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作者:白駒錦嫣然      更新:2021-01-26 17:05      字數:4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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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富貴一愣,道:“卑職不醜,小時候村中算命人說了,卑職耳大貼肉,鼻如懸膽,麵黑身白,背聳三山,聲如遠鍾是大富大貴之.....“

  我連連搖頭,道:“成了成了!原來你小時便是這副醜模樣。”

  甄富貴還欲再說,見我嬉弄也便忍住了。

  我終究還是出去看玄一了。若他肯說實話,我也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黑夜中的人影搖搖欲墜,幾欲跌倒。玄一抬眸時桃花眼一亮,原先的麵無表情也成了一臉討好。

  我先開口道:“合德死了。”

  “為何?”

  合德死了,是告訴玄一這樁事我已知曉。為何,則是問他為什麽這樣做,為什麽潛入我府中窺探,還劫走合德。

  玄一眸中異色一閃即逝。一雙桃花眼澄亮迷人,隻有漫天的委屈。

  “蘇蘇,為何將我送你的新婚禮物都退回來,是不喜歡嗎?自我回來,你便一直冷淡待我,可知我心中著實苦悶難過?”

  見玄一避而不談,我等了整整十秒。我告訴自己,若這十秒內,他能開口解釋,我便原諒他。

  月色朦朧,玄一身形虛附,摔倒在地上。

  我明明可以拉他一把,可我忍住了。能在這門外站上一整日還站得筆直的人,如何我來的這須臾之間便要支撐不住?

  從前是朋友時,我可以當這是撒嬌玩笑,扶他一把,或者看他摔倒地上捧腹大笑。如今,便隻能冷眼看著。

  玄一望著我眸中閃過一絲失落,見我遲遲沒有動靜,自己爬起拍拍衣衫笑道:“若我這將軍站著都能摔倒的事讓別人知曉,豈不是要成了笑話?蘇蘇你可得替我保密!”

  我未答他,反問道:“不肯說?”

  “若你告訴我,你有說不得的難言之隱,我或許會原諒你。”

  玄一一雙桃花眼耷拉著,歎道:“為何……蘇蘇你便一口咬定是我?若我受帝君指使,你也怪我?”

  我毫無猶豫道:“我昨日問過,帝君不知。”

  玄一輕笑兩聲,嗓子裏蘊著幾分不甘道:“你去問他,是不是他做的。對我,便篤定是我做的,連問都不問一句?那簪子是他給你的?”

  我心中大駭,卻不敢承認。隻道:“什麽簪子?”

  玄一靠近我,眼中散著異樣柔美的光:“自然是帝君親手雕刻的白玉梨花簪子呐!”說罷玄一離開,直了身子道:“他指揮三軍時在雕,踏進大瑤帝宮時在雕,看著那些王公大臣一個個五馬分屍時在雕……”

  玄一聲音陡然一高道:“你拿著那簪子,便是拿著帝君的愧疚,拿著那些無辜死去的人!我在幫你蘇蘇!”

  “難道你不明白?”

  帝君說,他在大瑤見到那支白玉滾金梨花簪便隨手買下了。我卻不知,那簪子是他親手雕出來的。尋常哪有梨花樣的簪子,我常說他一身梨花味道,聞著香甜……才會想雕一支梨花簪子給我罷。

  玄一說的對,或許這簪子裏還有欺瞞我的愧疚。

  我今早還有幾分怨他……可智謀如他,怎會不知道擅醫術的我,一嚐味道便知道那是墮胎藥。

  他要的便是讓我怨他。

  因為若真有孩子,我也是不會留下的。他知道這一點,他明白我,才會主動把藥遞於我,好讓我不去怨恨自己,而是怨他……

  如今,我便連他親手做的簪子都弄丟了。就算知道是誰拿走的,也不敢說。

  我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終究還是沒忍住。

  玄一一時慌了神,道:“蘇蘇……我不是故意的,你莫要哭……”

  玄一拿出帕子,伸手要替我拭淚。我側身避開,玄一的手滯在半空,神色突變。

  “你為他哭?你為他哭?!”

  我道:“我不明白你說的什麽簪子,你我從前是至交,如今鬧到這個地步,實非我所願。”

  玄一道:“非你所願?!蘇蘇,你便這麽恨我?”

  “你如今連實話都懶得說了?你不知那隻簪子?那支簪子就是我從你暗道中找出來的!”

  我猛然抬頭,看著幾近失控的玄一漠然道:“你承認了?”

  玄一回過神道:“你詐我?”

