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零(1)
作者:桃籽兒      更新:2021-01-27 19:24      字數:3693
  沈西泠沒有想到, 那天的那一睡,後來竟為她招來了大禍。

  這件事要追溯起來,源頭卻在學塾之中。

  卻說王先生那日雖給了沈西泠三日的假, 但並未給趙瑤同等的待遇, 次日她還照常入學塾讀書, 左手的傷一層層地包著, 像個小粽子。

  這日傅容和兩位齊家公子都到得早, 齊樂一見他瑤兒妹妹疼得可憐巴巴的模樣, 委實心疼得緊,湊上前去噓寒問暖,直問她還疼不疼。趙瑤沒好氣兒, 鬧起小脾氣,道:“四哥哥這說的什麽話?我都這樣了怎麽會不疼?先生打你們都沒有這樣狠,偏偏待我如此!”

  說著又疼又委屈,癟著嘴又哭起來。

  她一哭齊樂更手忙腳亂, 也不知該怎麽安慰她才好, 卻聽傅家姐姐說:“瑤兒妹妹快別哭了, 先生就快來了,若他再罰你可怎麽是好?”

  趙瑤本來就同傅容之間有些齟齬, 如今聽她這麽一說更是冒火, 沒挨打的右手狠狠一拍桌子,氣道:“我不過是哭一哭,他為什麽還要罰我!這學塾是連哭都不許了嗎!”

  傅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回過身看著趙瑤, 柳眉微蹙, 神情中帶著歉疚, 道:“妹妹莫生氣, 是姐姐說的話欠妥,我隻是……”

  她頓住不說,又似有若無地朝沈西泠空著的位置瞧了一眼。

  趙瑤沒明白她這一眼的意思,心中卻下意識覺得傅容若有所指,遂追問:“隻是什麽?”

  傅容朝她笑笑,神情隱晦,說:“沒什麽,隻是我聽說昨日文文妹妹雖也受了罰,王先生卻給了她三日的假,瑤兒妹妹卻沒有,想來是先生對你寄望更高的緣故,既然如此,他總歸不願見你哭哭啼啼的……”

  趙瑤昨天被王清打得就差哭爹喊娘,哪兒還顧得上看沈西泠的下場?眼下聽傅容說了才得知她得了三日的假,一時氣得七竅生煙,怒道:“豈有此理!先生怎可如此處置不公!”

  齊樂見她氣急了,連忙在旁哄她,坐在一旁的齊寧有些看不過眼,忍不住說了一句公道話:“倒也說不上處置不公吧?昨日之事本就不是文文妹妹挑的頭,王先生又不是沒打她,她一個小姑娘身子弱些,給三日假也是有理的。”

  言下之意,是說趙瑤這個禍首本來就不該得假。

  趙瑤最近本來就同齊寧有些不睦,眼下氣頭上又聽他這麽說了一嘴,直接被氣哭了,怒火更是越燒越旺。可惜還不待她發火,又聽傅容說:“敬安此言大抵有失公允了,昨日之事雖不是文文妹妹挑的,可想來她若小心些,也不至於累得瑤兒受罰……”

  這話一說,趙瑤立時就明白了。

  好啊!她就說那個孤女怎麽會幫她作弊!原來竟在這兒算計她!她是假意幫她,實則故意被王先生發現,如此一來既不得罪她趙瑤,又能讓她被先生抽板子!

  好毒的心!

  趙瑤自打入了這學塾便覺得諸事不順,她本就不是讀書的材料,來此地不過為了能多在她二哥哥跟前露臉,結果如今日日苦讀無果不說,連二哥哥的麵也很少瞧見,還頻頻挨起板子來,早就讓她苦不堪言。如今這一腔怒火被她盡放在沈西泠身上,隻覺得這破落戶兒是看她好欺才敢如此算計於她!一個外人尚且如此,她若忍了,往後齊家哪還有她立足之地?

