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偎(1)
作者:桃籽兒      更新:2021-01-27 19:24      字數:3580
  沈西泠從未想過, 再見到齊嬰時他會滿身傷痕。

  上回他們見麵是半月多之前,兩人濃情得緊,隻是後來他忙於春闈之事、一直沒能回風荷苑, 兩人便一直沒能見麵。

  她想他想得快壓不住了, 連夢裏都滿滿的是他, 那天午睡醒後忽而聽水佩她們說公子回來了, 本是喜悅極了, 結果卻見幾個丫頭神色張皇, 細細一問,她們才說聽聞公子受了很重的傷,是被齊大公子親自送回來的, 這會兒人剛到懷瑾院。

  沈西泠當時一聽就急了,立刻什麽也顧不上,匆匆就往懷瑾院跑去。

  她到的時候齊大公子已經走了,房中一片嘈雜, 婢子們進進出出, 似乎還來了個大夫, 青竹他們都在招呼大夫給齊嬰治傷,沒人顧得上她, 而沈西泠則總算隔著滿滿當當的人瞧見了齊嬰。

  ……他受傷了。

  他側身坐在床榻上, 似乎傷了後背,身上的衣服到處都殷著血,臉色是她從未見過的蒼白。

  她在他身邊三年, 所見過的他一直都是不遲不疾、措置裕如的, 從未見過他露出狼狽之態, 可眼下他卻受了傷……

  沈西泠一下子如墜冰窟, 連手腳都發麻了。

  人聲嘈雜中, 齊嬰卻看見了她,見她站在角落裏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他似乎一愣,隨即朝她笑了笑,隔著人群朝她招了招手,無聲地說:“來。”

  他在讓她過去。

  沈西泠一下就眼熱了,立刻撥開人群朝他走過去,若非這裏太擁擠,她一定會奔過去。

  她小心翼翼地在他身邊坐下,明明並未觸碰到他,卻仿佛還是怕弄疼了他,她噙著眼淚上下看他,憋了好久才問:“你……你疼不疼?”

  其實一般這種時候,人第一句會問的話應當是“你怎麽了”,或是“這是怎麽回事”,而並非“你疼不疼”。可她那時的確隻關心他疼不疼,以至於忘記去問事情的前因後果。

  而這當然是個很無用的問題——他傷成這樣,怎麽會不疼呢?

  齊嬰卻神色寡淡,與往日一般無二,他甚至還能騰出心思去哄她,伸手輕輕順了順她的頭發,說:“沒什麽事,隻是看著嚴重而已。”

  沈西泠的眼眶濕得更厲害了。

  她當然知道他在哄她,因為他此刻撫摸她的手都比往日更涼,而且微微地發抖,他身後的那個大夫也臉色凝重,還說:“請公子一會兒忍著些,這……恐怕會有些痛。”

  齊嬰背對著那大夫,頭都沒回一下,隻應了一聲,眼睛仍看著沈西泠。

  他神情溫柔,對她說:“你先回去吧,免得嚇著。”

  他都這麽疼了,還怕她嚇著。

  沈西泠一時也說不清當時心裏的感覺,隻勉力把眼淚逼回去,又緊緊拉住齊嬰的手,搖頭說:“我不回去,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她說得很堅定,齊嬰看了她一會兒,也頗無奈,後來終歸還是沒執意讓她走,默許了。

  他背後的傷很重,左相昨夜是氣極了,一連抽了他三十多鞭,那家法鞭比普通的鞭子留下的傷痕重上許多,已經讓他的後背血肉模糊。因在祠堂中跪了整整一夜,這傷口便沒能處理得及時,此時他的衣服已經跟傷口粘連到了一起,在敷藥包紮之前還要先把傷口扯開。

  那是疼極了的。

  大夫動手的時候,滿屋子的下人都偏過頭去不敢看了,就連青竹都忍不住閉上了眼,沈西泠卻想看——她想知道他的傷到底如何。可齊嬰卻不讓她看,隻讓她坐在自己身前,他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隻是他手上的青筋卻迸了出來,額上的冷汗也越冒越多。

  沈西泠又是擔憂又是心疼,下意識就將自己的嘴唇咬得發白。他瞧見了,便伸手碰了碰她的唇,像是怕她傷著自己,還哄她說:“沒事的,別擔心……”

  沈西泠緊緊拉著他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睛已然紅得像隻兔子。

  等那大夫終於給齊嬰處理好了傷口、敷好了藥,已是大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齊嬰出了一身汗,臉色卻轉好了一些,不再那樣蒼白了,隻是看起來很疲憊。

  沈西泠私心裏其實是想跟齊嬰待在一起的,隻是她看他傷成這樣,想他應當想歇下了,便轉而跟在大夫身邊,細細地聽他講著之後如何敷藥以及如何打理傷口等細節,等大夫大致說完了,她便打算送大夫出去。

  齊嬰卻叫住了她:“文文。”

  沈西泠扭過頭,見他已經新換了一身衣裳,正坐在床榻上朝她看過來,他也沒多說什麽,可是他的樣子卻在告訴她,他想讓她陪著他。

  沈西泠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當即便朝他奔過去了,一旁的青竹也懂得看眼色,默默領著下人們都退出了房門,而他關上門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公子把那個小丫頭輕輕地摟進了懷裏。

  沈西泠一言不發地任齊嬰抱著,手卻不知道該放到哪裏。

  她以前最喜歡環著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胸口抱著他,可現在他整個後背都是傷,她一動都不敢動,生怕哪一下就碰到了他的傷口,再讓他疼痛。

  齊嬰感覺到她的拘謹,便鬆開了她,問:“怎麽了?”

