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條一條的進來。

  手機嗡嗡嗡振了又振，蔣北琛知道都是寧曦發過來的。

  他不想看。

  剛剛在自己麵前表演了這麽一出好戲，現在她肯定得意壞了。

  指不定都是什麽或煽情或炫耀的鬼話，看了影響心情。他才不看。

  任由手機振動。

  幾分鍾後，電影進行到了尾聲，手機也不振了。

  蔣北琛需要去睡覺。已經淩晨了，明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可是那個已經不再振了的手機仿佛有魔力。把他的思緒，心智，全部膠著在上麵，迫使蔣北琛挪不動腳步。

  盯著手機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心裏實在好奇難受，最後一咬牙，他把手機撈了過來。

  寧曦密密麻麻發了好長一串東西過來，每字每句都出乎他的意料。

  現在網上很流行一個詞叫pua，蔣北琛把她所有的話都看了一遍，忍不住靠在椅子上想。

  寧曦要麽就是很懂男人心理的pua高手，要麽就是真的說的都是事實。

  要不然自己怎麽會……單純憑幾句話就又對她改觀了呢？

  剛剛明明還氣她氣到不行，現在突然又……莫名心疼起她來了。

  瞧她這楚楚可憐的口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受了天大的背叛。

  自己就是那個對不起她的渣男，看的蔣北琛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對她太過分了。

  但是，在自我懷疑的同時，蔣北琛還是十分糾結那個問題。

  她到底為什麽要把好好的臉偽裝起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她的傷也應該是真的才對。

  傷憑空消失不見了，還要口口聲聲告訴別人這個故事是真的，要他如何相信。

  他想利用0876的身份給寧曦發個消息最後再問一次。

  斟酌了半天用詞，字打了過去，結果，消息被拒收了。

  寧曦說到做到，真的把軟件卸載了……

  一晚上不知道熬過去的。

  蔣北琛從來沒有過這般焦灼煩躁的感覺。怎麽睡都不踏實，怎麽睡都不舒服。來來回回翻了無數次，感覺自己還沒睡著，天就亮了。

  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縫隙裏灑到床上，灑到蔣北琛眼皮上，蔣北琛感覺天亮了，十分機敏的一下坐了起來，然後顧不得洗臉，撒腿就往樓下跑。

  樓下靜悄悄的，大門緊閉。

  電子密碼鎖在清晨裏閃著熟悉的紅點。

  哦。家裏的門沒錄寧曦指紋，寧曦打不開。

  真是多慮了。

  還擔心她半夜離家出走……神經病犯了自己是！

  蔣北琛站在樓下客廳，看著密碼鎖鎖的好好的，忍不住拍自己腦門。

  不想，剛拍一下，身後客房門吧嗒一聲開了。

  寧曦已經洗漱幹淨，戴好麵具，穿好衣服，整整齊齊的出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昨天晚上兩人什麽難聽的話都沒說，今天一見麵還有種尷尬的感覺。

  猝不及防對視一眼，兩人都選擇快速別開目光。

  “……”

  氣氛一時間真是詭異到了極點。

  傻愣了一陣，還是寧曦先打破尷尬：“起來了？今天忙不忙？我們的手續，你打算什麽時候去辦？”

  蔣北琛：“……”

  “昨天不是說好了……”

  鬼使神差的，蔣北琛打斷了寧曦：“我今天沒空。很多重要事情需要處理。”

  “哦。”寧曦不知道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提了口氣，“那……”

  “不知道。等我有空再說。你又不著急再嫁，催什麽？”

  “……”寧曦想說的不是那個，她是想說。三十萬的事情。

  “我今天在家閑著沒事，昨天你不是說……我想要把我媽的牌位安頓一下……你……”

  蔣北琛想起來了，昨天她跟0876說過，想給媽媽買塊墓地。

  “……阿姨……去世那麽多年了一直連墓地都沒有嗎？”

  寧曦搖頭：“她為了嫁給寧振遠，當初跟娘家斷絕了關係。後來死的那麽難看，寧振遠早就不愛她了，哪裏肯會為了她再花冤枉錢。她的骨灰一直在我閣樓房間放著……十幾年了，到現在還沒下葬。”