  由是這麽一想,怒氣便上了頭,趙瑤心中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鬱氣,蹭地一下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悶頭便朝書齋外衝去,齊樂想拉她都拉不住。

  齊樂慌了神,問三哥和表姐道:“這可怎麽才好?瑤兒這個架勢……該不會去尋文文妹妹的麻煩吧?”

  齊寧也有些慌神,一時不知該怎麽辦,唯獨傅容不慌不忙,轉而對兩人說:“今日之事恐不是我們能勸得住的,依我看,還是去找老太太調停吧。”

  這頭兒傅容帶人去找齊老夫人的當口兒,趙瑤已經領著兩個趙家來的丫頭一同找到了沈西泠住的院子,吵吵鬧鬧地在門口大喊著,要沈西泠出來見她、給她一個說法。

  子君本在門口掃地,卻見這位趙家貴女潑婦一般風風火火地衝過來叫囂,立時也是心中冒火。

  她本是風荷苑的婢女,對本家的人事摸不太清,對趙瑤這等齊家的親戚就更是不甚買賬。何況她性子直些,昨夜剛聽說自家小姐因為這位貴女的拖累被先生打了手板,早就心中不平,眼下又逢她來尋釁,那真是怒衝天靈蓋,絕沒有避讓開來的道理,遂拎著掃帚擋在門口,不讓她們進門。

  趙瑤一瞧更是生氣,讓身後兩個婢女將子君拉開,這便算是推搡了起來。子君以一敵二落了下風,幸好這時風裳聽見動靜從房裏跑了出來幫忙,過了一會兒又驚動了水佩。

  她們三人之中還要數水佩最為曉得輕重,知道不能同趙瑤硬來,連忙將子君和風裳拉開,又對趙瑤行了個禮,繼而客客氣氣地道:“趙家小姐可是來尋我家小姐的?隻是不巧,小姐睡下了,這會兒還沒起呢。”

  趙瑤一聲冷哼,怒罵道:“她一個巴郡來的沒爹娘的孤女算哪門子小姐?沒起?那就給我拉起來!閃開!”

  說著也不與水佩周旋,徑直又往裏麵闖,水佩一見這架勢,心知此事已不能善了,遂同子君和風裳一道開始攔著趙瑤一行。

  趙瑤怒極反笑,轉頭叫人去找了幾個府上的小廝過來幫忙。那幾個本家的小廝一番衡量,見趙家小姐同齊家沾親帶故,而那位方家小姐則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心中自然傾向前者,遂同趙家兩個丫頭一起,將水佩她們拉開,趙瑤遂帶著一夥人衝進了門。

  外麵的動靜鬧得極大,卻並未將沈西泠吵醒。

  她生了病,一夜過去仍昏昏沉沉,此刻還像昨夜裏一樣裹著齊嬰的衣裳睡著,直到趙瑤猛地將她臥房的門推開、又帶著一群人不由分說地闖了進來,這才被驚醒。

  她一時不知發生了何事,迷蒙間卻像又回到了幼時,想起了當年父親的妻子帶人闖進家中的場麵,如墜夢寐生了一身冷汗,待看清來者是趙瑤時才逐漸恢複了神誌。

  隻是當她意識到自己還未將齊嬰的衣服藏起來時,一顆心便又揪成一團。她不知自己何故如此緊張,甚至在緊張之上還感到一陣出處莫名的羞恥,她攥著長裘的衣角,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幸而趙瑤一頭怒火地衝進來,倒沒察覺出沈西泠身上的衣服有什麽不妥,進門後徑直叉腰怒罵道:“好你個方筠!竟敢動小心思害我!你說!昨日你是不是故意讓王先生發現的!”

