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名(2)
作者:桃籽兒      更新:2021-01-27 19:24      字數:6806
  齊嬰入宮的時候正是午時, 隨宮人來到禦書房門口後,見梁皇身邊的總管太監蘇平堆著笑迎上來,道:“小齊大人快請, 陛下等您多時了。”

  蘇平得梁皇倚重, 是兩朝的老人了, 素來為百官敬重, 齊嬰對他也頗為客氣, 答:“有勞蘇總管引路。”

  進得禦書房, 梁皇正在伏案看奏疏,見齊嬰來了笑道:“敬臣來了?可曾用過午膳?今日有北地來的鹿肉,禦膳房做了小天酥, 你與朕同食吧。”

  梁皇今年已近古稀,身材臃腫,頭發花白,眼下青黑, 並非康泰之相, 說來與近些年在大梁宗室流行的五石散有些幹係。傳聞梁皇素喜吸食那物, 前幾年還有同後妃共吸取樂的荒唐事,不過也因那時傷了元氣, 這幾年已慢慢開始收斂了。

  齊嬰向陛下行了跪禮, 梁皇親自走下禦階扶他起身,兩人同往禦書房的偏廳用午膳。

  陛下飲食喜葷,桌上的菜肴以肉食為主, 那小天酥實是鹿雞同炒, 其餘的箸頭春、通花軟牛腸、水煉犢亦都是葷食, 齊嬰飲食清淡, 其實吃不太慣, 但與天子同食自不可挑剔,遂隻神色如常地用膳。

  梁皇胃口不錯,興致也不錯,問及齊嬰近來在樞密院一切可好,齊嬰答:“陛下抬愛,委臣以副使之職,近來正與諸曹交涉,熟悉院中過往文書,還有不通之處,全仰仗張大人指教。”

  齊嬰所說的張大人正是如今的樞密院正使張衡,在石城大敗之前也做過副使。

  梁皇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道:“張衡庸懦,本不堪當這正使之位,但朕念及你年紀太輕,若以你為正使恐百官不服,這才讓你屈居張衡之下。不過正因他無才,亦方便你拿捏,你雖是副使之名,但你應當明白,朕是將這整個樞密院都托付給你了。”

  梁皇這話一說,齊嬰便得放下筷子行禮謝恩。他雖然心中對梁皇說不上感激,但麵上總要做出感念陛下恩重的模樣,梁皇倒也沒有辜負他的這番客氣,並未讓他下跪,隻讓齊嬰莫要多禮,還道:“敬臣啊,如今大爭之世,總是英雄出少年。高魏得人,那顧家的顧居寒小小年紀便在沙場上殺我將士無數,而我大梁朝堂半壁武將,竟無一人可將他拒於城門之外,思來怎不叫人遍體生寒?”

  梁皇又是一聲歎息,看著齊嬰,語重心長:“那顧小將軍如今就已鋒芒畢露,假以時日,必為我朝心腹之大患——敬臣,朕知道你是天縱之才,也知道唯獨隻有你能與那顧居寒抗衡。戰場之上刀槍之術,天下或無人可出高魏顧家之右,但兩國之爭除了在沙場、更在於這沙場背後的無邊朝堂。朕篤定,論決勝千裏之智,你乃當世之翹楚,遠勝高魏顧家之流。”

  話說到這裏,縱然梁皇再如何客氣阻攔,齊嬰都必然得跪上一跪了,他道:“陛下謬讚,臣必鞠躬盡瘁,竭力而為。”

  梁皇一連說了三聲“善”,親自扶齊嬰起身,把筷子遞到齊嬰手中,自己又用了一塊單籠金乳酥,還給齊嬰夾了一塊貴妃紅。齊嬰用到一半,忽聽梁皇又道:“敬臣,倘若你是朕,子桓和子桁,你會選誰作儲君?”

