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7章 你的茶很甜
作者:最愛吃咖喱      更新:2021-03-19 05:13      字數:8511
  這一次的蠻族入境持續的時間特別長久,在戰爭的前期,他們還奉行著一貫的策略,搶了東西,擄掠了女人,然後立刻就走。

  但是現在隨著戰爭進入了相持的階段,他們卻表現出了超乎以往的韌性。

  作為先頭部隊,季時語領著手下的大軍一路南行,起初他這個年輕的將軍是並不能服眾的,好在其中有一部分人實際上是季同羨的舊部。

  有道是不看僧麵看佛麵,雖然他們的心中對於自家這個素來隻喜歡讀書的少爺的帶兵能力也有些沒底,但是少爺向來聰穎,而且平日裏待他們也是相當的溫和有禮。

  再加上頂頭上司季同羨的這一層關係,就算有人私下裏對季時語做這個少將軍的位置有些不以為然,終究也沒能掀起什麽像樣的浪花來。

  季時語的心裏原是有自己的打算,有道是為將者必使下屬馴服。

  這樣在用兵的時候才能做到如臂使指。

  因此在領兵之前他就已經自己想好了一套如何禦下的行事準則。

  但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那位老爹季同羨還是擔心有些事情單憑自己一個人處理不好,明裏暗裏多多少少用了那麽一些手段,否則如果隻是按照神皇陛下的意思的話,那麽這一次跟著他一起來的將是一支全新的隊伍,對此季時語稍稍苦笑了一下之後也是欣然接受了。

  一方麵這樣做確實可以使得自己父親安心一些,二來這些人的存在也確實讓他完全統禦這支軍隊的過程之中節省了不少的時間。

  於他而言,領兵打仗與下棋總有異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的就是棋盤實在是太過簡單了。

  棋子的數量是固定不變的,一旦棋局開始,棋子的數量就隻會減少不會增加,這些根本無法將他那靈活的思維和近乎於無限的想象力完全的發揮出來。

  戰爭就不一樣了,山川,河流,穀地,沼澤,天空,地形極其多,一瞬即逝的時機,臨場的變故,提前的陷阱,情緒的調動,戰術的變化,物質的流動,大局的變化,需要考慮的事情遠比那一方小小的棋盤之上所能表現出來的東西多得多。

  而這裏才是他季時語真正的天地。

  他從來不懷疑自己能不能領好這支數十萬人組成的軍隊,他擔心的事情更加的長遠。

  雖然直到目前為止,也不過就是星極境,但是這些日子縱觀大陸局勢明裏暗裏的潮流,顯然都在預示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災難。

  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戰場根本就不隻是南唐王朝南部以及雲夢水澤更南邊的南疆。

  他未來的棋盤也許是整個東亭域大陸。

  以前他和內閣首輔黃裳一樣有些不理解為什麽中書令王朗一定堅持要派人去攻打南疆,更加不明白打個南疆而已,為什麽會給自己如數量如此之多的軍隊,如果派出來的隻是自己一人,那尚且可以理解。但是闕京城四公子中被派出去了三個,加上自己就是一共就是四股力量,而且其他三人所帶領的軍隊還要比他更多,如此興師動眾的調動將近3000000的大軍,,隻是為了驅散境內那些化整為零的蠻族軍隊,怎麽看都有一些拿著錘子砸雞蛋的感覺。

  北方和西方的危機已現,如今濱海的大吳又重新歸於南唐王朝,東麵的大海之上以後保不齊也會有什麽危險出現,如果不趁著現在天風唐朝和三元域他們擋著天路鐵騎,還有大魏王朝和大蜀王朝還在與延王朝軍隊拚死血戰的這個時機徹底的解決南方蠻族的這個隱患,到時候整個南唐王朝將會四麵楚歌,就算國力再強,兵力再多,如此四分的情況之下也必然會出現中部空虛的現象。

