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上錯船
作者:美麗的皮囊      更新:2021-01-21 15:16      字數:4646
  寧曦仿佛進入了一個混沌世界。

  在那個世界裏,沒有光線,沒有空間,隻有靜得嚇死人的空氣和一股又一股的,一波又一波的,十分強大又讓人頭暈目眩的天旋地轉。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在經曆什麽。隻知道天旋地轉了很久很久,腦門和骨頭都快要被震碎了,咕咚一聲,手臂撞到了世界盡頭,她疼的哭都哭不出來,但好歹終於停了下去。

  累。疼。暈。蒙。

  好幾種感覺交疊在一起,即使好像已經到了世界盡頭,寧曦也沒有力氣立刻站起來去查看外麵的情形。

  她一潭死水一樣就那麽貼在石頭上迷糊了過去。

  這一迷糊,就是整整24個小時。

  24個小時以後,天輪回了一圈,又到昨天出事那個漆黑的時間點。

  寧曦被陰冷的風吹得實在受不了,骨頭縫都是冷的,疼的,總算撐著血跡幹巴的臉和眼睛緩緩醒了過來。

  動手一搗鼓,她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在一個行李箱裏。

  行李箱原本是程冬嵐從國外旅遊帶回來的,質量上乘,名牌巨大,但架不住從七百多米高的山坡滾落下去。

  一路跌跌撞撞,滾滾摔摔,落到山底石溝的時候,已然劃出了一個大口子。

  寧曦手臂就暴露在口子前,一路摔打下來,手臂跟塗了綠色的塗料一樣,青成一條青棍。

  眼睛看不見,她隻能用手在外麵摸。

  累死累活摸了十幾分鍾,在行李箱側邊,總算找到兩個相對著拉的拉鏈。

  費了半天的勁,累死累活把拉鏈拉開,蜷縮了二十多個小時沒得以動彈的四肢,差點酸軟到無法動彈。

  忍著疼痛酸麻在箱子口趴了一會兒,緩了會勁兒,她這才有心情觀察麵前的環境。

  背後是一座陡峭烏黑的大山,怪石嶙峋,雜草橫生,也不知道怎麽搞的,自己會出現在這裏,而且還縮在一個行李箱裏。

  麵前烏黑幽暗,有風聲有浪聲有拉長笛子起錨的鳴笛聲,

  波光粼粼的,貌似是一條河。

  身上大約受傷了,到處都疼,看清了形勢也沒辦法站起來走動一步。

  又緩了一陣,寧曦撐著麵前的石頭趴起來,努力抬頭往外看了一眼。

  結果還真讓她猜對了。

  石頭前麵是一片沙灘。

  沙灘前麵是一條泛著黑水,托著一條大船的看不到盡頭的河。

  夜色籠罩,河水幽深恐怖。好在大船上微微有一絲暖光。

  不知道是怎麽挪過去的。

  也許是爬,也許是蹭,也許是匍匐。

  總之,腿腳酸痛到完全無法用力,又渴又冷不甘心就這麽凍死在石溝裏的寧曦費了半天勁,終於還是來到了那束微光前。

  大船也許是被人遺棄的,比她情形好不了多少。

  通身就隻有一個鐵殼子,而且還鏽跡斑斑,窗戶破爛。

  沒有其他地方供寧曦挑剔。再這麽待下去不死也凍殘廢了。

  看了看鏽得掉漆的梯子,寧曦一咬牙仍舊爬了上去。

  梯子正對的位置就是一扇門,門推開,裏麵一股萬年沒住人般的嗆死人的灰塵味。

  好在破雖破,髒雖髒,光線卻是從這裏發出去的。

  老舊的房間訂上掛著一個老舊鎢絲燈泡,一抹將將能看見一整個房間的光,投在靠窗

  那張簡陋的單人床上。

  床上隻兩床行軍被,薄薄的一層,一鋪一蓋,沒有枕頭。

  寧曦看見它們卻如同看見了親人,眼皮一沉,什麽都顧不得撐住,往上一倒,胡亂裹住自己就沉沉又睡了過去。

  夜半三更,萬籟俱寂。

  一個高大的身影沿河堤大步而來,輕車熟路下了堤壩,收錨,順著梯子上了船,收起梯子,直接進了駕駛艙。

  片刻,駕駛艙和甲板都亮起一絲明亮的光,一道沉悶幽長的鳴笛聲在夜空中響起。

  漆黑的河上,隻有一位船長駕駛的破舊的運輸船開始獨自一人踽踽獨行……

  貨船以每小時40邁的速度勻速行駛,從當晚十一點鍾行駛到次日早上九點,足足十個小時才有慢下來的意思。

  今天天氣不錯。雖然江上早晚溫差大,這個時候氣溫仍舊很低,但一大早太陽就透過透明玻璃穿透到人臉上,一兩個小時下來,熬了一晚上的傅川忍不住昏昏欲睡。

  船就在此停下了。沒有什麽特殊意義。而是駕駛員需要休息。

  傅川關了發動機,拋了錨,穩定好船就直接去了休息室。

  門一推開,陽光普照的房間,平時軟塌塌的被子如此鼓起來一片。

  一條一看就質量不錯的酒紅色絲絨布條從被子裏裹了出來。

  伴隨著鼓起的一堆往上看,被子領口處,遮得嚴嚴實實的縫隙裏隱約有一片黑發露出來。

