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循著記憶來到了之前的據點。

  中途遇到了兩個正在逃難的鼠類，九日與其中一個正麵迎上，交上了手，受了點輕傷。

  九日不敵那鼠類，找到了機會逃走，它也沒有追上來，這一路上也算是有驚無險。

  這裏的據點是老鼠類布置的，老鼠類走了之後，九日就接管了這裏。他時常會來這裏補充物資，加固防禦，休息整理。

  細數九日這些年來的布置，這處藏身之地是最為特別的，不僅僅是因為這處是老鼠類修建布置，還因為這裏藏著老鼠類身前半數遺物。

  這些遺物，不是食物，不是武器，而是一堆易碎的白色薄片，疊起來像一塊塊的磚頭，但是比磚頭脆弱得多；每片薄片上麵都有一些密密麻麻的符畫，像是不同形狀的小螞蟻，九日在某些垃圾上也曾見過這些符畫。

  據老鼠類說，那一堆堆疊起來呈磚狀的東西叫做“書籍”，而書上刻畫著的符畫叫做“文字”。

  其中有一部分是老鼠類製作的。

  在九日的記憶中，幾乎每一天，老鼠類都貼身帶著一本“書籍”，一有空閑，就會獨自在角落中刻畫這些“文字”。每將一本“書籍”刻滿了“文字”，老鼠類就會帶著九日來到這個處所，將“書籍”好好保存起來。

  老鼠類每來一次，就會細致地檢查這處布置是否有漏洞，是否有損壞，然後再細心加固，搭建一層又一層的防禦機製。

  九日覺得老鼠類是在浪費時間，畢竟這些東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用，還特別容易損壞，每製作一本“書籍”，都會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

  還不如多找點吃的補充體力呢！

  雖然九日不讚同老鼠類做這些東西，但是也不反對，誰還沒有一點愛好呢！

  即使老鼠類不在了，九日還是會好好保存這些“書籍”。

  因為每每看著這些，九日就會想起老鼠類。

  那位，如同父親一般的老人。

  當九日撐著到了藏身之處時，他已經頭腦昏沉，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會倒下。

  現在九日隻有一個念頭他隻希望在他昏迷之前能將洞口堵上，至少能讓他安安全全挺到他醒來的時候。

  如果讓循著血腥味而來的鼠類找到，那麽等待九日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九日跌跌撞撞避開防禦機關，一頭撞進半人高的洞口，一屁股坐到地上，身體順勢癱倒在地。

  之後，就再也沒有力氣起身了。

  雖然在黑暗中九日什麽也看不見，但從洞口刮來的細鳳把他一顆心吹得拔涼拔涼的。

  真是太糟糕了！

  這次死定了……

  在九日絕望地想到，隨即，意識陷入無盡黑暗之中……

  ……

  痛！

  好痛！！！

  啊啊啊啊！！！

  胸口處的血肉像是被撕碎絞爛，那是讓人感到窒息的極致痛苦！

  周圍的氣溫升騰，熱浪舔舐每一寸皮肉，九日甚至都能聞到焦糊的肉香！

  九日眼球迅速地顫抖翻動，透過薄薄的眼皮，他感受到周圍很亮，像是有一片強光……

  光?

  光！

  地下城怎麽有強光?再說，九日記得自己昏迷前已經進了之前布置的地洞，更不可能感受到光！

  想到這裏，九日頓時汗毛直立，一種對未知的恐懼從他心底蔓延開來，與之相伴的，還有一陣莫明的，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竊喜。

  九日想睜開眼睛觀察周圍是什麽情況，但是他渾身癱軟，動彈不得，別說查看情況，他連眼睛都睜不開！

  但是，那誅心之痛卻一刻不停地灼燒著他僅剩的神智！

  九日突然想起，在他幼時，老鼠類曾說過，生命逝去，意識會被帶入神國。

  神國獨屬於另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安定祥和，沒有紛爭，食物充足，萬物平等。

  最重要的是，神國，聖光普照。

  神國不屬於現實世界，隻有靈魂才可以進入。也就是，隻有軀體死亡才能擁有進入神國的資格。

  難道……我死了??

