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語(2)
作者:桃籽兒      更新:2021-01-27 19:24      字數:3579
  幾人神色如此, 說話又吞吞吐吐,齊嬰怎會看不出有異。

  其實事情的原委倒也不難猜。

  今年春闈取士是破天荒頭一遭,自然引得滿朝文武官員不滿。他們不敢直接找上齊嬰, 自然就會把氣撒到新科進士們的身上, 百般擠兌。官場中人懂得的花樣最是繁多, 尤其會使軟刀子, 捅得人一身是傷卻說不出什麽別的來, 高明得緊。

  齊嬰對官場何等熟悉?自然深知那些人的品行, 雖則春闈放榜之後他就對這屆進士未多關注,卻也不難想見他們的處境。

  但這也的確是他們的必經之路。

  自古破立之際都最是艱難,先行之人總是頂風冒雨, 沒有道理可講,隻能低頭承受委屈,或者索性放棄,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 也是同樣的道理。

  這是他們不得不曆的一遭劫難, 倘若走過去了, 後來者便有先例可參;若走不過去,下屆就要重新再來。

  倘若此事放在平時, 齊嬰一定不會插手幫他們, 會讓他們自己摸爬滾打一路成長,否則若一味軟弱仰賴他人幫扶,以後又能成多大的氣候?隻是如今形勢特殊, 他預計北伐之後自己就會離開朝廷, 屆時倘若沒有人庇護這些寒門進士、任他們一一凋敝, 那麽他此前在春闈中逆勢而動的作為就全都白費了, 大梁的政局不知何時才能煥然一新。

  且如果他不幫他們, 端王便有可能將他們收在羽翼之下,這雖然可保三人一時,卻不利於他們往後的仕途,畢竟一旦四殿下登位,樹倒猢猻散,舊年的端王一黨全都會被清算。

  未免這幾人被端王轄製,齊嬰便不得不幫了。

  不過幸而他們確實都有真才實學,或許也值得他一幫。

  狀元李巍和榜眼鄭熙都是文章錦繡的才子,行文有浩然之氣,隱然已可見經天緯地的氣概,然而最令齊嬰感到驚喜的還是探花張德慈。此人文才尋常,本人看起來又有些怯懦寡言,但考卷之中他對田畝變法之策頗有洞見,從丁稅征收到律令製定都有細致的想法,比尚書台最近擬的幾條策案更為詳實,倘若有他在,大哥的變法想來也會更加順遂。

  其實照齊嬰的想法,張德慈本該是今年的狀元,隻是狀元之名畢竟太過招搖,官運反而不甚佳,至於榜眼之位,自打十多年前小齊大人被點了榜眼之後便使得這個位次一躍而比狀元風頭更盛,是以齊嬰考慮過後才讓張德慈退而為探花,隱於狀元和榜眼之後,反而有利於他走得更遠。

  這三人如能本心不改,往後都會有大造化。

  品一口茶的工夫齊嬰便已經想了很多,同時他還發現手中的茶盞雕了蓮花的暗紋,亦是他的喜好。

  他的心情不錯。

  齊嬰端詳了那紋路片刻才將茶盞放下,隨後抬目看向三人,淡淡地說:“翰林院不過是諸君仕途的起點,至於其他各部,形勢恐怕會比翰林院更複雜些。”

  翰林院畢竟還算是文人聚集之地,官場爭鬥較別處少些也簡單些,若真到了有實權的衙門,上官和同僚的傾軋隻可能更加嚴重。

  三位新科進士也明白此理,此時都有些困窘地低下了頭,卻又聞老師道:“仕途本難行,於三位而言更多艱辛,我雖無法一路護佑,但會盡我所能給你們些許微薄的幫助。”

  這話一說,於三人而言正是峰回路轉,令他們大為感激,連忙拜謝。

  老師雖說了一句“微薄”,但他給他們的幫助實則卻是大過天的。他們不過是偏遠之地的窮苦書生,從未想過能在士族之中脫穎而出、在大梁官場擁有一席之地,可座師卻冒天下之大不韙點他們為一甲,使他們的命運就此更改,這便是恩同再造。

  還有今日,座師毫不避諱地帶著他們來這貴胄雲集之地,那背後的庇佑和提攜之意他們又怎會看不出來?今日過後,朝中必然就會有他們私交甚篤的流言,座師是在無聲地給他們倚仗。

  此恩之重,已非言語可表。

  幾人躬身拜謝久久不起,齊嬰擺擺手免了他們的禮,說:“過一段日子便會有調令下來,至於你們分別去何處我還需再想一想,若你們自己有想法,也可與我直言。”

  老師願意在這官場之中幫扶他們已然讓三人感激涕零,哪裏還有什麽別的話說?隻紛紛稱謝,說任憑老師安排。

  齊嬰點了點頭,恰好此時仆役們端上了珍饈美饌,香氣誘人,令人食指大動。

  齊嬰笑笑,說:“一同嚐嚐吧。”

  共膳之時氣氛便鬆弛了許多,幾位新科進士也話多起來,開始同齊嬰說起近來在建康以及在朝廷中的見聞,偶爾涉及官場人事,齊嬰少有點撥,大多時候是聽他們說,雖則寡言,但顯得寬大,並不讓他們緊張。

  最拘謹的張德慈到後來也多了些話,開始說起他家鄉的境況,繼而談起他的田畝丁稅改良之策,他的想法齊嬰早已在春闈的考卷中看過了,李巍和鄭熙卻是頭回聽見,都驚為天人大讚精妙,一時三人都興致極高,激動得臉都漲紅了。