  他很清楚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們這麽聰明,更多的還是一些自以為聰明的人。

  那個時候許多的野心家就會借助王朝內部空虛的機會揭竿而起,裂土封王,到時候國滅城破,所有人都得死。

  得以至少要把目前的危機哪怕是任何一點點一絲一毫的危機扼殺在搖籃之中,讓他們以後無法在關鍵的時候給南唐王朝帶來任何不必要的危險,這樣的事情,季時語也是在最近的這一段時間,才漸漸地意識到的。

  隻不過早在幾個月前,什麽事情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那位傳說中的老好人中書令老大人,居然都就能夠已經將事情想到了這個地步,即使季時語心中清楚對方的情報手段遠比自己要強,而且強的多,但如此之大的時間跨度,如此超前的眼界,季時語相信,沒有卓絕的判斷,是根本無法做到的。

  而神皇幽瀾當時認同了王朗的決策,並且選擇支持他,而不是一直以來委以重任十分信任的內閣首輔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宰相黃裳,實在是一個明智到了極點的決策。

  果然季時語心中想到,“我終究是父親的親兒子,就算書讀得很多,但是比起在朝堂上當文官,還是在這沙場之上領兵操盤更加得心應手一些”

  幾個月的時間他,帶領著自己的軍隊分別對上了雲霧城中原本屬於蠻族的那數位種子選手所帶領的蠻族軍隊無一例外皆勝出,即便是那位實力超眾足與當時的薑寧硬碰硬的白猿,依舊是在他的計策之下數次吃癟。

  原本那些在私下裏還有一些不服他的老油條,在一場又一場的勝利之後也漸漸對他心悅誠服。

  領兵之道,但凡將士歸心戰,爭就已經勝利了一半,這是古往今來所有的兵書之中十分認同的一點,就算是季時語也是這麽認為。

  該有的謙卑和禮貌自然要有,最起碼不能讓別人反感,但是該露的鋒芒也一定要露,若是被人看清便便無法服眾,這其中的尺度和火候如何把握是一個十分講究的學問,好在季時語自轉還算看得透人心,各權力交接的不羈,但是在他的一番安排之下巧妙的度過了。

  接下來將蠻族軍隊徹底趕出南唐邊境之外,隻是整個戰爭計劃中的第一部,第二部是殲滅他們的有生力量,將他們徹底的趕回南疆以南。

  以往的南方蠻族在掠奪了足夠的人口和資源之後,就會心滿意足的撤回南方,在戰爭中蠻族會死掉大量的男性人口,本來南方的草原和熱帶雨林之中就能夠容納足夠多的蠻族,人們對這他們也不會因為食物短缺的問題而在大部落內部之間發起相互之間的侵略戰爭,這樣的過程可以維持數千年甚至是上萬年,等到同樣的問題再次出現的時候,大祭司月昀就會帶領著幾個大部族的首領重新開啟空間之門,越過天斷山脈,進入南疆,周而複始的開始他們的又一次的北上掠奪戰爭。

  但是很顯然,這一次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

  蠻族的軍隊被打出南唐國門之後就停止再主動撤退,即使是在雲夢水澤之上不擅長水戰的他們也開始一點一點的學習大陸北方的水戰之法,寧可因此消耗掉大量的兵力,也一定要為自己囤積足夠的兵馬,足夠的熟悉水戰的兵馬。

  就這樣,隨著戰線不斷地往南推移,戰爭的進度也隨之變得越發的緩慢,智慧強如季時語在數倍於己的兵力之下想要孤注一擲的推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智謀固然重要,但是在絕對力量麵前,很多時候智謀也是蒼白的,這還是他這段時間金蓮的在遇到那些其他部隊在於蠻族軍隊戰爭之中分離出來的遊散兵力的時候,盡量低將他們收攏了起來。

  但是在麵對數倍於己的敵人的時候,這樣的兵力依舊有些杯水車薪。

  季時語和他的軍隊曾經幾次攻下了夢水澤,卻又因為兵力不足的原因在麵對蠻族軍隊瘋狂反撲的情況之下不得不重新延後占線,退入雲夢水澤之北。

  雙方的軍隊就在這樣不斷的拉鋸戰之中死傷慘重,那三大公子的其中兩位卻因為某種原因並沒有按照既定的策略在一個月之內與自己會合。

  季時語十分清楚這背後的原因。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將門之後,一上來就與他們三個平起平坐。大有成為雀京城第五位公子的勢頭。換作是大部分的人心中此時大約都會有些不滿。