  我道:“玄一你走罷。往後也不要再來。從此以後,你我各走各的陽關道、獨木橋,誰也不欠著誰。”

  玄一一雙桃花眼滿是不敢置信,在自己胸口連錘數拳道:“蘇蘇……你知不知道我這兩年寫了許多信給你,你一封都未回我。那日在潼關看見你,見你責問為何不回你信時,我有多欣喜?”

  我怔道:“你寫過信?我不曾收到一封。”

  玄一團住我的肩膀道:“是帝君看了我一眼,是他不讓我告訴你的!是他騙你!是他要離間我們!”

  我搖頭道:“沒有誰要離間我們。”

  玄一鬆開我,步伐虛浮後退兩步道:“你不信我,是不是?”

  我篤定道:“無憑無據,我不信。”

  玄一冷笑數聲,道:“蘇陽離,你不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蘇蘇。你變了,你變得……讓我陌生。”

  我看著神色痛苦的玄一道:“沒有誰,是不變的。”

  玄一喊道:“我對你從不曾變過!”

  我眼眉低垂,漠然道:“可你騙了我。”

  玄一道:“好!帝君騙你便不是騙,我騙你你變如何都不肯原諒!你的心,也太偏了些!”

  我心裏那句,因為與玄一你是朋友,與帝君是君臣,終究沒有說出來。

  我道:“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

  玄一冷著聲道:“你昨夜徹夜未歸,做了什麽?”

  我心中驟如大廈傾塌,不敢置信道:“你……監視我?”

  “孤男寡女,到底做了什麽?!”

  我冷眼道:“玄一,你站暈了。我是男人,還娶了妻子。”

  晴空一聲雷響,漫天的雨水淅瀝灑下。我毫不遲疑的轉身,再也沒有一分猶豫。

  玄一站在暴雨之下,吼道:“你就不怕我捅出去麽!”

  我腳下一滯,雙目微合,想了半晌。任由淅淅瀝瀝的雨水澆灌在我身上。

  從前與玄一見第一麵時,他便篤定我是女子。多年來,他的想法從未改觀。我確信自己沒有什麽紕漏,卻終究不得知為何他一口咬定我是女兒身。

  總之……

  我道:“我會在你捅出去之前,先殺了你。”

  我從未跟玄一承認過,我是女兒身。今日這話,便是我承認了。

  我再不顧及身後的玄一是什麽境況,匆匆進了府中。

  管家帶著蓑衣匆匆趕來,我已經濕透了,但顧及自己身體,還是披上了蓑衣。

  想及帝君親手做的白玉滾金梨花簪,第二日我破天荒起了個大早,換好官服趕去上朝。

  帝君見我時嘴角噙著絲絲笑意,諸朝臣也同我問安,雖轉頭便竊竊私語,但麵上總還算客氣。

  我看一眼公孫孫一,我老丈人這兩日過得怕是十分辛苦,平白蒼老了幾分。

  朝上諸人,近日為大瑤之事多生爭執。多數朝臣以為,既然大瑤已降,自當為青州附屬之國。一方麵要多納賦稅,充盈國庫,一方麵當嚴格管控,防止有心人複國。

  向來寡言的簫崇端道:“臣以為,賦稅應當與青州齊平。”

  我出列行禮,恭敬道:“臣附議。”

  呈上折子後道:“臣多日苦思,獻上良策若幹,請帝君過目。”

  帝君並未看我,翻開折子後眉頭緊鎖,迅速掃過道:“國師朝後留下,仔細講一講。”

  我心中一笑,肅然道:“稟君上,臣以為,不如與眾朝臣共商。”

  帝君冷冷掃過我,將折子丟在大案上。道:“此事容後再議。”

  我亦未再做爭執,道:“臣府中有許多關於此事的資料,臣一番整理後,尋出先秦時百家諸子的觀點及對策論著百本,不知君上是否需要參考?”

  帝君臉皮抖了幾抖,道:“百本?”

  我俯首稱是,道:“想來往後施行時,頗有助益。如今大瑤納入青州版圖不久,君上難免無從下手。”

  簫崇端見帝君的麵上蒙著一層陰翳,出言道:“回君上,國師所言不無道理。如今大瑤身份尷尬,若過於苛責,加重賦稅,恰落了他國口實。君上仁義治國,理當一視同仁。”

  工部尚書道:“稟君上,臣以為大瑤為附屬之國,理當為青州多做貢獻。這兩年與大瑤戰事僵持,百姓苦不堪言,又有多少我青州男兒死在戰場之上?若一視同仁,何以慰藉亡靈!”