  像是人類的體型和毛發。

  傅川眉頭一皺,在床前立了兩秒,抬腳過去。

  “嘩!”

  搭在頭上的被子被他猛的一下掀了起來。

  寧曦頭疼欲裂,全身都疼,在睡夢裏正掙紮著到處找水喝,眼前突然亮了。

  撐著強烈的困意和疼痛,懵圈睜眼,剛想起身,腦袋不受控的又落回床板。

  玻璃窗碎了一半,晃著玻璃碴的窗口,陽光破窗而入。透過能讓人亮瞎眼的光,她看見了汙癍點點的天花板。

  天花板很低,似乎一坐起來就能夠到頭,她身上黏黏的十分難受,手碰到的地方到處一層灰,還有細微的石頭顆粒。

  怎麽就跑到這種鬼地方來了?

  寧曦努力眨眼,想讓自己回憶起來一些有關這張床的任何記憶,然而徒勞。

  她嗓子又幹又癢又疼,難受極了,根本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痛苦咳了兩聲,她想翻個身換個姿勢。

  然後艱難一翻身,看到麵前不知何時杵了個男人。

  男人極高,光兩條腿就大約超過一米三高度。寧曦一轉臉,看見的不是他的臉,而是腿和垂在腿兩旁的一雙蒼勁有力的手。

  順著雙手往上看,緩緩的,緩緩的,幾秒後,寧曦視線終於和男人重合。

  視線裏沒有熟悉和溫柔,反而一股質詢和冷漠。

  寧曦還沒來得及問問他是誰,他薄唇一啟,率先逼問:“你哪來的?什麽時候上的船?為什麽跑到我船上?”

  回答他的是寧曦一串壓抑不住的劇烈咳嗽。

  已經兩天兩夜沒吃飯沒喝水了,她全身都是傷,貌似已經撐不住了。

  寧曦從被子裏伏出來趴在床頭,一聲接一聲的劇烈咳嗽。

  額頭上,肩膀上,後背上,到處都是大片一大片的青紫疤痕。鏡頭裏讓她風光無限的酒紅色絲絨襯衫和漂亮發型,此刻跟她的狼狽成鮮明對比。

  襯衫在被打,被摔和爬過來的過程中磨得破破爛爛。

  傅川皺眉站在麵前看著莫名其妙的她,“穿成這個樣子還全身都是傷,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寧曦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她也很好奇自己到底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會這麽難受。

  說實話,她現在甚至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

  十分難受的把咳嗽熬了過去,她撐著床板踉蹌下床。想要跟男人好好對視說兩句話,卻發現自己根本站都站不起來。

  咬牙扶著牆壁軟軟站住,她捋一把亂七八糟的頭發看向男人,“你是誰?”

  傅川眼底沒有一絲波瀾和感情,瞅著她,等著看她放大招似的回答,“傅川。”

  寧曦盯著他眼睛,“你不認識我?”

  傅川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你認識我?”

  “……”寧曦不認識他。“這裏是哪兒?”

  “江上。”

  “江上?”

  “江上。”

  “所以我們現在是在船上?”

  “不然呢?你覺得是飛機?”

  寧曦更糊塗了。腦子一盆漿糊一樣濃得化不開。

  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回憶起一些些往事片段。

  然而沒用。腦子一用力就疼的突突跳,她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既然你不認識我,也許是我走錯地方了。對不起。”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誰,目前發生了什麽。但基本的自我認知還是有的。

  寧夏本能的知道自己是個女人,跟對麵的男人年齡相仿,需要避嫌。所以她很愧疚的打算離開這裏。

  “打擾你了,不好意思,我這就走。”

  江麵風大,一出去就被吹得衣服到處翻飛,傅川這時候還體恤外套裹身,唯獨這個女人,穿這麽單薄還這麽莫名其妙的跑到自己這裏。

  傅川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事情不一般。

  然而他不想管。

  他不是個熱心腸的人,女人也並沒有像他求助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犯不著跟她廢話。