  但是把這種私人之間相互的不滿帶到戰場之上顯然是一種極度的愚蠢行為。

  但是他十分清楚再聰明的人也會有愚蠢的時候,尤其是他們被各種各樣的負麵情緒所包裹的時候。

  在這種情況下和他們道理等於白費唇舌。

  在這種情況之下改變策略幾乎勢在必行。

  既然在短時間內沒有辦法分出個勝負,那麽它就隻有換另外一種辦法。

  而季時語的辦法很簡單,那就是賭!

  兩軍交戰,關係的兩個勢力的存亡,和作為敵人的蠻族對賭顯然是一件不切實際的事情。

  即便對方同意了,自己也賭贏了,可他又憑什麽確定對方會老老實實的遵守賭約呢?

  朋友親人尚且可能會出現背信棄義的狀況,要是誰指望敵人會對自己遵守諾言,那簡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很顯然季時語沒有那麽笨,但是不能和敵人對賭,並不代表是不能和自己人對賭。

  那兩位如今已進入法域境,而且對他這麽個新人十分的不服氣,那麽它也不妨以對方來上這麽一場賭局,若他勝了軍隊全交由他來指揮,但是若是他輸了,會自己讓皇帝陛下上書請求辭掉自己前鋒大將軍的職務。並在兩位公子的帳下做一名小吏。

  事實就是這樣,如果謙卑不能夠讓對方對自己的態度有所好轉,那麽不妨表現得更加強硬一些,隻要能夠在他們麵前證明自己的實力,證明自己的水平,讓他們輸得心服口服,那麽以後的事情就會變得簡單很多,就是這樣。

  一向低調的季時語突然變得猖狂起來,他公開對京城四位公子發起挑戰,允文允武,隻求失敗的那一方把軍隊的節製權全部交到勝利者的手中。

  王朝之中掀起了一股巨大的風波甚,至有禦史因此上表彈奏彈劾季時語以及他的父親季同羨。

  至於那些彈劾和所造之詞,無非是心無理法,目無君上,還有明目張膽以賭局作為手段竊取軍權之類的罵名。

  令人疑惑的是,一向公正無私從善如流,十分願意聽從大臣意見的神皇幽瀾,這次,十分饒有興趣的表示這個賭約他他允準了。

  就這樣一場賭局由私下變成公開,雲夢水澤北方的南唐軍營之中展開,這第一步,季時語就成功的將那兩位之前死活不願意南下的公子以及他們的軍隊盡數都引到了南唐王朝的南方。

  正如中書令王朗和內閣首輔黃裳在點評此事之時笑著所說的那樣,賭約既成,那麽闕京城的四大公子就已經輸了一半了,隻可惜身在局中之人,少有這等超脫的眼界,否則他們有他們就不僅僅隻是京城的四位公子,應該早已位列廟堂,千世流芳了!

  他們所缺少的不是天賦,不是才幹,不是潛力,也不是實力,而隻是經驗和心性!

  隻是神皇當時之所以會答應,幾乎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

  他看得出來其中兩位公子在有意為難季時語,季時語也看得出來,神皇幽瀾自然也看的出來季時語的用意。

  對於薑寧看人的眼光暗自佩服的同時,頗有敲打著四位身為皇親國戚的公子一方的意圖。

  有道是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總是窩在這芝麻綠豆大的缺京城中,人人交口稱讚,活得順風順水,總有一天會栽大跟頭。

  與其在敵人的手上栽跟頭一次就送掉了自己的性命,倒不妨讓他們在季時與這樣的自己人手中栽個跟頭,也能學到教訓,知道謙卑,能磨練心性,使他們變得更加成穩。

  而對於四位公子來說,季時語的這種允文允武的挑戰,就連挑戰項目都由對方來選擇的要求,幾乎可以說是一種變相的侮辱了。

  首先在文采方麵,他們從小在翰林院進修,跟隨學習的老師都是國士,季時語這個人他們很清楚,將門之後,沒有什麽像樣的老師,他的文采幾乎都是自己看書看來的,不成係統,不成規矩,自是不能與國士媲美。