  帝君淡淡掃過工部尚書,看向簫崇端道:“簫卿所言不無道理。為君者,當以仁義治國。本君,從前是青州百姓之父,往後,大瑤百姓,亦是本君子民。”

  帝君出言,算是給曠日的爭持做了蓋棺定論。方針既定,至於剩下的,便是落實,何人管治,又如何管治。

  朝後帝君留下我,屏退宮人及內侍。寬闊的朝殿上隻餘我一人,帝君踏階而下,沿著中央的玉階緩緩朝我而來。

  通身的帝王之氣藏在一行一舉中,一臉寡淡掩不住漆黑眸子裏漫天的星光。這樣好看的一個人,我如何能逃得脫?

  我笑吟吟道:“臣等會兒便著人將那百餘冊子送到宮中,供君上學習借鑒。”

  帝君看了我三秒,道:“多謝。”

  我一時間愣了神,想不到他還真想要。如今要來何用?唯一的用處豈不是與那鳳雉顛鸞倒鳳?

  我言語間難免陰陽怪氣了些:“客氣了,帝君開心便好。”

  帝君笑道:“你這沒心肝,朝堂之上送來一冊春宮,還要與群臣共商。本君真是不懂你這腦袋瓜子裏裝的什麽。”

  帝君說著在我眉心一點,道:“本君是謝你不怨……莫要自責,是本君不該。一時衝動便同你……往後,本君不會再碰你。”

  “待日後本君堂堂正正冊封你為帝後,再與本君的陽離共同學習臨摹諸子百家所書。”

  我心中一熱,一股暖流竄遍全身。他是真懂我的,是真懂我的。

  我踮起腳尖在帝君嘴角輕啄一口,旋即離開。

  帝君淺淺笑著,拿食指輕點我鼻尖道:“回去將那些諸子百家一把火燒了,不許再看。好端端一個女兒家,淨看些不三不四的。”

  我道:“成,方才呈上的那冊子拿來,臣回去便燒了。”

  帝君道:“你竟還敢提!等會兒本君替你寫一份折子,你又不是不知,朝臣所呈的折子,最後都要送入內閣存檔。若有下回,本君替你寫一份,再罰你抄十份。”

  我笑道:“總歸這冊子君上是不準備歸還了是也不是?”

  見帝君麵上浮起一抹淺紅,我湊近威脅道:“留便留罷,若讓我曉得你同旁人……我便第一個跑來斬斷你情根,從此絕後。”

  說罷我便一溜煙跑出朝殿,走至宮門口才見簫崇端站在宮牆下。

  我道:“簫尚書?”

  簫崇端微微頷首,互行福禮後道:“帝君可有為難國師?此事爭執多日,還是帝君看過國師所呈奏折後,才做了決斷。說來,老臣要替百姓多謝國師。”

  我笑道:“尚書糊塗了,隻怕帝君心中早有決斷。至於我那道折子……著實沒起什麽作用。”

  我查過簫崇端的身家,雖行事中正又不失圓滑,朝中派係誰也未曾拉攏到他。隻聽說與青晴先父,前相柳肅是莫逆至交。

  簫崇端平生育有一女,先前太後有意撮合天佑王與其女,簫崇端恐是察覺太後有此意,便將女兒許配給那時剛承襲侍郎位的孫薦之。

  說來孫薦之不過是一小小侍郎,天佑王卻是王公貴胄,任誰都會選天佑王為婿。偏偏簫崇端反其道而行之。

  人都說簫尚書從不站隊,可在我看來,簫崇端卻是次次都站了隊,且還都站對了隊。這才能在朝中多年不倒,還把著油水最多的戶部四十餘年。

  不與天佑王聯結姻親,便是站了帝君的隊。當時仍是儲君的帝君青華,自然會忌憚天佑王與朝臣蒙上一層姻親關係,勢力過大。

  而諫言同等賦稅對待大瑤百姓,便如簫崇端之前在承乾殿所言,他站的是青州百姓的隊。大瑤既已經歸屬青州,往後自然也是青州百姓,九州之上再無大瑤州國。而青州百姓,自然是帝君的百姓。

  簫崇端多年來在朝中如魚得水,正是因其一直站的是帝君。從前的先帝,如今的帝君青華。如此也能說得通,為何簫崇端為人刻板中正,隻有在麵對帝君時,才會出言諂媚。

  簫崇端道:“老臣在此等候國師,隻因還有一事想請教。”

  隻怕簫崇端在此,便隻為“請教”一事,所謂問懷我是否受到帝君為難,不過鋪墊一番而已。而能讓獨善其身的簫崇端不惜當眾留下請教於我,恐怕與孫薦之有關。

  我笑道:“尚書請講,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