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冬雨剛過，淒厲的北風格外刺骨。

  風無天從直升機上邁下，狂風將他的長袍和銀色的長發吹得翻飛在身後。

  “帶路。”

  簡潔明了的兩個字帶著毋庸置疑的口吻，迫使林楊和許紹天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走到他身前引路……

  手術室在三樓，當他們穿過醫院長長的走廊時，往來的醫護人員或是病患都不時朝他們投去古怪的目光。

  先不說風無天那種仙風俠骨的氣場，單憑他那頭銀絲和那件淺色的長袍便足以令人產生好奇。

  畢竟，在Z國國民的意識中，符合這類裝扮的隻有一人——慶雲真人。

  手術室外，洛晨曦懷抱洛憶紜還坐在那冰涼的長椅上，隻是從她緊繃的麵部線條和微闔的雙目來看，幾乎感受不到她一丁點情緒，哪怕是負麵的，陰暗的……

  懷中那隻白乎乎的團子，輕閉的雙眼下還沾染著淚痕，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兩條細小的眉緊緊地擰在一起。

  似乎她是很努力地想睜眼，最後都成了徒勞。

  雲墨焦急地踱著步子，他擔心手術室裏生死不明的哥哥，也擔心長椅上行屍走肉般的嫂子，更害怕聽到年幼的侄女兒一醒來就喊爸爸的那種撕心裂肺……

  陳煜行坐在洛晨曦對麵的長椅上，兩手擰在一起，將頭深埋進大腿，隻露出半個被成雞窩的後腦勺。

  風家四人，除了風無蹤麵染殺氣，其餘三人看上去倒多了幾分平靜。

  並非他們冷血，而是長期從事殺手這個行業，遇到事情他們總是能夠第一時間冷靜下來去分析事發原因。

  事實上，他們在昂塞的時間，不是外出執行任務就是在世界一流傭兵學院接受高強度的體力訓練和思維能力訓練。

  然而到了島城後，生活中似乎多了不少意料之外的溫情，促使他們的思維方式變得有些滯後。

  走廊盡頭響起細微的對話聲，離得最近的葉皓辰和鄒明陽聽聞動靜將目光落了過去。

  葉皓辰見來人，原本正靠牆而立的他突然繃直了身子，清冷的眸子瞬間覆上一層隱晦的寒光。

  他並不認識風無天，但潛意識中便覺得來人危險。

  鄒明陽認出風無天時，林楊和許紹天已經帶著老者經過他們身前，徑直走向手術室門口而去。

  他的腳步實在太輕，輕到沒人發覺他的悄然而來。

  “家主！”

  直到風家四人同時出聲，雲墨才按耐著一顆澎湃的心髒看向老者。

  不等他出聲，風無天直接卷起他長袍的袖管，聲音淡漠，“去哪抽血？”

  長椅上的洛晨曦猛得睜開眼，餘光所及處隻是老者長袍的衣角，然而那就像是漫漫黑夜中的一抹螢火之光，渺茫，但卻真切。

  風無天未理睬在場任何人，隻是在眾人的滿腹疑團中，隨洛晨曦進了一旁的診療室。

  “風老先生，護士方才才進去，我來替您抽血，您暫且忍著。”

  洛晨曦進來時特意將洛憶紜塞到了陳煜行手中，就是為了節約時間自己上手給他抽血。

  風無天淡淡地打量著有條不紊擺弄著抽血用具的女孩，試圖窺探她此時的情緒，然而那張蒼白的小臉上，除了繃緊的幾根線條和一潭死水般的眸子外，看上去並沒有任何負麵的情緒。

  “你居然忍心讓那麽小的孩子放那麽多血！”

  雖然這話聽上去有些責怪的意味，但從風無天口中敘述出來，聽起來更像是某種試探。

  “我是醫生，能掌握分寸！即便對您，我也會將您的血抽到您身體可承受到的極限！”

  這話，不卑不亢。

  說起來時，那殷紅的血液已經順著涼涼的針管緩緩流入血袋中……

  風無天未再言語，這話他默許，更是認可。

  護士慌忙進來時，洛晨曦將滿滿兩袋血漿遞了過去。

  對方微一愣神，還是快速接了過去，隨後離去。

  洛晨曦將止血棉球按壓在風無天蒼勁有力的臂彎，“起身會暈，您躺會兒再出去！”

  依舊是淡漠的聲音，疏離的神色。

  轉身，一抹蒼寂的背影，漸漸遠去。

  手術室外，風無天的突然出現引起的短暫動靜，此時再次陷入了死寂。

  安靜的長廊內，隱約可聞眾人不太均勻的呼吸和此起彼伏的心跳聲……

  大概是因為入了夜，這樣的寂靜尤其讓人內心深處的恐懼感加深……

  “噔”得一聲，“手術中”的門頭燈熄滅。

  手術室的大門瞬間敞開，主治醫生和幾名助理醫生一邊摘下口罩一邊緩步邁出。

  十幾小時的手術結束，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各種不同的倦容，還有一種類似“遺憾”的情緒。

  也許是等的時間太久，所有人幾乎忘了上前詢問手術結果，又或者是因為醫生臉上那微不可查的未知情緒，使人本能地害怕去觸及手術結果。

  “爸爸，爸爸……”

  洛晨曦懷中的小人兒突然發出低低的呢喃，心頭本就緊繃的一根弦被狠狠拉起，又重重彈回，將心髒外層那堅不可摧的冰殼子撞擊得粉碎，細碎的冰渣子全數紮進了那顆柔軟的心髒……

  她蜷縮的手指驟然收緊，低頭親了親小家夥因夢魘而緊蹙的眉，旋即木訥地抬眸看向手術室門口的醫生們。

  “醫生，結果……如何？”

  她的聲音很輕，內裏充斥著疲倦，細聽之下還帶著細微的顫抖。

  其他人也圍了上來，神色有些矛盾和茫然。

  “患者失血過多，大腦缺氧時間過長，我們暫且保住了他的性命，但這並不代表渡過了危機，各位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

  中年主治醫生說完，目光徐徐掃過洛晨曦懷中的小人兒，重重歎了口氣，搖著頭離開。

  其實，醫生的話說得算是隱晦，為了將對患者家屬的打擊降到最低，給他們看到一絲渺茫的希望，好過直接宣判死刑。

  在他的認知中，手術台上的男人，活不過72小時。

  雲琛被推出手術室後直接送去了ICU。

  躺在病床的男人，那張臉除了異常蒼白之外，仍是俊美無瑕，雙目輕閉，看上去似乎褪去了平日裏的冷漠，多了一絲溫和。

  隔著厚厚的玻璃，洛晨曦盯著渾身插滿管子的男人，心髒收得緊緊的，幾乎失去了跳動的力氣。

  這種感覺，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晚上……

  可至少那時，她有辦法救他，哪怕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可現在，她除了看著，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