  齊嬰一聽,立刻又放下了筷子。

  古來立儲之事乃一國根本,向來非臣下所能置喙,凡犯忌者皆為君所屠戮,無一例外。齊嬰慎重道:“二位殿下皆可承陛下之厚望,此非臣之愚見所能洞明。”

  齊嬰其人,本就慣於謹言慎行,輕易不會與人交心。梁皇雖說了那麽一大串倚重他的話,但卻並未在齊嬰心中激起什麽波瀾。尤其在這個皇室對世家態度極為微妙的當口,他更不會對陛下放鬆戒心。此刻梁皇問他看好哪位殿下,或許便意在試探他的態度:是支持與世家日漸走遠的三殿下,還是放浪形骸本就倚仗世家的四殿下,梁皇想摸清的是齊嬰的立場。

  而齊嬰,不可能讓他看穿。

  梁皇打量了齊嬰片刻,見他謙卑地低著頭,仿佛當真對儲君的人選毫不上心一般。梁皇眼中掠過一絲暗光,繼而大笑出聲,拍拍齊嬰的肩膀笑道:“你這孩子唯一的不好便是為人太過板正,不過閑談幾句而已,怎值得你如此嚴肅——罷了罷了,吃飯吃飯。”

  齊嬰依然恭謹地稱“是”,隨後才又拿起筷子。

  君臣二人談笑了一陣,梁皇似是忽然記起了一般,對齊嬰說:“你今日既然進宮了,不妨去看看子榆再走吧。她同朕念叨了許久,說自你入樞密院以來便再沒見過你,一直埋怨朕讓你太辛勞了——她啊,是喜歡極了你。”

  蕭子榆。

  齊嬰低垂的眼眸中劃過一絲異色。

  梁皇在此時提及蕭子榆,由不得齊嬰不多想。蕭子榆就像陛下在他齊敬臣脖子上套的一根繩索,如今大梁需要用人,他便將這跟繩索放開、任齊嬰執掌大權;而一旦有朝一日陛下要收權,那麽就會立刻把這跟繩索收緊,如果他成為駙馬,就將永遠失去在大梁朝堂的實權。

  齊嬰很清楚,他必須謹慎地對待這跟繩索,倘若讓陛下覺得他已不受控,那麽樞密院的權力將不會落在他的手中,他並不貪權,但他擔心如他失去了這個權柄,當終有一日陛下砍殺世家的屠刀落在齊家身上,他將無法救家族於危難。

  他不能與蕭子榆走得太近,同時,也不能走得太遠。

  齊嬰低垂著眼眸,眼瞼遮住眼底的思慮,而後十分恭順地道:“是。”

  齊嬰由蘇平引著進了禦花園時,蕭子榆正在同宮人一同玩雙陸。

  雙陸是自前代起便流行起來的一種棋類遊戲,凡置局,二人白黑各以十五馬為數,用骰子二,據彩數下馬,白馬自右歸左,黑馬自左歸右,以籌碼計算勝負,當先把所有棋子移離棋盤的人便算獲勝。這等遊戲不像圍棋那般繁瑣耗時,又很是容易上手,在女子間尤其流行。

  蕭子榆同宮人們一起坐在園中的八角亭下玩雙陸,穿著厚實的白色狐裘。她生得很美,與她哥哥四殿下蕭子桁相似,也生了一雙桃花眼,今年雖不過十六歲,卻已隱隱有種嫵媚之感,是皇子皇女中最得梁皇寵愛的一個。這亭中時不時傳出嬉笑聲,蕭子榆得勝了,正笑話輸給她的那個丫鬟太笨。

  那丫鬟被臊得兩頰嫣紅,一抬頭正見到小齊大人隨著蘇總管往這邊兒走,連忙從石凳上站起來,又同蕭子榆打趣說:“公主贏了咱們還不是尋常?要贏了小齊大人才算是能耐呢!”

  蕭子榆聽了丫鬟這話,心知是齊嬰來了,一回過頭,果然見到他正隨著蘇平一同向自己這邊走。

  齊敬臣今日著官服,她往日見多了前朝的官員這麽穿,向來覺得最是沉悶無趣不過,但見它穿在他身上,卻又覺得極襯人。他本就是寡淡的性情,穿上官服更顯得嚴肅,可她偏喜歡他這個樣子,清清冷冷,板板正正。

  蕭子榆站起來迎他,丫鬟們都識相地退到亭外去伺候,蘇平也站在亭外沒有走進來,隻是笑著向蕭子榆行了禮,道:“老奴不打擾殿下同小齊大人敘話,這便回去向陛下複命了。”

  蕭子榆偷偷打量了齊嬰一眼,又轉向蘇平,笑道:“有勞蘇公公將人逮來,且替我好生謝過父皇。”

  這話惹得亭外的丫鬟們捂著嘴笑,蘇平也笑了,恭順地應下後便離開了。

  蕭子榆轉過身偷偷瞧著齊嬰,見他負手立在她方才同丫頭們玩雙陸的棋盤邊正低頭看著盤麵,弄得她不知何故忽然臉色緋紅,走過去推了他一下,嗔道:“你瞧什麽呢?”

