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禾縣，若水寺。

  “羲源小施主，你怎的獨自來此處參禪禮佛了？小琰施主呢？”

  悟空外出化緣回來的兩三日裏，一直都在幫著主持處理一些寺廟修繕的事務，

  待忙完之後，才發現似是許久未見著小琰的身影，

  卻時常在白日裏瞧見羲源於佛堂參拜的身影，不由心生困惑。

  “嗯？噢…原來是悟空師父呀…”

  羲源專心致誌對佛祈禱，並未注意到悟空的身影，冷不丁聽到他聲音，竟打了個哆嗦。

  隨後待看清來人是何人後，她才鬆了一口氣。

  接著隻見她緩緩起身，朝悟空微微躬身，唇邊雖掛著淺淺笑意，

  但眸中卻帶著幾分憂傷開口道：

  “小琰哥哥已經隨青雲大哥一行人回洛城去了，

  我便留在此處為他們誦經祈福。”

  悟空一聽“青雲”二字，便猜測到那應該便是青羽的兄長，便欣喜道：

  “青羽、子玦以及喬安施主三人可都安好？”

  聽罷悟空的發問，羲源原本就嬌小的身體晃了晃，垂首低眉，看不清眸中是否蒙上了霧氣，

  隻聽她低聲開口道：

  “青羽姐姐和子玦姐夫…他二人…已經…已經遇害了……”

  悟空手持的幾支檀香悶聲而斷，原本並不長的幾炷香，此時皆落地墜地成了小段……

  “遇、遇害？青雲施主來此處時帶來的消息？”

  悟空眸光閃爍，心潮有些難以平複。

  “嗯，是的。”

  羲源低低應了一聲，說著便作勢要離開佛堂，卻又被悟空叫住：

  “羲源小施主，你為何不同他們一道離開？”

  “我？應是為了渡人渡己吧…”

  羲源笑起來，臉上是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深沉與複雜。

  “阿彌陀佛，打擾了，羲源小施主。”

  悟空麵上恢複如常，思緒卻仍翻湧不定，望著羲源漸行漸遠的背影，

  微合雙眼，合十雙手，低誦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

  薑禾縣，白葉村。

  “將軍，暗衛皆已悉數返回！”陳良朗聲回稟。

  “好，讓穆風來見我。”青雲放下手中正擦拭著的長劍，沉聲道。

  “將軍！客店外來了許多村民，說要當麵感謝你和襄安姑娘。”

  張漢欣然前來對青雲通報。

  “這……他們已經到了？”

  青雲稍顯為難，突然對自己將身份公之於眾的做法感到些許後悔。

  “是的，都擠在客棧之外。”

  “陳良，那你便讓穆風稍等我片刻，到時……”

  青雲一句話未說完，又見喬安揉著太陽穴出現在房間中，無奈之色溢於言表。

  “你那邊也有情況？”青雲輕歎一口氣後問道。

  “回將軍，那幫從洛城調來的兵士，皆向我抱怨，說他們一到白葉村，

  便似毫無用處一般，一不搜尋，而不探查，

  隻成日守在村外，似是有些無用……”喬安苦笑道。

  青雲挑了挑眉，心想這幾日確是忘了這些兵士了……

  可，畢竟他們並非親信，如若讓他們事事皆參與其中，

  如若，走漏了風聲，或是他們受人指使，另有所圖，那危險將會更甚……

  “他們怎會無用？這白葉村全村的人安危都是他們在守護，

  加上作為我們的外援，他們的用處還不夠大？”

  青雲攤攤手故作驚訝，讓喬安一時變得懵懵然了。

  一旁的陳良會意一笑，拍了拍喬安肩頭道：

  “將軍的意思是，雖然他們確實無用，我們不能讓他們真的這般覺得，所以場麵話要說得漂亮！”

  青雲一聽，讚許地望了望陳良，心中很是慰藉。

  不愧是跟了我這麽多年的人呀，已然很能通曉我的心意了(???)

  “噢！我明白了！那我現在便去安撫他們！”

  喬安恍然大悟，正欲轉身出門，卻被青雲喊住：

  “等等，你順便將他們帶去薑禾縣縣衙吧，讓他們好生看守。”

  “這是為何？那縣衙眼下就是一空殼，常立都已伏法，再去看守不是白費氣力？”

  喬安再次不明青雲此舉意圖為何，瞅了瞅陳良，他亦是一副莫名模樣。

  “他們不就是想費費氣力？看守是虛，讓他們一行人覺著此行物盡其用才是實。”

  當然，還是為了支開他們，更方便進行接下來要做的事。

  待喬安離開後，青雲才站起身，隨張漢去了客棧外。

  ————

  “來了！來了！”

  “大夥快看！那想必就是洛城來的大將軍了！”

  “這大將軍果然英姿颯爽！”

  “誒，那位便是救了我們的女菩薩，安姑娘！”

  “是是是！那幾日就是她來替我相公醫治的！”

  客棧門口，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對二人的誇讚、感謝之聲不絕於耳。

  青雲見此場景，心中的慰藉又深了許多，

  轉頭側眸看了看襄安，見她一臉安然，似乎並未因此而有更多波瀾。

  襄安捕捉到他略帶困惑的眼神，便莞爾笑道：

  “此類場景，我見得並不少，我是醫者，

  從前曾跟師父像這般大批的救治過病患。”