  正是少年意氣指點江山的壯闊氣象。

  齊嬰淡淡聽著,心中開始感到寬慰,亦希望他走以後他們仍能不改本心,將此時這番抱負盡數化為真實,讓這陳腐的江左之地舊貌換新顏。

  飯吃到一半,這怡樓的掌櫃親自過了來,站在隔間之外不知能否打擾,齊嬰瞧見了挑了挑眉,讓人進來,那掌櫃的便走近附在齊嬰耳邊說了句什麽。李巍他們瞧見老師聽言後神情有些變化,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高興,隨後又見老師起身對他們說:“我離開一會兒,幾位自便。”

  怡樓依然人聲鼎沸。

  掌櫃引路,帶齊嬰從二樓轉上三樓。

  與二樓帳幔屏風相隔的半開小隔間不同,三樓是一間一間帶門窗的雅間,那掌櫃的帶齊嬰去到走廊盡頭的一間雅間外,便躬身退下了。

  齊嬰四下一看,見此時周圍無人,便抬手敲了敲門。

  沒過一會兒門扉便開了道縫,露出一絲他所熟悉的香氣,等門半開的時候,他便瞧見了門內的人。

  是沈西泠。

  酒樓之內花燈明亮人聲喧嘩,兩人那時的對視卻靜極。

  又莫名有些驚心動魄。

  如今已然入夏了,沈西泠穿著一身輕薄的夏裙,淺淺的粉白色,雪白的脖頸兒露著,如同俏生生的一朵粉荷盛開在門內,眼眸也如同沾著露水,正以一種難言的情態凝著他。她甚至還搽了胭脂、塗了口脂,因此比往日看起來更加嬌豔,美麗得勾人采擷。

  她分明就是想被他采擷。

  齊嬰別開了眼,很快進了房門,回身把門一關,立刻就把人抵在門上吻住了她!

  充滿情丨欲的吻!

  他緊緊地箍著她纖細的腰,夏日的裙衫那樣輕薄,他手掌的溫度很快就留在了她的腰側,同時他又下意識地捏住了她的手腕,緊緊地扣著,幾乎是把她鎖在懷裏親吻。

  一點都不能逃離他的掌控。

  唇舌的糾纏很快就無法讓彼此滿足,沈西泠那隻沒有被齊嬰扣住的手開始攀上他的肩頸,她也轉而去親吻他的喉結,在那裏留下豔麗的口脂的痕跡,同時聽到他又似愉悅又似壓抑的悶哼。

  他明顯的反應令她感到得意,而這樣的情緒還沒來得及徹底露出來便被他推翻了——他更緊地把她壓在門上,低頭親吻著她白皙的脖頸和漂亮的鎖骨,他的手甚至不受控地撫摸上了她的……

  完全是一個男人在愛一個女人的方式。

  他絕不再是她的師長了,僅僅隻是一個男子,一個與她分別良久、對她渴慕極深的男子。

  他們忘情了。

  狂熱的激情讓兩人都出了一身熱汗,可纏綿卻無休無止,他們都不願意停下,有那麽幾個時刻齊嬰真的是打算放棄了,不想再固守禮節,幹脆就此時此地,他們……

  ……可最終他還是罷了手。

  他不能輕慢了她。

  沈西泠正被齊嬰吻得意亂情迷,卻忽而感到他抽身而去,他的氣息和力道一下子不見了,等她迷迷蒙蒙地睜開眼,才看見他已經站到了離她好幾步遠的地方,正背對著她。

  房中一時隻有他們喘氣的聲音。

  沈西泠緩了緩,等到身上恢複了些許力氣才又朝齊嬰走過去,從他身後抱住他,臉輕輕貼在他背上,喚了他一聲:“二哥哥……”

  小姑娘的聲音軟綿綿的,帶著尚未平息的情動的微漾,她的身子也正貼著他,勾著他也遠遠沒有平複的欲望。

  齊嬰把她抱著自己的手拉開,又離她遠了幾步,沈西泠隻聽到他極其低啞的聲音,對她說:“文文,你先別過來……”

  別過來?

  為什麽別過來?

  沈西泠一聽小脾氣就起來了。

  他們都已經快半個月沒見了!本就正是情濃的時候、半刻也分不了,如今卻生生分開這麽久,這才好不容易見上!

  今日她本在外麵四處查看米行、尋摸著之後也想開一家,結果卻聽怡樓這邊的夥計來傳話,說小齊大人過去了。

  她一聽便很驚喜!

  她之前一直明裏暗裏攛掇他過去,他卻一直沒去,今天卻過去了……她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他或許並不像他看起來那樣遊刃有餘……他也想見她了。

  沈西泠為此感到歡喜和興奮,連忙就往怡樓趕,路上還不忘打扮一番,讓水佩她們現買了脂粉幫她上妝,幾個丫頭都捂著嘴笑她,她也顧不上在意,隻想著快一點見到他、見到他的時候要盡可能美一點。

  她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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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本來的設定裏,三位新科進士的未來走向不是完全一致的,有人會倒向三殿下,有人會向士族妥協被同化,但是我已經感覺到了字數flag要倒,所以為了控製篇幅把這一部分都刪掉了,這裏就臉譜化地當他們都很nice吧(唉

  (另外許願不要被S!!!求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