  劈頭蓋臉一頓斥責讓沈西泠一頭霧水,正愣在原地,趙瑤卻已經失了理智,直朝她撲過來撕打。

  趙瑤對沈西泠積怨已深,自打上元那天頭回在風荷苑瞧見她,趙瑤心中就一直對她介懷。她不滿她住在二哥哥的私宅,不滿她讓三哥哥同自己生分,不滿她書讀得好讓王清另眼相看,更不滿她生了一張美貌驚人的臉。

  此時乘著怒火,趙瑤下手很重,不管不顧地撕打沈西泠,專朝她臉上招呼。她的指甲蓄得很長,一個揚手便在沈西泠臉上留下一道血絲,趙瑤一看愣了一下,倒沒想到會見血,可這一下卻越發激起她的劣根,令她心頭覺得爽快,於是刻意狠狠又往她臉上劃了一道,沈西泠下意識地往一旁避了一下,卸去了大半的力道,但臉上仍被留下了一道半深的血痕。

  那時沈西泠在病中,渾身酸軟沒有力氣,她又比趙瑤生得瘦弱,簡直毫無還手之力。水佩她們被趙瑤叫來的小廝製住,隻眼睜睜地瞧著她被趙瑤欺淩卻幫不上忙,風裳一邊掙紮一邊哭,子君脾氣大些,拿著掃帚同拉扯她的那個小廝扭打,卻也分不出神來救沈西泠。

  撕扯間,沈西泠的小蚱蜢滑出手心,落在地上後恰巧被趙瑤一腳踩上。沈西泠本來無意跟趙瑤扭打,結果這一下紅了眼,也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力氣,一把便將趙瑤推開了,蹲下身子去看她的小蚱蜢,卻見那昨晚才從千裏之外送到她手上的東西已經被踩得支離破碎,那栩栩如生的根須一應都被踩斷了。

  那是齊嬰給她的……可現在,卻這樣了。

  僅僅才過了一夜而已。

  趙瑤沒想到沈西泠居然還敢還手,越發氣不打一出來,尖叫了一聲後又撲過去打她,一時沈西泠的院子裏雞飛狗跳,充斥著怒罵聲、哭喊聲和扭打聲,別說是齊家這樣的世家高門,就是建康城中的勾欄瓦舍也罕見這樣的熱鬧。

  這一切直到齊老夫人到訪方才戛然而止。

  齊老夫人去歲已經過了古稀之年,年輕時雖性情剛強,但如今年歲漸大、身體又不甚好,早已漸漸不管家了。隻是方才她那心尖兒上的侄孫女去她屋中尋她,說趙家妹妹正同那方家的起了爭執、請她來調停。齊老夫人素來知曉傅容性情穩重又克己守禮,最是端莊沉穩不過,連她都忍不住來找自己調停了,可見那兩個丫頭鬧得不輕。

  齊老夫人心中不滿,覺得這兩個丫頭實在登不上台麵。她本不願意管這等閑事,隻是自打上回聽容兒說起那方家的或許同敬臣有些不清不楚的牽扯,她心中便種下了些許顧慮,今日之事既然鬧了起來,她倒不妨去看看,若那方家的有什麽不好,倒也方便她拿捏。

  老太太主意既定,遂在傅容的攙扶下一路直奔沈西泠的院子而去。

  還沒進院門兒,遠遠便聽見房中鬧翻了天,待進得門一看,又見趙瑤那等貴女已經全然失了體統體麵在打那方家的小丫頭,那方家的打不過她卻也沒忘了還手,將趙瑤的鬢發都扯得亂了套。一旁的丫頭們又是哭又是鬧,屋子裏一片雞飛狗跳,十足令人心煩。

  好在趙家的丫頭比她家的小姐更懂得眼色,一瞧見齊老夫人親自來了,連忙上去拉住趙瑤讓她趕緊停手。趙瑤本正撒潑撒得歡,回頭一看齊老夫人站在身後,立時嚇得心頭一跳。

  趙瑤心知齊老夫人同堯氏不同,對自己並不偏疼,她的母親趙齊氏是齊家的庶女,年輕時也同老太太不對付,趙瑤不敢在她麵前造次,此時見得她來嚇得身子一軟,當即便半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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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小虐

  見麵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