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會兒，封親王說：“別擔心，本王會帶你們殺出去。”

  殺出去以後呢？

  陸嫿望著封親王蒼老的臉，苦澀道：“對不起呀……”

  也許是她的能量不夠，終究還是沒能改變所有人的命運。

  …………

  一個時辰後。

  天色快亮了，陸嫿沒能等到太子的回複。

  帶著火光的箭雨從天而降……

  陸嫿絕望地閉了閉眼。

  …………

  這日，封齊錚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然而，噩夢並沒有結束。

  火光衝天，他什麽也聽不見，那些哭喊聲，那些痛苦不堪，就像一出啞劇，在他麵前上演著。

  視線中，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他不停揮著刀，像一座永不會倒的高山。

  還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她在箭雨中不停穿梭。

  她將受傷的人拖到安全的地方。

  她不停做個奇怪的動作，像是在幫傷員處理傷口。

  仿佛有一雙大手，將封齊錚從很遙遠的夢境裏拉了回來，也將他一把拽入了地獄裏……

  那些絕望的聲音，他聽見了。

  無數早已殘敗的生命，一個個在他麵前倒下，疊在一起，就像破舊的棉絮。

  見他要起身，封宇死死護住他。

  封齊錚動彈不得，他突然很傷心……過去的一段時間裏，有好幾個瞬間，他都覺得自己很強大。

  強大到，可以給親王府一個新的未來。

  踏進梅香苑的那一刻，他多自信呀！

  他以為有他在，鬼神都會讓道！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可是……

  他動不了，他什麽也做不了，他就像是案板上的鰱魚，隻能瞪著眼睛看這搖搖晃晃的人間。

  …………

  陸嫿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麽。

  她隻是機械地奔跑著，看見受傷的人就救，看見抱頭亂竄的人就將他領到安全處……

  她想，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忘記了醫者的本份。

  喧鬧中，她似乎聽到了一聲類似幼獸的嗚鳴。

  她轉過頭去，撞見封齊錚含淚的眼睛。

  她的心一痛，對著他笑了一下。

  這一刻她想的是，他臉色終於好看些了，仍是翩翩美少年，死了也是招人喜歡的小鬼。

  抱歉呀，小鬼，讓你死得這樣狼狽。

  突然，有幾個黑衣人衝進火光中，一陣刀與箭的撞碰後，一人移到她身邊，低聲道：“快跟我走。”

  是元齊的聲音。

  陸嫿對著他吼道：“快離開這裏！我不需要你們救！”

  元齊：“別開玩笑了，我要不救你，公子會殺了我的！”

  “我讓你走！”陸嫿很崩潰，眼淚嘩啦一下就出來了：“算我求求你們了行嗎？別再死人了！別再讓我內疚，別再讓我無能為力！”

  她來自現代又如何？

  她有強大的醫療係統又如何？

  她將所有的青春都奉獻給了醫學又如何……她還是有許多的做不到……

  她恨死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了！

  元齊歎了口氣，倒也沒強行拖著她走，而是始終圍著她，抵擋箭雨。

  關於這一夜，陸嫿最後的記憶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下了一場暴雨……

  暴雨後，活著的人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

  陸嫿再醒來時，人在毓秀閣。

  不僅是她，所有活著的一百二十個人都在親王府。

  昨晚，最後關頭，皇上下旨停止了這場殺戮。

  將所有人轉移到親王府，據說，這是封親王的要求。

  陸嫿醒的時候，封齊錚趴在床頭睡著了，意外地，身上紅疹已消失，臉色已基本正常。

  “叮！你的小甜甜已忍著心痛上線了。”

  陸嫿克製著情緒：“封齊錚是不是熬過去了？他的血清樣本提取了嗎？”

  “宿主你還真是……醫癡啊！放心，他活了，血清樣本也提取了！”

  檢查報告，病理報告，以及血清樣本都出現在陸嫿麵前。

  “快去試試吧！另外，恭喜宿主，又過了一關。”

  “下次……能不能別再犧牲無辜的人……”陸嫿始終隱忍著：“我已經接受了終極任務，自然會盡力去完成。”

  係統沉默了好一會兒，輕歎道：“醫者人之司命，如大將提兵，必謀定而後戰。宿主做到了嗎？”

  “醫者人之司命，如大將提兵，必謀定而後戰……”陸嫿重複著這句話，苦笑出聲：“原來，都是我的錯……”

  她一心想救人，卻在救人的方法上過於狹隘，身處亂世，最該‘救’的是‘亂’。

  比如這次，她預見到了最壞的結果，卻沒能去做出相應的對策。

  陸嫿雙手捂臉，說不來是內疚多一些還是懊惱多一些。

  “當然，這對你來說太難了……宿主聽過‘不失人情論’嗎？”

  陸嫿：“你是說明代名醫李中梓的‘不失人情論’。”

  “對！”

  陸嫿輕念出聲：“大約人情之類有三：一曰病人之情，二曰旁人之情，三曰醫人之情。”

  “夫不失人情，醫家所甚亟，然戞戞乎難之矣。宿主就別為難自己了，振作起來吧，還有許多病人在等著你呢。”

  “謝謝你。”陸嫿深吸一口氣：“謝謝你讓我明白，我離真正的醫者相距還很遠。我會加油，會努力奔向理想的彼岸！”

  當下，救人要緊。

  陸嫿起身時，驚醒了封齊錚。

  他揉著眼睛問：“你醒了？感覺怎麽樣？身上的傷要緊嗎？”

  陸嫿定定看他幾秒，低頭在他唇上吻了吻，“謝謝你。”

  謝謝你活著，謝謝你又給了我希望。

  …………

  第一支血清，陸嫿用在了柳宗卿身上。

  他已經是第三次被陸嫿從鬼門關拉回來了。

  最後一次醒來，他說：“如果我死了，請一定要把這些圖紙還有書交到工部去……”

  陸嫿將血清注射到他身體裏時，笑著說：“如果我治好了柳大人，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柳宗卿：“當然答應，世子妃盡管說，別說一個要求，十個我都答應！”

  “府上小公子天資聰慧，不知柳大人可否收他為徒？”這也是係統的提示，隻有拜他為師，小包子封澤宇才有可能獲得那些書，走上一條適合他的路。

  謀定而後動，陸嫿覺得，她確實應該好好琢磨琢磨‘謀’這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