  武鬥方麵,他們如今已經全體步入了法域層次,季時語則是堪堪進入了星級後期,理論上來說對上他們也沒有任何的勝算。

  最讓他們感到生氣的,就是這樣五人八場的比試,季時語竟然要求安排在一天之內進完畢,這簡直就是要自己一個人在一日之內麵對對方四人的車輪戰,顯然是根本就沒有把自己四人放在眼裏。

  賭局的內容沒人知道,比試的過程也沒人知道,人們唯一知道的就是,當那四個進去之前還趾高氣揚的公子從那營地裏麵出來的時候,個個都像霜打過的茄子一樣,蔫兒不拉嘰的,沒有任何一點驕傲。

  勝負已經很明確了,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看得出來。

  但是他並沒有絲毫的得意,仿佛勝過那四公子並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榮譽。

  整編之後很快他就投入了新的戰爭之中,一次將近3000000的人馬匯聚在了一起,對抗著同樣已經沒有什麽高層戰力蠻族軍隊,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全麵交鋒。

  所謂兵者詭道,季時語卻能更進一步做到奇正相合,不但能夠嫻熟的運用各種兵法和戰陣,而且奇謀妙策迭出,對於不同兵種的應用和配合更是妙到毫巔,如臂使指的地步!

  最令那些手下驚歎的是,他甚至能夠記得記住小到每一個伍長,什長,和標長的名字,記住他們的戰鬥作風和行事習慣,有的時候它就像是一個精密的儀器一樣,在整個正麵戰場之中,能夠進行完全正確完全合理的安排。

  但是有的時候他又會表現的極為大膽,極為出格。

  比如說當大部隊在南源嶺一支中部隊撤回三百裏之外而,他卻獨自一人領著三千普通的步兵埋伏在食物水源皆是十分短缺的山林之內,這樣極其危險的舉動,一旦被發現幾無回天之理。

  但幸運的是,他成功了!

  當時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的那三千人並不是為了包抄!

  其實隻要仔細想想也知道,三千人包圍幾十萬大軍顯然是一個很可笑的舉動,但是這樣做卻有著這樣做的意義。

  先是落石頭,並且架設起陣法,堵死對方的退路,繼而放火燒山!

  後方無路可走,兩側山火齊齊燒起,為了活命,蠻族軍隊不得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向西麵山穀的出口逃竄。

  倉皇逃竄蠻族軍隊,麵對好整以瑕養精蓄銳了許多天的南唐軍隊,即便在肉體上也是有先天力量上的優勢,同樣發揮不出來五六成。

  那一戰的結局可想而知,敵方整整300000大軍被人被季時語幾乎完全殲滅,所剩無幾殘餘的部眾在數位蠻族法律定高手支援之下才得以消滅山火,打通退路,重新撤回了南疆以南的地方。

  這一場戰爭終究是讓那些不可一世的蠻族軍隊蟄伏了起來。

  他們雖然還未徹底的選擇退回天單天斷山脈以南,但是在自家那些突兀的消失的行動高手們重新回來掌控局麵之前,就一日不肯回到天斷山脈以南,南唐王朝麵臨的威脅就依然存在。

  但是他終究隻是一個星極境,他終究隻是一個將軍,他能夠做到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有限了,至少那些天紋境,神象境,弦動境的高手,不管他統領多少人的軍隊,都沒有辦法對那些人產生任何的威脅。

  隻要他們在,蠻族就在,他們在蠻族的軍隊也會在這樣一個根本性的問題,如果不能來個釜底抽薪的話,是永遠都沒有辦法解決的。

  “如果薑寧那家夥在就好了。”

  有時候記時雨的心中經常會這樣想。

  以他的修行天賦,事到如今應該也能夠幹掉一些實力相當強悍的修者了吧?

