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也有了梅雨季。

  從過完年的二月到如今五一，淅淅瀝瀝大部分時間都在時間下雨。

  細細的雨絲夾雜著狂風，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涼。

  夏芒從公交車上下來，地上厚厚一層積水，她盡量踮著腳尖不讓水進到鞋子裏，但顧此失彼，忘記及時撐開手裏的傘，白襯衣瞬間落滿了雨絲。

  狂風怒號，本身穿得就少，這樣一來，她冷得直連打幾個哆嗦。

  要去參加活動的酒店距離這裏還有段路程，夏芒握緊差點被風掀翻的雨傘，緊了緊衣服，加快腳步前進。

  酒店門口，一派熱鬧隆重的氣氛。

  服務員領著賓客來來往往，人群裏走出來一個步履匆匆的西裝男。

  他正在接電話：“好的好的蔣總，正在去了。您放心，保證準時接到。”

  電話打完，他從旁邊跟隨的服務員手裏接過一把質量上乘的黑傘，正要朝北邊走去，角落裏一個小女孩突然躥出來拽住了他褲腿：“叔叔，你是律師嗎叔叔？你能不能幫幫我？”

  小孩子不知道在這裏躲了多久，頭發書包和衣服都濕了，吧嗒吧嗒往下滴水，方凱看了她一眼，以為是誰家走失的孩子，急忙蹲下去：“怎麽了小妹妹？你是不是找不到媽媽了？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裏？”

  小女孩手冰涼，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說：“我媽媽今天又被爸爸打了，爸爸不聽話就鯊了她，她現在動不了，我趁爸爸睡著才跑出來的。叔叔，你們這裏的人都是律師對不對？可以救人對不對？你能不能跟我去家裏救救媽媽？”

  方凱：“……你爸爸打媽媽？打得她動不了？這……叔叔不是律師，就算是律師也幫不了你。小妹妹，你報井了嗎？”

  小孩子搖頭：“我沒有電話，我媽媽也沒有，我不知道去哪裏報，我也怕回家挨爸爸打。叔叔，你真的不能幫幫我嗎？”

  孩子並沒有哭，但眼裏流露出來的習以為常和期待，讓方凱心裏很難受。

  換作平時，他確實可以幫她打個電話，甚至去家裏救救她媽媽，但是……

  北城遠道而來的客戶正在等，總裁正在樓上等，整個宴會廳都少不了他的周旋，他沒時間去做筆錄，更沒時間牽扯進這種複雜又極難斷定關係的家庭糾紛中。

  看著可憐的孩子，想象著她家裏的媽媽，方凱一時陷入了糾結。

  然而就在這時，一雙沾滿了雨水的黑色中跟皮鞋出現在視野裏，然後一個輕柔的女聲飄過來：“我可以幫你救你媽媽。小妹妹，你跟我走。”

  方凱抬頭，看見了一個穿深藍色職業套裙，紮高馬尾的年輕女人。

  她麵色平靜，伸手把女孩一拉，二人邊說邊走很快就走遠了。

  ———

  方凱順利接到了人，並成功把人帶到了蔣嘉睿麵前。

  一眾大佬握手交談，方凱準備離開接著忙其他事，蔣嘉睿卻抽空叫住他：“方凱。”

  “蔣總。”

  “宴會人員到齊了沒有？”

  “還沒來得及確認。我現在就去。”

  “快點。時間馬上就到了。”

  “嗯。”方凱說完轉身要走，但臨時又想到件事，“怕是還沒有到齊。”

  “嗯？”

  “剛剛接程總之前碰到個人，惠天民律師事務所的代表，那個熱衷做法律援助的律師，夏律師。”

  蔣嘉睿看著他，等著他往下說，方凱卡了一下，“遇到點臨時情況，她被一個小孩子拉去處理家庭糾紛去了。”

  夏芒？

  蔣嘉睿瞳孔收了收。

  夏芒是蔣嘉睿讀北大時期的同班同學，法律專業同班同學。

  當時兩人專業課成績，一直一個排第一，一個排第二。

  隻不過雖然同窗幾載，兩人卻並不熟悉彼此。甚至畢業以後多年沒有了音訊。

  若不是去年電視台做了個節目，專門記錄了基層法律援助方麵的事情，她就徹底淡出蔣嘉睿的視線了。

  托節目的福，夏芒工作開始被人理解，並得到了廣大網友市民愛戴。大家都親切的叫她天使，並推給她更多免費案子。

  夏芒工作強度比別人大了一倍不止，收入和生活條件卻比別人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尤其跟她的老同學們比，混得最見不得人的就是她了。

  但她仍舊被推舉出來做了律所的形象代言人。

  今天，她就是代表惠天民律所來參加市裏一年一度的優秀行業代表大會的。

  從女孩家裏出來，夏芒夾了個名片去女孩課本裏，“一定記得，有問題打名片上的電話，給你的手機收好，什麽都不要讓你爸爸知道，阿姨會幫助你們的。”

  會議馬上就開始了，夏芒還沒回來。方凱找到了她手機號，撥了電話過去，不知道是不是不方便，她也沒接。

  出於對參會人員的安全考慮，蔣嘉睿決定親自去找她一趟。

  畢竟交給他全權負責這次會議，他可不想出重大事故。

  方凱跟著他，步履匆匆到了一樓。雨還在下，蔣嘉睿問了他大致方向，抬腳就要下台階。

  好在這時方凱眼尖：“夏律！”

  風雨中，一個瘦弱的，裙子被吹得貼在了腿上的女人快速走了過來。

  蔣嘉睿身穿一套黑色西裝，優質的麵料散發著柔軟的光澤，他挺拔，幹淨，氣質高貴的立在台階上，一抬眼，就刺得夏芒睜不開眼睛。

  多年不見，他還是跟讀書時候一樣出眾。

  “你好。”夏芒快速走上去，淺淺笑了一下。

  蔣嘉睿也難得露了個笑容：“好久不見。”

  方凱一時疑惑：“咦，二位原來認識？”

  “嗯。大學同學。”夏芒上了台階，幹淨的大理石地麵上，瞬間滲了一灘雨水。

  蔣嘉睿不著痕跡的看了她一眼，正準備說點什麽，卻聽大堂裏突然傳來一陣喧嘩，酒店停電了。

  這種高級的酒店一般不可能停電，而且就算停電也有發電機立刻頂上，事情不大，但蔣嘉睿還是立刻走開了，“帶夏律入場，我去後麵看看怎麽回事。”

  方凱帶夏芒往樓上步行，很快，樓道裏的燈光接連亮了起來。

  一切似乎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背地裏一雙眼睛看了看這一幕，得意的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