  齊嬰笑了笑,答:“先前四殿下讓你下正經棋你不下,倒是對這些把戲上心。”

  蕭子榆眉目嬌憨,道:“我才不跟你們下正經棋,那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贏你們?這個就不同了,不信你試試,說不得要輸給我呢。”

  齊嬰笑著搖了搖頭,坐下,向對麵的座位抬了抬手,說:“何妨一試?”

  蕭子榆瞧著齊嬰,見他坐下的動作極好看,抬手讓她坐的手勢也極好看,嘴角勾著的不經意的笑最是好看,不禁心情越發愉悅了起來。

  她坐在齊嬰對麵,見齊嬰將黑白兩色的棋子一顆顆歸位,又聽他一邊收拾一邊問她:“這麽冷的天怎麽想到坐在外頭了?也不怕受冷生病?”

  蕭子榆橫了他一眼,說:“還不是為了你?要是在屋子裏頭,你又要說什麽共處一室不合禮法之類的迂腐之詞,我才懶得聽。”

  齊嬰搖了搖頭,說:“你一個女孩子,這也是為了你好。”

  “那我寧願不要你這個好,”蕭子榆托著腮半伏在石桌上,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透著一股子無形的撩撥和可憐樣兒,“不就是名聲麽?就算你再怎麽避嫌,人家也知道咱們之間的事兒。”

  齊嬰看了蕭子榆一眼,沒說話,蕭子榆被他這一眼激起脾氣,道:“本來就是麽,這整個建康城,誰還不知道我想嫁給你了?”

  齊嬰沒接話,掃了一眼棋盤,淡淡說了一聲:“你先吧。”

  蕭子榆偷偷瞥了他一眼,見他神情難辨喜怒,一時也覺得有些喪氣。

  他永遠是這樣。若即若離,不冷不熱,你對他撒嬌生氣,他都接著,你對他明示暗示,他又都不理,讓人心裏總是又疼又癢的,偏他還一副無知無覺超然物外的模樣,恁的可恨!她心裏有些悶悶的,隨便走了一顆棋,一看便是胡來的,在鬧脾氣。

  齊嬰看了她一眼,搖頭笑了笑,說:“不是要贏我麽?這樣怎麽贏?”

  蕭子榆沒精打采地低下頭撥弄一下棋子,說:“反正也贏不了,贏了也是你讓我,沒意思。”

  齊嬰說:“你怎麽還是小孩子脾氣……”

  蕭子榆兩眼一瞪,眼中浮現出惱意,一拍桌子,道:“我就不能耍小孩子脾氣麽?那誰能耍?你在風荷苑藏的那個小丫頭?”

  齊嬰一挑眉,心知蕭子桁還是將此事告訴了蕭子榆。

  齊嬰不願讓此事被更多人曉得,他雖給沈西泠安了個假身份,但畢竟算不上十足穩妥,蕭子榆性情有些乖張,此事若在她心中不平,難免會一直揪著不放。齊嬰擱下手中的棋子,道:“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罷了,也值得你這樣?”

  蕭子榆聞言不但沒有氣順,反而更加生氣,扔了手中的棋,道:“未及笄又如何了!我當初不就是未及笄便喜歡你了!”

  她是真的動了氣,眼眶都紅了,筆直筆直地看著齊嬰,眼中還蓄著淚花。齊嬰心中覺得疲憊,站起來彎下腰撿起蕭子榆扔的那顆棋,走到她旁邊將棋擱在她手邊的石桌上,平靜地說:“從巴郡調往樞密院的方毓凱方大人你還記得嗎?”

  蕭子榆眼眶仍紅,但已被齊嬰牽住了話頭,下意識地跟著他走,仰起頭看著他,想了想說:“替你擋了一劍的那個?”