  青雲頓悟，他同她第二次的邂逅，正是在距洛城不遠的陳家村，

  那時候她亦是這般親力親為，為染了疫病的村民醫治。

  “嗯，我倒是想起來了，那時候是我第二次見你。”

  青雲眼波柔情流轉。

  “嗯？那我們的初見究竟是在何時？”

  襄安再次疑惑發問，她以為陳家村那一麵便是初見。

  “秘密。走吧，大家已等了很久了。”

  青雲故意不明言，而是伸手牽住了她，迎著攢動的人群，朝前走去。

  襄安微嗔青雲一眼，隨即唇邊便挽起好看的弧度。

  這些時日以來，他總是這般自然而然的握住自己的手，她也從未抵觸與反抗過，

  這一路的跋涉與艱險過後，她和他之間的一切，就這樣心照不宣，水到渠成。

  “各位鄉親們，多謝大家的盛情，

  我和安姑娘隻是做了分內的事情，大家不必這般客氣。”

  青雲走近一看才發現，村民們竟自發拿著自家的蔬果肉蛋，想要作為謝禮，

  於是便欲婉言相拒。

  “將軍呀，按理來說，我們白葉村的小老百姓，

  是一輩子也見不著您和安姑娘這般大貴人的，

  沒成想，您二人還能為了我們全村這般不遺餘力，

  這真是我們的福分啊！鄉親們你們說是不是！”

  眾村民隨聲附和，一時間眾人皆是熱情高漲。

  青雲隻覺太陽穴突突跳了跳，他這帶兵打仗，指揮軍士自然是不在話下，

  但麵對這百姓們的熱情，卻是有些頭疼。

  襄安瞧他那稍顯窘迫的模樣，心頭微微一動，展眉挽笑，大方有禮開口道：

  “鄉親們，將軍他是朝廷官員，保護大家的安危是分內之責，

  我身為醫者，治病救人亦是分內之事，

  大家的心意我們皆已收下，

  但我們最大的願望便是見到大家安居樂業，

  這樣也不辜負遠在洛城的陛下的一片苦心，

  大家快將東西帶回家，和久病初愈的家人圍桌而聚吃個團圓飯吧。

  我們期待著見到白葉村的夜晚一如白日那般諧和熱鬧。”

  襄安一席話說罷，眾村民雖然仍是滿麵感激不盡的模樣，

  卻是終於平複了幾分方才的高漲情緒，人群開始漸漸散退。

  “呼——”

  青雲見大家散去，這才長舒一口氣。

  “你這副模樣倒是有些像如臨大敵。”

  襄安掩麵而笑，隻覺這樣的他實在有些可愛。

  青雲微笑著歎歎氣道：

  “盛情難卻。”

  而後隻見他頓了頓，凝視著襄安，替她撥開鬢角微亂的碎發，又接著溫柔說了句：

  “還好有你。”

  襄安一愣，隻覺麵上募地一熱，眼神還帶著幾點微光閃爍。

  周圍眾兵士皆是識趣的轉開頭，做非禮勿視狀。

  “我隻是說了幾句客套話罷了……”

  青雲投來的那欣賞的目光太過熾熱，讓襄安不禁有幾分含羞。

  “不光是此時，是這些時日以來的所有，若是沒有你，我也許已失了方向。”

  青雲緊了緊握住她的手，雙眸似燃起燭光，亦照亮了襄安情思流轉的美目。

  ————

  入夜，原本死寂一片的白葉村，逐漸開始有了生氣。

  青雲望了望窗外的點點燈火，唇邊微揚。

  他二人要是知曉此處已恢複如常，應會同我一般欣慰吧。

  “將軍！”

  青雲的淡淡憂思被熟悉的硬朗男聲打斷，

  隻見他先將窗戶合上，才轉身對眼前的男子開口道：

  “穆風，這些時日辛苦你了。”

  “將軍哪裏話，這原本就是屬下分內之事，

  我從小到大還是承蒙公子全家照料，

  此時便是叫我去赴死，我亦心甘情願。”穆風言辭凜然。

  青雲輕笑一聲搖搖頭，他這個從小失了雙親的遠房表弟，自小便是這般模樣。

  “此時，就我兄弟二人，何用這般客氣？”

  聽了青雲的話，穆風一直板正的方臉，這才柔和下來。

  “你先將若水寺的狀況說與我吧，這幾日那裏可有異動？”青雲正色而問。

  “嗯！這幾日我一直率眾暗衛分布於若水寺四處密切觀察，

  但寺中除了正常的人員流動外，確實再無更多異動。

  至於那個女人，每日都是來往於佛堂，膳房與臥房之間，

  始終三點一線，並未有何異常，而且我見她柔弱似柳的身段，

  確實不似身有武功之人。”穆風如實相稟。

  “我們用盡方法試探，如若她真的和白葉村之事有關，

  必然應當有所行動，會露出馬腳，

  如此看來，應當是我們多心了。”

  青雲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瞞著小琰調查他的母親確是難言之事，

  如今一切既已明朗，他便不用終日覺得有愧於小琰了。

  阿羽、阿玦，一切如期，隻待你二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