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圍在一起討論事情細節，現場一片喧嘩吵鬧。

  夏芒越過眾人走進大門，看見中心的負責人葉雯坐在一張簡便的辦公桌前在跟一個男人說話。

  男人一如既往地穿著質量上乘又合身的白襯衫和筆直挺括的西褲，五官俊朗，神情專注，正垂眸跟葉雯低聲交談。

  不知道他說了什麽，葉雯連連點頭，表示對他的話很讚同。

  夏芒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他，乍看過去，目光有一瞬間怔忡。

  看來她之前說得兩人以後不要再見麵的話，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被人盯著看，蔣嘉睿很快感覺到了，抬頭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夏芒臉色難看。

  葉雯也看見了她，笑著站起來：“夏律師來了？這次和你一起工作的是蔣氏集團的蔣總，聽說你們是老同學，不用我介紹了吧？”

  夏芒也笑了笑，“我看這次的案子不大，既然有蔣律師在，肯定用不著我再插手了。你們忙，我再申請其他案子。”

  葉雯被她說得尬住了。

  夏律師一向性格最溫柔體貼，對待實習律師都極有耐心禮貌，怎麽今天……

  話畢，蔣嘉睿站了起來。

  他微笑看向葉雯，話卻是說給夏芒聽的，“案子雖然不大，但我缺乏這方麵經驗，暫時還不得要領。恐怕沒有夏律師很難辦妥。”

  挽留她的話說得非常婉轉好聽了。

  葉雯見堂堂蔣氏集團總裁這麽大度，非但不跟夏芒計較，還要向她學習，急忙走去夏芒身邊，拉了拉她手，哀求一般低聲說：“你今天是怎麽了？姐姐，別陷我於不義，行行好，幫幫忙。”

  夏芒沉默著抬頭去看了蔣嘉睿一眼，蔣嘉睿也看著她。

  她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麽，她覺得自己沒有被尊重，很想走。但是葉雯……

  法律援助中心一大早就雞飛狗跳，各種申請求助的人烏泱泱坐了一屋子。大多都是民工。

  有的在唉聲歎氣，有的在來回踱步，有的在四處打電話，有的神情木然坐在那等結果。

  終究是同情葉雯，夏芒沒再說什麽。

  律師分很多種。

  有的專門負責民事，有的專門負責刑事，有的專門負責婚事……而這裏麵又分訴訟律師和非訴訟……

  蔣嘉睿雖然法學畢業，但畢業以後就不再從事這個，更沒經曆過訴訟。平日接觸的也都是高層領導，根本不了解底層員工的心聲，不是他謙虛，麵對一屋子民工，他是真不知道如何下手。

  夏芒熟練的叫葉雯安排了會議室，然後組織民工過來集合，叫他們推舉兩位代表出來說話，其餘人先回去等消息。

  大家推舉了兩個曾經的領導出去，看有人開始主管他們的事了，終於不再鬧騰。

  夏芒領著人往會議室走，蔣嘉睿真跟她的助手似的，一點存在感沒有，也跟著去會議室。

  一人一杯水，坐下，蔣嘉睿坐去夏芒身邊，開始聽兩位訴苦。

  其實他今天來的特別早，已經大致聽一些民工講了前後遭遇了。夏芒認真的聽著，邊聽邊提問題，再做筆記。

  會議一不小心開了兩個多小時，大家的訴求，手續中存在的漏洞和難題都被夏芒整理了出來。

  夏芒說了幾個手續，要求他們盡快找到公司領導出具，利於下一步維勸，然後指導他們萬一找不到人怎麽辦。

  大家聽得認真，問得仔細，沒想到一說又說了一個多小時。

  蔣嘉睿看了看時間，已經將近十二點了，夏芒一動不動坐了半天，隻喝了一杯白水，現在精神明擺著沒有之前好了。

  趁大家都頓下來的間隙，蔣嘉睿仿佛在自己公司一樣下了命令：“時間不早了，今天就先到這。”

  他這麽一說，大家立刻害怕：“啊？就光說說這？我們就這麽走了？”

  “萬一什麽手續都辦不到，人家就是拖著我們怎麽辦？”

  “你們明天還在嗎？我去哪兒找你們？”

  蔣嘉睿沒想這麽多，一下竟被問住了。

  夏芒不慌不忙穩住大家：“沒事，臨走之前我會發個表格下去，大家每一個人都把自己資料填上，回去我建個群，把大家都拉進去。以後有問題或者新進度都在裏麵交流，不可能讓大家找不到我。”

