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的一天，薑猛一家看完縣城中心的新樓盤回來。

  看了一天的房子，終於到家吃了頓晚飯。

  葉翹笑道：“縣城總共就一個小區樓盤，不然就是自建房，我看還是小區好，有花園有保全，感覺一下子就是不一樣了。”

  薑舒也對剛剛看過的樓盤心馳神往，笑吟吟道：“我和弟弟妹妹都能有自己的房間了。”

  縣城一般賣的都是大戶型，多房間又寬敞，看得那幾套都一百平以上，這個還不算上裝修，明顯是超了預算了。

  薑猛瞟了一眼葉翹，說：“要個三居室就得了。”

  葉翹不幹了：“三居室？那不是和現在一樣麽。要買就買四居室，不然就買兩套，中間打通了來。”

  薑猛瞬間臉拉得老長，說：“兩套，哪裏來那麽多的錢。”

  “沒錢，那你把葉晚的電話給我，我就不信我養了她十一年，她會願意看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們還擠在一塊住。”

  葉翹把話題引到了葉晚身上，更叫薑猛憤惱，“你好好地說房子，怎麽也能扯到葉晚身上。再說，你一個做媽的和未成年的女兒要錢買房，你說出去不害臊。”

  葉翹冷笑道：“葉晚沒錢，薑家有錢啊。我作為她的養母，養恩不及一套房麽？”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怎麽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來。”

  薑猛與葉翹一來一回，火藥味十足，薑舒也沉了臉，默不作聲地回了房間。薑潮與薑洋難得回來，見父母這般劍拔弩張，也是詫異。

  薑潮心事重重地勸父母：“爸媽，三居室不行，是四居室吧，別買兩套了，買那麽大的房子，我們家也承擔不起。”

  薑洋不太懂，就說：“爸媽，幹嘛和葉晚要錢啊，她都不是我們家的人了。”

  葉翹臉上浮現出的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胡說，在你爸心裏，一個葉晚比你們幾個加起來都重要，葉晚在鵬城吃香喝辣，住豪宅坐豪車，你們一個個呢，還窩在小落魄戶裏呢。”

  薑洋不說話了，毫不掩飾的妒忌，把飯碗重重地摔在飯桌上。

  薑潮拉了拉他的衣袖，壓低聲說：“你怎麽這樣。”

  薑洋也不曉得是有意還是無意，說：“咱們家怎麽這樣窮，我想買什麽都不成，現在連買房子都要問葉晚要，人家也沒理我們，我們是要窮死了。”

  薑猛聽出小兒子話裏的敵意，愣了一下，斥責道：“你不是最喜歡你大姐的嘛，怎麽現在這樣說話！”

  薑洋已經要上初中，個子拔高地長，站在薑猛麵前已經是個大小夥。

  他心底有惡氣，說：“葉晚有錢不記得我們家了，我還在喜歡她什麽？”

  兒子越鬧，葉翹越歡喜，可看見薑猛站到了薑洋麵前，她還是擋了一下，罵道：“薑洋說錯了嗎？我養她她沒報答，她一去了鵬城，扭臉就把我們都忘記了！”

  薑潮拉住薑猛，勸道：“媽，你少說幾句吧。葉晚姐年年拿比賽獎金和獎學金回來，薑家也給我們錢了，怎麽能說是沒報答呢。”

  葉翹惡狠狠地說：“反正她就是欠我的，和她那個不要臉的小三媽一樣都欠了我的！”

  薑猛一揮手，抽了葉翹一個耳光，把她打了一個趔趄，不可思議地捂著臉。

  耳光響亮，鎮住了幾個孩子。

  薑汝那裏見過這場麵，直接放聲大哭。

  薑洋直接摔門而去，大聲罵道：“這家沒法待了。”

  隻剩下薑潮勇敢地攔在父親麵前，不讓他繼續毆打母親，如同一個小戰士一般。

  薑猛看著眼底倔強的長子，以及掩麵而哭的妻子，一聲歎息之後，抱起小女兒進了房間。

  葉翹披著頭發，從地上緩緩坐起來，才發出撕心裂肺地大哭。

  “結婚這麽多年，你居然打我，你為了葉晚那個賤種，你打我！”

  薑潮全然蒙住了，大姐葉晚不是薑家走失的孫女嗎，怎麽成了小三的女兒。“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葉翹毫不留情地說：“葉晚就是個賤種，她媽是破壞人家家庭的狐狸精，你以為她是走丟的，她是被大戶人家棄養的！”

