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府。

  當貼身的男寵蜜兒來稟了舞陽，說穆侯來了，帶著個女子，說是冉寒。

  舞陽大長公主內心頓時警鈴大作，隨即又嗤笑了一聲，道：“冉寒？這家人是失心瘋了不成？那樣的女人，即使沒有被送到夷地，出去了也活不成的。”

  蜜兒捧著她道：“就是，我看他們就是隨便找了個女人來氣您的。”

  但舞陽心裏還是膈應得慌，過了一會兒，她才道：“把門鎖死，我不見他們。”

  然而現在豈是她能做主的時候？

  她說這話的時候顏清妤正好走到門口，本來還想禮貌地等等門，聞言就直接推了門進去。

  “大長公主隻當還是當初不成，我們臣下要見您，還得在門口等著通傳，等一門二門遞了信，看您心情怎麽樣，願不願意賞臉見我們一見？”她無不譏諷地笑道。

  舞陽大長公主扭過臉去看她。

  突然有一種很無力的感覺。

  她爭了一輩子，無非就是想做一個能左右朝綱和後宮的女權臣。

  即使在昨天，她都沒認命。

  可今天不知道怎麽了……

  當她看見顏氏，年輕、銳利，身上有一種她不會再有的朝氣。

  她突然感覺到自己已經垂垂老矣……

  或許她的時代早在十幾年前她出京的時候，就結束了吧。

  現在的京城屬於她，這個年輕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冉家婦！

  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輸人不輸陣，她是不會認的。

  因此她隻是冷笑了一聲，努了努嘴，道：“是啊，我也不比當初了。想我堂堂大長公主，如今都要受你這個小娼婦的氣了！”

  顏清妤正想笑著諷刺一二。

  結果冉起突然蹦了進來，道：“你罵誰呢？！嘴裏給老子放幹淨點！既然知道自己已經是條喪家之犬，那還不老實點。我告訴你，現在在我們冉家人眼裏，你連條狗都不如。”

  他甚至提冉家的權位，平素也沒有把自己當成權臣。

  今天突然刻意強調，倒讓顏清妤都有些詫異，回頭看了他一眼。

  過了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打舞陽的痛處。

  舞陽最在意的就是這個…… 就是冉家人不屑一顧的權位。

  果然，舞陽被他說得臉色鐵青，喘著粗氣道：“我乃，乃是當朝大長公主…… 便是虎落平陽，也輪不到你們欺負！”

  冉起嗤笑了一聲，道：“你心裏明白的很，什麽叫落草的鳳凰不如雞。”

  他們在裏頭吵了起來，綠萼一直站在屋子外麵。

  真到了這兒，她突然沒有勇氣進去。

  好在冉先沒有問她為什麽突然停下來，而是耐心地站在她身邊陪著她。

  一時之間，綠萼的腦海裏轉過許多個念頭。

  這些年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的執念……

  “我原本想問問她為什麽養我”，她低聲道，“你覺得還有必要嗎？”

  冉先低頭看著她，道：“你覺得有必要就有必要。”

  綠萼苦笑了一聲，道：“直到我十歲上，生病了，都是她一口一口地喂我吃藥。我小時候怕雷，每個雷雨夜，她都會來，守在我床前，直到我睡去。”

  那是為了把你捧上雲端，在摔落的時候給你最大的痛苦。

  冉先道：“你或許想說養恩也是恩。可你要知道，她拐走了你，剝奪了你生母撫養你的權利。”

  是啊……

  無論舞陽對自己有什麽好，這都是她從她生母那裏奪去的。

  “其實我還想問，她最終把我送走，要害我生不如死，她有沒有過猶豫和後悔。”

  冉先淡道：“重要嗎？”

  綠萼隻是搞不懂，她覺得舞陽撫養他的時候好似情真意切，是真真把全部的母愛都傾注在了她身上。她今日在此，是因為她困惑，她覺得那些愛應該不是假的……

  可那重要嗎？

  最終舞陽還是選擇了把她送走。

  綠萼心頭漸漸清明，如同撥雲見霧。

  她抬頭看向冉先，道：“如果不是你妹妹呢？”

  冉先突然笑了。

  他微微垂下眸子，眼角那些原本顯得有些滄桑又有些嚴厲的魚尾紋也突然變得溫柔。

  “你是寒兒”，他道，“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綠萼：“……可你並沒有見過我。”

  從她出生不久，她就被抱走了。

  “你活在冉家每個人的心裏”，冉先低聲道，“父親臨終念叨著你，母親瘋魔之時也念叨著你。你一歲、兩歲、三歲，每一歲，每年梅花開的時候，你在兄長心裏就長大了一歲。”

  老侯爺已經走了，老夫人之前也瘋了。

  作為冉家的中梁抵柱，冉先把一切都扛在了自己肩上。

  這一切，自然也包括他妹妹冉寒。

  綠萼深吸了一口氣，想要進去。

  這時候冉先拉住了她，她有些錯愕地回過頭。

  冉先快速道：“你失蹤不久，父親派人全城搜索，曾經在雪地裏找到一具穿著你的繈褓的小屍體，被野狼啃得七零八落。”

  所以當時冉援夫妻如同天崩了那般，也就錯過了尋找女兒的最佳時機。

  他是在向綠萼解釋。

  綠萼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

  屋裏，冉起和舞陽正鬥嘴。

  眼看冉起就要把舞陽給氣死了，卻見一個人慢慢從門口走了進來。

  頓時舞陽大長公主的視線就像被鎖定了那般，牢牢地定在了綠萼身上。

  果然，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此刻她的眼神相當複雜，充滿了驚愕、 仇恨、不可置信，甚至悲傷……

  唯獨少了綠萼以為會有的那一點點感情。

  綠萼反而鬆了口氣。

  她道：“許久不見，差點認不出您了。”

  舞陽大長公主突然大笑了起來，道：“你們以為她是冉寒？真是可笑，冉寒當年就被我喂了狼了！然後我隨便找了個女娃子，在她手上刻了梅花胎記，一直當冉寒養到這麽大！”

  顏清妤愣了愣，扭頭看向冉起，冉起也有些錯愕，皺眉又看剛進來的冉先。

  舞陽大長公主仿佛奸計得逞那般暢快地大笑，道：“我能活著看到這個場麵，也是值啊！”

  冉起：“舅舅，我……”

  冉先點點頭。

  於是，冉起直接走過去，抬手就朝舞陽那張肥臉來了兩個大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