  二位領導終於放下心來。

  夏芒包裏帶著表格，眾人還等在外麵沒走，她叫蔣嘉睿負責，人進來一個個把資料填了，自己去了衛生間。

  葉雯趁機過來跟蔣嘉睿說話：“夏律師今天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蔣嘉睿，“？”

  “我看她今天狀態不好，心情不怎麽好，臉色也不好，剛剛還去衛生間吐了。”

  蔣嘉睿：“……”

  “不是說你們倆是老同學嗎？看早上那個狀態我還以為你們倆不認識。不過夏律師專業蠻強的，做事情很有自己的一套，看她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才這樣我就放心了。蔣總你別多想，她平時真的超級溫柔好說話。”

  蔣嘉睿安靜聽完她的話，點點頭，“謝謝。我知道了。”

  全部登記完，又回答了大家些零零碎碎的問題，直到所有人都安心了，夏芒才宣布下班。

  葉雯早就準備好了盒飯，蔣嘉睿替夏芒拿去會議室，給她倒了杯水：“放著我來整理吧，你去吃飯。”

  夏芒沒動，沒抬眼看他，他就真像個小助理似的把飯打開，推去她麵前，奪了她手裏的東西：“不差這一會，吃完了再看。”

  盒飯很豐盛，下麵是米飯，上麵躺著幾條肥厚的雞柳，紅燒肉和一勺土豆絲，聞起來很香，但夏芒隻一下就捂住了鼻子。

  “嘔……”

  椅子推開，她控製不住的又跑去了衛生間。

  恰好葉雯進來，碰到她這樣子，一臉迷茫：“……飯菜有什麽問題嗎？”

  蔣嘉睿搖搖頭，把飯盒又扣起來：“沒有。夏律師說她胃不舒服，醫生交代最近讓她吃清淡些。”

  “哦。”

  蔣嘉睿捧了杯溫水去衛生間外麵等她，好一會兒夏芒才出來，眼睛鼻子都是紅的。

  “謝謝。”她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接過了水。

  蔣嘉睿舔；狗似的跟她商量：“我知道一家口味清淡的餐廳，出去吃飯。”

  夏芒假裝喝水，不回話。

  他看著她泛出青筋的眼皮：“你總得吃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夏芒還是不說話。

  蔣嘉睿有些煩躁的扯了扯襯衫領子，靠近一步：“又不是為了我，也不為你自己，總得考慮它的感受。”

  他指夏芒的肚子。

  夏芒終於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

  蔣嘉睿俊朗的臉上滿是無可奈何的哀求：“很近的，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

  蔣嘉睿的近跟夏芒的近不是一個概念。

  開車都要半個小時，早知道兩人需要獨處這麽久，打死她也不回去。

  今天出門的時候忘了帶水杯。

  現在的她沒有檸檬水根本不行，一坐上車就開始發愁，萬一待會想吐，會不會惡心到旁邊的人。

  但蔣嘉睿提前在車裏放了香薰。

  他查過了，孕婦完全可以用，清涼醒神的。尤其在冷空氣裏，這種香味讓人十分愜意。

  夏芒總算沒再難受，一路順利到了終點。

  是個鬧中取靜的餐廳，門口和門匾設計的非常獨特，有種中國味的高大上，一看就逼格不低。

  進餐廳，夏芒在地板上看見了毛筆字設計的餐廳名字，宛家二號。

  她沒來過，但聽林金貝提過這家餐廳。

  老板是個大廚，用老板娘的名字做得招牌，是南城西區有名的私房菜。沒有預約平時根本找不到位子，價格不用說，絕對不會親民。

  夏芒不想欠蔣嘉睿人情，AA的話又負擔不起，隻能停住腳步：“換個地方吧。”

  蔣嘉睿回頭，“怎麽了？”

  “我吃不慣這裏的味道。”

  “還沒吃呢你就知道吃不慣？”

  夏芒有些囧，心說：我臉上寫著貧窮，你就知道沒跟你一起的時候我沒吃過？

  蔣嘉睿走回來，溫柔的勸她：“很晚了，你不能再餓了，就這裏吧。選些你喜歡的，總有適合你的。”

  再推辭就沒意思了，夏芒點頭。

  服務員給兩人領了座，遞上菜單，蔣嘉睿把菜單給她：“這裏是今日特色推薦，再選幾個你喜歡的。”

