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五放學之後，回到宿舍，葉晚放下書包，拿著手機看了一下，也是一番無奈地歎了一聲。

  手機屏幕是喬永孝發來的信息，是霍邊疆在上次餐廳喝得嚀酊爛醉，扶牆嘔吐的一段視頻，頹然的男人的背影，叫人忍不住覺得蹙眉憐惜。

  葉晚心煩地撥了電話過去。

  “喂？”

  “給我看住他，我現在過去。”

  葉晚到了喬永孝的餐廳，遠遠就看見了餐廳一側沙發上躺著的霍邊疆，不知是喝醉了，還是睡著了。他的襯衫領口，解開了一半的紐扣，袒露出麥色的皮膚與健碩的肌肉，以及或深或淺的舊患新傷，在組織那些年分布不一的掛彩：刀劃、尖刺、擦傷、與子彈創口。

  葉晚默默脫下校服外套，然後彎下腰，蓋在了霍邊疆身上。

  喬永孝悄然出現在葉晚身後，雙手抱臂，臉上的表情貌似不在意，實則濃濃的醋意。

  葉晚的警惕性很好，稍稍側目，見是喬永孝，問：“你怎麽讓他睡在這裏？”

  喬永孝簡直要委屈死，道：“如果唔係我拾佢返嚟，佢都唔知醉死喺邊條街啦。”（如果不是我拾他回來，他也不知道醉死在哪條街。）

  “他這個樣子多久了？”

  葉晚上次和霍邊疆見麵是開學初的一個星期，現在也都一個月了，怎麽，為情所困，也酗酒了一個月麽？

  喬永孝雙手舉高，道：“唔關我事呀，我冇縱容佢飲酒，但係每次見到佢都飲醉噉，我睇佢喺酒吧度都唔係辦法，就帶佢返嚟呢度羅，點知佢醒咗就走出去飲酒，順便將我要星期開業嘅洋酒都喝光喇。”

  （不關我事啊，我沒縱容他喝酒，可是每次見到他都是喝醉的樣子，我看他在酒吧裏也不是辦法，就帶他回來這裏咯，誰知道他醒了就跑出去喝酒，順便把我要開業的洋酒都喝光了。）

  喬永孝確實沒有必要搭理霍邊疆，他是組織退役的教官，自然有組織鵬城分部的人管他。

  葉晚想了想，剛剛要給邱月白打電話。

  喬永孝阻止了她，說：“佢話唔想畀組織揾到佢，其實係冇有麵目見人啦。一場失戀啫，使唔使咁傷呀。”（他說不想讓組織找到他，其實是沒臉見人吧。一場失戀而已，要不要這麽傷啊。）

  衛兵的名字在組織裏是赫赫有名的角色，他現在的狀況，確實不好讓組織的人照顧他。

  葉晚瞥見那麵藏酒的牆架裏空了一半，很豪氣也很仗義地說：“他喝的，入我賬上。”

  喬永孝的生意還沒開張，自然心疼藏酒，可是怎麽會真的讓葉晚出錢。

  “算啦，我唔揾女人平。”（算了，我不占女人便宜。）

  葉晚也沒說什麽，坐到沙發一旁的一個同款皮製的圓凳上，轉過頭去看睡著的霍邊疆。

  喬永孝很直接地問：“你係唔係都鍾意佢？”

  葉晚挑眉，看住居高臨下的喬永孝。

  都？為什麽說都喜歡他？

  喬永孝心裏不悅，故作大方地拿過電視遙控器，打開一麵牆上的掛屏電視，音量一點點地調到最低，屏幕裏很巧出現的薑於藍畫著精致妝容的美麗麵孔，電視播的是一個娛樂頻道，正是薑於藍不久前出席一個時尚活動的拍攝畫麵，屏幕下方的加粗大紅底色的字體報道，寫著薑於藍重病初愈，喜傳婚訊，暴雨過後彩虹般的幸福？

  鏡頭一直對準了薑於藍出席活動的一顰一笑，絲毫看不出在醫院裏的憔悴與黯淡，她的美麗隻屬於屏幕，無論什麽角度拍，都能美得叫人見了一愣一愣的。

  葉晚凝著屏幕裏的薑於藍，喬永孝在她身邊的另外一隻圓凳坐下，兩條長腿懶懶地擱著，長得顯得無所適從。

  “我知，佢係你堂家姐。呢個飲得迷迷懵嘅酒鬼，咪畀佢揈咗咩？”（我知道，她是你堂姐。這個喝得神誌不清的酒鬼，不就是被她甩了麽？）

  鬼佬最討人厭的地方，就是什麽都坦白又直接。

  葉晚冷冷地解釋道：“世界上有很多種感情，薑於藍喜歡衛兵，衛兵也喜歡薑於藍。可不是什麽感情都是用愛情來解釋的。”

  喬永孝勇氣可嘉地問：“那你怎麽不能喜歡我？”

  他明明長得線條輪廓都是比亞洲人分明淋漓的英俊麵孔，滿滿男性荷爾蒙的率直與性感，眼神裏卻閃動著莫名的純真與執著，深情認真得幾乎叫人不忍拒絕。

  “喬永孝，”葉晚念起他的名字，有軟綿綿的空洞之感，“如果我在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也沒有遇過那個人的情況下，我想我會……喜歡你。”