  薑潮陷入了沉默之中。

  原來剛剛回來的時候，薑舒就和薑潮抱怨過，近日家裏父母的紛爭不斷，他還不相信。

  在他的記憶裏，家裏一直溫馨而和睦，即便家裏弟妹眾多，可是父母相互照料這他們，從沒有因為家裏貧困而紅過眼。

  半年前，薑家送來了這筆錢，母親鬧了許久，這眼看是要得嚐心願可以買新房了，怎麽就鬧出這樣的話來。

  葉晚是薑家棄養的孩子，也是父親恩人的孩子，為什麽母親說起葉晚和她的生母，卻似有深仇大恨？

  待母親情緒變得平穩了些，薑潮倒了杯水給她，勸解說：“媽，葉晚姐已經離開我們家了，她的事情也和我們沒關係了，更談不上欠不欠的，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不就好了。”

  葉翹抬起泛紅惱火的雙眼：“你要是我兒子，就不要提這些話。你根本不知道葉晚她媽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要是當初知道葉晚是葉綽的孩子，我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薑潮打了個寒顫，葉翹的麵孔過於猙獰，她從前對葉晚很是疼愛，怎麽現在能說出這樣惡毒狠心的話來。

  他小時候還以為因為媽媽是孤兒，所以他們家的第一個孩子才姓葉，現在看來，葉晚不姓薑而是姓葉，那生母也就是姓葉，這個姓葉的女兒和媽到底有過什麽過節？

  等到天黑的時候，葉翹出去打麻將了，薑潮被父親叫到了天台上。

  薑潮知道父親有話對自己說，可是開口還是道：“爸，你不該打我媽。”

  薑猛也後悔動手，可是葉翹越說越過分，幾乎是要把上輩子的恩怨都在孩子們麵前悉數吐了出來。

  “阿潮，爸爸和你說一聲對不起，本來你們回家，是為了開開心心看房子，結果變成這樣……”

  薑潮道：“爸，你和我媽怎麽變成這樣了。”

  “阿潮，你也上初中，是個青年人了。這件事，爸爸確實錯了……”

  “所以，你不打算和我說清楚，我媽說葉晚姐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麽？”

  少年的眼眸黑白分明，似年輕時正義自信的自己。

  薑猛猶豫了片刻，終於說了出來。

  “你媽葉翹曾經是國內一名女歌手葉綽的化妝助理，當年葉綽幫助過你媽媽，可是呢，你媽因為一些自身的追求，反而對葉綽恩將仇報。不但偷了葉綽的錢，還害得人家失去了兒子的撫養權……”

  薑潮沉吟許久，才說：“葉綽是葉晚的生母，對吧？”

  薑猛點頭：“這件事，是這次薑管家過來的時候，和我訴說的。原本我不知道你媽媽的過去那些事情，她嫁給我的時候，也是就是沒什麽學曆的美容店店員，我也不知道她居然經曆了這麽些事情。後來，我去和她對峙，結果她沒有否認，之後她就像變了一個人，開始找各種理由和我鬧，例如錢、房子、還有葉晚……”

  薑潮還是難以接受：“爸，薑家的人說話靠譜麽？就單憑一麵之詞……”

  薑猛看著兒子，歎道：“薑家害我們做什麽，薑管家已經那麽大年紀了，他千裏迢迢過來，就為了撒個謊破壞我和你媽之間的關係？”

  薑潮一噎，他隻有十三歲，說不清楚人性的複雜。可也知道，薑家實在沒這個必要。

  薑猛繼續道：“更何況，那人是薑全阿叔，他是看著我長大的。他在調查到了你媽這樣的背景之後，還是選擇告訴我，便是不想我一輩子被蒙在鼓裏。”

  薑潮還是不全信：“爸，那我媽是不是為此受刺激了，怎麽和變了一個人似的呢。”

  薑猛經曆了家庭紛爭之後，道：“可能現在才是你媽媽的真麵目。”

  薑潮覺得那是父親的氣話，於是說：“爸，就算薑全阿公說的都是真的，我媽確實隱瞞了那些事情，你和我媽都那麽多年了，還能不過了麽？”

  薑猛苦笑：“為了你們，自然不能不過，可是你也看到了，你媽提的要求合理麽？先是吵著要買房，買房不夠錢了就要動你們上大學的錢，錢這邊我挪夠了吧，有非要麵積大的，還不夠錢就找葉晚要……”

  薑潮也聽出來了，這樣的鬧不是沒有緣由的，葉翹現在就是要和葉晚過不去。

  “那葉晚姐，還會回來麽？”

  薑猛回答道：“讓她回來是薑老爺子的意思，為了這個鵬城那邊好像也鬧了一場，薑管家已經打過電話給我了，說葉晚和她三叔一家搬離了原來住的房子，暫時不會回來了。”

  薑潮籲了口氣，“看來薑家還是有人照看葉晚姐的。”

  “葉晚是個私生女，她回到薑家本來就會過得艱難，你媽卻說出那樣的話來，實在是……”薑猛緩了緩，才囑咐道：“算了，以後別在你媽麵前提起葉晚，房子的事情，爸會想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