  真是一個比昨天的故事聽起來還要悲傷的故事。

  一個女人，為了一個人渣男人，搭進了自己如花的一生，最後還落得個孤魂野鬼的境地。

  世界上怎麽就這麽多這種悲傷的故事！

  想起上次寧曦回去挨打的場景，蔣北琛不免有些擔憂她這次回去的處境：“你不是已經跟家裏鬧翻了？這時候回去不怕再被寧振遠打？”

  寧曦沒所謂搖頭：“打就打吧。反正就這一次了。隻要拿到了我媽的骨灰，以後我再也不會回去了，隨便給他打也就這一回的事。”

  “……”

  明知道要挨打還死活回去送上人頭，蔣北琛不免想罵她太蠢。

  可是轉念又一想，她除了這麽做又能有什麽辦法？

  “非得今天去嗎？明天不行？今天在家休息一天，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明天，明天我抽空找時間陪你漂漂亮亮一起回去一趟。”

  寧曦不可置信，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她搖搖腦袋：“你剛剛說什麽？我有點沒聽清楚。”

  蔣北琛翻她一眼：“你別多想。我沒別的意思。單純覺得以你現在的處境回去無非就是羊入虎口。好歹是跟過我蔣北琛的女人，被人落水狗一樣打來打去我麵子上忍受不了。何況，寧姝不是在嗎？正好過去看她一眼，順便送你一程。不要腦補太多。”

  寧曦：“……”就知道他沒那麽好心。

  本來想拒絕他這七拐八彎的“好意”，但是轉念一想，跟蔣北琛一起過去，好歹可以在臨走之前利用二人的關係氣溫德琴一把。

  機會難得，不用有點太可惜了。

  “那好吧。既然你這麽堅持。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我等明天回去。現在，你想吃點什麽早餐嗎？”

  蔣北琛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洗臉刷牙。

  為了避免寧曦看出來，他高冷把腦袋別過去開始往樓上回：“不用了，我去公司吃。你今天老實在家待著，哪兒也不許去。”

  “為什麽？我還想趁今天有空出去看看墓地……”

  “叫你不要亂跑就不要亂跑，不要頂嘴好嗎？老爺子現在正盯著我們呢，萬一你出去被他看見了，非要讓我們回去，到時候該怎麽辦？”

  “……”

  “吃飯的時候我會叫人按時給你送過來。放心，餓不著你。”

  叫人送飯過來？這……門口都不許出嗎？

  這個疑問沒有問出口，因為蔣北琛步伐太快，說著說著就已經快速過了樓梯口。

  寧曦在樓下沙發上坐著幹等他下來，等了一陣，蔣北琛西裝筆挺的走了下來。

  “蔣先生……”

  蔣北琛不看她，一邊大步流星的往門口走，一邊整理自己襯衫袖口和表盤：“你的發型太土了。想回去給你母親正名，我建議你最好先從氣勢上好好改造一下。待會兒我會叫李凱安排一個好的發型總監過來給你服務。家裏等著，不要著急，明白嗎？”

  寧曦：“……”

  “昨天我叫你下載的軟件你已經開始用了吧？好不好用？今天記得繼續。別忘了一周以後我要測評結果的。”

  “……”

  “行了，司機已經來接我了。走了。沒意外的話晚上五點半回來。在我回來之前，想清楚晚餐內容。不許跟昨天一樣磨磨蹭蹭讓我討厭。”

  說完，門鎖被他用指紋刷了一下，應聲而開。

  蔣北琛短暫的把門拉了個縫，快速閃身出去，生怕寧曦長翅膀飛了一樣的，又把門重重帶上了。

  房子恢複安靜。

  偌大寬敞的房子，沒有一個人說話，可謂十分安靜。

  寧曦站在沙發旁邊看著門口，思考了一陣為什麽蔣北琛會這麽神經兮兮，跟昨天判若兩人。

  思考了很久，沒有結果。

  她又重新回沙發上坐著。

  難道男人的心思都是這樣？說高興就高興，說不高興就不高興。

  說關注你就全方位無死角的關注，說不關注的時候，恨不得一腳把你踹開？

  寧夏不懂。

  可憐的她，從小到大，接觸過最多的男人，目前為止就是寧振遠跟蔣北琛了。

  他們倆對自己態度大體相同。寧曦幾乎要以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這樣了。

  時間還早，做頭發的人肯定不會這麽快過來。

  傻坐了一陣，寧曦把手機拿起來，解鎖，重新下載趣聊。

  她也後悔昨天一時衝動把0876給刪掉了。

  畢竟是個可以保守秘密的說話對象，自己還有好多問題需要向他請教呢。

  軟件很快下載回來，寧曦用微信登錄，0876瞬間又重新出現在她的視野。

  昨天發的一堆煽情又感慨的話，隨著軟件的卸載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仍舊略微有些尷尬，盯著0876頭像看了好久才發消息過去：0876，早。