  喬永孝一臉酷酷的表情，忽然僵住，他的心漏跳了半拍，做夢也沒有想到，葉晚居然承認會……喜歡他。

  他伸出長長的手臂，想把對麵的葉晚勾入臂彎裏，葉晚往後一退，躲了過去。

  喬永孝錯愕又懵懂，一切宛如做夢。

  葉晚站了起來，特別沒心地說：“可我現在不會再喜歡任何人。”

  喬永孝有一刻，眸子暗了一下，沉重的神情，瞬間卻又豁然一笑。

  “睇嚟我魅力重可以，居然引得冰山美人Tonight對我講出噉嘅嘢。”（看來我魅力還可以，居然引得冰山美人Tonight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葉晚沒有笑，喬永孝某個時刻的神情令她想起了閻王。

  都是組織裏成長出來的少年，陰暗裏滋生的堅韌與勇敢，所以，他們才這樣相似吧。

  可是，喬永孝不是閻王，她清楚深愛的忘不掉的人是誰，她絕不能拿誰作為替代品。

  葉晚往霍邊疆的方向看了看，見他仍舊是閉著眼睛，道：“你幫我看住他，他醒了也不要再讓他離開，不要再讓他喝酒。”

  喬永孝蹙眉，推辭道：“佢咁打嘚，我如果截住佢，我會唔會畀佢打死呀。”（他那麽能打，我如果攔住他，我會不會給他打死啊。）

  葉晚又道：“如果，你還想做安保公司的生意，就別讓你的Partner給喝死了。”

  喬永孝眼睛在葉晚身上的襯衫與百褶裙溜了一圈，是西方學校裏的傳統校服，很正經，卻不知為何又很勾人。

  畢竟，他是個男人，今日聽了葉晚的話，怎麽會舍得放棄追求。

  “咁我都會繼續追你。”

  “再說。”

  葉晚瀟灑地走出了餐廳，餐廳的大門還是裝修到一半的樣子，關上時門框都撞得叮當作響。

  門剛剛關完，霍邊疆就倏地展開了清明的眼睛，一絲睡意全無。

  喬永孝欣賞著葉晚離開的背影，這個女人，夠勁兒啊。

  霍邊疆忽然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身上的校服外套滑落到了腿上。

  他拉過下滑的校服外套，目光停滯在了上麵。

  喬永孝回過神來，詫異用普通話道：“原來你早醒了。”

  霍邊疆沒有說話，手拎著校服，抬眸正好看見掛屏電視機上的娛樂報道，薑於藍的新聞已經播過去了。

  喬永孝忙不迭地按過遙控，關了掛屏電視。

  “你到底醒了多久？”

  霍邊疆坐在原處，聲音嘶啞地道：“從葉晚一進門，我就醒了。”

  喬永孝幫他倒了一杯水，遞到他麵前：“你再喝下去，遲早喝死。”

  霍邊疆接過水，不高興地問：“你為什麽叫葉晚過來？”

  喬永孝不顧霍邊疆的陰沉，直接道：“我怎麽感覺，葉晚對你很不簡單。”

  霍邊疆盯著他，又不說話了。

  喬永孝受到這份敵意，並不覺得是自己平白無故的猜測，於是道：“她很關心你，而且每次你隻要在，她都下意識地很聽你的話。”

  霍邊疆任他發神經，重複了一句葉晚剛剛說過的話：“不是什麽感情都是用愛情來解釋的。”

  喬永孝不依不饒：“那你們是什麽感情？”

  霍邊疆忽然一頓，記憶無端地湧來，當年在葉晚參加組織選拔的時候，他就見過她。那時候葉晚看上去瘦小而羸弱，她家裏還有弟弟妹妹一起參加，不知道為什麽葉晚在那群孩子裏，資質不算是最好的，可是她最引起他的注意，是因為乖巧順從之中，可骨子裏流露出來的執著？

  還是因為她在選拔失敗之後，她低頭，不肯認輸的神情的？

  是他給她遞了一塊糖，還和選拔的裁判求了個人情，再讓她嚐試一遍。

  後來，她如願進入了組織。

  進入組織之後，他還是能經常見到她，可時間長了，在漫長的任務腥風血雨中，他也漸漸遺忘了曾經這段微不足道的施以援手的小插曲。

  葉晚化名Tonight，成為了B級小隊的成員，後來又成為了陸清野的徒弟，還有後勤部的黑客技術人員。

  在課堂上，她學習很認真，測試成績也名列前茅，看著他的目光和其他少年成員沒有什麽不同，憧憬而崇拜。

  “我們……”

  霍邊疆一時也說不清楚。

  如果，他們之間，是因為多年前的這段前因，那麽……

  葉晚對他應該是飽含著恩情的回饋？

  喬永孝道：“會不會是她暗戀你，你不知道？”

  霍邊疆將校服外套一下用力的拋到了喬永孝身上，喬永孝連忙伸手接住。

  霍邊疆站起身，帶著一身的落拓與疲倦，道：“別開這種玩笑，Tonight喜歡的是閻王。”

  喬永孝拍了拍校服外套上的灰，道：“是，Tonight喜歡的是閻王，而你喜歡的大明星薑於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