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漾握住衛天佑的手，給予他無聲的鼓勵，無論結局是什麽樣的，她都會和衛天佑一起麵對。

  宋思琪的臉上還帶著氧氣罩，醫生走過來摘下口罩，看著衛天佑舒了口氣，然後說：“還沒脫離危險，需要觀察48小時，胎兒剖腹產，因為不足月體製太差，需要在保溫箱裏待到一切指標正常，待會兒會有護士領你過去。”

  “多謝。”衛天佑握著醫生的手說。

  醫生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然後走了。衛天佑看著宋思琪被進加護病房，心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得將手心裏的徐漾的手，攥得更緊了。

  “我們去看一下孩子嗎？”徐漾問。

  “好。”

  剛出生的胎兒就像小猴子一樣，渾身紅彤彤的，皺巴巴的，看起來醜醜的。那麽小小的一隻，安靜地躺在保溫箱裏，還不曾睜開眼，看一眼這個世界。

  “孩子還太小了，剛剛七個月，他現在身體太虛弱，以後可能會經常生病，所以爸爸媽媽一定要多注意，如果小的時候養的好，等他慢慢長大的時候，體質還是可以調整過來的。”育嬰室裏麵的護士對他們說。

  “是個男孩子。”徐漾有些驚喜地看著那個小小的生命，雖然隔著一層玻璃，但是她突然就感受到了生命的強大和延續，她突然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孩子軟乎乎的臉蛋，去握一握他蜷成拳頭的小手。

  隻有衛天佑，在聽到了護士的話之後，忽然就陷入了沉思，都沒有多看幾眼自己的孩子。

  “你怎麽了？”從育嬰室出來，徐漾就感覺到衛天佑似乎是有心事，“是在擔心寶寶嗎？雖然寶寶現在體質很弱，但是剛剛的護士小姐也說了，隻要以後養的好，他還是會健健康康的長大的，你不要太擔心。”

  “不是因為這個。”衛天佑跟徐漾對視一眼，然後說，“我和宋思琪奉子成婚，去年10月份結婚，但現在，我們已經結婚7個多月了，但是護士剛才說，孩子也才7個月。”

  雖然徐漾沒有生過孩子，但是用最簡單的加減法來算這道題，得出的答案隻可能是，這個孩子不是衛天佑的。

  “結婚之後，你們……”徐漾努力地想找出一種其他的可能，但是衛天佑對她搖了搖頭，否定了這種可能。

  結婚之後，衛天佑和宋思琪，根本就沒同過房。

  衛天佑重來就沒有關注過宋思琪的任何一次檢查，結婚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視對方為仇人，他更是經常夜不歸宿，有時候就直接住在外麵，一住就是十天半個月的，所以宋思琪以及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什麽情況，衛天佑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他現在，隻能去問張婉心，是否知道一點情況。

  徐漾陪在他的身邊，聽著他跟張婉心打電話確認，她聽不到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些什麽，隻知道衛天佑掛斷電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似苦也似笑，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表達，但是最後卻隻能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連一個假笑也給不出來。

  衛天佑突然發現，自己正經曆著一個天大的笑話，這個笑話，從宋思琪拿著確診單，從醫院出來走到他麵前開始。

  後麵所發生的一切，訂婚、結婚、爭吵，一幕幕回想起來，就感覺像是一場噩夢，他想要從這場噩夢中醒過來，可是噩夢的源頭，那個孩子，卻一直壓在他的心頭。

  而現在，那個源頭突然沒有了。

  就像是你吃蘋果吃到一半，突然發現上麵有半條蟲子，那種如鯁在喉的感覺，那種你想要呐喊，卻突然啞巴了的感覺，就像是吞了蒼蠅一般的難受。

  “……天佑？”徐漾叫了他一聲。

  衛天佑沉默的時間太長了，讓她的心裏逐漸升騰起最壞的那一種預感。被衛天佑窩在掌心的手生疼，也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氣，但是他心中此刻的翻江倒海，肯定比掌心的還要大。

  “去吃飯吧。”衛天佑如夢初醒一般地說，“我餓了。”

  徐漾買來的盒飯他們都沒來得及吃，現在也不知道還在不在手術室門口。

  “想吃什麽？中餐還是西餐？粉麵還是米飯？也不知道醫院門口有沒有好吃的店，要不我們……”

  “天佑。”徐漾打斷了衛天佑的自言自語，“沒事的。”她望著衛天佑的眼睛，慢慢地說，“他們都還活著，他們還會有很長的時間，我們也是。”

  衛天佑的緊繃的嘴角終於慢慢放鬆了，他露出一個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對徐漾說：“不是我的孩子，他，不是我的兒子。”

  很久以後的後來，久到當初那個跟個小猴子一樣的孩子已經能跑能跳，背著書包上了小學，徐漾問衛天佑：“你當時，有沒有很後悔呢？有沒有很希望，時間能夠重來呢？”

  衛天佑摟著徐漾，眼睛注視著正往學校去的孩子的背影，手卻放在徐漾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來自另一個生命的心跳。

  “那一瞬間，是有過的。”他說，“但是後來就隻覺得恍惚，就好像是有人拿錘子對著你的腦袋錘了一下，整個人晃晃悠悠，整個世界也是晃晃悠悠的，身體落不到實處，人也沒有真實的存在感。”

  “那你現在呢？有真實感了嗎？”

  “有你在身邊，就有真實感了。”衛庭樺低下頭，親吻著徐漾的額頭說。

  而現在，衛天佑還是那個恍恍惚惚有一瞬間後悔的衛天佑，可能是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太悲傷，徐漾看著他，慢慢地踮起腳來，拉下他的脖子，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給了衛天佑一個真實的吻。

  就是這個吻，讓衛天佑的人和心，又重新落回了這個真實的世界上。

  “沒關係啊，我還在這裏，我是你的。”衛天佑仿佛聽到徐漾這麽說。

  輕輕的吻一觸即分，衛天佑用自己的手掌細細地描摹著眼前的人眉目，他從來沒有這麽仔細地看過徐漾，也從來沒有如此地篤定過，這個人，就是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