  昨天0876在看完她的感慨以後沒回消息給她，今天發了消息，倒是回複的很迅速：早。

  寧曦：我昨天晚上給你發消息了。

  0876：我知道。

  寧曦：那你為什麽沒有回我？

  0876：剛開始在消化你的意思，後來消化完畢準備回複你的時候發現你已經離開了。

  寧曦：……哦。

  0876：現在又回來了，是說明你已經好了嗎？情緒恢複了？

  寧曦：算是吧。0876，我想問你個問題。

  0876：好的。請問。

  蔣北琛以為她要問什麽高深的問題，誰知她那邊閃了又閃，結果寧曦打過來幾個字。

  你喜歡什麽樣發型的女孩子？

  蔣北琛：“……”

  寧曦：我長這麽大，從來都沒有刻意做過發型。小時候沒人管，有幾年，我一連好幾年沒有剪過頭發。頭發長到了腰部以下，配合我的臉，每次洗頭以後都有人說我像鬼。

  0876：怎麽會這個樣子？好幾年不剪一次頭發，你媽媽不管的嗎？

  寧曦：我沒有媽媽。這點你記住，保存起來。以後不要再跟我提這個事了。

  0876：不好意思。好的。請問你現在問這個問題，是要做發型了嗎？

  寧曦：是的。小時候都是自己拿剪子剪頭發，後來長大了……今天算是我頭一回正式做發型吧。0876，你說，什麽樣的發型會讓我看起來比較成功，比較像過得非常不錯的樣子。

  蔣北琛給她的問題跪了。

  看起來比較成功？看起來像過得不錯的樣子？

  看來她今天之所以願意留下來，果然是為了好好回去打寧姝她們的臉。

  0876：我不知道你是什麽臉型，長什麽樣子，所以無法準確給你做出適合的建議。寧曦女士，如果想要我給建議，還請你發送一張自己的照片出來呢。

  寧曦：算了。還是不問你了。我長得很醜。不想發照片給你，免得嚇到你。

  0876：嗬嗬。我們人工智能什麽樣的醜照沒有見過？嚇到我？你倒是可以試試。

  寧曦：……

  看她不願意發，介意自己臉上的疤痕，蔣北琛正好找到時機再次跟她聊有關麵具的事。

  0876：你是有什麽皮膚問題還是覺得五官不夠漂亮？自信的女孩最美。隻要自信，我相信你是個可愛動人的女孩。

  寧曦：我不是有皮膚問題。我是小時候被火燒過，毀過容。你不懂。人工智能怎麽能理解人類的心思。你不會了解我的感受的。

  蔣北琛很快抓到她話裏的漏洞，火速給她回消息過去。

  0876：毀過容是什麽意思？寧曦女士，你小時候的傷疤現在已經好了？

  寧曦：不是現在好了。是……事情太複雜，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反正我現在……算是好了吧。但是雖然已經好了，我卻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用正常的臉去生活。小時候是為了博取我爸的同情，向討厭我的人示弱，我開始每天扮醜。十幾年下來，有疤痕的事實已經潛移默化在我心裏被我認定了。雖然明知道打扮的漂亮一些可能會討人喜歡。但是……我總覺得那樣的自己不真實，沒安全感，不敢暴露在眾人麵前。0876，你能懂我的心理嗎？

  蔣北琛疑惑了兩天的真相終於徹底被他弄清楚。

  原來真相居然是這樣的……好讓他意外。

  0876：我不是很懂你的心理。我覺得有美麗就應該自信的展現出來。為什麽明明很好，卻非要在心裏默認自己是殘缺的呢？跟你聊天覺得你是個樂觀的人。寧曦，你應該自信的把臉的東西去掉，露出你的本來麵目。我相信，隻要你露出來，你的人生肯定會比現在順利的多。

  寧曦：……會嗎？

  蔣北琛：不會嗎？難道你摘掉臉上的東西會比現在更醜？你在怕什麽？最差的處境你已經經曆過那麽多年了，難道摘掉以後處境會比現在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