  齊嬰點了點頭,道:“四殿下見到的那個小姑娘是方大人留下的孤女,於情於理,我都得照顧她。”

  蕭子榆露出驚訝的神色,似乎沒想到那小姑娘竟是如此身份。她有些歉疚,站起來走近齊嬰兩步,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抿了抿嘴,仍是又委屈又可憐的模樣,說:“我不知道那是方大人的女兒……”

  “無妨,”齊嬰神色平靜,卻沒什麽笑意,看起來十分嚴肅,“不過此事希望你也莫再同旁人提起,讓那小姑娘總是想起父親慘死之事總是不好的。”

  蕭子榆連連點頭答應,看了看他的臉色,仍是嚴肅疏遠的模樣,遂咬了咬嘴唇,桃花眼中又蓄起眼淚,道:“我其實也不是介懷旁人,隻是自打你調入樞密院我便沒再見過你了,若不是今日我央求父皇,你定還是不會來見我……敬臣哥哥,我想你了。”

  蕭子榆的神情看起來頗為傷懷,又說:“父皇說了要我懂事,不能為了兒女私情耽誤了國家大事,道理我懂,可是我就是難受……你知道的,我隻想——”

  齊嬰不著痕跡地將袖子從蕭子榆手中抽出來,神態倏然冷漠起來,向她執臣子禮,道:“公主自重,慎言。”

  齊敬臣就是如此,他溫和的時候可以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而當他冷漠時又讓人不敢越雷池一步。驕縱如蕭子榆,見得齊嬰此時這副冷淡模樣也不敢繼續再說,兩人在亭中沉默地站著,過了許久蕭子榆才聽齊嬰道:“我曾是四殿下伴讀,因此與公主自幼相識,相互熟稔些也是理所應當。我姑且不論你我之間究竟是何種情誼,眼下國難當頭,又哪有談兒女私情的餘地?陛下委我以重任,我定然不能辜負——殿下,你可聽得明白?”

  蕭子榆眼眶濕紅,點頭。

  齊嬰掃了她一眼,抬頭看看天色,對蕭子榆說:“時候不早,我官署中尚有公務需處理,就先走了……”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蕭子榆一把抱住胳膊,她神情十分急迫,連珠炮一般地道:“你說的我盡懂得,可我一個多月不曾見你了,你好不容易來一次這便要走?怎麽說都不行,起碼要陪我用了晚膳!”

  齊嬰一皺眉,還沒開口又被蕭子榆截斷:“你不要再訓我,我隻說一句,今日你要不同我一道吃完飯我便不許你走了,就是父皇跑到我這兒要人也沒用!”

  說著語氣又軟下來,小聲哀求道:“你就陪我用一頓晚膳,我將四哥也叫來,總算能避嫌了?就這一頓,我接下來一個月都不去煩你,好是不好?”

  齊嬰擰眉,無言。

  最終齊嬰還是被蕭子榆留在宮中用了晚膳,四殿下蕭子桁也一道來了,拋開身份不提,他們三個倒真算是青梅竹馬,席間倒也十分愉快。

  蕭子桁這人行為放浪,最好飲酒,又同梁皇一般喜食葷食。真要論起來,這位殿下身上還真有股世傳的江左名士風流氣,如遇佳釀可歡宴不止,醉後則馳然高臥,雖難免有放浪形骸之嫌,卻亦難得是真性情。

  隻是蕭子桁這人,自己貪杯不說,還不喜獨酌,定要拉著他眼中板上釘釘的妹婿同他一道對飲。齊嬰倒不是不善飲酒,隻是近來他太過忙碌,已許久沒有正常用過飯,今日同梁皇共進的那頓午膳又用得人難受,此時身體已有些不舒服,不宜再飲酒。但蕭子桁隻要不醉,今夜他便離不了宮,斟酌片刻還是同他共飲了。

  等蕭子桁總算喝得盡了興,齊嬰才終於得以脫身。蕭子桁親自送他出宮,冬日裏夜風極寒,倒是吹走了些許醉意。

  他同齊嬰說:“我看今夜子榆有些消沉,你白日裏是同她說什麽了?”

