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前(2)
作者:桃籽兒      更新:2021-01-27 19:24      字數:3550
  齊嬰笑了, 又順著她的意思想了想,隨後說:“女孩兒吧。”

  沈西泠眨了眨眼,問:“為什麽?”

  當然她也是很喜歡女孩兒的, 隻是一般來說, 很多人不都是想要男丁的麽?

  他卻笑了笑, 低頭看著她意有所指地答:“因為養女兒我已經有經驗了。”

  沈西泠聞言一愣, 隨即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立時大羞, 羞得耳朵根都紅起來,還忍不住打了他一下,嘴裏嗔他道:“你……你討厭……”

  他笑起來, 聲音低醇,如同甘美的陳酒一般令人迷醉。

  沈西泠臉色仍紅,又推了推他問:“說正經的,到底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都喜歡。”

  他安靜下來, 正溫柔而認真地回應她, 後又補了一句說:“隻要是你生的, 我都喜歡。”

  沈西泠的臉更紅了。

  那是一段難得美妙的時光。

  兩個人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齊嬰養傷的那段日子,終日攜手依偎。

  風荷苑就那麽大的地方, 兩人早已逛遍了, 可竟都不覺得無聊,每日就算在一起看早已看過的書也仍然覺得有趣,沈西泠也叭叭叭的, 一直問齊嬰這半多年來他在戰場上的生活, 他很寡言, 隻說淡淡的幾句, 也不提多麽艱辛, 她沒辦法,隻轉而告訴他她自己的生活,他都聽得很有興致,一直眉目溫柔。

  後來齊嬰又告訴了沈西泠他即將出使之事,說此事結束之後他們就離開建康。

  沈西泠一聽說他又要出遠門,當然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嘴撅得可以掛油瓶,齊嬰看了失笑,說:“撅什麽嘴,這次帶你一起去。”

  沈西泠聽了一愣,似乎不敢相信天底下還有這麽好的事,齊嬰捏捏她的小臉兒,說:“不過得委屈你做我的婢女了。”

  這次出使離開建康之後他便不打算再回來,未免節外生枝,他還是一路帶著她最為穩妥,但出使時不便光明正大帶著女眷,如此一來便要委屈沈西泠佯裝為他的婢女隨行。

  沈西泠聽了卻絲毫不覺得委屈,隻開心得沒了邊兒,還溺在他懷裏說:“才不委屈,我早就想當你的婢女了。”

  齊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哦?”

  她咯咯地笑起來,湊到他耳邊悄悄地說:“真的,我小時候最羨慕的就是青竹,能天天跟你在一起,那時候我就想,要是我也能當你的童子就好了……”

  她把他逗得開懷,點了點她的鼻尖說:“你就這點出息。”

  她皺了皺鼻子,理直氣壯:“當童子怎麽就沒出息了?公子瞧著吧,我肯定比青竹強,他連路都找不到,我才不會像他那樣……”

  齊嬰聽言笑起來,作勢要告訴青竹她說了什麽,嚇得沈西泠趕緊捂了他的嘴,兩人又是一番笑鬧纏綿。

  時至臘月末,便到了沈西泠父母的忌辰,彼時齊嬰略沉吟了一下,同沈西泠說:“今年我同你一起去祭拜吧。”

  這話卻讓沈西泠愣了愣神。

  除了去年他們鬧別扭的時候,以往每到她父母的忌辰他都會陪同她一起去祭拜,但隻會站在小院門口等她,從不會跟她一起進去,今年他這意思是……

  沈西泠有些不敢置信,想了想還是有些試探地問他:“公子……是要同我一起進去祭拜?”

  齊嬰點了點頭,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似乎有些局促,默了一會兒才說:“你我如今這樣……我自然應當去祭拜嶽父嶽母。”

  沈西泠聞言驚喜又感動,自己捂著嘴半天也說不出話,卻不知當時齊嬰也正想到了她父親。

  當年沈相在獄中把自己的千金托付給他,本意大約隻是讓他當個長輩代為照顧,哪知道沒過幾年他便將小姑娘占為己有,說來實在慚愧汗顏,也不知沈相若泉下有知,對此又會作何感想……

  齊嬰對這次祭拜十分重視,正宛若當年沈西泠初入齊府要去拜見堯氏時那般慎重,甚至在入那小院之前還特意正衣冠,仿佛要進宮麵聖一般鄭重。

  那個院子沈西泠一年之中隻能來兩次,其間無人造訪,自然荒草叢生顯得破落。今歲齊嬰陪她來了,還親自清理了她父母的墳塚,並未假手於仆役,沈西泠看在眼裏甜在心裏,直到與他一同並肩跪在父母墳前,仍深為感慨。

