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吉時便要到了，是否現下便擺駕公主寢殿？”

  劉穆看了看時辰，對著身著一襲華麗婚服的文毓恭敬開口相問。

  隻見那抹原本應是赤金色的身影，此時已被夜色染得發暗。

  他一半沐浴在月光裏，一半浸透在黑暗裏，聽了劉穆的話，他挺拔的身影微微一晃。

  “嗯，走吧。”

  文毓並未轉身，隻淡淡的應了一聲，目光仍對著當空的那一輪圓月。

  “劉大人，屬下有要事相稟！”一個男聲在殿外響起。

  “今日是陛下大婚的日子，有何事能比這大？

  你是沒見著今日滿城歡慶的狀況還是怎的？

  現下闖入寢殿便會誤了吉時，有何要事都等明日再說！”

  劉穆皺皺眉，有些不悅地看著眼前這個身著暗色衣服，有些臉生的侍衛。

  “屬下、屬下是陛下派去查探情報的，此時卻有要事。”這侍衛麵露難色。

  我倒是想看看這舉城歡慶的模樣，

  誰知道陛下非要派我到那個鳥不拉屎的山裏去守著(?_?)……

  “阿穆，讓他進來吧。”文毓聞聲開口。

  劉穆滿目疑惑，但還是鬆了口，隨後便去通知擺駕之事。

  “參加陛下！”

  “起來吧，無需多禮，可是這幾日有何異狀？”

  文毓目光掠過肩頭，瞥了瞥那名他從精兵之中挑選出的輕功絕佳的侍衛。

  “這些時日，一直都很平靜，未有可疑人員靠近那處，那戶人家也無任何異動，就是再平常不過的日常生活。”

  文毓展眉，凝神聽著這名侍衛的訴說。

  “不過，要說平靜之中的一點波瀾，便是那戶人家似是要辦喜事。

  我見一早他們便將那小屋以紅妝裝飾了一番。”這侍衛繼續將所見如實稟報。

  “喜事？是何？”文毓眉頭微蹙。

  “似是那家的那對年輕男女成親。”

  文毓聽罷，心頭緊了緊。

  “何時的事？”

  “就是今日，屬下就是覺得這應算是這些時日之中相對而言的大事了，便騎快馬回城稟報。”

  文毓心底滲出點點苦澀，唇邊不自覺朝下彎了彎。

  他遠眺著，將此刻燈火通明，喜慶非常的南安城之景盡收眼底。

  “做得很好，你連夜趕回去吧，如若，那對男女有任何離去之相，你便暗中保護。”文毓聲音低沉了幾分。

  那侍衛一聽文毓竟誇獎了自己，心中的疲憊和埋怨便一掃而空，連聲道著遵命後便離開了。

  夜色愈發濃重，將月色反襯得愈加皎潔，也讓望月之人，頰上的笑意更顯苦澀。

  阿羽，我二人果真有緣，連成親都是在同一日。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我們連錯過都如此巧合。

  我終於知曉，這便是上天注定。

  “公子，一切已準備妥當！”劉穆靜立片刻後，仍是將沉默打破。

  “走吧。”

  文毓唇邊的苦笑戛然消弭，一滴熱淚頃刻便被夜風卷走。

  ————

  “阿蘭，委屈你了，我未能給你皇後之位。”

  文毓輕攬住多蘭，訴說著歉意。

  “無礙，我知曉你為難，那日其實我都聽到了，我在乎的從不是那個位置，隻要在你身邊便好。”多蘭幸福滿眼。

  “阿蘭，來，我敬你，第一杯，謝你遠嫁南曄。”

  文毓鬆開多蘭，舉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眼中淡淡哀傷被麵上的笑容掩蓋得無人察覺。

  “我應該謝你，讓我找到今生歸屬。”多蘭亦舉杯一飲而盡。

  “第二杯，敬你為我絆住我今生最大敵人，助我大敗他。”

  又是毫不猶豫的滿杯入喉。

  “這不算什麽，我隻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你知曉的，有我的衛隊在，他根本傷不了我。”

  多蘭對眼前的文毓，生出幾分陌生。

  他此前從未這般肆意，從來都是溫潤柔和，今夜，卻有些反常。

  他大概是同我一般喜悅吧。

  “第三杯，敬你不計較皇後之位，全心為我，日後你想要的，我會為你不遺餘力。”

  文毓頰上已泛起紅光，眸中閃起細碎的光。

  “我知曉同你一起，榮華富貴，權勢地位一樣都不會少，但，我最想要的是這裏。”

  多蘭笑起來，指了指文毓的心口。

  文毓別過頭去，淡淡一笑，正欲往杯中繼續倒酒，

  可誰知本就不勝酒力的他，雙目已開始失焦，

  如注的酒水總灑在杯外。

  他索性舉起酒壺，直接將熱酒澆於無味的口中，澆於無力的心頭……

  “阿毓、阿毓，你不能再喝下去了……”

  多蘭第一次見他這般模樣，一時有些慌了，想將酒壺奪下，力度卻始終不夠。

  “阿毓，再喝就會要醉了，別喝了……”

  多蘭滿目擔憂，卻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是想要醉，一醉可解萬千愁緒，你，要不要也來些？”

  文毓滿麵酡紅，眸中水汽晶瑩。

  “好，我陪你喝。”多蘭拿起桌麵另一壺酒，徑直朝口中倒去。

  不消片刻，多蘭麵上也熱了起來，隻見她眼神熱烈，心口來回起伏，似乎很是緊張。

  而後隻見她似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緩緩站起身，慢慢湊近文毓，

  從背後輕擁住他，微燙的掌心來回摩挲……

  文毓隻覺渾身不暢，眼前已出現讓人眩暈的重影，

  隨即隻見他站起身，打橫抱起多蘭，搖搖晃晃地走向床榻。

  於他懷中的多蘭，唇角微勾，眸中露出幾分自得。

  “阿毓~阿毓~”

  一聽此輕喚，文毓埋在她脖頸間的頭，當即便重新抬了起來。

  “叫我，阿文。”文毓神情熾熱。

  多蘭微微一愣，但臉上的不知所措一閃而過，便柔聲喚了幾聲“阿文”。

  “嗯，是我。”

  文毓的眼神逐漸迷離，頰上的紅意也深了幾分。

  “阿文~阿文~我的，阿文~”

  多蘭見文毓眼神中柔情流轉，便趁勢勾住他的脖頸，更嬌柔地喚了起來。

  文毓唇邊揚了起來，眸中苦澀盡褪，望著眼前人，喃喃道：

  “如若，上天給我重回那時的機會，

  我定會更快抓住你，再不放你離開，

  你可願意，重新給我一次機會？”

  多蘭雖不明他話中含義，但周身的惹人焦|灼的熱氣，讓她無暇思考太多，

  隻凝望著他，點了點頭。

  文毓笑意更深，水汽滿目。

  隨即隻聽那與他滿眶熱淚一道湧出的，是一句深情呢喃：

  “我愛你……”

  “唔……”

  他喉中的“阿羽”二字還未喚出，便被微燙的唇堵住。

  阿羽，我做了一個極美的夢。

  夢裏，你站在白雪鋪滿地的翠綠竹林之中，

  手捧我送給你，你最愛吃的，熱乎乎的竹葉酥，

  笑意滿滿，眉眼彎彎地對我說：

  “阿文，這首《鳳求凰》，我想聽你吹一輩子。”

  如若，我可以永遠停在那個夢裏不醒來，該多好。

  此生惟願，一方田地，一壺清酒，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