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孝帝看了很久，然後緩緩合上卷宗。

  他的樣子已經恢複了平靜，道：“太醫診過，貴妃無恙。”

  言外之意，他不信。

  顏清妤抬起頭，道：“陛下，若是您查過往日楚華往日作案的手法，便知道，她總能殺人於無形。比如她配給安縣主的心枯散，若是縣主真的吃了，大理寺也驗不出來吧！”

  “那太醫都診不出來，朕怎麽知道，你們不是用這莫須有的罪名栽贓淑妃！”

  顏清妤有些不可置信，她確實沒想到嘉孝帝是這個反應。

  顧硯濃連忙道：“陛下不要誤會，冉夫人的意思，並不是想要一個說法。隻是怕貴妃的病拖延不得……”

  “你又知道了？”嘉孝帝冷笑了一聲，道，“你顧大人，現在辦的是司法大臣的事兒嗎？”

  顧硯濃出聲是為了提醒顏清妤。

  好在顏清妤也反應過來了。

  原來他是擔心，冉氏無風起浪，非要拿這個做把柄，要求他處置淑妃。

  可怎麽處置？憑那醫女的一麵之詞？最要緊的是，太醫也驗不出來啊。

  顧硯濃已經捅了簍子，他過了作為司法大臣的那條線，也就跪著不吭聲了。

  顏清妤抬起頭，道：“事已至此，臣已經不想要一個公道。臣隻想能保住娘娘的命。隻求陛下憐憫，廢了貴妃也好，把她還給我們冉家…… ”

  “荒謬！”

  嘉孝帝勃然大怒，直接把手邊的奏折摔向了她：“你是說朕不公道？！”

  他並未對準顏清妤扔，隻是怒極了，想嚇唬她一下罷了。

  顏清妤抬起頭，道：“是。”

  顧硯濃：“？？？”

  嘉孝帝也傻了眼：“你說什麽？”

  “臣說陛下不公！”顏清妤大聲道。

  顧硯濃已經放棄治療了，開始趴在地上等死。

  “你，你……”嘉孝帝指著她，好半晌，才道，“你真當朕不敢殺你！”

  顏清妤道：“臣微不足道，死則死矣。臣死了，臣的舅舅，臣的丈夫，一樣會為國而戰甚至戰死！陛下心知肚明，不用投鼠忌器。”

  “朝廷予他們高官厚祿，百姓的稅收供養他們，為國而戰是他們的本分！你目無君主藐視君上，該死也是你的本分！”嘉孝帝氣急敗壞地道。

  “那臣死之前，倒是不吐不快了”，顏清妤幹脆站了起來，道，“陛下四年前為國考量犧牲臣夫君的清白，騙臣的舅舅和貴妃娘娘那麽多年，臣諒解。陛下眼睜睜看著林家軍含冤莫白多年，林家軍上下也從未心生怨憤。”

  這些事情被她揭開來說，嘉孝帝有點失控，臉色陰沉不定地看著她。

  “那貴妃娘娘呢？她犧牲了自己的兒子，自己的身體，全心全意輔佐陛下，她做錯了什麽？陛下您為什麽現在還要猜忌她，她這些年，可曾背叛過陛下？”顏清妤問。

  貴妃背叛過他嗎？

  他為什麽要懷疑貴妃？

  懷疑顏清妤現在是在編造莫須有的罪名來逼迫他？

  貴妃到底犯了什麽錯，必須要去死，而且一屍兩命？

  “陛下，下旨吧，廢了貴妃，殺了臣。”

  顏清妤又重新跪下了，然後開始等待。

  時間過了好長好長。

  這大冷的天，顧硯濃覺得自己的汗都被禦書房的地龍給蒸了出來。

  半晌，終於聽見嘉孝帝啞聲道：“你們退下。”

  顏清妤沒有聽到一個準確的答複，不肯走，又道：“陛下…… ”

  “朕讓你們退下！”

  奏折又砸了過來，這次沒有砸偏，不過砸到了顧硯濃的頭上。

  顧硯濃：“……”

  他輕輕拉了拉顏清妤的衣角。

  顏清妤隻好咽下這口氣，大膽瞪了他一眼，道：“是，臣告退。”

  她站起來要走。

  嘉孝帝突然道：“你是不是想出去告訴冉先和冉起，讓他們進宮來逼朕交人了？”

  顏清妤猛地被說中心事，呆了呆。

  嘉孝帝一改剛才的暴戾，甚至對她笑了笑，道：“去吧。”

  顏清妤：“？？？”

  她心道，你別以為我不敢，我這就去喊舅舅和夫君來幹！

  然後就怒氣衝衝地出去了。

  顧硯濃隻得也跟了出去。

  這時候，從剛才開始就躲在外麵不敢進來的胡寶林悄悄進來。

  “陛下。”她小聲道。

  嘉孝帝鬆了鬆衣領，道：“貴妃如何？”

  “挺好。”她道。

  嘉孝帝抬頭看了她一眼，道：“有什麽要說的，現在說吧。”

  胡寶林咬了咬牙，道：“奴婢以為，冉夫人可能真的不是在使手段。”

  嘉孝帝道：“朕聽著。”

  胡寶林道：“可能會叫陛下為難，可能也確實隻是細枝末節的小事，可能……”

  嘉孝帝有些不耐煩，道：“直說吧。”

  胡寶林道：“從飲了楚華給的藥以後，貴妃確實比以前嗜糖。冉夫人應該是早有察覺，她曾經禁止貴妃娘娘吃糕點。當時，她說的是冉家老夫人有消渴症，可是……”

  她又停頓了一下，斟酌著該怎麽說。

  嘉孝帝煩躁地道：“照實說。”

  “是。”

  她是不知道怎麽整理，畢竟真的就隻是說了兩句話，還全是細節。

  “那天，她先問了貴妃娘娘吃糖，又先阻止了貴妃娘娘吃糖。若是對著老夫人去，那她應該先說老夫人。”

  嘉孝帝眯起了眼睛：“那她怎麽早不說？”

  “大約，是和陛下一樣，覺得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不敢妄言。”

  現在有證據了？

  有的，顧硯濃的手段他知道，沒有顧卿審不出來的硬茬。楚華的供詞就是證據。

  胡寶林道：“陛下，為免萬一，您看…… ”

  “讓顧硯濃把楚華以前給人下毒的事情查一查。然後，不拘宮裏宮外，婦科聖手，都給朕找來！”

  胡寶林鬆了口氣，道：“是。”

  ……

  顏清妤和顧硯濃一塊兒出了禦書房，直走到禦花園。

  她有些歉意地道：“好像給顧大人惹麻煩了。”

  顧硯濃皺了皺眉，道：“倒未必。”

  顏清妤有些詫異。

  顧硯濃道：“陛下弓法極佳，百步穿楊不在話下。”

  顏清妤：“？？？”

  顧硯濃道：“朝堂上他打人從未失過準頭。就今天上朝的時候，他還精準地打中了站在站在群臣中間第二排的吳禦史的頭。”

  顏清妤：“……”

  他笑道：“陛下該是信了你的，也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殺你。”

  正說著，一個太監匆匆追了上來。

  “顧大人！”那太監道，“顧大人，陛下有旨，讓您把那罪婦楚華以前給人下毒的事情查一查！今晚之前就要呈禦前。”

  顧硯濃有點想死，因為他已經熬了兩個通宵了，現在隻想睡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