  九日心裏突然湧出一陣悲涼。

  付出這麽多努力，他還是死在了這地下城了嗎？

  九日一直不相信老鼠類講的故事，什麽神國，什麽萬物平等，他覺得，那隻是老鼠類自己用來安慰自己的借口罷了！他不相信真的有這麽一個地方，那麽美好，那麽光明。如果真的如同老鼠類說的那樣，為什麽萬物都那麽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即使低賤如同螻蟻，也不願意放棄生命，到那人間仙境裏去！

  但如今，他多麽希望這是真的。

  九日突然有點理解老鼠類了。

  任何生物對死亡都會感到恐懼，九日也是。

  他不想死！

  他想離開這地下囚牢！

  他想去看看老鼠類口中的帝國到底有多麽繁華廣闊！

  他想被旭日照耀，被陽光溫暖，而不是每天麵對著轉瞬消逝的垃圾車燈光！

  他想……

  他想活下去！

  九日渾身猛的一顫，一股熱流從他心髒處迸湧而出，向全身各處奔騰流動，力量仿佛順著這股熱流回到了他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

  九日感受到血液翻湧，喉嚨敞開，喉骨摩擦，他猛吸了口氣，終於放聲大吼了出來！

  像是發泄一般，九日拚了命似的大喊，直到熱流湧入他的頭顱，眼皮輕顫，他終於睜開了眼睛！

  入眼盡是一片橘紅色光芒，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光！

  這束光是橘紅色的，讓人感覺溫暖異常；光芒正微微搖曳，將九日身後的影子投映在洞壁上，輕輕顫動。

  九日被光芒恍了一恍，愣神片刻，下一刻，幾十年磨煉出的敏銳感讓他立刻警覺起來——

  在這光源之後，是一個幼崽！

  祂穿著貼身的布片，是那種鮮豔的色彩；裸露在外身體沒有任何返祖現象，藍眼紅發，皮膚白皙光滑，在光芒下呈現出淡淡的光暈，煞是好看。

  不是類人種。

  不是人魚種。

  人魚種他見過，雖然這幼崽和某些人魚種挺像的，但是沒有人魚種特有的耳鰭。

  應該不是屍鳥種。

  即使九日沒有見過，他也知道，屍鳥是戰爭武器，是屠戮殺器，不會有這麽弱小的形態，屍鳥幼崽可以吊打九日幾百個來回。

  那……

  人類幼崽?！

  九日腦子突然冒出來這個想法。

  怎麽會?

  九日覺得很荒誕。

  但是，排除了所有選項，這麽脆弱精致的幼崽，隻有生活在地下城之上的帝國才能夠培育出來。

  所以，這是誤入地下城的人類幼崽咯?

  九日疑惑地上下打量著對麵的幼崽，同時，他也在暗暗戒備著。

  在這地下城中，最愚蠢是因為體型大小而小看任何對手，這些看似弱小的生物往往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威脅。

  更何況在自己重傷的情況之下，這幼崽完全能力殺死自己

  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幼崽是如何知曉怎樣破解機關的?

  想到這，九日看向幼崽的目光變得凶惡起來。

  是個雌性幼崽。

  九日看見她秀麗的麵龐和纖細的身體，做了判斷。

  就在九日觀察那幼崽的同時，那雌性幼崽也在觀察他。

  與九日充滿警惕和戒備的神情不同，幼崽眼中透露出的隻有好奇，帶著孩童的天真無邪。

  似乎是看懂了九日眼中的惡意，幼崽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前進一步。

  九日被她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他想率先發動攻擊，可是剛剛做一動作，心口上的傷口瞬間撕裂，鮮血湧出，疼痛讓九日不得不停下攻擊，轉為防守姿態。

  那幼崽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停下腳步，手中的光源滑落在地，“噗”地一聲，光源消失，整個洞穴又湮沒於黑暗。

  下一秒，清脆的童音響起，還帶著一絲淡淡的奶氣，卻讓九日的身體肌肉更加緊繃。

  “那…那個，先生您好，我叫艾拉。”

  “我不是有意進入您的…呃，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