圍了過來。”

  “再後來，場麵很混亂，我隻聽見世子在喊我們快走，元齊大哥也放出撤退信號，我們隻好往巷子裏撤退。”

  元寶抿了下唇，愧疚地低下頭：“我們並沒有馬上離開，隻見黑衣人也瞬間撤退，世子當時受傷嚴重，倒地不起……張正和周左達前後趕到，我們本以為世子得救了，可那吸血的男人突然竄出……”

  “他帶著世子閃進巷子裏，周左達追了過去，我們也追了過去，但一直不見人影。”

  陸嫿的心往下沉了沉：“啞巴呢？”

  元寶愣愣：“他沒和我們在一起。”

  “他受傷了嗎？”

  “後背挨了一刀，應該不嚴重。”

  “那……世子傷在了什麽地方？”

  “小的沒看清，隻知道他渾身是血，走不了路……”

  “謝謝。”

  陸嫿不動聲色地穩著心跳，努力不想它一落千丈。

  可她站在原地，就像站在冰雪覆蓋寸草不生的荒野裏，就連呼吸都是冰冷又刺痛的。

  她早該想到的……

  從她判斷出李月容大兒子患的是什麽病起，從李月容下意識的回避起，張正的反常、不作為，其他官員的忌憚……種種跡象，那麽明顯，她怎麽就沒想到呢？

  她早該想到的啊！

  她的任務是什麽？是阻止妖怪，可她是醫生，醫術是她最大的武器……

  陸嫿閉了閉眼。

  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麽吃人的妖怪，有的隻是一個患了‘卟啉症’且心理狀態嚴重不健康的病兒。

  所以，這個案子才無法查下去。

  所以，張正才毫無底線，其他官員才個個都成了睜眼瞎！

  陸嫿抹了把臉，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穆焰抓住她手臂，探究的目光停在她臉上，輕緩道：“你要去哪裏？”

  “回知州府。”

  裏間到大堂，有條過道，光線略顯昏暗，陸嫿沒有任何表情，平靜道：“吃人的妖怪……不，沒有妖怪，那是張正的兒子。我必須要盡快找到他，否則，封齊錚真的會死。”

  穆焰眸光微閃，沒問緣由，片刻後，淡道：“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萬事皆有法，不可亂也。”

  陸嫿聽進去了，零散而焦灼的思維漸漸回攏，點了點頭。

  隨後，元寶端來幾味藥材，穆焰從中拿起一根上好的人參在鼻端處聞了聞，笑著道：“記得替藥鋪要個好價錢，回頭為師給你抽成。”

  …………

  封齊錚醒來時，頭痛欲裂，昏過去前，他的頭受到重擊，此刻還在嗡嗡作響，似乎正在經曆著震蕩。

  視線模糊間，他聽見一個很輕的聲音在說話：“你終於醒了。”

  他捂著劇痛的頭睜開眼睛，便直直對上那張蒼白幹皺如樹皮一般的臉，以及那雙嗜血般通紅的雙眼。

  不同的是，此刻，這雙眼睛裏充滿好奇，仿佛剛得到了什麽心愛的玩具。

  “你沒死就好，死了，我就再也找不到那麽好喝的血了。”

  那妖怪舒了一口氣，開心地笑了起來。

  封齊錚聽得頭皮發麻，汗毛一根根地倒立了起來。

  他忍著不去看那妖怪的眼睛，想站起來，可頭暈目眩，腳更是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

  “你別動，腳上的傷才包紮好。”妖怪憂心地皺起眉頭。

  從模樣看不出他的年紀，但聽聲音，他應該就是十來歲的樣子……又或許這本身就是妖怪的某種特性，比如千年妖怪也能偽裝成幾歲孩童什麽的。

  封齊錚胡亂猜想著，四處張望。

  這個房間很詭異，沒有窗戶，燭火明亮，沉沉陰氣中彌漫著極濃的血腥味兒，令人作嘔。

  封齊錚強壓著不安與不適，盡可能地平靜道：“你是誰？這是哪裏？”

  “這是我家。好多人都說我是妖怪，但其實我有名字……”那人眨了下眼睛，很認真地說：“我叫阿誠，誠實的誠。”

  他說話的語氣，含著幾分天真和稚氣，使得他可怕的麵目看上去似乎也柔和了許多。

  封齊錚坐直了些，平淡道：“你多大了？”

  阿誠的目光有長達幾十秒的空洞，“我忘了，十三？十四？不記得了。”

  “這是你的家？”封齊錚看著這個黑乎乎陰沉沉的地方，“那你的家人呢？”

  阿誠指了指上麵，說道：“他們住在上麵。”

  “那你為什麽住在這裏？”

  “因為我不能見到陽光。”阿誠說。

  封齊錚突然就想起了陸嫿，這阿誠一看就不正常，她在的話，肯定會有辦法。

  此刻，她應該得到他被妖怪抓走的消息了。

  是生氣多一些，還是難過多一些呢？

  他閉上眼睛……還是生氣吧，她難過的樣子太難看。

  “你是不是餓了？”阿誠轉身去桌子上端了一碗東西過來，“這是我最喜歡吃的，先分一些給你吃吧。”

  封齊錚低頭看了一眼，頓時驚得臉色慘白，當即吐了出來。

  “這是什麽呀？！”

  那碗裏的東西像是血，已經呈半凝固的狀態，泛著詭異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