  至於那些比他更加強大的修者,自有更高層次的人來應對。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並不是他需要思考的問題。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自顧自的飲了一杯茶,季時語心道:“這傳承得的終究還是太晚了一些,如果能再給我十年,如果能再給我十年……:

  他舉杯仰頭一口咽下了喉間的熱茶,終究沒有再說下去。

  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麽如果,時光也永遠無法倒流。

  ……

  ……

  楚胭脂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也不言語,提著茶壺給季時語那已經空了的茶杯續滿,繼而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

  茶杯裏的茶,是茉莉茶,加了蜂蜜的茉莉茶。

  蜂蜜不是帶來的,軍中沒有那麽悠閑,是她在戰爭平息的空檔,獨自一人在山林之中遊蕩的時候,自己尋來的。

  當然,戰時,即便是休戰的時候,一個人在營地之外的地方遊蕩,也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

  如果是別人的話,季時語一定不許。

  但楚胭脂不一樣,她已經是法域境。

  若隻以她的天賦而論,這輩子修煉到星極境已經是盡頭了。

  但,那個傳承,季時語並沒有獨自享用,當然,他十分清楚,如果當時自己不開口的話,那丫頭估計是看也不會抬頭看一眼那些所謂的寶藏的。

  人心這東西,有時候就是很奇怪。

  當你什麽都不想要的時候,別人總是喜歡塞一些東西給你。

  可是當你想要什麽的時候,不管你怎麽努力,不管你如何渴求,不管你為此付出了什麽,有時候,它就是離你越來越遠。

  就比如說楚胭脂,其實啊,她對於那些寶藏是一點想法都沒有的。

  站在那偉岸恢宏的地下宮殿之中的時候,她心裏想著的,隻是什麽時候才能回到青槐鎮,去那裏臨窗戶的酒樓之上,再點一壺茉莉茶,去那裏迎風飄揚的黃色招子下麵,再買上兩屜熱騰騰的包子。

  可是季時語卻說,“這寶藏我們平分”。

  “從來沒有一個主人會和自己的家將說,這東西我們平分。”楚胭脂搖了搖頭,笑道:“你要是真的想給我一點什麽,那就給我一點,至於平分,就算了。”

  季時語說:“好!”

  所以,他就把屬於自己的寶藏給了她一點。

  當然,這一點隻是比那寶藏的一半多了一點點。

  季時語沒有告訴楚胭脂自己到底從那寶藏之中拿了多少的東西,楚胭脂也沒有問。

  反正她從來也不數不算,就像是當年跟著季同羨老將軍打仗的時候一樣,他給她多少東西吃,她就吃多少,少了她也不要,多了她也不會想著退回去,就這樣,懵懵懂懂,稀裏糊塗,也樂樂嗬嗬地活到了今天。

  當然,季時語從來都不會告訴她,她跑出去林子裏閑逛找吃的的時候,有一個人默默地跟在後麵。

  他自己跟在後麵。

  法域境的感知終歸還是十分敏銳的,派了別人來,他害怕會被她發現。

  “今日的茶是甜的。”季時語品了一口茶,目光依舊落在自己膝蓋上平擺著的兵書之上,佯裝不知地問道。

  “我加了蜂蜜。”楚胭脂獻寶似的道。

  “我記得營地裏應該沒有蜂蜜才是。”

  “我在營地外麵的林子裏麵找的。”楚胭脂難得紅了紅臉,破天荒略有些羞澀地問道:“真的甜嗎?”

  “真的很甜。”

  季時語有些奇怪,他不知道這丫頭今天到底是怎麽了,說話扭扭捏捏的,問人的話也是奇奇怪怪,蜂蜜不甜,那還叫蜂蜜麽?