  菜單沒有標價，但料想來這裏的都是高端客人，店家不敢宰人，夏芒點了個龍井蝦仁、時令小蔬。

  蔣嘉睿葷素搭配又點了幾個，很快，菜上來了。

  不得不說，貴有貴的道理。

  同樣是菜，到了某些人手裏，就能做出讓人耳目一新的味道。

  夏芒不說話，悶頭吃飯，居然每一個都很合她胃口，不但沒有反胃，她吃了一大堆，吃飽也沒覺得不舒服。

  好像餓了這麽久為的就是這一頓飯一樣。

  蔣嘉睿溫柔的時不時看她一眼，吃飽喝足，夏芒抬頭，兩人四目相對，她有些囧，趕緊挪開視線。

  蔣嘉睿的眉眼舒展，心情很好：“吃好了？要不要來點甜點？”

  夏芒搖頭，他說要去洗手間，夏芒急忙去前台結賬。

  服務員告訴她：“蔣先生是我們的VIP客人，卡上有錢，女士不用結賬。”

  “……”夏芒頓了一下，“那我能問一下今天一共消費了多少嗎？”

  服務員客氣地說：“可以的。您稍等……您好女士，本次消費一共一千八百元。”

  六道菜，一千八。平均每道三百。沒有米其林餐廳的牛排貴，但對於夏芒來說也不便宜。

  “好。謝謝你。”

  蔣嘉睿去找服務員要了個杯子，泡了杯檸檬水，回來二人一起出去。

  臨走之前有服務員又拿了個精美的袋子出來：“蔣先生，這是我們店免費贈送的小甜品，希望你用餐開心，歡迎下次再來。”

  蔣嘉睿看都沒看裏麵裝的什麽，直接讓她給夏芒：“我不吃甜品，讓她拿著。”

  回到車上，夏芒把甜品放下，包拿過來，翻找錢包：“我們AA，剛剛的飯錢我付一半給你。”

  蔣嘉睿：“……”

  “你不要覺得被冒犯，我是AA製的堅決擁護者，男女平等，沒有誰應該為誰買單……一共一千八，我給你九百。”

  蔣嘉睿沉著臉看著她。

  在錢包裏翻了幾下，她隻找到六百現金：“現金不夠，我還是轉給你吧……微信還是支付寶？”

  他是別人的未婚夫，她堅決不會跟他多一毛錢牽扯。

  蔣嘉睿豈止覺得被冒犯，他簡直要被夏芒氣死了。

  從大學一路氣到她現在，難道她真的除了學習和工作，什麽都不懂嗎？

  他不高興的看著她，夏芒堅持：“蔣先生？”

  看著她下意識打開的微信，蔣嘉睿總算動了動嘴：“微信。”

  他沒有出示收款碼，翻出了自己的二維碼，很快，夏芒加了他微信，他立即通過了。

  夏芒轉了九百塊錢過來，而得到了她微信，蔣嘉睿第一件事卻是去翻她朋友圈。

  ———

  可能中午吃太飽了，太合胃口了，下午夏芒沒吐，所以為不覺得餓，帶的點心自然也沒動。

  二人各回了各的公司，忙到下班，夏芒在回家的路上打開盒子，這才發現裏麵裝得是檸檬蛋撻。

  酸酸甜甜的味道飄在鼻尖很好聞，這個東西夏芒不陌生，時間一下把她拉回幾年前。

  大學時期，每一年社團為了納新，都會準備一些?有創意的東西吸引同學，其中就有檸檬蛋撻。

  那是她讀大一的時候，發現有法律援助社，毫不猶豫報名參加了，而後就幫師哥師姐張羅起接待後麵的社員來。

  某天師姐給了她個活，就是製作檸檬蛋撻。

  其實是蛋撻，檸檬是夏芒自己加進去創新的。

  她總覺得太過甜膩的甜品吃多了沒意思，讓人沒新鮮感，為了中和雞蛋的腥氣和加入的糖分，加了些檸檬汁在裏麵，沒想到意外的好吃，得到了大家一致好評。

  於是接下去每年社團招新都會製作這個，但已經好幾年過去了，她都幾年沒想起來了，居然今天還能再見這個。

  蔣嘉睿說是餐廳免費送的？這謊話未免太過容易識破。

  哪有這麽巧，正好這家餐廳也對這個甜品情有獨鍾？

  但如果說不是巧合，那就太值得深思了。

  蔣嘉睿上學時跟她幾乎沒有交集，他是怎麽知道她愛做愛吃這個，而且又一記記這麽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