  就這麽站著,看著寧曦扶著牆緩緩挪出了休息室。

  傅川哐把門一關,伸手抖了抖了被子,大剌剌往床上一坐,蹬掉鞋子,舒服服躺了下去。

  寧曦扶門而出,來到一片走廊,站在走廊上,入眼全是陽光燦爛,藍天白雲。

  遠處青山連綿起伏,兩岸朦朦朧朧一層幹淨的水汽。

  遠離塵囂。風景很美。

  但是,船在水中央。

  她剛剛沒問清楚。

  隻知道自己在一條船上,卻並不知道自己在一條停在水中央的船上。

  愣在那裏足足看了兩分鍾風景,吹了兩分鍾河風,真真切切意識到自己遇到麻煩了,寧曦才又不得已回頭。

  剛剛出來的房間門被關上了。也不知道那個叫傅川的男人現在在裏麵幹嘛。

  猶豫了又猶豫,措辭了又措辭,寧曦到底還是抬手扣門。

  “你好,先生,請問你還在嗎?”

  傅川昨晚喝了酒,熬了一個通宵,又曬了倆小時太陽,此刻神經到達放鬆的臨界點。幾乎一沾枕頭就要睡著。

  聽到有人在門外叫,隻覺不耐煩,“……”

  “先生?請問你的船現在停在了什麽地方?接下去要去哪兒?我們大概什麽時候能靠岸,你能回答下我嗎?”

  “……”

  “先生。先生?”

  “走開。我要睡覺。有什麽話等我起來再說!”

  “……大白天你要睡覺?先生……”

  “又不是沒長腿,自己遊回去。再說話打擾我睡覺,當心直接給你推下去!”

  船隻停的地方根本遠的看不到岸,這個男人居然要自己遊回去?

  寧曦以為自己聽錯,睜大眼睛看著緊閉的破門,“我為自己的冒失感到抱歉,相信不是故意打擾你的。隻要你送我回到岸邊,先生,我覺得我會賠償你的損失……”

  “呼……呼……呼……”

  裏麵已經徹底沒了動靜。隻隔著門板傳來一陣勻稱酣暢的呼吸聲。

  看來那人說睡覺真是睡覺去了。

  寧曦沒轍,又等了一陣,還是一點反應沒有,隻能離開門走去走廊扶手旁。

  扶手左邊往前幾步有個拐角,貌似是一個房間,有一扇門。

  寧曦口渴,在太陽底下站了幾分鍾,越發口幹舌燥。雖然知道這樣很不妥,但還是忍不住朝小房間走了過去。

  門沒鎖,用一個鐵絲擰的小圓圈掛著,寧曦把鐵絲放下,推開門,發現是一個廚房。

  很簡陋的廚房。

  一塊水泥台子砌的半人高的灶台上,隨便掛了幾個鍋碗瓢盆。旁邊一個小四方形水池,接著一個水龍頭。水龍頭底下的台子裏,並排放著幾桶純淨水。

  寧曦數了數,一共八桶。

  純淨水旁邊的小木桌上放著一個電熱水壺和一個巨大的塑料茶杯。想必是傅川平時自己用的。

  她不敢亂動他的東西,輕手輕腳拿了個碗洗了洗,接了點純淨水,倒進茶壺裏燒,等了幾分鍾,熱水喝下,趕緊又回到外麵走廊。

  又站又坐又等又想,這一煎熬,寧曦就煎熬了足足一天。

  屋子裏的傅川睡得跟蜜一樣香甜,完全不管她的死活。

  她在外麵從剛開始的曬的發熱,中途去燒水喝,找衛生間上廁所,到後來的冷的發抖,想找衣服裹住自己,又無數次想把他喊醒,傅川根本毫不知情。

  太陽從下午四點開始就越來越弱,寧曦冷的在走廊裏晃來晃去還是直打擺子。

  熬了又熬,感覺自己難受得快要死了,終於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背後的房門嘎吱一聲,緩緩打開了。

  船艙裏的人睡的精神飽滿,一臉紅潤,看見穿的不倫不類,臉上身上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寧曦,臉上終於有了點表情,

  他皺眉問她:“你怎麽還沒走?”

  寧曦沒想到等了他一天,結果出來問這麽白癡個問題。

  心裏是想發火的,但想想好像又沒有資格,她努力讓自己態度端正,“你是說讓我遊回去嗎?我不知道該往哪裏遊。”

  對方並沒有察覺到她的話裏有埋怨的意思,打了個哈欠,跨出門,轉彎去前麵的衛生間,“往哪遊都遊得出去。又不是海洋,無邊無際。大不了多花幾個鍾頭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