  疑惑之間,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那站在自己身側的女子一眼,一口茉莉蜜茶噴在了自己的兵書之上。

  “太甜了,不好喝?”楚胭脂有些驚惶地道。

  平日裏,在季時語這位少爺的麵前,她向來大大咧咧,可從未有過眼下這般莫名其妙的表現。

  “茶很好喝,很甜。”季時語接過楚胭脂遞過來的棉帕,擦了擦嘴,輕聲笑道。

  “那你怎麽把它吐出來了,是太甜了麽?”楚胭脂略微有些惱怒,約莫是覺得自己的心血沒有被對方好好的珍惜。

  季時語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都帶入到了自己的懷中,低頭便來了一個蜻蜓點水。

  “沒有你甜。”

  楚胭脂的臉更紅了。

  “你,你幹什麽呀?快放開我!”楚胭脂言語慌亂,眼神閃躲,但是,此時的她,法域境的身體卻軟的像是一灘爛泥一般,根本站不起來。

  究竟是站不起來呢,還是自己根本就不想要站起來呢?

  楚胭脂不願意想,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底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季時語卻從未鬆開他攔住那女子的手,隻是看向她的眼底,多出了一絲溫柔,“你現在的樣子,也很甜。”

  從來不抹胭脂的楚胭脂抹了胭脂,盡管那丫頭的胭脂抹得那叫一個七零八落,青紫一片一點兒也不美,倒像是戲園子裏裏麵專門逗樂兒的醜角,但季時語此刻還是十分的開心。

  女為悅己者容!

  楚胭脂沒有再掙紮,軍旅之人,即便是個女兒之身,本來也是英姿颯爽,直來直去的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這般扭扭捏捏,也隻不過是為了讓季時語覺得自己總歸也還是一個女人。

  如果按照她自己的性子來,她寧願兩步走上去,把自己看中的那個男人直接摟在懷裏,然後在告訴所有的人,這個人老娘包了。

  當然,如果他喜歡的那個人是別人的話,也許她真的就那樣做了。

  但是,他終究不是別人,他是季時語,是老將軍的兒子,是夫人要把自己許配給的那個兒子。

  如今他長大了,自己也還沒老。

  他對自己很好,自己也不討厭。

  她覺得,當年的那個半真半假,似乎是在開玩笑,又似乎真的確實有那個意思的約定,她本來沒有怎麽當真的。

  可是跟在這個少年的身邊,與他一起看盡山川風水,走遍天下,漸漸地,也不知在哪一個時間節點開始,她突然就想要兌現那個承諾了。

  可季時語終究又不是別人,作為老將軍的兒子,本質上來說,她隻是一個家臣,她不能夠走上去牽著那男人的手,霸氣的告訴他,你是我的。

  所以,她就想啊,這男人啊,都喜歡漂亮的女人,也許自己打扮的漂亮一點,他便能多看自己幾眼呢?

  可是即便是楚胭脂,也沒有想到,他竟然和自己一樣,這麽的直接。

  “早知道的話,就早點在他麵前抹胭脂好了,也不會在他的身邊等待這麽久,連小手都沒有牽過一次。”楚胭脂心道,不過此時,她的心中也是甜的。

  季時語揉了揉她那柔軟蓬鬆,不同於旁人的短發,輕聲笑道:“我母親當年懷著我的時候,和你之間做的那些約定,我可是都聽見了,而現在,是到了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將軍的帳篷之中,一個頭發淩亂,臉上的胭脂塗抹的亂七八糟的女子掀起帷幕衝了出來,見到人就喊:“有妖怪!”

  帳篷之中,季時語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在母親的肚子裏的時候,他自然是什麽也聽不見的,便是能聽見,也因為那傳說中的胎中之迷給忘記了。

  之所以能夠記得這件事情,完全是因為,在小的時候,母親長長會牽著自己的手去軍營之中玩,美其名曰,看軍隊操練,作為將門之子,以後也一定會出現在校場之上。

  實際上,母親每次帶自己去參觀父親操練兵士,做的,都隻是一件事情。

  她拉著季時語的手,用另外一隻手指著在較長之中訓練的其中一個人,眼神溫柔地道:“你看,就是那個姐姐,以後啊,等你長大了,把她娶回家好不好!”

  季時語隱隱約約記得自己當時說了好。

  如今時過境遷,總算也可以說是沒有辜負母親的囑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