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出這句話後，就沒有繼續開口了。靜靜坐在這裏，臉龐清秀，神色恬淡，看起來像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隱修士。可讓眾人無語的是，金翅小鵬王還半跪在他身前，一動不動，隻有嘴巴還能說話。

  而金翅小鵬王得知鎮壓自己的人並非聖體後，狂怒的內心得到安慰，剛才發生的事太過離奇，他的性格向來驕縱不可一世，自詡東莞年輕一代的王，隻承認一個搖光聖子是自己未來的敵手。

  怎麽能容忍就這樣被翻手鎮壓，那樣輕易而舉，甚至於還沒得到一個正眼看待。

  “老不死的，活化石了不起啊，等我今後必斬殺你！”小鵬王心中發狠，如今形勢比人強，他的長輩不在身邊，此人修為絕對遠超過他，隻能忍氣吞聲，迫不得已再次低頭，終於被石凡放開了。

  “低調做人，別太囂張，不然遲早要倒黴，你看這就倒黴了不是。你今後小心點，下次冒犯到別人，就不是這麽簡單就能解決了！”石凡一本正經警告小鵬王，讓後者想吐血。

  這人以為他倒黴是因為誰呀！現在還這樣對自己說教，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小鵬王一臉冰寒，他隻想問個究竟，深吸一口氣，控製情緒道：“你……前輩為何扮作聖體的樣子！”

  “嗯？你看我像易容的樣子嘛！”石凡皺眉。

  “前輩是與聖體有舊嗎？聖體現在情勢不妙，當初薑神王耗盡神血都未能破除聖體詛咒。”搖光聖子也近前，溫暖和煦，讓人如沐春風。

  石凡皺眉更深，轉頭開口說道：“你說這個想拱火嗎？還是謀劃別的，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話語不重，平平淡淡，但確實明擺著的打臉，搖光聖子本來溫和的笑臉維持不下去了，他好歹也是一方聖地的聖子，除了被葉凡用離火神爐鎮壓過一次，還真沒吃過虧。

  於是，搖光聖子當即說道：“前輩不妨將名諱告知，我搖光聖地內有許多前輩高人，說不得有人和前輩相識過。”

  他說起這句話客客氣氣的，不含煙火氣，也沒有任何憤怒的情緒，任何人都不會將這句話當做挑釁，旁人還以為搖光聖子氣度非凡，定力超群。

  石凡斜了他一眼，一邊搖頭道：“搖光的人，沒接觸過，以前倒是接觸過幾個開陽聖地的人。”

  的確接觸過，還斬殺了他們的一位聖人。

  “開陽聖地？”搖光聖子聽到這個名字一呆，心中震動。

  其他人對石凡也很好奇，因為聖體葉凡在這片大地上的人緣關係並不好，背後沒人，一路險死環生，被人覬覦，想殺他的人太多了，到處都是敵人，若非前段時間救下了薑神王，得其庇護，恐怕現在光明正大出門都做不到。

  “東荒有這處聖地嗎？從未聽說過。”

  “沒有吧，聖地的名頭可不是這麽好叫的，現在的東荒聖地，哪個不是傳承了數萬年以上的大勢力，最次也是出過聖人，擁有傳世聖兵，底蘊深不可測。”

  “該不會是鄉下的名不見經傳的小勢力吧。”

  圍觀者議論紛紛，都保持看好戲的心態，不管怎麽說，幹淨利落的鎮壓了小鵬王，說明此人修為絕對不弱於老鵬王，不然他這樣以力壓人，絕對會招來老鵬王的敵視，過會多半會有一番較量。

  搖光聖子此刻反而不說話了，站在一旁，沒有繼續摻和進去。

  世人沒聽過開陽聖地的名頭，但他卻依稀在搖光聖地內的寶庫中見過相關文獻，有一些殘缺古籍記載了這個名號。

  但，那都是十幾萬年前的事情了。

  會是巧合嗎？此人不知道從何處得來了古時信息，還隻是隨口一說……

  這時，八百神島外，傳來狗叫聲，熱鬧非凡，有一夥人因為意外而過來了，風族的人覺得很奇怪，聖體不是已經到了嗎，怎麽又來了一位？

  那位先前領石凡進來的名宿瞠目結舌，第一個念頭就是眼前的聖體是假的，但被狗咬了後才知道這人是真的，之前的才是假的。

  他臉色頓時古怪了起來，仔細想來，難怪之前那位“聖體”一言不發，有種陌生感。

  黑皇和葉凡也得知風族名宿為何阻攔於他了。

  “小子，有人假扮你。”

  “這是要用我的名聲來害我嗎？可我給外界留下的印象是時日無多，命不久矣。怎麽還有人把注意達到我身上。”

  一人一狗竊竊私語，神念交流，葉凡覺得假扮聖體的人應該有惡意，沒人願意背著聖體的名頭給自己頂鍋，會遭到很多人的針對。

  比如段德假扮他，是為了謀取好處和利益。

  出現這種想法很正常，他自從來到北鬥，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不是被追殺就是走在被追殺的路上。