  他的小姑娘眉頭皺得緊緊的,正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想了想才說:“……我怕弄疼了你。”

  齊嬰挑了挑眉,又莞爾。

  他捏了捏她的小臉兒,說:“已經沒事了。”

  沈西泠撫上他捏她臉的那隻手,用臉頰輕輕地蹭著,眼眶仍然紅著,看著他問:“到底出了什麽事?你為什麽會受傷?”

  齊嬰垂目看著她,聞言沉默了,過了很久才說:“我有些累了……先讓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他真的很累了。

  從判卷到擬榜,他一直少眠,昨夜又跪了一夜未曾合眼,此刻實在疲憊至極。

  沈西泠一聽他說累了,又是心疼不已,慌忙點頭,說:“啊,你睡你睡,別理我——快睡。”

  她好像恨不得讓他立刻就睡著似的,手忙腳亂的樣子落在他眼裏仍覺可愛。

  齊嬰笑了笑,又摟住她,低聲說:“你在這裏陪我一會兒……”

  他看起來不僅很累,而且……有些孤獨。

  他一直是強大的,強大到令她覺得他無所不能,強大到令她以為他沒有弱點,可是現在她看到了,這個人疲憊的樣子,這個人孤獨的樣子。

  他好像真的把她接納進了他的心底,因此才容許她看到這些隱蔽的角落。

  沈西泠從未感到自己與這個人如此貼近、近到仿佛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他的靈魂,這樣的發現令她心底寂靜無聲,她甚至覺得此刻她就可以為他而死。

  她看著他點了點頭,隨即就自己脫了鞋子上了他的床榻橫坐在床頭,又輕輕拉著他讓他側躺下來、枕在自己膝上。

  她輕輕拍著他的肩膀,柔聲細語地說:“你睡吧,我一直陪著你……”

  齊嬰什麽都沒有再說,隻靜靜地閉上了眼。

  他太累了。

  他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長,從前一天的下午一直到次日清晨。

  沈西泠本來沒打算睡,結果在他身邊陪著陪著不知怎麽的就睡了過去,等她再睜眼的時候天都大亮了。

  她原本是坐著的,如今卻好端端躺在被窩裏,而更離譜的是齊嬰也正睡在她身邊,跟她蓋著同一床被子,眼下還沒醒過來。

  沈西泠一雙漂亮的妙目立刻睜得圓圓的。

  這……這這事兒可不能怪她的!

  雖然她的確一直都對他有些不軌的心思……並且在他們定情之後這種心思就尤其昭彰了起來……但今天這個事情確實不是她有意的!而且她睡覺一直很老實,絕不會中途亂換姿勢占他便宜!

  這……也許是他中間醒過一次,見她睡得不舒服,就……

  沈西泠眨眨眼睛,嘴角悄悄翹起來。

  他正半摟著她,呼吸綿長,似乎仍睡得很沉。

  說起來沈西泠還從未見過齊嬰睡著的樣子,與他素日裏不同,睡著的他看起來不再那麽嚴肅和冷清了。

  她一直都知道這個人生得很好看,隻是齊二公子的名聲和官位都太高了,以至於時常令人忽視了他的容貌。此時他睡著了,周身的氣韻都淡去了,他好看的五官便更加清晰起來,沈西泠暗暗地想,那些書中曾大談特談的前朝的所謂美男子,一定都不及她眼前這個人好看。

  她忍不住又靠近了他一點。

  這時日頭漸漸升上來了,明亮且暖融的日光透過床帳照進來,有一絲落在他手臂上。

  沈西泠盯著那一絲光亮瞧,才忽然反應過來,他今天沒去上朝。

  這實在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她在他身邊三年之久,自然知道他是個多麽勤勉守矩的人,這三年的朝事他沒有過哪怕一次缺席,即便他生病了、或者累極了,也還是會強撐著去上朝,誰勸都沒用。

  今天他卻沒去。

  沈西泠心裏暗暗覺得奇怪,雖說知道這是因為他受了傷的緣故,但是又覺得若按照他以往的脾氣,就算如此也還是會強撐著出去的。

  她覺得奇怪,又覺得釋然。

  這個人總是不得閑,又總是讓自己活得很累——如今這樣也好,起碼他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沈西泠輕輕笑了笑,又看了他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悄悄湊上去親了親他的眼尾。

  那雙無比漂亮的鳳目。

  隻是蜻蜓點水般輕輕的一吻,卻還是把他鬧醒了。

  他一開始隻是眼睫動了動,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眼神透著剛睡醒的那種獨特的慵懶。後來他瞧見她,便醒過神來,溫柔的笑意在眼底漫開,更緊地摟過她,在她額頭上親了親,聲音頗有些低啞地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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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女鵝還是太老實了,其實要我說不如幹脆就……

  小齊大人(緊急打斷):!不準教她那些

  ?咋滴您要親自教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