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清妤真又去買了肉回來。

  除了桃花坊的鹵肉和幾件下水，還買了三斤新鮮豬肉，和兩條大棒子骨。

  豆腐西施傍晚餘攤的兩塊豆腐，也叫她拿了回來。此外，屋子裏還有些隔壁牛嬸送來的新鮮豆芽和毛豆。

  她現在居住的這個地方，雖說被村落包圍，卻算個正經的小鎮，買菜什麽的也是方便的。

  顏清妤上了一天工，但往常回來又要帶孩子又要做飯，也很辛苦。

  今天回到家，冉起自抱了孩子去，她在廚房忙起來，反而覺得輕快了許多。

  冉起帶著阿離在廚房門口，看她把豆腐切成方方正正，不禁道：“我娶你的時候，可不知道你還有這個手藝。”

  “燒飯？”顏清妤道，“你們那樣的人家，未必看得上。”

  那是下人做的事。

  正經的大小姐，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冉起笑道：“我就很喜歡。”

  顏清妤冷不丁地道：“你當初選顏清蓮做媳婦，是看上她的手藝嗎？”

  冉起：“……”

  他小心翼翼地道：“我哪裏知道她是個什麽東西……你還醋啊？”

  顏清妤不吭聲。

  冉起跟顏清蓮的事兒，跟她沒關係，她也沒必要提。

  沒得像個怨婦，有失格調。

  冉起這麽火爆的脾氣，竟也就服了軟。

  他小聲道：“這事兒，算我不對。”

  當年他還未建功立業，不過是京中眾多侯門混子中的一個。

  說親的時候，人家說顏家那個長女，稱得上是京城第一美人，還是個才女。

  他也挺無所謂的，那就娶吧。

  哪裏知道顏家舍不得把精心嬌養的長女嫁了他這個混子，來了一招偷梁換柱。

  洞房花燭夜掀開蓋頭一看，京城第一美人，變成了刺頭兒顏清妤。

  冉起其實有點委屈，他道：“當時你也不能怪我，哪個被人騙了會不生氣？再說，好長一陣子……”

  他都是京城公子圈兒的笑柄。

  顏清妤把菜刀重重地剁進了案板：“我就願意了？我不是說了，咱倆這夫妻做的沒意思，不如就……”

  “和離”這兩個字兒還沒說出來。

  冉起連忙站了起來，道：“是我嘴欠，我胡說。我那時就是個大混賬。小魚也是被綁上的花轎，我怎麽能氣撒在小魚頭上！”

  見她不吭了，他又小心翼翼地道：“老天憐我，才把小魚給我媳婦。 ”

  顏清妤還是沒吭聲，隻是又拿起了手上的菜刀。

  確實不該翻舊賬，可就是……

  成親最初的一段日子是怎麽過的，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冉起這人嘴毒，天天跟她吵得天翻地覆。

  顏家算是把冉家得罪狠了，這筆賬又全算在了她頭上。

  更有甚者，後來冉起出人頭地了，顏府又恨她搶了原本屬於顏清蓮的榮耀。

  這三年的日子過得雖清貧卻還算平靜，就算顏清蓮隔三差五來看她的笑話她也不在乎。

  可不知怎的，今天倒爆發了出來。

  冉起看她似乎在偷偷哭，心疼得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知道她要強，就抱著女兒偷偷退出了廚房。

  小離鬧著要去再摘兩串榆錢玩兒，冉起帶了她出去。

  結果一拉開自家院門，就看到牛嬸和幾個婦人打著扇子聚在他們家門口。

  牛嬸正道：“……就是不知道犯的啥事兒。”

  原來在他家門口聚眾八卦。

  牛嬸一回過頭看見他，有些尷尬。

  “咋又出來啦，不陪陪媳婦啊？”

  說著那些婦人又都笑了起來。

  平民家沒有那些講究，都直接爽朗，看那神情就知道這些大嬸都在想“小別勝新婚”那檔子事兒。

  若是顏清妤在這兒，估計得尷尬壞了。

  可冉起不一樣，軍中的葷段子，要真說起來，這些老大嬸都得臊得跑。

  他抱著女兒嬉皮笑臉地湊過去，道：“孩子娘嫌我多礙手礙腳，把我們爺兒倆給攆出來了。”

  牛嬸給他搬了張小凳子，他竟真的坐下了。

  她歎道：“小離娘做事就是利索的。她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每天剛睜開眼睛就跟打仗似的。你別怨她不體貼啊。”

  冉起連忙道：“那怎麽能？我知道她受委屈了。”

  幾位大嬸覺得這高大英俊的青年是個能過日子的好男人，頓時就熱絡地把他圍在中間嘮嗑。

  這幾位都是他家附近一圈的鄰居，分別是薑氏、 梅氏和馬氏。

  聊得熟了，冉起就偷偷打聽：“我孩子的娘在這兒住著，來過什麽親戚瞧她沒有？”

  牛嬸就道：“你這舅母家，今兒是第一次見。先前她娘家人來。”

  “對，對，上個月還來過。”馬嬸補充道。

  冉起吃了一驚，他先前隻追問穆侯府，是因為壓根一點兒沒指望他媳婦的娘家。

  顏家人向來隻捧高踩低，唯利是圖，來這裏做什麽？

  牛嬸道：“有個花枝招展的婦人，長得是白白淨淨的真好看，聽說是小離的大姨。”

  大姨？顏清蓮？

  牛嬸現在想起來還生氣，道：“我看她說話斯斯文文的，隻當她是個好的。可她每回來，都要拿針紮小離。”

  冉起的臉就沉了下來。

  牛嬸拉起小離的袖子給他看，那肉嘟嘟的小胳膊上，確實有一塊還沒消的淤青，但是很小，針孔已經愈合了。

  小離已經不疼了，反而咯咯咯地笑。

  “那陣子你媳婦忙得不得了，都是我帶著這孩子洗澡，發現孩子身上青，黑燈瞎火地也沒看見針眼。孩子也不哭不鬧，我就沒放在心上。”

  後來還是顏清妤自己發現了針眼。

  頓時那叫一個雷霆震怒啊，當場就撕著她那姐姐的頭發要把她摁在水塘裏溺死。

  馬嬸立刻道：“對，那天我也在。她帶來的那些臭婆娘還想人多打她一個來著，那我們哪能就這麽看著啊！”

  於是她們蜂擁而上，就像那天去堵耿氏他們一樣。

  顏清妤率領著鄰裏的大嬸隊，就這麽把顏清蓮連主帶仆打得落荒而逃。

  冉起抱著女兒站起來，再次認認真真地給這些樸實的大嬸們鞠躬。

  “大恩不言謝…… 我都記著了。”

  大嬸們都臊得慌，一邊笑一邊嚷嚷著說不用不用。

  這時候顏清妤開了門出來，道：“冉起！”

  冉起連忙道：“來了來了！”

  牛嬸看著他的背影，笑道：“瞧瞧，小夫妻倆，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