  “葉子，你說怎麽辦？”說話的是李黑水，十三大寇的子孫。

  他們如今剛從不死山逃出來，本來五人一狗，可剛才黑皇將龐博、塗飛傳送錯了位置，如今隻有三人一狗。

  而囡囡似有所覺，怔怔的看著神島，似是迷茫，似是忐忑，隱約間，晶瑩的眸子中泛起水霧。

  葉凡沒有發覺囡囡的異樣，心中思索上一個假扮自己是段德，打算坑聖地的人，然後被他反手算計了，段德欲哭無淚，被追殺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葉凡打定主意，他一向遵守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行事規則，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有人要害我，也別怪我不客氣了。我們上去看看！”

  他們來到神島，剛一進入，葉凡心率忽的升高，體內黃金氣頓時血沸騰，金色苦海翻江倒海，閃電交織，肉體發生了一種莫名的感應，像是在共鳴。

  “怎麽會！”葉凡大驚失色，黑色眸子霍的望向了人群，氣機相引，第一時間捕捉到了那個原本在靜坐的年輕人。

  見到此人的一瞬間，葉凡心頭發冷……這人，怎麽回事！

  他修煉了源天神覺，可看破一切隱秘，望穿物質，結果發覺，此人並未使用任何易容、換皮、改骨的手段。

  而是，他整個人就長成這樣，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眉也像，形也似，甚至於……此人也是聖體。

  葉凡登時怔在原地，不敢進去，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像是見到了另一個自己。

  荒古聖體，太過罕見，從未有一世，可以出現兩個天生聖體。即便葉凡遊曆至今，也隻遇見了一位死了四五萬年的聖體遺骸罷了，死後的聖體和活著的聖體共鳴，感受也是和此時此刻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是死去的聖體，是他單方麵和其共鳴，沒有感受到那種生命的氣息。

  這次呢……

  這是一個活著的、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聖體……

  “哥哥！”葉凡身後的人就是囡囡，她來到這裏見到石凡後，大叫一聲，淚水一下子就流了出來，越過葉凡，要衝過去。

  葉凡當即變色，他至今沒理清頭緒，心中悸動，哪敢讓囡囡靠近這個古怪到極點的荒古聖體，伸手一拉，喝道：“囡囡別去！”

  他一伸手，但竟然沒拉到這個看起來普通的凡人小女孩，黑皇發覺葉凡的不對勁，見此也是第一時間撲了上去，但囡囡兩三步就越過百米距離，黑皇來不及阻止，就見到那個和葉凡長相一致的人對囡囡伸出了兩隻手……將她抱了起來。

  “哥哥，終於等到你回來！”囡囡號啕大哭，伏在石凡懷裏，淚珠似珍珠般落下，打濕衣襟，像是要哭訴完這些年的煎熬和委屈。

  “妹妹不哭，妹妹不哭。”石凡耐心安慰她，為她拭淚，心有觸動，回想起最初的分別，隻覺得心中陣陣酸澀。

  一別多年，如夢似幻，如今相見，方才轉醒。誰還能記得，最開始那對相依為命的兄妹。

  “我們再也不分離了。”石凡道。

  “嗯！嗯！”囡囡用力點頭，緊咬嘴唇，臉上淚珠滾滾，哭成了個小花貓。

  石凡抱著她坐下，摸了摸囡囡的頭，“還記得以前的事嗎？”

  “不記得了。”囡囡低泣，很委屈的樣子。對於她而言，往事如煙塵，盡數葬在了時光中，什麽也沒留下。

  石凡將手覆蓋在囡囡額前，用心查探，她身體健康，生機盎然，像是一顆樹苗，和普通小女孩一般，但仙台明亮澄淨，斬盡歲月，遺忘過去，直至如今，依舊如初。

  “道果麽？”

  石凡覺得這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樣，在和囡囡相見的這短短的時間，他有一種過往的熟悉感，非常久遠了。

  “不……不是道果。”他嘴唇在顫抖，不自覺的出聲，他沒有發現道果該有的表現，眼睛像是進了沙子，模糊了一瞬，猜想到了一種可能。

  遠方的黑皇聽到這句話，狗臉大變，攛掇著葉凡上去拚命，狗爪撓地，恨不得自己就去把囡囡奪過來。

  石凡神色恍惚，直到囡囡拉了拉他的衣領，低下頭，發現囡囡眼睛通紅，看著他，小嘴癟著：“哥哥，囡囡不是全都忘記了，我還記得麵具、指環，還有村長爺爺。”

  她伸出手指，認真掰開，說自己還記得很多東西。

  石凡終於能肯定了，心在顫抖，想要大哭。

  妹妹生性善良，與人為善，隻記得好的，從不記得壞的，至今還能記得和自己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這不是狠人的道果顯化，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活生生的妹妹，跨越二十萬年，從過去來到當今的妹妹。

  她的記憶，她的年齡，她的思想，她的意誌，在歲月中定格了，定格在和自己分別後的那段時間。

  這是一個奇跡，一個從未有人想過的奇跡，匪夷所思。

  不是封印在神源中，而是活在當世，保持著同一狀態，就這樣活了下來，和自己相見。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石凡自問，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你想要彌補？還是要挽回？所以將二十多萬年前的那段時光延續到了現在，等我回來，讓我來繼續走下去……”

  “還是說，你要證明自己，在自己最黑暗的人生中將自己拉回深淵，你和過往的自己劃清界限嗎？”

  這一瞬間，石凡想到了很多。