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齊錚語氣裏是無盡的迷茫與膽怯，聽得陸嫿鼻頭酸酸的。

  她挨著他蹲下，用樹枝在地上胡亂畫著，輕聲道：“你知道的，不是能不能，而是必須要去走的路。”

  封齊錚不說話，他心裏那層朦朦朧朧的東西被她輕輕撕掉，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膽小的懦弱的躲在無知身邊，試圖蒙混一生。

  陸嫿接著說，話音還是輕輕柔柔的：“皇上忌憚父王，所以，親王府在無數人眼裏，是禁區，也是強者。”

  “若有一日，連這分忌憚都沒有了……親王府看似安全，但也成了人人都可以踩兩腳的地方。”

  “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親王府上上下下考慮。若真到那日，他們被人欺辱，而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時，那種感覺隻怕會比現在痛苦百倍。”

  “大公子的病，後果難測。小公子的情況，每成長一分心裏就多沉重一分，能撐多久誰也不知道……隻能是你了，封齊錚。”

  “不，不會的……”封齊錚突然有些慌張，近乎懇求地看著陸嫿：“我相信你，你一定有辦法救大哥，宇兒……宇兒他聰明絕頂，你不是說隻要往一個方向去發展，必成大器嗎？那我們就把他培養成像父王那樣的人……”

  “世子……”

  陸嫿笑了一下，“沒有人逼你，也沒人能逼得了你。你也可以無視現實，也可以自我安慰，但……”

  她稍稍加重語氣：“該來的還是會來，命運不會因為你退縮就改道，盯著親王府的人不會因為你軟弱就心軟……你心裏比誰都清楚，躲不掉的。”

  她握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你在怕什麽？”

  “我，我不行的。”封齊錚帶著哭腔：“我什麽也不會……”

  過去十多年裏，除了吃喝玩賭，他從來沒想過別的。

  他曾以為可以這樣混一輩子，他也甘願就這樣混一輩子。

  反正上有大哥英勇無敵，下有三弟絕頂聰明，親王府的當家人怎麽輪也輪不到他……

  “你可以的。”陸嫿沉重道：“事實上，成長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痛苦的。你之前所認為的安穩，不過是父王在替你負重前行罷了……”

  “夠了！”

  封齊錚甩開她，驚恐又憤怒道：“真不知道你這個女人究竟想幹什麽？都是因為你，親王府現在一團亂！你現在還想把我推出去，你想害死我！”

  陸嫿：“……”

  封齊錚跑向書房，步伐蹌踉，狼狽的很。

  他再也不要聽這個瘋女人的話了！

  好好的親王府，她一來，全都病了！

  這太詭異了，他得冷靜，不能再著了她的道！

  陸嫿還是蹲在原地，雙手托腮，從他剛才的角度仰望夜空。

  她說錯什麽了嗎？

  還是說她看錯人了，他還真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

  “叮！你的小甜甜已上線。”

  陸嫿無精打采：“退下吧，我現在沒有事求你，也不想接任務，我隻想安靜地呆一會兒。”

  “咳~實不相瞞，本甜甜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堂堂醫學教授，還是修過心理學的人，居然搞不定一小屁孩兒，嘖嘖嘖，不覺得很羞恥嗎？”

  “羞恥？我為什麽要羞恥？”陸嫿火大：“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地方來，生活被打亂，命運被改寫，我已經很努力的在適應了！再者，現在親王府是什麽情況，你不知道嗎？封齊錚不知道嗎？你倒是說說，我哪句話說錯了？”

  “你沒錯，每一句話都是對的，苦口婆心……對，就是這個詞！你瞧瞧，苦口，說出來的話能好聽？婆心，能貼近小朋友的心智？”

  陸嫿：“……懶得和你胡扯！”

  “我問你，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和青春期的孩子溝通時，最忌諱的是什麽？”

  陸嫿愣愣：“講道理，拿出家長的權威，居高臨下地強迫孩子接受自己的意見。”

  “嗯哼，這就是問題的關鍵。道理他不懂嗎？他聽得還少嗎？你一口一個成長，一口一個必須，等於把他逼上孤獨的高台，孤立無援，彷徨無措，孩子多可憐呀！”

  陸嫿怒道：“他是一般的孩子嗎？現在無數人的生死存亡都壓在他身上，哪有時間給他彷徨？”

  “我說宿主呀……正因為沒有時間了，所以他現在需要的不是教導，而是勇氣和力量！”

  陸嫿沉默了。

  “父母的壓迫，世俗的壓迫，生存的壓迫，已經讓他喘不過氣來了，作為枕邊人，你應該多給他一些溫柔……”

  “什麽叫枕邊人？”陸嫿跳起來：“我和他一點兒關係沒有，你別胡說八道！”

  “你也太現實了吧！”某係統鄙夷道：“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享受人家的盛世美顏，這會兒遇到點麻煩，你就急著撇清關係，不厚道吧？”

  “簡直不可理喻！”陸嫿原地暴走，幾分鍾後，自個兒笑了起來。

  她這是怎麽了？

  居然為了個小屁孩兒，為了個虛擬係統，情緒波動這麽大。

  “沒錯！不可理喻的人是你！”

  陸嫿投降：“好好好，是我是我，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

  “很簡單，想管，那就用智慧點的方式，鼓勵他，支持他！管不了，那就當個清醒的旁觀者……”

  “對啊！”陸嫿恍然大悟：“我本來就是個旁觀者，瞎操那麽多心幹嘛！睡覺！”

  某係統：“……”

  這不是它的目的，它不是這個意思啊！

  …………

  這晚，迷迷糊糊間，封齊錚做了一個夢。

  夢裏，親王府火光四起，遍地屍首。

  周圍站滿了人，議論聲夾雜著哭喊聲，與淅淅瀝瀝的雨聲和濃濃的血腥味兒交織在一起，仿佛地獄被拖到了人間。

  他在人群裏看到了陸嫿。

  她的眼神寒冷如冰。

  她一步步走向他，目光死死盯住他，一字一句道：“看到了嗎？他們都是被你的軟弱無能害死的，你滿意了嗎？”

  “啊！！！”封齊錚掙紮著醒來，就見封宇托著下巴，正傻呆呆地候在床邊。

  封齊錚氣不打一處來，踹他一腳：“大清早的，你杵在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