  齊嬰未答,蕭子桁笑了笑,大抵也能猜出些什麽。

  他那個妹妹自小就癡迷齊敬臣,一心要同他成婚,若她這敬臣哥哥是個尋常世家子弟也就罷了,偏偏得了父皇倚重,那就由不得蕭子榆胡來了。其實就算沒有這一層家國大事橫在前麵,蕭子桁也覺得二人不合適,齊嬰其人心思太深太重,蕭子榆那般的驕縱性情,若得了齊嬰的喜歡倒還好,可他擺明了是沒有此心,蕭子榆若一意孤行,定然沒什麽好果子吃。

  蕭子桁拍拍齊嬰的肩膀,說:“你們之間的事兒我不管,但是再怎麽著……你別傷著她。”

  “怎會?”齊嬰歎了一口氣,“我也當她是妹妹。”

  蕭子桁笑笑,直到送齊嬰上了馬車才折身回宮。

  夜寒如水,車輪轆轆。

  馬車中齊嬰臉色有些蒼白,胃絞痛,青竹急得一頭汗,連忙給齊嬰送上解酒湯,一向少年老成的臉也顯出急色,道:“四殿下勸酒,公子就不興不喝麽?這要是身子出了什麽事可怎麽才好。”

  齊嬰喝下解酒湯,冬日裏湯水易涼,他喝下的時候已經有些冷了,越發弄得胃裏難受。齊嬰皺了皺眉,對青竹擺了擺手示意無妨。車外駕車的白鬆聽到車內的動靜,心知公子今日身體不適,遂在車外問:“公子,今夜是否不去官署了?回本家吧。”

  白鬆深知齊嬰,往日若無意外,每日都在樞密院忙碌到深夜,往日這個時辰還不曾歇息。隻是今夜他身體不適,還是不宜再操勞了,不如回本家好生歇息。

  卻聽車內齊嬰沉默一會兒,後說:“去風荷苑。”

  風荷苑?白鬆挑了挑眉。

  這個時辰了,去風荷苑做什麽?清霽山離皇宮甚遠,馬車過去要半個多時辰,公子身體那樣難受,何不就近回了本家?

  白鬆心中疑惑,但並不敢分說,隻答:“是。”

  另一頭,沈西泠已在等了齊嬰近四個時辰。

  沈西泠一開始是站在門口等的,站得兩腿酸軟也不敢離開,深恐自己走後齊嬰回來了,覺得她散漫。往來的仆役們頭一回見有人站在忘室門口不走,難免有些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沈西泠一開始十分尷尬手足無措,後來就漸漸習慣了,隻當作無事發生。

  等到亥時的時候,由於時辰太晚,忘室門前便少有人經過了,有個叫子君的丫頭看見她在這裏站了半天,好心湊上來與她搭話,聽說她在這裏等二公子回來,便同她說:“唉,都這個時辰了公子還未回,想來是忘了同你有約了,要不就是被什麽旁的事耽擱了,你還是別等了,快些回去吧。”

  她看了看沈西泠的小身板兒,見她的衣服上已經沾染了一層夜露,也不知是站在門前等了多久,心中有些可憐她,又說:“你不是大病初愈麽?最近天寒地凍的,趕緊回吧,省得又病了。”

  說完,子君也耐不住冷,一溜兒地跑回自己屋子去了。

  沈西泠十分感激她,一下午人來人往,也就子君一個同她善意地說了兩句話,令她心裏有些歡喜。她知道子君說得對,齊二公子或許是忘了、也或許有事不能回,她現在應當回去了。

  她猶豫了片刻,腳都踏下了忘室門口的台階,想了想又折了回來。

  沈西泠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居然會那麽相信齊嬰,總覺得他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譬如他字條上說了今夜會來找她,那無論多晚他都一定會回來。

  這番篤信十分沒有來由,但那個時候卻在沈西泠心中紮得很深。她走回門口,靠在欄杆的角落裏避風,過了一會兒實在站不住了,便又縮在角落裏席地坐下,繼續等待著。她倒也豁達,心想反正已經等到這時候了,也不差這一會兒,即便齊嬰今夜真的沒回來也無妨,她明天再等就是了。

  她靠著欄杆等,一雙手凍得極冷,她搓著手往手心裏嗬氣取暖,仰頭看著滿天的星鬥,就如同父母還在世時一般好看,她看著看著生了困意,竟靠著欄杆睡著了。

  齊嬰深夜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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