  去年這時候他正不理她呢,彼時她跪在父母墓前心中甚是空茫委屈,而如今他卻與自己一道跪在這裏。

  他是權臣,又是有風骨的男子,隻跪天地跪君主跪父母,如今卻同她一起跪在她父母墳前,正是因為他已然將她看作是他的妻子,所以才對墳墓之下兩個幾乎陌生的人如此敬重。

  沈西泠的心為此持續地震撼著,同時又不免淚眼朦朧。

  父親,母親,你們不必再擔憂女兒了。

  誠然此前半生多艱,但現在我終得以與這個人相守,我是如此的愛慕他,因此往後無論再遇見怎樣的窮冬烈風,隻要能始終跟這個人在一起,我便不會再感到哀戚。

  我會過得很幸福。

  而此時齊嬰注視著沈相與韋氏的墳塚,心中亦感慨良多。

  齊沈兩家乃是世交,但沈相作為一族之主君卻向來對世家交際不甚投入,是以他少年時也很少見到這位世叔,偶爾的幾次碰麵也不過是匆匆忙忙的,他隻記得這位主君溫和儒雅待人以禮,同他父親的威嚴冷肅甚為不同。

  後來沈氏遭逢巨變,他二人在廷尉法獄中又見,說了至那時為止最長的一番話。

  這位主君也真是膽大之人,那時他明明對自己無甚了解,卻敢於將自己的女兒和兩筆驚天的財富交托給他,說來也委實讓人費解。

  齊嬰不知道自己當初因何被沈相看中,也不知道沈相生前是否已經預料到會有今日之局麵,他隻知道他非常感激這位主君,讓文文來到他身邊。

  誠然最初他是不願管這事的,沈家畢竟新敗,當時正是風口浪尖,要公然保下文文和她母親,即便對他而言也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何況此事可大可小,倘被有心人抓住馬腳,後果便不堪設想。

  可近來他卻越發感激當年沈相的這個決定,同時也不敢深想,萬一當時沈相把文文交給了別人,萬一當時自己沒有應下此事,萬一當時他沒讓人把她從雪地裏救回來……

  又當如何?

  ……他就會失去她,毋寧說,他將從未擁有她。

  他將失去她小時候望著他時那些隱晦又繾綣的眼神,失去她字跡漂亮又事無巨細的一封封書信,失去與她共享的那些日夜晨昏,失去愛上一個人的感覺。

  他將變得更加孤獨。

  而她來了,一切就變得不同了。

  他無法說清究竟是哪裏不同了,也無法說清他為何如此深地愛她並需要她,隻是當回頭看向過去的時候,他會無比感激一切發生過的、與她有關的事。

  哪怕隻是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

  此時他望著沈相和韋氏的墳塚,與沈西泠一同下拜,一時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與沈相相見的那個情境,不同的隻是那時他們隔著一道牢門,如今卻隔了一座墓碑。

  他會繼續好好地照顧她,讓她安安穩穩高高興興,一生不再顛沛流離孤苦無依。

  他會保護好她,以他的一切。

  請二老放心。

  沈西泠父母的忌辰一過,很快便是新歲,到了這個時候齊嬰自然就無法再留在風荷苑了,要回本家去過除夕。

  兩人雖則已經朝夕相處了大半月,但沈西泠仍然很舍不得他,在他要走的時候一直癟著嘴,一副纏綿不舍的模樣。

  齊嬰摟著她,反複在她耳邊說這是他們分開過的最後一個除夕了,往後的每一年他都會陪著她守歲,這才漸漸將人哄得高興了一些。

  他笑了笑,又伸手從懷裏拿出個東西給她,沈西泠接過一看,才發現那竟是一個紅包。

  她一瞧就笑了,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說起來這倒是他頭回給她紅包,往年除夕前後很久他都不在她身邊,等她再見到他的時候早就沒有年味兒了,自然誰也想不到紅包的事。今年他走得晚,倒是勉勉強強能送出一個紅包給她,沈西泠接過掂了掂,還挺沉的。

  他眉目溫雋,聲音低沉且好聽,對她說:“歲歲平安。”

  紅包是大人給小孩子的東西,她才不想要呢,可是她又知道那是他給她的祝福,且更多的是一種寵愛,她便舍不得拒絕了,猶豫了半晌還是別別扭扭地收下,摟著他的肩頸吻了他,臉色緋紅,亦對他言:“……歲歲平安。”

  今年除夕,本家是越發熱鬧了。

  一個本就登峰造極的家族,隨著北伐的大勝儼然又邁上了更高的台階,正如佳木生於山巔,是謂一枝而獨秀也。

  去年除夕齊大公子的心情因變法不順而甚是煩悶,今年則大不相同。

  春闈前三甲的狀元和探花都調任到了尚書台,俱是有能之輩,尤其是那張德慈,想法之新銳、思慮之周密,令人歎為觀止,而伴隨著齊家權勢在北伐之後的又一次躍升,原先抵製變法之策的士族官員也不敢再與右仆射為難,變法之策已然開始推行,或許一年之後便能夠看到成效。

  而除了公務之外,右仆射家中也有喜事,他夫人又有了身孕,徽兒再過不到一年便能添個弟弟或妹妹了,這便讓大公子更為高興,一逢佳節更是神清氣爽,再也不見去歲那等陰沉的臉色,甚至還答應徽兒可以比往年多放一刻鍾的爆竹了。

  家裏的孩子們玩兒得瘋,都簇擁著出去看放爆竹,也正是這個時候,齊嬰才找到一個機會同長兄說兩句話。

  齊府庭院極闊,今日佳節滿耳都是歡聲笑語,齊雲卻沒想到他二弟同他說的話如平地驚雷。

  ……敬臣竟要離開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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